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荣国公在世,荣国府烜赫无匹,无论是太医院的太医还是民间的名医,荣国府皆能轻易请来。王氏知道自己这一胎大概率是男胎。但是从怀相上看,张氏那胎极有可能生在自己之前。
而且张氏将自己的小院管得水泼不进的,王氏打听不到张氏这胎怀男还是女。倒是王氏身边有经验的嬷嬷说,从肚子形状看,张氏也有可能怀的男胎。
都是男胎,又极有可能生在张氏之后。王氏一想到贾政和贾赦在地位上的千差万别,就无论如何也不愿自己的儿子再受这样的委屈。思之再三,王氏决定铤而走险用催胎药。
不得不说王家女当真胆大,不管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有一股狠劲。彼时王氏乃是生头胎,在没有剖腹产的古代,女子生产无异于鬼门关走一遭。可是王氏硬是一狠心,将一副催生药喝得干干净净。
事与愿违,王氏下定决心催生那日,张氏已经发作。张氏生了一男,名曰贾瑚,生于头一日午时;王氏之子不足月,虽是催生,到底迟了些,到了次日丑时方才出生,便是贾珠。
两个孩子生日只差一日,又是贾瑚居长。
王氏失望极了,赌博一把,终究没生出长孙,贾珠还因未足月,身子孱弱。现在不过十九岁,已是汤药不断,越发瘦弱。
若只是如此,也算王氏自作自受,害了自己嫡亲孩子,但并不影响他人。
偏贾母是个迷信的。两日之内连得两嫡孙,贾母不知道多高兴,四处散喜之余,还打听了批命极灵的先生给两个孩子批命。这一批,竟是贾瑚的命理处处强过贾珠。
贾母本来是更喜欢贾政的,但是贾瑚实在是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十分讨喜,贾母便是更偏心贾政一些,对两个孙儿倒是一般对待。
公公驻守在平安州,荣国府里长嫂管着中馈,但是婆婆也是做得主的。为了讨婆婆欢心,王氏狠心将贾珠送到了贾母房里养着。贾母喜欢热闹,也想养贾瑚,但张氏没同意。如此,贾母便觉小儿媳更得自己的心些。但因那个命理的事,就是贾珠养在贾母跟前了,贾母赏东西给梯己也是两个孙子一般对待。
两年后,王氏再次有孕,怀的便是元春。
这回王氏把准了贾母的脉,虽然没有吃什么催生药了,但是特地找先生批过自己临盆附近那几日的八字,经测算,便是大年初一子时乃是大吉的日子。
元春实际出生在腊月三十夜里,王氏也是个心狠的,生生捂了元春的嘴不许啼哭,硬是等到元月初一子时,才让稳婆拍了元春屁股两下,元春哇的一声哭出来,找人报喜说二奶奶在大年初一子时生了位姑娘。
贾母照例是寻人给元春批了命,好几位先生都言此女大有造化。
这可将贾母高兴的,亲自挑了奶娘婆子丫鬟,将元春接到身边金尊玉贵的养着。
如此又过了一年,张氏再次怀孕,精力不济,终于叫人寻到机会。这日张氏身子不爽利,因月份已经大了,张氏房里的人格外小心,都围着张氏转。就那么一会儿没注意,便传回消息说瑚哥儿落水了。
彼时贾瑚和贾珠都是四岁,因府内两个娃都是猫嫌狗弃的年龄,张氏管家的时候格外注意,水池沟渠边上都加密了栏杆,照说片刻的照看不周不会出事的。可是偏偏就那么一会儿,事情就发生了。而且荣国府的嫡长孙还没救过来。
荣国府大奶奶因此急火攻心,当时就发作了,生下贾琏后身子大亏。却是硬挣着彻查此事。
可是对方的手太快了,贾瑚落了水,当时陪在贾瑚身边的丫鬟跳水救主子,也死了。其他该当在水池附近当值的丫鬟婆子皆有不在场证据,这件事查都无从查起。
张氏当时在月子里,便是想给大儿子讨公道,也要护着刚出身的小儿子,一个人实在支应不过来。但是张家门楣显赫,对此事不肯轻饶,张氏两个兄长打上门来讨要说法。
能有什么说法?贾瑚养在张氏自己跟前,身边的人是张氏自己挑的,当家奶奶是张氏本人。贾瑚出了意外,张氏自己便难辞其咎。最终责罚了当日当差的所有奴才,张家依旧不依,荣国府将大总管赖昌交给张家处置才勉强平息是张家的怒火。这件事也以贾瑚意外落水,忠仆跳水殉主的结局告终。
但是张氏根本不相信这个结果,张氏怀疑贾瑚的大丫鬟是被人杀害的。
赖昌便是赖嬷嬷的丈夫,贾母的心腹。张家这回下了狠手,将赖昌打得去了大半条命,赖昌回来之后将养数月没救过来,一命呜呼了。
贾母因此不但对张家不满,也对张氏不满。为了安抚赖家,贾母不但放了赖尚荣的身契,让赖家第三代脱离奴籍做良民,还提了赖大继续做大总管。从此以后,赖家贪墨多少家私,贾母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贾赦满脸冷漠。他在现代社会就看惯了豪门争斗,他那些兄弟姐妹之间也杀得不死不休,即便如此,也没人朝孩子下手。“去将赖婆子也提来!”
听见提审赖嬷嬷,王氏吓了一跳。但是在这件事上,王氏和周瑞夫妻保持了默契,停止了相互攀咬,谁都不肯说出真相。
现在的贾赦在这一屋子的人眼里比阎罗王还可怕。事关他的滴亲儿子,若是说出贾瑚之死的真相,众人害怕贾赦马上就要了自己的命。
贾赦冷冷的道:“你们不说,赖家那婆子会说的。”
没过多久,赖嬷嬷也被带到了。
这可是荣国府服侍过长辈的老人,比年轻主子还体面的存在,可惜现在那副尊荣,比之周瑞夫妻好不了多少。
贾赦道:“人都到齐了?很好。”然后指着赖嬷嬷:“你有个孙子叫赖尚荣,被放了身契做了良民。凭什么我的瑚儿四岁就没了,你的孙子却好好活着?我现在就要知道瑚儿当年没了的真相,你可以不说,但是若是别人说了,我便让赖尚荣下去赔瑚儿!赖尚荣是家生子,有他作陪,瑚儿使唤起来估计会比在外面买的顺手!”
自那日贾赦打了赖大,又说要报官告赖大贪污主家财产,赖嬷嬷就想送赖尚荣远远离开。谁知回到家里,却发现赖尚荣已经失踪了。
现在贾赦提起赖尚荣,赖嬷嬷魂飞魄散。
贾赦根本懒得欣赏赖嬷嬷惊恐的神色,又对周瑞夫妻道:“你们的儿子家人身契在王氏手上捏着,已是死路一条,却有一女远嫁扬州,女婿冷子兴是个古董商人。若是你们比赖婆子先说,我考虑不迁怒冷子兴,若是赖婆子先说,能够活命的便是赖尚荣了。”
贾赦说完,赖嬷嬷瞧着周瑞夫妻,周瑞夫妻也定定的瞧着赖嬷嬷,脸上有犹豫之色。他们极怕说出真相,又怕对方比自己先说。
在场所有人,除了贾代善留给贾赦的人神色如常,心中觉得荣国公的嫡长子理应如此外;诸如贾母、王氏等人尽皆脸色骤变,以一种又陌生又恐惧的神色看着贾赦。这人怎么毒辣到如此程度,又为何当初显得那样软弱可欺,如果早知道贾赦是这样的人,给她们十个百个的胆子,当初也不敢将主意打到贾赦头上。
贾赦已经看出赖婆子和周瑞夫妻都动摇了,便道:“将赖婆子和周瑞夫妻带下去分别关好。”
立刻便有家丁应是上来将人拖走了。
第20章
看到贾赦将知道真相的人带走分别审问,王氏第一个便慌了。这不但绝了两方串供的可能,还让双方都清楚自己不说,对方有可能比自己先说。就周瑞夫妻和赖婆子那为人,都恨不得先将对方攀咬出来,这事估计瞒不住了。
这几人都是当年贾瑚落水一事的亲历者,他们皆以为贾赦若是得知真相,谁也别想活了,一厢情愿的认为所有人都会守口如瓶。谁知贾赦简单两句话,便让这看似坚固的同盟土崩瓦解。
笑话,在无限游戏的时候,贾赦就已经对用NPC对付NPC的的手法炉火纯青,就这几个贪生怕死又自私自利之辈,浑身都是可以利用的弱点,贾赦根本愁撬不开他们的嘴。
贾瑚之死的真相也浮出了水面。
当年贾瑚之死,收尾收得极干净。张氏是个伶俐人,张家人也不是吃素的,荣国府内还有贾代善留下人,硬是没有查到破绽,便是因为里头有荣国府大总管赖昌的手笔。
赖昌背靠荣国府,已经在外面做些横行乡里、巧取豪夺之事;王氏也暗地里在外放起了印子钱。结果就那样巧,一户人家因借了王氏的印子钱还不起本利,周瑞正要上前低价强买那家人的田地。却听闻那家人已经将田产卖给了旁人。
周瑞也背靠荣国府,仗着有后台想强夺那块地,就这么打上门去,结果二房总管碰到了荣国府大总管。
自那之后,王氏算是捏了赖昌的把柄,赖昌也知道了王氏的秘密。可是这两帮人不但没有收敛,反而还变本加厉,狼狈为奸,干起违法乱纪的事来越发张狂。
因作奸犯科的事做得多了,却从未出过纰漏,从未受过惩罚,两伙人的胆子越来越大,终于将罪恶之手伸向了贾瑚。
正如张氏所料,贾瑚出了意外,当时贾瑚身边丫鬟确实是被人灭了口。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赖昌。
赖昌作为荣国府的大总管,要调开那日当值的下人再容易不过,所以那日该在附近当值的下人全都有不在场证据。而赖昌是跟过贾代善上过战场的,有武艺傍身捏死一个丫鬟犹如捏死一只蚂蚁,所以跟在贾瑚身旁那个丫鬟也被处理得如此之快,目击证人一个活口也无。
赖嬷嬷和周瑞夫妻生怕对方比自己招得快,也怕自己不肯说,倒叫对方将脏水全泼自己身上,犹豫再三,总算开了口。当然,两方的说辞皆有技巧,比如赖嬷嬷口中,赖昌在这事之中极为无辜,他既不是主谋又没直接动手,只是作为荣国府的大总管,怕将事情闹大料理了知情人。
而周瑞夫妻的口中,则责任都在赖昌。若非赖昌给予方便,调开了当日当值的人,自己根本没下手的机会。自己都是身契捏了王氏手上,逼不得已,自己动手之后日夜不安,祈求原谅。差点没将人听吐了。
拿到口供之后,贾赦将口供摔在贾母跟前:“太太觉得赖婆子一家是你身边最得用的人,比年轻主子有体面,要留着?太太觉得王氏端庄稳重,堪为一门宗妇?太太觉得我整顿家风便是不孝?”
贾赦说一句,贾母的心脏就跳一下。“不,我不知道这些事,我也是疼瑚儿的。我以为瑚儿的死只是意外,是张家不依不饶,逼得我们府上处理一帮奴才不说,还搭上了赖总管。”
看贾母那惊慌失措的样子,不似作伪。毕竟算命先生的批命,贾瑚比贾珠更强,贾母这么信命的人,自然对贾瑚也是喜爱的。
贾母又颤颤巍巍走到王氏跟前,又以巴掌扇在王氏脸上:“你这个毒妇,瑚儿这么小的孩子,碍着你什么?你也下得去手!”
王氏见纸终究没有包住火,便不管不顾大喊道:“这能怪我么?贾赦,你不过比贾政早出生几年,凭什么整个荣国府都是你的。还有你!”
王氏怨恨的盯着贾母:“我的好婆婆,若非你笃信神佛,非要拿什么命理造化定孩子的前程,我何必为了投你所好冒险在元儿刚落草就捂住她的嘴,你也是做娘的,这里头多少风险你能不知吗?若非是你,我也不用花重金替宝玉买劳什子通灵宝玉,编造来历。
都是为了讨你欢心,我才会上那和尚道士的当。现在说什么贾敬因那劳什子通灵宝玉丢了京营节度使一职,又说老爷因此丢了平安州兵权。堂堂爷们,官场失意,回头就将责任推在妇孺孩子身上,也不嫌害臊。我呸!当初得知宝玉衔玉而诞的消息,是谁满京城里派喜,逢人便说,传得天下皆知。是你,我的婆婆!”
王氏发泄般的骂了一通,委顿的倒在地上:“若非我嫁个男人无用,不能为我挣凤冠霞帔不说,连个功名都考不来,也不用我一个女子处处谋划。到头来,你们一个个倒有脸怪我。”
贾母听了王氏一顿咒骂,瞪大了眼睛:“我看你素日吃斋念佛,是个善人,原来竟是如此无法无天,不知敬畏?竟然编派谎言到神明头上。”
王氏笑了,状若癫狂,比哭还难看:“可惜我吃斋念佛这么久,也没见菩萨保佑我啊,可见神佛皆不可信!”
贾母惊呆了,她总觉得大儿媳妇出身福书村,清高得紧,二儿媳妇才和自己投契,原来一切都是王氏装的?贾母自以为或了这把年纪,看人通透,原来眼瞎那个人竟是自己。
贾赦却不理会婆媳二人相互埋怨,盯着贾母的眼睛道:“所以你怀着补偿的心思,对赖家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知赖昌根本就是杀人凶手,罪有应得!像你这么纵容下去,以后他赖家是不是还要越到我头上去!”
贾母摇头:“这不可能,奴才终究是奴才!”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原著里,后来荣国府没落,赖尚荣却捐了官。贾母带着荣国府老小去赖家做客,即便瞧着赖家顶小半个大观园的私家园林,即便瞧着赖家上下锦衣玉食,而荣国府后手不接,靠偷偷典当东西度日,贾母也只能继续装瞎。
贾母确实不知道贾瑚之死和赖昌有直接关系,但是贾母没少用赖昌夫妻做别的亏心事,赖昌夫妻掌握的贾母的秘密不少。
而彼时,元春封妃,王氏成为荣国府实际上的新一任塔尖儿上的人,王氏也依旧放任赖家不管。因为赖家也捏着王氏的秘密。就这样,赖家捏着荣国府两代当家主母的把柄,反客为主,从家生奴才一跃成为官宦人家。
想到这些情节,贾赦都忍不住笑了:“赖昌不过是杀人偿命而已,你们一个个的却恨不得将家业捧上,做主子做成这样,也算无能!太太这就去将大小管事叫到小跨院,我要太太当着阖府上下宣布从今以后荣国府大奶奶当家。”
这许多陈年旧事揭露出来,王氏自然不能再做当家奶奶,可是邢氏也不像能掌管荣国府的样子。贾母对此很是犹豫:“邢氏只怕压不住人……”
“那不是太太千挑万选的儿媳妇么?当初说亲的时候,太太可是说邢氏千好万好的,甚至不惜得罪张家,急急让邢氏进门。”
贾母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现在回想起当初种种,因为张家逼死贾母心腹赖昌,贾母在贾赦续弦一事上确然有找个好拿捏的儿媳的心思,也有恶心张家的成分。谁知现在真相大白,竟是全都错了……
贾母本来是想王氏不能用了,索性自己拿回掌家权,但是瞧着大儿子和自己的离心程度,贾母知道此事必不可能了。而且自老爷去世,贾赦就用老爷留下那些退伍下来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整个荣国府,府里大权实际上早就控制在贾赦手里,连奴才出入都是贾赦的人说了算,自己同不同意,分别并不大。于是在此事上,贾母没再坚持。
其实贾赦也没想将掌家权交给邢氏。哪怕将荣国府比作一个表面风光,实际上经营不善的大公司,邢氏也没有那个做办公室主任的能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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