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初立,百废待兴,到处都是需要用钱的地方,连军饷都没着落呢,新君不想办法来开源节流,填补窟窿,给天下做个表率,却为了个臭名昭著的佞臣,玩什么千金难买一笑的把戏?
真是何其荒唐!
这是生怕不能给人以话柄,生怕没有人借“清君侧”的名头揭竿而起吗?
反正若有动乱,就让他这个儿子来顶着,至于他会面临多大的艰难险阻,会不会有性命之忧,皇帝完全不关心不在意。
尽管早就对这薄情自私的父亲死了心,可秦知亦仍是免不了的失望透顶。
这样昏聩愚昧的人,不配为人父,更不配为人君。
要不是母亲在临终前的那番话,他早就······
秦知亦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连口气都是淡淡的听不出一丝情绪。
“我之前交代你的事办的如何了?”
“已经有眉目了。”
阿元赶紧说道:“探子回报,肃王府中有罗家小公子的画像,是肃王亲笔画的,应该与罗小公子本人样貌相差不大,我们的人已经在暗中拿到了那画像,很快就可以送过来给殿下过目了。”
秦知亦“嗯”了声,转身朝门外走了过去。
“罗越临那儿,安插几个细作近身,想办法取得他信任,这几日再派刺客过去入夜行刺,要动作干脆,不留痕迹。”
他说完顿了顿又停下了脚步,似是强调一样的补充了句。
“行刺只为试探他反应及实力,暂且不可当真伤了他,我留着他还有用。”
“是。”
旭日东升,霞光万道,转眼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乐之俞醒来时,手习惯性的往旁边一摸,往常这个时候,他都会赖在秦知亦温暖的怀抱里,再磨蹭好一会儿才肯起床。
可今天,他却摸了个空,触手可及处一片冰凉,半丝暖意也无。
“秦哥哥?”
大约是已经完全适应了睁开眼睛身边就有秦知亦在陪着,这乍一不见了人,乐之俞莫名的就有些心慌,手撑在枕头上坐起身来,带着些初醒的茫然四下环顾了一圈。
没有人应声,屋子里也看不见秦知亦的踪影。
是去外面院子里了吗,怎么都不叫我······
乐之俞顿时没了赖床的心思,掀开被子光着脚踩在了地上,刚想披了衣裳去外头瞧瞧,眼角余光却瞄到了搁在枕边的一张纸上。
纸上写着两行字,字体苍劲有力,矫若惊龙,一看就是出自秦知亦之手。
“有事外出,晚归勿念,秦。”
乐之俞轻声念了遍,拿着纸有些纳闷又有些担忧。
走的这么急,事先也没有告诉他一声,难道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外头又是山贼又是青丹会又是新朝太子的,简直是群狼环伺,危险重重,秦哥哥出去可千万别碰上他们了。
乐之俞咬着唇瓣胡思乱想了一阵,视线又落在勿念这两个字上,仿佛是汲取到了什么让他安心的力量似的,慢慢平静了下来。
对啊,秦哥哥文武双全那么厉害,不管遇到什么麻烦肯定都能迎刃而解的,我又何必瞎操心呢?守在这儿别给他添乱就行了。
想通了之后,乐之俞的心情也跟着明朗了不少,宝贝似的把手里的纸收了起来。
今天临摹的范本有了,就练这纸上的九个字吧,等秦哥哥回来给他好好瞧瞧,就知道我昨天可没有吹牛,说会坚持就一定会坚持下去的。
门被“砰砰砰”的敲响。
“公子,你醒了吗?”
是苏一的声音。
自从知道了乐之俞晚上是和秦知亦睡在一块后,这几日苏一苏二就很有眼色的没有在早上打扰过,怎么今天倒是跑过来叫门了?
乐之俞随口答应了句,扯过挂在床头的外裳,一边穿一边朝门口走了过去。
在秦知亦的影响下,他现在系衣带绑腰封什么的都已经很熟练麻利了,再不用像以前在无忧谷那样,永远跟个提线木偶似的要等着仆从来伺候更衣。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这种能自力更生的感觉还真的挺好的。
敲门声愈发的急,隐隐夹杂着细碎的脚步和隐忍的笑声,乱遭遭的样子。
这是在搞什么鬼?
乐之俞疑惑的蹙了下眉,加快了步子了过去,双手用力的把两扇雕花木制门拉开。
“寿星公出来喽!”
伴随着孩子们的雀跃欢呼声而至的,是漫天纷纷扬扬的五彩花瓣,把乐之俞从头到脚都笼罩了起来,芳香又喜庆。
“寿星?”
乐之俞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的有些不明所以。
“谁?我吗?”
“是啊,公子。”
苏一和苏二挤在门口,手里端着寿面和寿桃等物,脸上也像孩子们似的笑成了一朵花儿。
“今天是您的生辰呀。”
第32章
其实乐之俞并不喜欢过生辰。
以往在无忧谷时,杨夫人每次都会给他的生辰办的很隆重。
各色的古玩字画,金银玉器就如同堆山填海一样的当礼物送给他,玉液琼浆,珍馐佳肴也如滚滚流水一样朝他面前摆,只怕是皇帝老儿的寿诞也没他这么大的富贵排场。
满目皆是花团锦簇,满耳都是奉承恭贺,换个寻常人来,只怕要心满意足,欢喜若狂的好好享受一番。
可乐之俞越到这个时候,就越是感到烦闷和落寞。
再豪奢再阔气又如何?只能空摆给无忧谷的仆从护卫们看,既无朋友来访,也无宾客吃席,他依旧冷清清孤零零的,想出去逛逛散散心都不行。
这简直就是在往他痛处上撒盐,提醒他永远只能被关在这个华丽的笼子里,永远都飞不出去。
但现在不一样。
他终于从笼子里飞出来了,今天是他在外头过的第一个生辰。
没有金玉满堂,没有山珍海味,只有一群孩子在他身边吵吵闹闹,给他洒花瓣,送他自己做的竹蜻蜓,围着他一道把寿面吃了个底朝天,再高高兴兴的跟着他跑到街口,挤在人堆里看了回精彩的杂耍卖艺,大家一起高声喝彩,用力的把巴掌都给拍红。
如此简单,却又如此热闹,让乐之俞第一次体会到了过生辰的快乐,没了忧愁烦恼,只有开心和满足。
当然,如果秦哥哥也在场,就更好了。
日落暮沉,一轮新月缓缓升起,静悄悄的爬上了柳树梢头。
左等右等都不见秦知亦回来,乐之俞在屋子里也坐不住,干脆把纸墨笔砚都搬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点了盏油灯照亮,一边练字一边守着门。
星辰闪烁,微风送爽,在这天然空旷的环境下,练起字来倒别有一番意趣。
乐之俞原本还注意着院门那边的动静,后来渐入佳境,便完全沉浸于笔下墨韵,连有人走到了他的身后站定,他都毫无所觉。
“进步的很快呀。”
带着淡淡笑意的好听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后有只骨节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拿走了桌边一叠写满了字的纸张。
“这么多,写了很久吧?”
是秦哥哥的声音,他回来了!
乐之俞的眼里顿时迸发出光芒来,急急的起身回头,却在看到秦知亦的一瞬,愣了愣。
与以往总是一身黑衣,冷峻深沉的打扮不同,秦知亦今天却是遍身素白,清淡矜贵,在月色烛火的映照下,真如芝兰玉树的谦谦君子一般,让乐之俞看的心都“砰砰”乱跳了起来。
怎么才一天不见,秦哥哥就变的更好看了呢······
他没忍住自己的心猿意马,张开双臂就扑进了秦知亦的怀里,把那劲瘦挺直的腰背圈了个严严实实。
“秦哥哥,你身上是有什么味道吗?。”
乐之俞把脸埋在秦知亦的衣襟里,仔仔细细的嗅了嗅,的确似闻到了一缕似有若无的淡淡幽香,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秦知亦可从来不是会用熏香熏衣服的人,这味道只可能是从外头沾染来的。
虽然明知不可能,但乐之俞还是眉头一挑,故意仰起下巴面露不悦的看向他。
“秦哥哥,你今天不会是去外面喝花酒了吧?”
“瞎想什么呢?”
秦知亦嘴角微勾,回抱住乐之俞,顺手捏了捏他脸颊边的软肉。
“没去过寺庙吗?这是那里面的香火味儿。”
乐之俞还真没去过寺庙道观一类的地方,杨夫人最讨厌提起乐家的先人和故国,自然也不会办什么烧香祭祖的典礼,乐之俞这还是第一次知道书上写的“香火味儿”到底是什么味儿了。
“还挺好闻的······”
仿佛是想把这香味儿也沾染到自己身上一样,乐之俞像只猫儿似的贴在秦知亦的衣裳上蹭了又蹭,随口又问了句。
“秦哥哥,你去庙里做什么呀?”
秦知亦却没有马上回答他,沉默了会儿后,只淡淡说道:“没什么,随便走走。”
见秦知亦似乎是不想多说的样子,乐之俞便也不多问了,转而又兴致勃勃的聊起了别的事。
“秦哥哥,我今天写了那么多字,你快品鉴一下,哪个写的最好?”
秦知亦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语气亦是十分的温和包容。
“自然是个个都好。”
“哎呀,秦哥哥,你这是在敷衍我,我要听真话······”
没等乐之俞抱怨完,秦知亦便把那叠纸拿到了眼前来,指尖在上头某处点了点,语气意味深长。
“最好的,就是这个秦字,铁画银钩,笔酣墨饱,足可见写它的人用心之甚。”
这话说中了乐之俞的心思,他写秦字之时,的确是比其他的字写的更为的认真,倾注了更多的隐秘感情。
可被秦知亦这样当面点破,他又不好意思了起来,连耳根都开始有些发烫,逃避似的把秦知亦手上的纸都夺了过来放回了桌子上,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别处拽。
“不看这个了,走,秦哥哥,我还有个惊喜给你呢!”
秦知亦由着他拉扯着快步朝前走,问道:“什么惊喜?”
乐之俞不答,回头朝他调皮的挤了下眼睛。
“你去了就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当秦知亦坐在厨房外间,看着摆在自己面前这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时,微微怔了怔。
“这是?”
“寿面啊!”
乐之俞腰间还系着围裙,亲亲热热的挨着他坐了下来,指着那碗里粗细不一的面条,颇有些得意的朝秦知亦说道:“这可是我今天跟厨子学了好半天,亲手揉出来的面,连汤底都是我调的,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秦知亦的反应同乐之俞想象中的有点不大一样。
他没有微笑,没有夸奖,甚至没有如往常那样伸手鼓励似的揉揉乐之俞的头发,他只那样静静的坐着看着那碗面,似乎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中一样,别说表情了,连句话都没有。
“秦哥哥?”
乐之俞本来是想和他一起来分享下生辰的快乐,顺便来邀功求个表扬,可万万没想会是这个场面,刚刚还雀跃不已的心情顿时低落了下来,连声音都变小了。
“你,你是不喜欢吃面吗?那就不用勉强了,厨房里还有别的吃食,我再给你去拿······”
“没有不喜欢。”
秦知亦按住乐之俞的手背,阻止了他要起身离开的动作。
“我只是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辰的?”
“你的生辰?”
乐之俞顿时睁大了眼,惊讶不已。
“我不知道啊,今天是我的生辰,所以我才会······”
他说到一半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又高兴了起来,对着秦知亦笑的像吃了蜜一样甜。
“原来我跟你竟是同日出生的吗?这不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嘛!”
“今天也是你的生辰?”
秦知亦讶然了片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复杂,握着乐之俞的那只手稍稍用力的攥了下。
“你该早些和我说的,我都没有为你生辰准备些什么······”
乐之俞不在意的摇摇头。
“没事儿,我自己都忘了,还是苏一他们提醒我的呢,我也不需要什么身外之物,只要秦哥哥你愿意尝尝我做的面,就当是给我过了生辰了,好不好?”
秦知亦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眸,脸上的神情也跟着柔和了许多,片刻,点了点头。
“好。”
乐之俞愈发高兴了起来,眼巴巴的看着秦知亦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连忙追着问。
“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是不是有点咸了?”
“不咸。”
秦知亦抬眼看向他,嘴角带着几分赞许的笑意。
“很好吃,没想到你在厨艺上这么有天分。”
“真的?”
乐之俞开心的眼睛都笑弯了。
“既然你说好吃,那就要把它全都吃完,不然就是骗我的。”
秦知亦很爽快的应了声好,并没有半分勉强的意思,当真就这样一口一口的,把这碗明显卖相不佳的寿面全部吃完,连汤都给喝下去了。
如此捧场,对乐之俞来说,就是秦知亦送他的最好生辰礼了。
“秦哥哥,以前你过生辰,家里有人亲手给你做寿面吗?”
乐之俞本是随口一问,但刚问出口又立马后悔了。
他想起来,那小册子上可写着,宁远承以前是有过一个亡妻的,没准就给他做过寿面,自己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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