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工夫,子夜来尚未回过神,就觉自己的双手以及腰肢都已被牢牢制住,根本错失了挣脱的最佳时机。而且君如故将鼻尖贴过来的动作也太过于行云流水,直到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他的耳根才后知后觉地腾起了热度。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近距离地面对那张出尘容颜,子夜来到底率先败下阵,挤出笑来道:“呃,师弟,抱歉,我也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不必这么生气吧。”
然而他说完,君如故依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只继续盯着他看,唇角微微上扬,“我并未生气,谁才是娘子?”
又是这样...!清楚他不得到想要的答案便不会放过自己,子夜来无奈之下,只好避开青年的视线吞吞吐吐地小声说:“我是、我是行了吧,师弟你怎么这么......幼稚。”
果然他被迫承认后,君如故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好在这里无人经过,否则要是不慎被谁听见这番话,子夜来觉得自己一定会找个地缝钻进去。
偷偷望了眼身旁的青年,子夜来在慌张之余,心里也同时生出了不解和迷惑。
这段时间的相处以来,发生在君如故身上莫名的变化实在是太多了,如果说从前的他仿佛是一块毫无任何缝隙能窥见内部的石头,让人怎样也无法亲近,那么现在的他就像一幅逐渐显露出斑斓色彩的画卷,纵使空白还很多,但已能感受到画匠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虽然仍有些怀疑他被夺舍了,但还是姑且相信君如故是终于开了窍。
随意走了一圈后,两人便回了孟西翁位置偏僻的清冷洞府。
说起来,扮演孟西翁确实还不算太难,他似乎根本不愿意让自己有过多的人际交流,回返竞锻台至今也完全没有人来找过他。子夜来打量着洞府里堪称简陋的家具,心里忽然奇怪。
假设他的所有推断都是正确的,孟西翁的家族已经被灭门了,他从风界逃往了水界,又有竞锻台这么一个大宗门做靠山,那么按理来说是不用惧怕到这种程度的吧?除非......
那些迫害他亲人的凶手,直到现在也还不打算放过他?
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将一整个氏族都灭门还不够发泄呢?
“在想什么?”此时君如故也注意到了他的出神。
犹豫一下,觉得君如故或许会知道更多事情,子夜来便如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包括此前在境中之境里所看到的孟氏祠堂也一并告之,最后问道:“......师弟,你说我想得对不对?”
君如故听罢,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但看起来并没有太惊讶。
见状,子夜来反而奇怪了:“师弟,你一点都不好奇,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顿了顿,君如故才平静道:“嗯,楼迦陵暗中探到的消息都会告诉我,但我所知也很有限,毕竟这其中涉及到太多方面,很难抽丝剥茧,所以还是要继续追查下去。”
再次听见楼迦陵的名字,子夜来遂问道:“她到底为什么要帮你?”
一个是魔修,一个是正派弟子,身份的巨大差异让楼迦陵与君如故看起来丝毫不像是会产生联系的人。
然而面对他的疑问,君如故依旧讳莫如深,“她成为魔修也是迫不得已,只不过现在还没办法对你说清楚,你只需知道她也是一心想要摧毁金鼎宫就行了。”
既然他不愿详说,子夜来也不会再追问下去。
当晚,无所事事的两人很早便歇了下去,只是一想到明日要上的锻造课子夜来就有些发愁,翻来覆去了好久都没能顺利入眠。
不知为何,君如故好似总是能看穿他内心所想似的,在他又一次翻身的时候出声道:“不必担心明天的课程,一般而言只需向弟子们讲授一些技艺与锻造禁忌便可,我对此道也略通一二。”
听他这么说,子夜来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不过师弟你真是全才,就连锻造都了解。”
君如故天赋这么好,那么他的父母是不是也很厉害?
子夜来忽然就起了兴趣,也许是近来君如故的态度越来越好,一些平日里不好问的东西他如今也不怕开口了:“师弟,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世?师尊从没讲过你的来历,其实暗地里我们大家都很好奇。”
青年沉默了半晌,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踌躇还是在回忆,“......我也不知晓。”
莫非君如故不记得了?子夜来怔了怔,“这,师弟你难道也不曾询问过师尊吗?他应该不会对你隐瞒吧。”
“师尊确实没有说过,”君如故依然语气平平,“在遇见他的时候,他就只告诉我以后延天宗便是我的家。”
原来君如故不仅性格像石头,他整个人都如同直接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子夜来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心情复杂地叹了一声。
他们把延天宗当成家,谁知道延天宗有没有把他们当成家人呢?
一边略有些酸楚地想着,子夜来终于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他是被君如故给唤醒的。
“师弟,发生什么事了?”子夜来虽然仍是睡眼朦胧,但他也发现对方的脸色不太好看。
君如故抿了抿唇,隔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看看我们现在在哪里?”
这句话来得莫名其妙,子夜来便环视了一圈,于是很快,他的冷汗马上就下来了:“......这里不是孟西翁的洞府?!”
入目所见皆是陌生的景致,昨夜他们明明宿在孟西翁的洞府里,为何今日一大早醒来就突然身处异地了?
起身推开窗看了看天色,君如故神色凝重,“我之前猜测过阵法的变幻是时间的推移,但现在看来似乎全无规律,事情越来越诡异了,我们继续待下去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
子夜来立刻点了点头,“那我们试试看能不能从竞锻台直接找到出路离开。”
只是两人刚推开房门,就有人匆忙奔来,见到他们立刻停下了脚步,声音带着颤抖哭腔问道:“师兄,阿宴不见了!”
看了看红着眼眶的岳珍心,子夜来见她直直地望着自己,不免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师妹?”
岳珍心没有多想他的异样,拉过他和君如故的手臂急切道:“师兄,阿雪,阿宴从前天晚上开始就不见人影了,她只告诉我说自己是去锻造新的法器,可是我几乎找遍了整个竞锻台都没有找到她,师娘知道后已经急得不行,偏偏师尊又不在,你们快点过来帮忙。”
君如故沉声道:“别急,我们三个分头找。”
支走了岳珍心后,子夜来仍是不解:“她叫我师兄的意思是,我现在的身份又变成沈移春了吗?那你就是梅欺雪了?这也太奇怪了吧。”
“应该是。”君如故沉思了片刻忽然道,“也许我们能从这个阵法里得知一些隐秘之事。”
隐秘之事?会与他们探寻的东西有关吗?
作者有话说:
身份的变化是因为阵法也在变化
第84章
岳珍心一大早便急匆匆来说周宴不见一事,子夜来与君如故随即开始同她分头找寻竞锻台内的每一个角落,只是不知为何始终没发现周宴的踪迹,少女仿佛在无人注意到的时候便凭空消失了似的。
四处都找了一大圈后仍无所获,岳珍心的眼睛也红得更厉害了:“师兄,怎么办,我们已经所有地方都找过了,阿宴难道一个人跑出宗门了吗?”
子夜来只好尽量安慰她,“没关系,如果她是出去了的话那我们就到外面去找。”
可是听到这话,岳珍心反而越发焦急了:“阿宴一直很少出门,若是跑到外面去遇到了危险......”
见她说着说着又要哭了,子夜来又不知该如何继续劝解,只能用眼神示意身旁之人开口。
这时君如故眉头一皱,忽然开口道:“不对,是不是还有一个地方没去过?”
话一出口,其余两人都愣了愣。
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子夜来率先反应过来,“孟...你指的是师尊的洞府?阿宴她会在那里吗?”
闻言,岳珍心也颇为烦恼地咬了咬唇,“师尊的洞府一向设有重重禁制,往常我们几人都必须要在他的带领下才能顺利进入,就连阿宴和师娘也不例外。而师尊上个月就独自外出收集铸材了,师娘回了周府,阿宴她和我们一起住,怎么可能在师尊的洞府里呢?”
君如故却道:“有时候,往往最不可能的地方便隐藏着真相。”
三人还是来到了孟西翁的洞府,畏惧师尊的岳珍心对于擅闯一事明显有些胆怯,子夜来与君如故便趁机让她再到别处找找看。
但等到他们真正准备要进入的时候就发现洞府其实并不存在禁制,或许因为此地是阵法的缘故,无论如何这大大方便了行动,至少不用亲自费力去猜测该怎样解咒了。
一边往洞府深处搜寻,子夜来一边道:“此前梅欺雪找沈移春寻仇之时我旁听了不少,他们之间似乎存在着某些误会,好像也与周宴的死有关,该不会这里就已来到周宴死亡的时间了吧?”
“误会么?”君如故沉吟片刻后才低声道,“那此时作为扮演着这两人角色的我们,是否也要经历反目成仇?”
子夜来一下怔住了。
在亲眼目睹梅欺雪与沈移春拔剑相向的那日,他便恍然觉得像是看到了上一世的君如故与自己,没想到此次落入幻阵,竟然当真要重复一遍他们的遭遇。
这不就是让他不断地回想起前世的痛苦记忆吗?
然而到了这一步也没有其他退路了,君如故已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门扉——这个位于角落里的房间大概是孟西翁平常用来锻造法器的禁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炎火气息,但除此之外,似有若无的血腥味也同样明显。
两人对视一眼,正想迈步而入的时候,君如故的身形却在那瞬间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给挡在了外面一般再也无法往前。他皱起眉,抬手想要用灵力破除障碍,试了好几次居然都没有成功。
“师弟,你难道进不来吗?”子夜来有些傻眼。
君如故倒并不惊讶,“很可能在原本事件的进展里梅欺雪就是进不去的,所以这个房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周宴又是如何死的,大约也只有沈移春自己才知道。”
迅速从头回想一遍梅欺雪与沈移春的争执,子夜来深呼吸了一口气,心里也大概有了个结果,“我知道了,师弟,那接下来的路就让我一个人走吧。”
说完后,他随即坚定地转身往那片未知黑暗中行去。
踏入之后子夜来才发现这里面别有一番天地,孟西翁想是用了某种高深术法,将不大的房屋开辟出一条幽深通道,阴寒森冷,一眼望不到尽头,他背上已有些冒汗。加之此处全无烛火,他的灵力只够燃起一朵小小灵焰,要是黑暗中突然有人攻击,那必然难以防范。
可是这里只有他才能进入。子夜来强迫自己定了定神,刚想往前走,猝不及防就听见了那细细的叫声。
“......是你?”
那上古御风之兽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来的,此时正绕着他的脚不停打转。子夜来只好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正想让它乖乖回去,青色狮猊忽然警惕地立起耳朵,继而便毫无预兆地撒开腿直往黑暗中奔去了。
来不及多想,子夜来立刻追了上去。
越往里走,血的味道就越是浓厚,几乎明晃晃地预示着发生了什么,御风之兽似是也被这股气息影响到了,一直在不安地低声吼叫。
就这样走了一阵,不知为何又没有声音了,子夜来心道不好,赶紧咬牙让灵焰最大限度地燃烧以照亮前方道路,这才终于看清了眼前那骇人一幕。
失踪的周宴确实就在这里,只不过她的情况并不好,少女双眼紧闭、气息微弱,身上的水色衣衫已染上了大片血迹,而在她的脖颈处更是横贯着一道可怖伤口,若再不及时救助,恐怕便无力回天。
正想上前仔细查看她的状况,子夜来却顿住了,只因他想起来此地仍属幻阵,而周宴在现实中早就死了,所以他就算出手也根本无法改变什么。
沈移春果然清楚自己师妹的死因,那到底是谁造成了这一切呢?
没有让他等太久,不为人知的背后真凶很快就自黑暗中缓缓现身而出。看着那个被一袭黑色斗篷包裹住的中年男子,只一眼,子夜来便认出了这张似曾相识的苍白面容。
居然是不久之前,那个他与君如故在霜华宗里遇见的怪人!
与此同时,另一个猜测也浮上了心头。
“你......”子夜来刚想喊出那个姓名,猛地又记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只能犹豫地问道:“师妹她为何会受伤?”
闻言,那人轻轻笑了笑,声音却是一片冰冷:“移春,你不该进来的。”
盯着男人晦暗的眼眸看了半晌,子夜来到底还是吐出了两个字:“......师尊,能否请您告知徒儿,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对方也果然没有反驳他的称呼,“就如同你所看到的那样。”
孟西翁用毫无温度的视线扫过依然躺在地上的女儿,语气里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甚至隐隐带着某种夙愿得偿的狂热:“你一定会觉得我疯了吧?可是移春,我不得不这么做,我从许多年前就已经筹谋的计划,一旦开始了就决不允许它停下,无论是谁,我都可以,也都必须牺牲,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子夜来只觉眼前之人已处在走火入魔的边缘,“师尊,我确实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但阿宴是你的亲女儿,你这样做难道一点也不会难过吗?”
男人哈哈笑了起来,嗓音干涩又沙哑:“难过什么?那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为了完成冶玉卷,这是必须要做的,更何况......阿宴是我的乖女儿,她选择了为我的计划而死,这是她自愿的。”
自愿的......眼神落在了周宴颈侧的伤口以及她身旁的那柄剑上,子夜来嘴唇动了动,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什么计划需要杀掉自己的亲生女儿?你果然是堕入魔道了。”
否则他当真想不出别的可能性。
“堕入魔道?不,傻徒儿,为师清醒得很。”孟西翁的表情竟然有些怜悯,“我可比你清醒多了......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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