浴室里沉默了一阵,似乎只剩下无声的水汽在肆意弥漫,门缝中传出来清新的,木瓜沐浴露的香气,显然这时候,黎容正在打泡沫。
岑崤也不着急,耐心等着答复,片刻后,脚步声响,咔吧——
门锁开了。
这房子的浴室并不大,只有四平米,里面还有一个挂着镜子的洗手台。
如今镜子上已经挂了一层雾蒙蒙的水汽,一眼望去,勉强能照出人的轮廓。
洗手台下的柜子里放着干净的衣物,柜子的扶手是打磨光滑的陀螺状。
天花板暖黄色的灯光自上而下沐浴,散落在狭小空间的每个角落,这样的灯光将漂浮的水蒸气照耀的更加清晰,急促呼吸的瞬间,水汽就如受惊的兔子,四散奔逃,跌跌撞撞。
乳白瓷的墙砖上,也挂着一层水雾,温热的水蒸气遇到凉意十足的瓷砖,瞬间凝结成水珠,慢慢慢慢聚集,待终于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便沿着墙面,狼狈的滚落,在地面与片片积水混在一起。
手掌撑在墙砖上,瞬间便蹭了一掌心湿漉漉微凉的水,瓷面光滑细腻,稍有不慎,掌心就会随着水珠一起,向下滑去。
为了支撑住身体,不得不手指用力,紧扣住墙面,和捣乱的水雾作斗争。
只是这么坚持了几分钟,指甲扣的发白,指腹却用力的愈加潮红,轮廓分明的指骨圆润可爱,手背上黛青色的血管也变得格外明晰。
湿漉漉的空气让手背的皮肤变得更加细嫩,几乎找不到毛孔,淋浴器细密的水流肆意流淌,墙壁的一处留下数个斑驳暧昧的掌印,就像大雪封城那时候,纯白雪地里,凌乱排列的柔软可爱的猫爪。
岑崤在淋漓水声中低喃:“我要开吃了……”
第79章
温热的水流冲刷掉身上的黏腻,热水器终于发出告急的低鸣,黎容扶着墙壁,拖着疲惫泛酸的身子,走到水流溅不到的地方,抽下浴巾,开始擦身上的水。
他身上有几处浅淡的红印,在水光中被描摹的格外诱人,柔软的浴巾一裹,将旖旎的痕迹悉数隐去。
黎容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餍足的仰着下巴,眯着眼,让潮湿的头发黏在脸上,沿着肩头滴答滴答落水珠。
水珠又顺着紧实的肩滑到轻薄的背以及柔韧的腰,最后没入绵软的浴巾里。
他已经许久未感受这种充实和满足了。
虽然这种姿势身体累的厉害,但无伤大雅,反正他现在更年轻,恢复的更快。
他抿唇含笑,眼睛弯着,神情暧昧的打量还在冲洗的岑崤:“某人的体力是不是有所下滑?”
他当然知道岑崤经过三天的考试已经很累了,更何况岑崤身上还有伤。
不过他难得有在这种事情上调侃岑崤的机会,绝不会放过。
岑崤停下动作,望着黎容狡黠的笑,勾起唇:“接受批评,我努力恢复以前的体力。”
虽然他和黎容都没挑明,但彼此心知肚明以前指的是什么。
上一世那些放纵的,肆无忌惮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黎容一手掐着浴巾的边角,一手撑在洗手台上。
听了岑崤的话,他眯起眼睛,伸手捞起挂在架子上的浴球,朝岑崤扔了过去,故作愠怒:“你敢!”
岑崤一抬手,稳稳接住,直接挤了沐浴液,用了起来。
黎容向周围看了一圈,发现已经没什么可扔的东西了,这才不满的撇撇嘴,将浴巾扣在自己脑袋上,揉擦着滴水的头发。
等把身上的水擦得差不多,他将浴巾放在洗手台边,抱起自己的衣服:“我太困了,先回卧室了,喏,你洗完擦擦。”他努努嘴,示意自己的浴巾。
岑崤身上满是泡沫,勉强在水下睁开眼睛:“你不把衣服穿好?”
黎容抱着睡衣打开了门,半点穿的意思都没有,小声嘟囔:“又不是没拉窗帘,我还能怕谁看。”
他打着哈欠,懒洋洋的迈出了卫生间,在门口的鞋垫上,蹭了蹭拖鞋下的水痕。
岑崤叮嘱:“吹下头发再睡!”
黎容背对着他摆摆手,敷衍道:“知道啦知道啦。”
等岑崤用光最后一点热水,擦干从浴室里出来,迈步进入卧室,看到歪倒在床上,被子只搭了半截,呼吸绵长的黎容,就知道黎容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黎容直接将睡衣甩在了床角,显然一回来就躺在床上睡了,尚未干的头发压在枕巾上,将枕巾润出一小片水痕。
岑崤轻叹口气,只好转回身在黎容家里翻箱倒柜找吹风机。
好在他和黎容同居过两年,十分了解黎容的习惯,在鞋架上面的壁橱里,他找到一个吹风机。
回到卧室,黎容已经沉沉进入了睡眠,他双眼轻阖,纤长的睫毛舒展着,侧脸呈现被水汽充分滋润的淡红,呼吸的时候,嘴唇开合一个小缝。
房间里是一米八的双人床,黎容舒展着四肢,占据了一多半的地方,倒不是他故意的,只是枕头只有一个,他分了一半给岑崤,自己也不得不往中间靠。
这不是岑崤第一次看着黎容的睡颜,他曾经无数次守着黎容安静的,不会排斥他的模样,获得片刻的甜蜜。
黎容对他来说,始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哪怕只是躺着什么都不做,他也移不开眼睛。
曾经他很抗拒这种吸引,无数次警告自己,不可以对黎清立的儿子产生怜爱,疼惜之类的情感,因为一旦开始怜爱,他就完了,彻底逃不开了。
可是人的感情没法控制,他和萧沐然的母子亲情淡漠,但却无法逃避基因上的紧密联系,无法逃避和萧沐然极其相似的审美。
在A中第一眼见到意气风发的黎容,他始终不那么光明的内心,就开始土崩瓦解。
怨憎恨的情绪中,开始夹杂了微妙的,难以控制的兴趣,好奇,喜爱。
这种复杂的感情始终困囿着他,直到他彻底放弃为难自己。
黎容是他见过内心最强大的人。
他很难想象,一个从小在宠爱和追捧中长大的人,会有如此坚韧顽强的意志。
他以为,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会摧毁黎容,很少有人能抗住铺天盖地的侮辱谩骂,诋毁仇恨。
而黎容当时被独自留在世上,无所依靠,只能自己消化全部的伤害。
任何一个人都很难从这样的经历里全身而退。
他有过不管不顾将黎容护住的冲动,但萧沐然因为黎清立而暴躁失控的情绪,又让他压抑住了这种隐秘的情感。
就在他以为黎容即将精神崩溃时,黎容回到了学校。
除了憔悴苍白一些,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在学校,黎容的待遇也并未变好,班长职位被崔明洋替换,宋沅沅生日宴上被宋母羞辱,就连保送的名额也没能守住。
很多时候,当你以为人生已经跌落谷底,却发现,谷底下还有深渊,还可以无止境的下坠。
可是黎容拿了当年的市状元,以旁人难以企及的分数进入A大生化系,他去了最好的班级,像台高速运转的工作机器,将同龄人远远甩开。
他又进了红娑,依旧出类拔萃,让所有人都望尘莫及。
饶是当年的黎清立,也没在这个年纪,拥有黎容获得的成绩。
或许天赋,是上天对黎容唯一的补偿。
岑崤帮黎容进了红娑,那时候,黎容对他的吸引力已经湮灭了一切理智,为了得到黎容,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他已经在三区有了一定的权力,连岑擎都不能阻止他的决定。
所以岑擎只是说:“你这么做,就是把他送进龙潭虎穴。”
岑崤精神紧绷,满眼戒备:“你是不是知道……”
岑擎摇了摇头。
三区主管进出口贸易,和红娑研究院的关联最浅。
岑擎冷哼:“我不知道什么内幕,也不关心,只是红娑研究院要是铁板一块,黎清立和顾浓绝不会是这个下场。”
岑崤始终揣着担心失去的恐惧,恨不得将黎容困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
以至于他都忘了,黎容并不是因为谁的保护而强大,黎容自己就有自深渊挣扎出来的能力和意志。
他从未见过黎容蜷缩着胆怯着,情绪崩溃,怨天尤人,更没见黎容因为污蔑和不公就自怨自艾,妄自菲薄。
但他却如此怜爱黎容。
岑崤用手指碰了碰黎容的侧脸,声音难得温柔:“帮你吹吹头发。”
黎容睡得正沉,根本听不到他的话。
岑崤只好坐在床边,将黎容的脑袋抱到自己腿上,插好电吹风,用最小最不打扰的风量,吹着黎容潮湿的发梢。
黎容的头发很细很软,捏在手里仿佛完全不会挣扎,暖风吹过被细细揉开的发丝,洗发露的香气也随之逸散。
再轻柔的动作,黎容也还是被打搅了。
他轻轻皱着眉头,放空的大脑缓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岑崤在做什么,但他累的懒得睁开眼睛,便任由岑崤抚摸他的头发。
风量小,头发吹得也慢,黎容听久了,也慢慢适应了这种声音,精神又放松下去,只有时不时颤动的眼皮,能让人看出他还还有一丝清醒。
岑崤替他吹干了头发,关掉吹风机,低头看着黎容枕在他大腿上的模样,低喃道:“我爱你,宝贝儿。”
黎容纹丝不动。
就在岑崤以为黎容已经睡着的时候,黎容突然懒洋洋的在他腿上蹭了蹭,把胳膊从薄被里伸出来,环住了他的腰,软绵绵的“嗯”了一声。
第80章 (二更)
九区考核十天后,蓝枢官网公布了此次考核的成绩。
岑崤将以第一名的身份进入九区鬼眼组工作,报道日期在A大开学后一周,届时韩江将亲自为所有通过选拔的考生接风。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岑家,岑擎看着考试结果,长出了一口气,眉宇间的愁色少了一些。
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虽然这些年也没有好好相处过,但说不关心是假的。
岑崤要做的事,不管他如何阻挠,最终还是要用自己的三区背书。
如果岑崤失败了,那他的位置也坐不稳了。
至少现在岑崤证明了,他的确有可以一博的能力。
萧沐然却开心不起来。
她越是厌恶权力纷争,勾心斗角,自己的家人就陷的越深。
但岑崤说的没错,她很憎恶自己的无能,没办法帮助想帮助的人,没办法保护想保护的人。
萧沐然呼吸不稳,心慌意乱的看向岑擎:“你能……保住他吗?”
唯有在岑崤的事情上,她还可以跟岑擎正常交流。
岑擎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苦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岑崤是我儿子,我难道会撒手不管吗?”
萧沐然稍稍扭过头,手指紧紧攥着楼梯的栏杆,深吸一口气:“他想做的是……”
岑擎打断她的话:“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害过黎清立,我从没想过因为你报复黎家,你太轻看我了。”
萧沐然垂着眼睛,轻声叹息:“我信不信又有什么用,我又没资格替他讨回公道。”
萧沐然头发乌黑浓密,眼神楚楚可怜。
哪怕上了些年纪,她依然保养的很好,全身上下有种柔弱的,惹人怜爱的天真感。
当年就是这样,她看起来很乖,很听话,又知书达理。
岑擎第一眼就觉得投缘,所以在媒人送来的照片上随便一指,说了句:“跟她相亲还可以吧。”
他并不知道,那时候萧沐然已经有男朋友了。
岑家和萧家都是底蕴很深的大家族,从各方面来说,两个人都极其般配。
媒人欢天喜地,得到岑擎这句话,两方的家长也欢天喜地。
虽说萧沐然有个刚在一起的很喜欢的男朋友,但听说对方父母早逝,家境一般,萧家不太满意。
玩玩可以,但想结婚绝对不行。
可这道理跟萧沐然一讲,一向乖巧懂事的萧沐然却断然拒绝。
她心里,那个男朋友几近完美,无与伦比的优秀。
萧家也知道,一昧的阻止只会让萧沐然逆反,所以他们用了点手段,趁萧沐然和男朋友相处时间还短,彼此仍有不少隐瞒的心事,便找人挑拨,伪造短信记录,给那个男朋友泼了脏水,冠上莫须有的道德瑕疵。
萧沐然从小生活的环境单纯,对宠溺她的家人一向信赖。
毕竟在疼爱自己的父母和刚接触不久男朋友之间,她还是会选择父母。
相信了男朋友那些道德瑕疵,她愤而提出分手,但因为良好的修养,她仍旧给彼此留了最大的体面,没有点破那些罪证,只是断了一切联系。
在家里的安排下,她开始跟岑擎接触。
也说不出爱或者不爱,反正她也没再遇到让自己心动的人,况且周围人都很羡慕他们的关系,觉得他们十分相配,没让家长操一点心。
既然所有人都羡慕,那应该是好的吧。
相处了差不多两年,萧沐然就结婚了。
她是在怀着岑崤的时候知道,前男友回国了,还带着妻子。
前男友如今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研究员,来A大不到半年,就被提为副教授,他现在家庭和睦,温馨幸福。
那时萧沐然仍然觉得,这一切都很好,他们都做了正确的选择。
即便他骗了她,她也不觉得恨或是厌恶,她甚至没有跟别人说过他一句坏话,她仍然觉得在学术领域他是无比优秀的。
直到她临产前一个月,到私立母婴医院待产。
那时候岑擎正准备晋升,忙的不可开交,所以是萧父萧母来陪伴萧沐然。
平日里无聊,他们就闲谈,电视机开着,空调吹着。
萧母吃着保姆削好的苹果,玩笑似的说起当年的事。
“我看岑擎过几年就能当上蓝枢三区的会长了,他真是特别努力,你那些朋友,都很羡慕你。”
“还得是我和你父亲的眼光好,为你选了岑擎。”
“幸好我们当初使了点小手段,让你和那个男朋友分开了,不然你能有现在安逸幸福的日子?”
“等孩子出生,你就能体会到当父母的良苦用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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