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空无一物的破旧出租屋,纪禾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这么快就要搬家了?
没错了,赫莱泽尔还专程给他放了一天的假让他专心去忙这件事。
哎,多么友善的金主爸爸啊!呸!什么金主爸爸?朋友啊朋友!此刻,纪禾才恍然间发觉,原来不知何时,在他心目中,与赫莱泽尔那条名为“友谊”的线,已经模糊不清了。
日薄西山的时候,纪禾颇有些茫然无措地坐在自己的新家中的纸箱上,这地方的确比之前那小出租屋要宽敞太多了,基础的装潢也已然具备了统一的风格,还怪高级。
高级到纪禾恍然间觉得自己是在帮朋友搬家,他马上就要回到自己的小出租屋内,而不是真正属于这里。
他在这个地方没有找到一丝一毫的归属感。
妈的,矫情啥呢?纪禾扯了扯嘴角,有方便住的地方还不好?挑啥挑?
直到室内光线逐渐暗下去,纪禾才将这里整理成了能够住下的模样。
仰躺在全新的沙发上,纪禾双目放空,一副超然世外的模样。
或许应该联系一下博德?
此念毫无征兆地生出,待纪禾回过神来,电话那头已经响起了博德的声音。
“你还知道打电话过来啊。”电话那头,博德的声音的颇有些沉郁。
纪禾心中咯噔一下,支起身子,以二流子的腔调漫不经心地说:“我这不是来给你汇报任务了吗?咋?还不乐意?”
博德的反驳并未如料想那般如约而至,纪禾得到的是长达数十秒的沉默。
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却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纪禾沉默地等待着,他预知到这有可能是博德的第一次兴师问罪。
“……谭琦那小子跟我谈辞职了,这事儿你不会不清楚吧。”博德的声音沙哑而阴冷,当他全然抛去了日常的插科打诨,剩下的只有上级对下级的质问。
“啊?不会吧?这几天我没跟他联系上,我还以为那家伙没钱交话费了,没搞错吧,他不是你的种子选手吗?你不会放他跑了吧?”纪禾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纪禾,你不要在那跟我装瓜,在琥珀区的这段时间,他跟你联系最密切。”博德的语气极为肯定,搞得纪禾都开始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做的那些事儿都被这老家伙知道了。
但当然,无论如何不能此时露出马脚,“我说博德,你不会是怀疑到我头上来了吧?我刚出权限区,左右屁人都认不到一个,有那么大本事撺掇他走?我要有那本事,我早就自己跑了,哪还轮得到……”
“好了够了,纪禾,我不管你多能装多有手段,要是让我查出这件事情与你有关系,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罕有地,博德开始放狠话了,这不是他平常的作风,就算谭琦真走了也不至于。
看来还是肯碧出事了。
不过说实在的,博德的威胁是很有分量的,说不定他哪天真会派个人来直接把纪禾给咔嚓了也说不一定。
“算了,懒得跟你解释那么多,今天我是来跟你说大事的。”纪禾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电话那头,博德终于沉默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纪禾清楚,现在自己还需要博德那边的力量,于是他便将这头发生的许多事情都着轻避重地抖给了博德。
只希望这些信息能换区这老家伙再一个月的信任,纪禾在内心祈祷着。
纪禾说完后,博德沉默良久,告诉他:“你猜得没错,这次赫莱泽尔拍下的这样东西的确是关键。”
果然,纪禾肌肉紧绷,好一会儿才半笑着开口:“搞了半天你已经知道这些了啊,那还要我干什么?”
博德听出这是纪禾在怀疑他安插了其他人在赫莱泽尔身边,只道:“这件事情大多数想扳倒赫莱泽尔的人都知道,是坎贝尔家族放出的风声。”
我去,坎贝尔家族可真够阴的,看来自己没有及时上报这件事情让博德起疑心看啊。
“我知道的要详细一些……”
“哦?”
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但纪禾其实说得都是些看似重要实则无关紧要的废话。
“你放心,孙星和洛华的暗地行动我会调查,现在你最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将那保险箱里面的东西拿到手。”听到博德的许诺,纪禾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算是暂且赢回这老家伙的信任了。
“拿他保险箱里的东西?你说得倒容易,你当赫莱泽尔身边的都是些是呆瓜啊。”纪禾无不夸张地嗤笑出声。
博德终于笑出了声,“如果是那种级别的拍卖物品,按照规定,一个月后是必须要送去做文件资料检测的,到时候你伺机而动,就算拿不到里面的东西,用炸弹一炸,毁尸灭迹,再拿一张烧焦的纸稍微证明一下,足够让赫莱泽尔的领主生涯划上句号了。”
毁掉后无中生有,做一份伪造的“证据”去搞垮任务目标,这的确是博德常用的手段。
“博德,几天不见怎么感觉你又聪明了?”嘴上若无其事地调笑着,纪禾抓住电话的手指却已然泛白。
他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过恐怕没你想得这么简单,洛华和孙星都还在呐,他们不是没长脑子。”纪禾再次不着痕迹地提起这两人。
“好了,我知道了。”博德像是听烦了,“炸弹和他俩对吧,我有时间马上去查,你也是啊,赫莱泽尔那边,一有消息就通知过来啊。”
挂断之前,纪禾特意问了博德,“肯碧状况如何。”
得来的是博德长达五秒的沉默,后,才迟迟听他说:“有人在背后操盘,处理不好的话,肯碧这边会有些麻烦,我怀疑跟你那边有关,你也好好留意一下。”
纪禾知道是赫莱泽尔做的,虽然赫莱泽尔没有告诉他,但他知道,赫莱泽尔一早便打算惩治肯碧了。
挂断电话后,纪禾疲累地闭上眼,只等着睡眠为他疲累的精神充满电。
至于博德那边,他近乎残忍地勾起嘴角,等博德自己去解决吧。
那老家伙顺风顺水无恶不作了半辈子,也是时候让他吃点儿苦了。
……
挂断纪禾的电话,博德的表情并没有半刻的松弛。
他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顷刻间,脑海中闪过了许多念头。
又有人敲门了,他烦躁地闭上眼只装作自己不在,他已经有很多天没沾过女人了,这简直是史无前例的。
肯碧目前的状况倒也确实容不得他有丝毫的松懈。
但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谭琦那小子找了过来。
几天前,博德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谭琦走进他办公室的时候,他仰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谭琦刚跟在他身边时,不过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
一个毫无天赋的B级,博德原本并不打算收下他,但他发觉这孩子身上有一处别人都没有的地方。
那就是他的眼睛。
那双仿佛永远也长不大的眼睛,天真而又愚蠢,倒也是特殊。
将小小的谭琦带回肯碧,费心思培养,倒也惹出过不少麻烦。
从收留谭琦开始,想打发他走的心思时不时升起,他博德向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博德记得一个月前他还在盘算——谭琦到底什么时候能出息点儿?要是再不行,只能想办法打发他走了啊。
而一个月后的今日,第一眼与谭琦对视,博德便笑了出来,“哟,这眼神是干嘛?”看来是长大了?他想。
谭琦却说:
“你是我父亲,对吧。”
第四十九章 谭琦过往
知道真相的时候,谭琦脑海中空白一瞬,而后,便是无尽麻木。
原本,他从没想过离开肯碧的。
怎么说呢?谭琦苦笑着想,他以前很希望自己有亲人。
所以,当博德将他捡回肯碧时,他拼了命地在博德面前表现自己,希望让博德认为,捡他回“家”,是值得的。
曾经有那么一些时刻,他将博德视为自己的亲生父亲。
可当这个幻想成为现实,他看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恶意。
记忆中有一个温柔的女人,一个声音轻柔、总是把事情搞砸的女人、一个如今他已然不记得模样的女人,那个谭琦应当称为母亲的女人。
她离开得过早了,谭琦只记得她的名字中有一个“娅”字。
她是一名C级,并不聪明,有些愚笨,却也愚笨地爱着自己唯一的亲人。
谭琦仍记得那种感觉,他的头曾轻轻枕地在那人柔软的胸脯上,她轻软的声音揉成歌谣化入他的耳朵,总是能让他快速入睡。
那大概是他这一生中最为快乐的时刻,谭琦落寞地想,在生活艰难的权限区,那个笨拙的女人常常难以挣到足够的钱去抚养自己年幼的儿子,她织出的花围巾只有在冬天的时候能好卖一点。
他们住在权限区的边缘,谭琦是听着边界线军人们踢正步的声音长到五岁的,枪声与粗犷的指令,他从不陌生。
他记得,那女人的目光,总遥遥地停在权限区的边境线外。
她含着悠远而单纯的目光,手轻轻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
谭琦曾以为,那就是他的永远。
直到有一天,出门买东西的母亲没有回家,小谭琦一人坐在空荡而昏暗的室内,时间过了很久,天由暗转亮,很多事情,他并不明白。
终于迎来了第二日的早晨,饥肠辘辘的谭琦从冰凉的地板上爬起身,他记得那女人所说——肚子饿了,要吃饭。
于是他出门找东西吃,地上或垃圾箱里有时候能翻到一点儿,晚上再回到那空荡荡的房间里,如此往复,以可怜地维系着他脆弱的生命。
直到……房间内灯再无法打开,直到,房东终于将他扫地出门。
望着漆黑的夜,懵懂的谭琦第一次哭了,他坐在曾经的家门前,执拗地哭着,等待着,因为他不知道除了这里,他还能去哪里。
他想,母亲可以回到这里来找他,可是一天天过去,他的身体变得僵冷,她仍旧没来找他。
谭琦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在权限区,报警是毫无作用的,更何况当时,他不过是一个说话毫无信服力的孩子。
权限区也绝无“孤儿院”这一组织纯在,许多被遗弃的小孩只能流落街头。
从此,他变成了一个小乞丐。
那女人虽然笨,但一直以来,她都将谭琦保护得很好,可也正是因为她笨,所以许多事情,她并没有教会他去做。
谭琦不会做饭、不会要饭,甚至不会说几句漂亮话来祈求他人以得到更多的食物。
乞讨的日子并不好过,周边的人对谭琦也并不算好,人们都说权限区的人十分冷漠,谭琦当时并不知道“权限区”究竟指的是什么,他只知道他所在的地方有一处无形的屏障,总有人把守在“屏障”边缘,防止内里的人走出这座牢笼。
坐在冰冷的石阶上,谭琦总望着远方的权限壁垒,那女人曾对他说外面很美、很好,人们也不像牢笼里的这样,外面是天堂,她很想出去。
她一定是出去了吧,谭琦有些失落地想,但他来从不会埋怨女人走的时候没带上他。
他爱她,就像她爱他样。
渐渐地,他的内心有了一个向往,他想出去,去见到那女人,去找到那女人。
无疑,每次的尝试都是失败的,谭琦总是被那些驻守的军人们当做不自量力的孩子,甚至有几次,他差点被那些骂他不识抬举的驻守者抬枪打死。
所以,于谭琦而言,如同神祇一般降临到他身边、将他带出权限区的博德,是值得崇敬的存在。
所以,博德下发给他的任务,虽然他做不好,但他仍力所能及、拼尽全力地去做。
虽然总是要几个月,他才能遥遥地见到博德一面。
他仍旧记得自己遇见博德那天,他蜷缩着身子,又一次在自己曾经的家门口醒来,博德正垂眸凝视着他,问他:“你谁在这做什么?”
他说:“我等我妈回家。”
博德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乞丐也有家?”
得抓住这个机会,谭琦想,所以在博德离开之时,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博德身后,他有一种感觉,这个男人跟其他人不一样。
他的感觉没有错。
被他缠得没有办法,博德将他带走了。
谭琦跟着博德在几个组织里来回穿梭、做着任务,时间过去,生活逐渐充实起来,但他从来没有忘记那个女人的事,随着他的长大,寻找那女人的心情几乎成为了他的执念。
成年那天,谭琦终于下定决心暂时搁置任务,他要告诉博德,自己要去找那个名字中带有“娅”字的女人。
那个时候,博德已然成立了自己的组织,相较于以往,他越来越忙,几个月的时间,他们才能匆匆见他一面。
原本谭琦一直想找机会跟博德说起这件事,直到他第一次知道博德是怎么对待那些怀了他孩子的女人时。
谭琦那股想向博德诉说自己决心的欲望,猛然间熄灭了。
博德正洋洋自得地高谈阔论,他说,那些怀了孕而又不自觉将孩子做掉的女人,让她们在对生活充满向往的时候死去,是他对她们的最大温柔。
谭琦具备明辨是非的能力,那次谈话后,他便不再崇敬博德。
博德下达的关于“女人”的任务,他从不去碰,也不敢去碰,即使任务给出的酬劳实在是高得吓人。
后来,博德的组织与23号权限区的肯碧融合,博德成为了最高负责人之一,他手下的人员,也般进了肯碧。
在那里,谭琦认识了纪禾。
谭琦眼中,纪禾是一个很厉害的人,领主学院出身,身手快捷凌厉,几乎从不出错。
他叫纪禾“纪哥”,虽然纪哥好像不太满意这个称谓。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比如23号权限区大爆炸、肯碧易主、博德坐上统领位、纪哥离开肯碧。
日子就这么过着,谭琦找那女人的事情却迟迟没有进展。
后来,博德接到了一个特殊任务,在纪禾离开一年半后,又将纪禾请了回来,并且委派谭琦作为纪禾这次任务的辅助情报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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