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要贾母当着全府上下宣布,一是名正言顺;二是贾赦想当众将曾经风光的荣国府二奶奶扯下来。
当年贾瑚之死的旧账被翻出来,王氏就知道全完了。一日之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被家人利用、背叛,自己所做的恶行被揭露,身边的奴才为了活命出卖自己。长子因强行早产而身子孱弱,次日因通灵宝玉而断绝前程;王氏也终于想明白为何自己眼里色|色出众的女儿入宫之后,仅仅做了个女史。
这么多年来,王氏自以为自己做的事天|衣无缝,将他人玩弄于鼓掌,却不知自己做的桩桩件件都害人害己,除了被嫡亲兄长利用而外,这许多事也终究纸包不住火。王氏所受打击可想而知,贾赦强迫贾母让自己交出掌家权,便木然的去了小跨院。该来的终究要来。
贾母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云端跌落的滋味,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可是贾母依旧按贾赦所言,将荣国府的大小管事、下人都召集到了小跨院。
众人在院子里列队站着,谁也不敢说话,但个个心中战战兢兢。这几日府上发生的事便是没人知道具体,荣国府上下人等也都知道荣国府彻底变天了。
不说别的,光看今日太太派的传话人都是些面生的丫鬟婆子,而众人熟悉的赖大管家、周瑞管事、库房总管等等皆没见到人,便能知晓一二。
贾母扫了一眼黑压压一片的人,明明那么多人,却安静得落针可闻,可见这些奴才们也都是晓事有眼力的,以前他们巴结自己,只怕今日之后,会去巴结东院了吧?
心绪复杂的扫了一眼这些或眼熟或眼生的奴才,贾母总觉得自己住了几十年的荣国府突然变得陌生了:“你们二奶奶身子不爽利,需要静养。从今日起,府内一切大小事务交由大奶奶掌管,以后各房各处办事,皆去回大奶奶。”
院里站着的仆人们有些已有预料,有些却震惊不已,原本安静的人群有片刻的哗然。
待得人群安静了,贾母又独王氏道:“你就将库房钥匙和对牌都给你嫂子,你安心养病。”
王氏咬唇应是,命丫鬟去取钥匙和对牌,恍惚间,王氏竟分不清今夕何夕。十多年前,因为贾瑚的事,张家和荣国府决裂,赖昌总管因此死了,贾母越发迁怒张氏,加上张氏当时身子已经亏虚得十分厉害了,贾母终于将掌家大权从张氏手里夺过来交给了王氏。
那日也是今日这样一个艳阳天,荣国府也是刚没了人。不同的是,那时候荣国府没了嫡长孙,而现在,荣国府没了国公爷。那时候自己春风得意,贾母当众宣布从此自己就是荣国府的当家奶奶;而现在自己失魂落魄,贾母当众宣布从此邢氏是荣国府的当家奶奶。
凭什么!邢氏不过是小门小户出身,她能应对高门大户的交际不被耻笑么?她能打点好各处三节两寿的礼物不得罪人么?这样的人凭什么越过自己!
可惜王氏又再多的不甘也无济于事了。交出掌家权只是开始,王氏还记得那日贾赦逼自己立下的核对大库家私的字据;还记得贾赦会追究贾瑚的死,通灵宝玉的来历,也不知贾赦会怎样对付自己?
邢氏就这样做了荣国府的当家奶奶,这是以前邢氏从不敢想的。可惜邢氏既没摸到对牌,也没摸到钥匙。贾赦将荣国府内院的事交给陈嬷嬷全权处理,外院的事交给晁和做总揽,林之孝暂任荣国府大管家。
现在还在贾代善的丧期,丧事该办得风光的地方不能马虎,但是贾赦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头一件就是将通灵宝玉的事做个了结。
第21章
拿回钥匙和对牌,天色已经不早了,贾赦赶回东大院,正准备换件衣裳去东府,便听下人回话说贾敬过来了。
贾赦命人将贾敬带到书房,也不寒暄,直接便开口道:“这几日朝上怕有动向了,敬大哥有什么章程?”
贾敬就是为了此事来的,落座之后,瞥了一眼窗户方向。自见了贾赦在灵堂当众捉拿一僧一道的本事,贾敬相信无人敢偷听贾赦的墙角,于是放心大胆的开口:“是我糊涂,当年也暗中查过通灵宝玉的事,竟是一无所获。若是早几年查出来,我们二府也不至于如此被动。赦兄弟这边问出什么来了?”
贾赦将审问的结果捡重点跟贾敬说了。贾敬冷笑道:“原来竟是为了京营节度使这个位置?这些年来,我一直觉得我是受了你们这边儿连累,没想到竟是我连累了你们。”
贾赦摆摆手:“谈不上谁连累谁,若非王氏蠢事做绝,也不会对方就使点这等内宅手段就卸了我们两府兵权。再说,对方这些举动皆是冲着太子去的,咱们二府的立场决定必是被针对。便是没有通灵宝玉,也会有别的事。若想绝了后患,得将幕后黑手抓出来才行,我现在疑惑的是暗中操纵此事的究竟是谁?”
贾赦自己刚穿越来不久,贾敬却是土著,而且贾敬可是有真才实学,致和帝曾经打算重用的人。贾敬掏出一叠纸来,递给贾赦道:“这是几个皇子及其背后家族势力的谱子,赦兄弟深藏不露,应当也都清楚,我不过多此一举列出来了,赦兄弟不妨看看,看完便烧了为是。”
贾赦接过来道:“多谢敬大哥。”原著直接描写的只有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朝堂动向只能从只言片语推断,有了贾敬给的这份谱子,贾赦判断起局势来要容易很多。
贾敬见贾赦迅速的去翻自己给的那份谱子,些微有些奇怪。像贾赦这样能深藏不露那么多年的人,对这些不应该是了如指掌吗?
不过贾敬到底没深究这一茬,而是接着说自己的分析:“当年京营节度使这个位置空出来,是我和王子腾相争。王家和咱们贾氏一族同起势于金陵,又是姻亲,原是一个立场,我现在回头分析,幕后之人正是拿京营节度使这个职位做条件让王子腾投靠。
五年前,太子殿下贵为储君,地位稳固。但是元后薨逝多年,后宫中无人替太子殿下筹谋。而当时位份最高的乃是甄贵妃,甄贵妃是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就进的府,甄贵妃所出的皇长子比太子殿下还年长些,五年前最有能力和太子一争的便是皇长子。”
贾赦点头道:“这就说得通了,那一僧一道两个江湖骗子声名鹊起也是在江南,敬大哥不觉得巧合么?”
觉得,怎么会不觉得呢?若是这点敏感度都没有,贾敬今日就是在宁国府睡大觉,而不是深更半夜跑荣国府寻贾赦了。
“不止如此。这些年,甄家族长甄应嘉一直任着江宁织造,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肥差。除此之外,甄家产业遍布江南,许多丝绸、茶叶、瓷器出海,皆是甄家的生意,而王家则管着粤、闽、滇、浙所有洋船货物的海贸。这甄王两家,利益纠葛本就十分密切。”贾敬道。
这些倒是原著里也提过一笔。但是贾赦疑惑的是原著里最终上位的多半也不是皇长子,因为甄家抄家尚在贾家之前。皇长子在夺嫡之争中,多半替人做了嫁衣裳,斗下了太子,却被后来的新帝渔人得利。只是这位新帝到底是谁呢?
贾赦沉吟会子,道:“我只派人盯着了王子腾,皇长子那边我们倒不好盯梢。”
贾敬知道贾赦的意思,点头道:“若是王子腾不是个蠢的,今日必有动作,盯着他倒也够了。”至于大皇子府,荣国府出了贾宝玉那个凤凰蛋之后,不被皇家盯着便是好的了,主动去盯梢皇家的事,那才是茅厕打灯笼,找死呢。
贾赦道:“除此之外,敬大哥需防着些新一轮的构陷。”
贾敬出身国公府,一路顺风顺水,直到五年前栽了个大跟斗。以前的贾敬虽也算是出色子弟,到底有几分书生意气,不知官场嫌恶。现在困于兵部五年,虽然右侍郎这个职位已经算高官了,贾敬却只处理些日常,兵部机要的事皆是尚书和左侍郎在管。
这冷暖自知的五年下来,贾敬对朝堂之争的残酷多了一层认识,贾敬道:“我都省得。”本朝虽然规定家中长辈过世需要丁忧,但实际操作中只有父母过世才丁忧,像贾敬的叔父去世,多半都是夺情留任,贾敬只需要在官服内再着素服就可以了。
但兵部右侍郎也是一个令人垂涎的职位,这次贾代善过身,不见得没人以此事做文章,夺贾敬的官职。
荣国公过时候留下的权力真空,这些都是这些时日朝忠争夺的焦点。自贾代善过身那日起,朝中注定了不太平,更何况贾赦还当众活捉了一僧一道。
这件事甫一发生,便传得沸沸扬扬。这些年一僧一道声名显赫,那铁口直断,预言成真的例子不胜枚举。
一僧一道之前的名声有多响亮,这件事讨论得就有多激烈。当然,大多数人都是在看神话破灭的热闹,唯有知道内情的人却心慌意乱,其中便有甄贵妃母子和王子腾夫妻。
正如贾赦和贾敬所料,五年前,皇长子司徒岩拉拢了王子腾,而夺得京营节度使一职的过程也和贾赦的猜测如出一辙。
当年是王子腾夫人哄骗着王氏上的当,十几年过去了,王子腾夫人都以为此事早就掩盖在尘埃之中,没想到还有被翻出来的一天。
“刚得了消息,我夜里便派人去向姑太太打听了,可惜去送信的婆子说荣国府现在各处门户都换了凶神恶煞的家丁守着,水泼不进。不但如此,姑太太当家这么些年,培养了那许多人,王服家的竟是一个面熟都人都没见着,传话都寻不到人,王服家的就回来了。难怪这贾恩侯变得如此无法无天,现在看起来,荣国府是被他完全掌控了。”说着,王子腾夫人又不忿骂道:“姑太太以前多要强一个人,没想到如此无用,当家这么多年,竟是一朝就被人将掌家权剥个干净。”
王子腾被贾赦打过,他更清楚现在的贾赦是多么可怕一个人,眼中闪着晦暗不明的光,王子腾道:“事已至此,得想个法子将此事掩盖过去才行。”
在屋子里踱了两个圈子,王子腾道:“我出去一趟。”便起身出了门。
而大皇子司徒岩在一僧一道刚被捉时就得了消息,且第一时间入了宫。
甄皇后见儿子来请安,略寒暄便打发了宫里的所有宫人,才皱眉小声道:“多大的人了,怎么慌慌张张的,这个点儿来请安,可是有什么事?”
司徒岩早就开府,在王府住着,有自己的人,打听消息方便。而甄贵妃深居后宫,消息不如宫外灵通,尚且不知道今日荣国府又发生了大事。皇子入宫请安是常事,但按惯例皆是一早入宫,用过午膳出宫,下午入宫颇少。所以一看儿子这个点儿来,甄贵妃就知道有要事,清了场。
待宫人都退下后,司徒岩道:“母妃,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去闹贾代善的灵堂,被贾赦当众活捉了。”
甄贵妃一听,面色大变,道:“这消息可真?他们二人那样大的本事,贾赦那个草包能活捉他们?再说现在以这二人的声望,谁敢轻易冲撞?”
“千真万确!”司徒岩道:“贾代善的灵堂多少人在场,那许多人亲见还能有假么?现在此事已经传得满京城皆知了。若是这二人被打死了还好,现在被活捉,儿子怕带出别的事来。”
甄贵妃神色一凛:“他们敢!有些事烂在肚子里,或许还能留条狗命,若是说出来,死无葬身之地。那两个神棍虽然装神弄鬼,却不是笨人,当不至于那么蠢。”
司徒岩自然能想到这一层,但是这二人活着他就内心不安:“母妃此言虽然有理,但到底不保险,儿臣想让他们彻底闭嘴。”说着手掌在脖子旁划了一下,做了一个灭口的姿势。
甄贵妃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她担心的是别的:“我听皇儿说那两个神棍武功可不弱,他们都被活捉了,这荣国府必有能人。咱们就是派了人去,必能得手么?若是咱们派去的人再折在荣国府,带出别的事来越发不好了。”
司徒岩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母妃怎么忘了,有人比我们更怕此事被揭开,我想,王子腾大人就是拼了性命,也不希望这两个神棍活在世上的。”
甄贵妃这才点点头道:“如此皇儿去办吧,记得此事是他王家和贾家的家务事,我们一概不知。”
司徒岩点了头,离开了皇宫。
而在贾赦和贾敬在东大院书房说话的当口,荣国府正院那边又是喊声大作:“抓刺客!”,“有刺客!”
……
贾母听到捉刺客的喊声,吓得心惊胆颤。总觉得今年府内像犯太岁似的,格外不顺。等老爷的丧事办完,得去西山寺烧个香了,贾母心道。
第22章
听见外面的喊声, 贾赦和贾敬对视一眼。
贾敬:“来得好快!”
贾赦:“来得正好!”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听见贾赦如此说,贾敬倒是放心了几分,自己这位堂弟应当能料到对方会派人杀人灭口, 自然会有所准备。
“赦兄弟有事要忙,我便先告辞了。若是赦兄弟需要人, 尽管开口。”贾敬道。
贾赦面如寒霜, 点了点头:“到时候我必不和敬大哥客气!”说完大踏步迈出书房,也不和贾敬寒暄告辞, 也不绕路走正门,直接越过东院的围墙,跳入正院。
贾赦刚落地站稳, 便见一个黑影直冲过来, 寒光一闪, 一剑直劈贾赦。
贾赦微微一侧身, 险伶伶的避开, 以右脚为轴,左腿横扫那人下盘。
持剑人也是练家子, 哪怕夜里, 仿若能视物一般, 轻轻一跃便避开了贾赦的一腿, 并不缠斗,向前便奔。
贾赦岂能让他逃了,一面追,一面道:“刺客在这里。”立刻便有荣国府的家丁围了上来。
那刺客眼见包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情知难以逃掉, 竟是应对一变, 不再逃跑。
只见那刺客悍勇无比, 使出搏命打发,刷刷几件,舞得密不透风,却并不防御,直朝贾赦冲过来。不得不说这人武艺高强,且似乎没打算活着出荣国府,悍不畏死起来,越发势不可挡。现在仿若一个浑身都是兵刃的球以极高的速度撞向贾赦。
“世子小心!”
哪怕知道贾赦武艺高强不在自己之下,看到这一幕的盛泽也忍不到户一口凉气。
贾赦见了这刺客将一把剑舞出无数残影,也心下骇然。当场剑气纵横,花园内的花木被卷得落叶萧萧,只肖让剑锋扫到一点儿,便非死即残。若自己只是普通人,就算勤学苦练,贾赦都自问难以在如此剑法之下全身而退。
好在无限游戏里历练过的动态视力、预判都远超常人。贾赦虽然赤手空拳,却脚步灵动,好几次险伶伶的避开黑衣人密不透风的攻击,宛若惊鸿。
贾赦自己知道多险象环生,但在那刺客和盛泽等人眼里,却见贾赦游刃有余,闲庭信步办便避开了疾风骤雨的攻击,不但动作潇洒自若,像是在戏耍那剑法出神入化的刺客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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