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骞忍不住低头干呕。金唐不为所动,沉浸在回忆里,缓慢地继续说道:“尸体当场就拉进医院太平间了。龚铎因为坐在后座,只是受了点轻伤,有点轻微的脑震荡……治好了以后,大家发现他就像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没有情绪波动,就像失去灵魂的躯壳,只有当旁人靠近的时候,他才有激烈的情绪波动。他讨厌任何人靠近,并且突兀地患上了洁癖。”
陆子骞艰难地直起上身,抢过金唐手中的烟盒,抽出一根烟,颤抖着塞进嘴里。
“后来,宋总给他找了一所国外的精神疗养院,三个精神科专家为他封闭治疗一整年,他才逐渐从那件事里走了出来。可是那个场面还是给他留下了不可治愈的后遗症——洁癖,还有极度厌恶出轨。不过这件事影响太恶劣,使手段压下去了,知道的人不多。”
陆子骞如坠冰窟,不可抑制地浑身发冷,指尖冷到麻木——
是了,男神讨厌出轨,刻在骨子里那种讨厌。当他知道自己“出轨”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怎么会好受?可是他依然表现的那么克制。陆子骞换位思考了一下,认为这事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一定会在盛怒之下动手。
男神不仅没有动手,还安慰自己别害怕,甚至于有求必应地答应不会离婚。
金唐低头,看到惨白着一张脸的陆子骞,被吓了一跳,“你没事吧?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胆子这么小?!”
陆子骞苦笑了一下。
什么胆子小,不过是担忧心疼,想替他承受罢了。
陆子骞摇摇头,想说没事,张嘴发不出声音,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
金唐皱眉:“你脸色很差,要不去医院吧?”
“没……我没事,你接着说。”
金唐眉头紧锁,迟疑道:“他这次的病情来的急,情绪一时没兜住。心态崩盘了,幸好那三位医生中其中一个没退休,他被送去的又及时,这一回生二回熟的……估计用不了一年就会出院。只是……”
金唐用鞋尖将烟头辗灭,借着这短短几秒,飞速整理了一下措辞:“我没有想到他对你用情这么深刻,他那个人,对谁都一副疏离疏远的高冷样儿……谁知道特么的还是个痴情男,都这样儿了,被封闭治疗之前还还让我不要找你麻烦。他说要是你真喜欢宫奕宁,就让我放手,成全你们俩。”
想到这,金唐恶狠狠地磨磨牙:“放屁,他为了你傻了吧唧地要当情圣,凭什么牺牲我的幸福,凭什么拉宫奕宁当垫背!”
“你们俩还是分了好,不然这过日子三天两头的,你一年气他几次,都不够往国外来回折腾的……”
……
陆子骞独自一人回到小房间,坐在椅子上发呆。
怪不得龚铎不回信息,他进了病房,根本没有精力回复吧?怪不得所有人都要瞒着自己……
那天自己不回信息,男神担心自己要提分手。他怀揣着满腹惊慌失措,独自来到这间房,看到这让人误会的环境,病情当时就发作了吧?
他是坐在这张椅子上忍受着痛苦,独自等自己回来吗?他当时在想什么呢?
怪不得他的表情那么阴沉……自己不仅没有看到他眼睛里面的痛苦,还……
还冲他发火了。
陆子骞眼睛模糊了,视线不由自主地定在那天男神站立的地方,仿佛隔着时光窥见了龚铎的身影。
他看了很久。
抬手照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下午的时候,场务来了,钟灵要请他喝鲜榨的苹果汁,场务连忙摆摆手:“不了不了,谢谢。我就来通知一下,下午的戏取消了。陆老师不用去片场了。”
“啊?为啥?”钟灵强行把果汁塞到场务手中,“拍摄进程不是很紧么?说取消就取消?”
场务不好意思地喝了一口,“果汁很甜,谢谢灵姐!那个什么,监制突然来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跟宫影帝吵起来了,直接开车把人拉走了。那个杀气腾腾,大家都快吓死了,他临走之前说让停拍,吴导正在片场发脾气呢!”
钟灵不明所以,“宫影帝拍戏很认真啊,不会被制片人抓到不敬业的场面吧?能吵什么啊。”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下午拍不了,什么时候能开工也不一定……陆老师,灵姐,千万别跟别人说我嚼舌根了……嘿嘿。”
钟灵连忙答应,笑着把场务送出了房间。
一回头,发现自家主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右脸上一个清晰可见的巴掌印,用来热敷的鸡蛋早就滚到地上去了。
钟灵苦着脸,“幸好下午不开工,不然你的脸……”
她又剥开一个热鸡蛋,在手心里试了试温度,亲自贴到了陆子骞脸上:“你说你没事打自己干嘛呀,你的脸多金贵自己不知道吗?老板要是看到,指不定有多心疼呢!”
“不行。”
木头一样的陆子骞突然冒出一个词。
“啊?什么不行?太烫了?那我再换一个!”
“我不能留在这里,我要去看他。给我用最短的时间办签证出国,花钱办也行,要快。”
钟灵迷惑不解:“出国……看谁……陆哥,你是不是糊涂了,我们还在剧组啊,吴导不让离组。”
陆子骞沉默不语。
【作者有话说:不会被寄刀片吧……应该……】
6.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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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良久,陆子骞不准备瞒着钟灵,简略道:“龚铎病了,我必须陪在他身边。你赶快办签证,请假的事我来想办法。”
钟灵哑然,急匆匆地拿起电话跑出去找信号。
午后的太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干树叶,将地面的落叶装扮成影影绰绰的地毯。一双脚在上面嘎吱嘎吱踩了三四个来回,手中的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金唐,我要出国去照顾龚铎。”陆子骞开门见山。
“……”
“告诉我疗养院的地址,还有,顺带跟你请假。”
电话里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陆子骞听到对方压低声音恼火道:“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这回我可没有跟你独处,你玩不了诬陷我的把戏!”
“我知道。”陆子骞握着手机,抬脚将一片脆生生的树叶踩碎了,居然笑了一下,“不诬陷。只是实话实说,是你金唐告诉我他的身体状况,不仅如此,你还把龚家长辈的丑闻从头到尾给我科普了一遍。”
陆子骞听到金唐的呼吸声猛然粗重,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被重击倒地的声响。
“你他妈……早就计划好阴我?”
“你要是告诉我他在哪个疗养院、批我的假,我就把我怎么知道这件事栽到别人头上。”
金唐:“……真疯了,你是真疯了。”
陆子骞也不回答,只管低头踩树叶。他知道他一定会答应。
金唐重重呼出一口气,“我跟你说过,你就算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到他!是,我能做主给你批假,可你想过没有,导演吴玉华,导演界的泰山北斗,圈里谁不敬重她?你现在还没混出个名头,拍她的戏就敢频繁请假,传出去以后在圈里怎么混?哪个名导还想用你啊,你的前途不就砸了么。”
“我知道。”
“知道你还干吃力不讨好的傻事……”
“我不后悔,他的日子一定很难过,我要去陪他。”陆子骞决绝的声音透过遥远的手机听筒,传到金唐耳边。
他愣神两秒,随即想到关在封闭病房里的龚铎。
也许,龚铎心里也在期待着与陆子骞见面吧?
金唐脑海里浮现这么一个想法。
……
四天以后的傍晚,陆子骞与钟灵登上了飞机,几次转机以后,踏上了冰岛的土地。
由于语言不通,金唐帮忙找了一名精通汉语的当地人充当翻译,陆子骞在他的帮助下,拉着行李箱,站在了一所疗养院门前。
钟灵当着陆子骞的面给周见打了个电话。
“他不接。”
“我们直接进去。”陆子骞跟翻译交流了几句,翻译点点头,跟门岗那个冰岛人叽里呱啦说了半天,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
“不行。他说必须要证明您跟病人的关系或者里面的人来接,才能放您进去。要不您再打打电话?”
“不必了。”陆子骞将行李箱拉到路边,打开以后翻出一个红本交给翻译,“这是我跟他的结婚证。”
翻译拿着结婚证找到门岗又说了几句,打开结婚证给门岗看。陆子骞又从窗口塞进去一叠钱。
一分钟之后,那人给病房打了一个电话,表示可以进去了,并说了一个病房号。
陆子骞跟翻译分开,拉着行李箱走了进去。
“哇塞,这个疗养院看起来不大,可是真的好漂亮!就像有钱人家的别墅一样!这些花草修剪得这么精致,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啊!这里治疗费肯定很贵!”钟灵一路上叽叽喳喳,活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陆子骞一言不发,转过两个路口,找到了正确的楼栋。
远远看去,门洞前站着一个人。
他个子很高,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身影略瘦,衬得宽大的病号服空空荡荡。他虽然瘦,看起来却并不弱,他就像一棵挺拔的青松,岿然不动地立在那。
直愣愣地看着陆子骞。
陆子骞手里的行李箱一下子就扔了,急跑几步,在距离那人三四步的位置霍然停驻,心疼地眼睛都红了,“男神……您,您怎么没穿鞋就出来了……”
龚铎没接他话茬,仿佛赤脚踩在地板上没什么大不了,什么洁癖冰凉的,全抛到脑后了。
“你怎么来了。不是在拍戏吗。”龚铎努力控制着情绪,淡淡地问。
“不拍了,”陆子骞眼睛湿得看不清,哽咽道:“还拍什么呀,你都这样了……”
龚铎扯起嘴角,好像笑了,“是啊,真落魄。”
钟灵察言观色,连忙拖上行李箱,联系方才那个翻译去了。
陆子骞听到“落魄”两个字,心脏就像被人拿捣药杵搁那使劲捣,心脏被挤压破碎,碎得稀烂,疼的他喘不过气。
不过短短几天,男神消瘦不少,脸颊微微凹下去一点,下巴也尖了。是他没有好好吃饭,还是治疗太难捱了?
陆子骞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你……别哭。”龚铎眼中闪过慌乱,忍不住走上前,伸手抓住了陆子骞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替他把眼泪擦干净,轻叹了口气:“来就来……拿着结婚证干什么,好像我是那抛弃糟糠之妻的陈世美……”
陆子骞方才着急过来,居然忘记把结婚证放回行李箱……不由得窘迫非常,手忙脚乱地往卫衣口袋里塞。
“刚刚金唐给我打了个电话——”龚铎慢条斯理地掐住陆子骞下巴,磨了磨牙。“他说……”
“龚哥!原来你在这!我不过是出去拿盒药,你怎么偷跑出来了……这是谁?呀!您怎么还光着脚!”
陆子骞保持着被掐住下巴的动作,艰难地转动眼珠,看见一个年轻的小护士,不是外国人。她满脸震惊,嘴巴张成一个“o”形。
小护士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您……不是洁癖么……怎么还能靠这么近调戏小帅哥……”
龚铎拧了拧眉,毫不客气地伸手探进陆子骞卫衣口袋,摸出一个红本,打开,“纠正下你的措辞,不是‘小帅哥’,他是我媳妇,我知道你有花痴病,提前警告你,不许打他主意。”
小护士:“……”
小护士觉得龚铎的病情更严重了,似乎还有点……被害妄想症。
她吓得不轻,偷偷摸出手机,打字告诉医生,她觉得龚铎病情加重,需要加大药剂的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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