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贾赦带来的人有些贾母认得,有些贾母面生。但是贾母知道这些人无一不是战场上退下来的,当着这些人的面儿骂贾赦有什么用?
贾母不禁有些后悔,暗想是不是自己真的把贾赦逼得太狠啦?但是这种想法一闪而过,又被愤怒所取代:“贾赦,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对于已经被抓住弱点而且只会胡搅蛮缠的NPC,贾赦根本不会多纠缠。一个手势,那些随时待命国公爷旧部绕过呆若木鸡的贾母,直接上了手。
直到身后震耳欲聋的砸门声响起,贾母才回过神来。
这时候,库房总管吴新登急忙赶来了:“这……只是在干什么!没有二奶奶的对牌,谁敢强闯库房!”
吴新登是贾母提携的人,自然深知主子的意思,王氏管家之后,要到库房取东西,吴新登皆是配合打掩护的。现在大爷突然要清点库房,吴新登得了消息吓得魂不附体。
吴新登本来想躲着不来的,犹豫再三,知道此事躲不过。自己怎么说都是库房总管,即便库房少的东西是二奶奶做主取走了,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哪怕隐隐听说老爷故去之后,大爷突然变得强势,吴新登依旧赶了过来。
叫吴新登说,自家这位大爷就算胡闹一下,也犟不过太太,现在老爷都去了,这个家终究是太太做主。这正是自己表忠心的时候,哪怕拼着捱大爷打两下子,只要日后在太太跟前得了脸,在二奶奶跟前得了信任,还怕没有好前程么?眼下这正是出头的机会呢?
吴新登突然出来顶缸,贾母和王氏都松了一口气。
贾赦略一皱眉,就认出了来人是谁,心里难免吐槽一句哪来的憨憨。
吴新登尚未挺稳脚步,一句话便喊了出来,现在还些微喘着气。看到院子里一群拿着家伙的人皆很面生,又杀气腾腾的,其实吴新登心里有些胆怯。撑过这片刻就好,太太不会让大爷砸库房的,吴新登在心里对自己说。
接着便见陈嬷嬷大步流星的上前,啪的一巴掌甩在吴新登的脸上:“你再说说,这库房是替谁管的,要谁的对牌谁的命令才能开。我们大爷是不是开不得?”
吴新登也算荣国府的老人了,自然认识陈嬷嬷。只是陈嬷嬷窝在东院多年,吴新登早忘了这位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当初多厉害。现在一巴掌被打懵了,吴新登捂了脸,支支吾吾道:“陈……陈嬷嬷,大爷要取东西,奴才原不该拦。只是太太让二奶奶管了对牌,我便只听二奶奶的。否则府上主子这么多,总不能谁要取东西,我都开了库房门。”
这话说的,若是库房的东西一件没少,这番话也算有理有据,可惜吴新登心里有鬼,战战兢兢说完这番话,双腿已经开始打颤了。
更让吴新登心如死灰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闹到这个份上,太太和二奶奶都没阻止大爷。这是什么路数?难道太太和二奶奶就眼睁睁的看着大爷拿回掌家大权?
刚捱了打,又没人帮腔,吴新登知道自己无力回天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盛泽指挥人砸了库房的大门。
每一锤下去,都像砸在在场众人的心上,贾母、王氏等人随着那一下一下的砸门声心惊肉跳。
贾赦负着手在一旁站着。这些锁具在这个年代肯定是先进的,但是对于能从无限游戏里苟出命来的贾赦而言,真的跟玩具差不多。若是贾赦想,用不了几下就能开。
但是贾赦依旧选择了砸门。虽然技多不压身,但是也不必那么早暴露自己。再说这砸门才有冲击力,才有好戏看呢,看看荣庆堂和二房那一群人,脸色多好看。
哐当一声,第一进库房的大门被砸开,等小厮点上灯,贾赦才慢悠悠的往里踱。
陈嬷嬷早就取出了一份单子,朗声道:“这是当年先大奶奶病重之时交割清楚的大库清单。先大奶奶将库房钥匙交给二奶奶的时候,东西一件一件交割清楚,老爷、太太、二奶奶都认可了的,不但二奶奶按了手印,上面还盖了老爷的印鉴,做不得假。方才二奶奶说若是账本查不出问题,便要我们大爷道歉。我们大爷是点了头的。同样,若是这单子上的东西少了,二奶奶掌家这么多年,东西去了哪里,也要有个来龙去脉。”
来龙去脉你个鬼啊!你都有备而来的,张氏交割的库房清单都准备好了,不就是知道库房有问题吗?
贾母哪怕被贾赦一句小心贾宝玉的命震住了,现在也回过神来了。举起沉香拐就向陈嬷嬷砸来!还顾什么国公夫人的体面,打了这天天做耗的狗奴才再说。看看这奴才现在这得意的样子,贾母越发确定就是她挑拨了贾赦。
可是这一沉香拐到底没打了陈嬷嬷的身上,就被一个家丁架住了。
战场上退下来的人,那一身虬结的肌肉不是白长的。贾母只见一个家丁随手一握,自己举着的沉香拐就仿佛被铸铁焊着,不能移动半分。
贾母瞪大了眼睛:“狗奴才,反了你了!”
贾赦看了一眼大库里的多宝架,初一看仍然满满当当,细看就发现原身记忆里那些好东西已经有好些不见了。
贾赦心中有数,才踱着步子出来,正好瞧见贾母在骂一个家丁。
说是家丁,这搁现代社会是退伍军人呢,保家卫国的人,贾赦总愿意多给几分敬重:“太太说伏侍过家中长辈的人总要多几分体面,连太太屋里的猫儿狗儿都敢在我东院来去自如,怎么老爷留下的人太太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吗?”
沉香拐拔不出来,已经憋得满脸通红的贾母:……
贾赦怼了贾母一句,那为陈嬷嬷架住沉香拐的家丁就松了手,自动站到了贾赦身后,并未多言。
贾赦不禁感叹不愧是贾代善留下的人啊,真是好用。
贾母没打到陈嬷嬷,陈嬷嬷抬脚就进了库房,照着单子一件一件查物件儿。作为老国公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大库有什么好东西,陈嬷嬷如数家珍。
须臾,陈嬷嬷出来对贾赦道:“大爷,先大奶奶交割的东西,许多已经不在库房了。”
贾赦点了点头,转身对贾母道:“家门不幸,大库失窃,还是报官的好。来人,去一趟顺天府,就是知府大人睡了也把人给我叫起来!”
贾王氏看到贾赦不知道在贾母耳边说了什么,贾母神色大变,却再也没敢阻拦贾赦,王氏才真的怕了。
但是求生本能让王氏不愿意坐以待毙。听说贾赦要报官,王氏一巴掌狠狠甩在吴新登脸上:“胆大包天的狗奴才,我满心信任你,让你当库房总管,你却监守自盗,让大库丢了东西!你有几个脑袋来赔!”
吴新登瞪大了眼睛,自己本来是来卖好的,这是被二奶奶推出来顶缸了?
贾母浑身颤抖不止,焦急的朝门口看了好几眼,仿佛在等救星。
终于,在贾赦派出的小厮出门报官时,王子腾和史鼐携手来了。
第8章
贾母和王氏刚开始都觉得贾赦不过是发发脾气,闹不到多厉害,但是鸳鸯和赖大接连挨打之后,二人都觉得这次的事不大对头,便分别派人去请了外援。
王子腾和史鼐一个是王氏的兄长,一个是贾母的侄儿,接到自家姑奶奶的求救,自然要来相助的。
而且现在满京城都知道荣国公贾代善刚过身,这顶梁柱大家长一走,总有许多家私利益需要争夺。王子腾和史鼐当然要为自家姑奶奶助拳。其实两人来之前还一脸轻松,根本不觉得一个贾赦有多难弹压。不就是自家姑奶奶想多得些利益,需要娘家撑腰么?
听见娘家来人了,贾母和王氏仿佛见了救星一般,脸上神色缓和不少。两人不约而同的拿眼睛觑贾赦,那一副倨傲看戏的神色,似乎在等着贾赦跪地求饶。
谁知贾赦眉毛都没动一根,气定神闲的道:“两位大人来了正好,也来做个见证。看看我荣国府到底丢了多少东西。”
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贾恩侯不该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吗?
那头周瑞听说救星终于来了,忙不迭的迎出去,贾赦也气势汹汹的出去了。
这是什么路数?贾母和王氏一头雾水。但是那个煞星一样的贾赦一走,贾母又觉得自己可以了。对盛泽喝道:“大胆奴才,还不给我让开!”贾母知道这人是贾代善身边的亲信,以前日常出入梨香院,也混了个面熟。但是贾代善都走了,再得脸的奴才也不过是奴才罢了。想当年那老太婆和张氏相继走了,那么厉害的陈嬷嬷不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盛泽步子都没挪动半个:“国公夫人慎言,我们这些人可一个都没入奴籍。国公夫人对我们呼来唤去,奴才下人的乱骂,我等也不怕到兵部告国公夫人一个欺压良民。”贾代善特地留给贾赦的人,岂会受内宅妇人辖制?人家从边关载誉归来的退伍兵士,还有兵部做主呢。
贾母气得七窍生烟,却拿这帮人毫无办法。还有,自己怎么欺压良民了?这到底是谁欺压谁?
对于库房的事,贾赦放心大胆的交给盛泽,迈着流星大步朝仪门走去,迎面撞上前来的王子腾和史鼐。
贾赦一撸袖子,指着王子腾的脸道:“王子腾,你来了正好,令妹帮我管着家里,我原想着你王家富贵,令妹又是大家出身,交给她我放心。谁知今日我偶然一开库房,好些东西都不见了,你也好,令妹也好,总要给我一个交代!”
王子腾不但心狠手辣,也是贾史王薛四家里这一辈中难得的出色子弟。那一身的气势等闲人压不住他。叫王子腾说,贾赦这样的窝囊废,自己一只手可以捏死十个。但是眼前这个贾赦,王子腾非但没有压住对方,反而隐隐觉得对方气势比自己更强。
“贾赦,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谁知道你家东西是你拿去送给哪个小老婆了还是赌钱吃酒输了?别浑赖我妹子!”王子腾也勃然大怒。其实王子腾知道自家妹子的德性,但气势不能输。
史鼐一看贾赦先向王子腾发难,自己乐得站干岸看戏,便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王子腾见了史鼐的态度,不由得心下警惕,等会儿荣国府分家私,自己也要防着史家一些。
贾赦冷笑一声:“王大人别将话说太满,令妹有没有偷窃荣国府财产,王大人入内一看不就知道了?”
王子腾恨不得一巴掌呼死贾赦。他王子腾自小出身伯爵府,自身又出众,几时被人这样奚落过?就贾赦那一副嘴脸就欠揍。
王子腾捏了捏拳头,指关节发出脆响声,但是到底忍住了没动手。到现在二人依然觉得贾赦是因为贾代善死了,想从荣国府分一些利益。所谓大库失窃不过是一个由头。至于最终怎么分,还是实力说话。
于是王子腾黑着脸道:“世子带路吧。”
贾赦嘴角微微一勾,转身入内,却并未将人带去荣禧堂,而是带着人直奔库房。
王子腾和史鼐直到见了荣国府库房大门洞开,许多肌肉虬结的家丁举着火把一脸严肃的守着库房,自家姑奶奶神色凝重,才发现事情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原本以为就贾赦那纨绔没出息的样儿,自家姑奶奶必然是占上风的,一看这情况仿佛又不像。
贾母见了自家侄儿,王氏见了自家哥哥,一颗心总算落地。
国公爷刚过世,这贾赦才闹了半日,两人都觉顶不住了。
王子腾迈开大步走到王氏身旁问:“怎么回事?”
在贾赦出去这段时间,王氏早就想好了说辞,见兄长问起,王氏便哭诉道:“这些话我都不忍心当着哥哥和史侯爷的面儿说,不然削的还是我们荣国府的脸面。公公刚去了,我这一整日忙着理家待客,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大伯哥这个时候说要看账本,我忙不过来吩咐得迟了些,大伯哥就砸了库房的门,说要对账。天地良心,大伯哥是府上的世子,他要查账我没有拦着的道理,只是这又要忙着待客,又要忙着守灵的当口查账,这是不让公公安心走呢。”
瞧瞧这避重就轻的话术,若是不知道王氏是个什么人,听了这话只当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王子腾是了解自己妹妹的,当了这么多年家,这库房不可能没问题。但是王氏既然这么说了,王子腾心中也有了些底,转身对贾赦道:“国公爷过世,世子伤心过度,做事过激些也是有的。只是为了世子好,世子也该以孝道为重,顾全名声才好。”
这话说得虽然漂亮,贾赦却听出了其中的威胁之意。不就是现在爵位还没下来,王子腾又有上朝之权,如果贾赦执意这个时候查账,就让人参贾赦一本不孝,国公爷热孝期间为了争夺遗产搞得家宅不宁么?
本朝以仁孝治天下,若是背上不孝的名声,这爵位削几级就不好说了。
呵,上辈子原身倒是为了名声什么都忍了,不也只有一个一等将军?贾赦怕削爵位?
“王大人此言极是。”贾赦道。
正当贾母、王氏等人都觉得王子腾这番话绵里藏针说得漂亮的时候,贾赦第一时间表示了认同。
接着贾赦补充道:“所谓孝,便是守住祖宗基业。我能守住祖宗基业,便是孝了。所以将账查清楚,让父亲走得安心,便是我最大的孝道。”呵不就是先给主题再写议论文么?只要能自圆其说就行,谁还不是纯孝之人了?
王子腾等人:贾赦什么时候这么能诡辩了?
史鼐皱了皱眉头,这个贾赦和他记忆中那个表兄似乎有些不同了。
王子腾打量了一眼库房门口那些列阵以待的家丁。他和史鼐都出身军中,这些人不是普通家丁,二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贾赦有备而来,自己刚开始倒是低估他了。
略一沉吟,王子腾对贾赦道:“世子,我们借一步说话。”说着上前挽贾赦的手臂,同时向史鼐使个眼色;史鼐十分默契的包抄上来。
贾赦没有系统的学过武术,不知道是这种手法的术语叫做擒拿。不过无限游戏里贾赦经历的格斗多了去了,说不出专业术语不代表人家不能应付自如。
只见贾赦微一侧身,以王子腾和史鼐都没跟上的速度跳出了二人的包围圈,不但脸不红气不喘,甚至动作还有几分潇洒,贾赦道:“事无不可对人言,王大人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这库房是当着我家太太和令妹的面儿开的,自打开之后令妹没离开过,亲眼看着不曾有人从里面搬东西出来。现在有了王大人和史侯爷作证就更好了,等会儿顺天府的人来了,我们当着官府的面儿清点清楚。省得冤枉了人。”
还有顺天府的人要来?
史鼏和王子腾不约而同的去看自家姑奶奶,那眼神仿佛在问:怎么来报信的人不说清楚啊。
其实贾母和王氏还真是故意的。贾赦变得强势无比,她们都怕将话说得太明白了,娘家人不肯来,所以前去报信的人含糊其辞。王子腾和史鼐可是说是半骗着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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