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宇眉心一皱:“你早上不是见过我妈了?”
阎正手上一停,有些恼火地瞪着他:“谁和你说的?!”
那个神情基本就是默认了他确实见过。
“你妈有点事,回头再来看你比赛。”阎正一手压在他肩膀上,“别多想,专注!”
俞宇觉得更奇怪了,脱口而出:“她什么事啊?”
“你妈的事我怎么知道!”
俞宇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对。如果她妈只是有事,阎正大大方方说出来就是了,之前又何必掖着藏着?他们现在在距离宁港两小时飞行距离的A市,许清澜工作都请假了,人也不在宁港,所以,不可能是工作上的事。那还能是什么事?俞宇是比较了解他妈的,许清澜社会关系非常简单。他眉心越皱越深:“是花溪老家的事吗?我爷爷家出事了?”
“你就先别管了!”俞宇把人往出发浮桥上推去,“专心比赛!”
俞宇:“……”
阎正也觉得脑壳疼,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眉心。
花溪老家确实是出事了。
俞宇爷爷一直记性不太好,这两年大有恶化的趋势,但老人很倔,不肯去养老院,也不肯离开自己一辈子的岛屿,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过了下去。结果昨天早上,老爷子一个人出门走丢了。家人上上下下找了一天都没找到人。花溪是个小地方,没点人脉不好办事,而且老爷子是当地出了名的“精神好”,警方觉得爷爷只是自己出去了,不太上心。
到了今天早上,老爷子依然没找到。许清澜在当地还有些能动用的关系,说什么都得回去一趟。
花溪最近的机场不在宁港,而在另外一个地级市。那里与A市两天才通一班飞机,而最早的一班是今天上午11点。本来她想等俞宇完赛再走,可那样就赶不上飞机了。先回宁港,再转去花溪太浪费时间,如果想今早回去,也只能今天飞了。
许清澜再三叮嘱阎正不要告诉俞宇这个事,可谁知这个小屁孩,上学上不明白,这时候倒鬼精灵了!
俞宇赤脚走上了木制栈桥。
赛前这段时间,他其实一直非常平静。直到现在,心湖被一块石子砸起了涟漪。俞宇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可能是二叔的事,也可能是那些他并不熟悉的七大姑八大姨,但他却总觉得,爷爷出事了。
那一把年纪了,出什么事都不意外吧……
明明就站在阳光下——俞宇低头盯着自己一双脚,阳光下自己深色的皮肤都透出一丝明亮的麦黄来——可是他为什么还是那么冷呢?他抬起头,看向幽深宁静的琥珀,四肢怎么都热不起来。
专注。
小虎鲸,专注。
他拿冰凉的手指拍了拍自己脸颊。
“哔哔——”第一声准备哨向,他慌乱地做出了一个准备入水的姿势。
很快,第二声哨向。
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姐妹们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写滑雪番外了,水里一条龙雪上翻滚的鲸墩墩~雪场一起泡玫瑰温泉~小木屋落地窗前看鹅毛大雪~屋里暖气很足所以赤脚只穿着一件开胸浴袍(……)什么的QAQ
但这个应该要奥运周期之后了,因为俞宇不会在备战周期里做可能会受伤的事,专心训练没有时间出去玩QAQ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觞千色 5瓶;聿y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劈波斩浪
俞宇一入水, 就陷入了选手混乱的“四肢肉搏”之中,脑袋和腿都挨了两下。这实在是一个很糟糕的出发。他不想浪费精力在起点与人“杀出一条血路”,三角形的“人阵”缓缓拉开距离,俞宇游在第二梯队最后。
他还是忍不住想:家里出什么事了?为什么阎正和他妈要瞒着自己。他知道自己在比赛, 不应该想这些。可很多时候, 理智能克服物理上的痛苦,却控制不住情绪的崩塌。
想起爷爷, 俞宇就是会想起自己小时候第一次横渡大海——从花溪横渡整片海湾游去望仙屿。那年夏天, 他才九岁。爷爷带着一顶大草帽与墨镜, 光着膀子, 穿着一条不起眼的破短裤, 踩着人字拖。当年还精神矍铄的老人远远指向海平面, 问他想不想游过去。在俞宇的记忆里, 那天阳光盛大, 海水泛着蓝宝石一般的色泽。
和宽广的大海比起来, 他渺小得好像一颗砂砾。俞宇当时有些害怕, 抓紧了爷爷的手,没有说话。
横渡海湾这个事, 许清澜第一个不同意:“哎, 孩子还小呢,鱼鱼从来都没在海里游这么远过, 多危险啊!”
“我一路跟着呢,怎么会危险。”爷爷很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他在俞宇面前蹲了下来,一胳膊揽过他肩膀,笑眯眯的,“从来没游过才要去试试看!”
小俞宇还是有些犹豫, 嘟哝了一句说“太远了”。
爷爷哈哈大笑:“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太远了?”
“你要是能游过去,爷爷给你买你最喜欢的甜牛奶喝。”
小俞宇抿着嘴,睁大眼睛,忐忑里又染了一丝期待。
虽然他很害怕,但爷爷划了一艘小木船,带着救生设备全程跟在他身后。再后来,爷爷的小木船变成了时髦的水上摩托。每次从花溪游到望仙屿,身后引擎的“轰轰”声成了他最安全的保障。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那个熟悉的“轰轰”声了。
手臂刺入凉爽的湖水又再次抬起,机械性的动作,水温柔的触感,俞宇终于在他习惯的世界里冷静了下来,思维渐渐专注。
每次公开水域比赛,都是不一样的体验。南湖的池水不是蓝的,而是一种浑浊的墨绿色,耳畔没有熟悉的海浪声,只有林间鸟鸣。第一梯队率先游过了弯道,俞宇在第二梯队再次与人发生轻微的碰撞,由于起跳时的落后,俞宇这次没能抢到一个友好的位置。
有时候,俞宇觉得错过一个弯道有利位置,就好像在十字路口遇到了红灯。车遇到一次红灯,接下来每个路口都很容易是红灯;一次弯道没有抢到有利位置,接下来每个弯道都很容易与人发生肢体碰撞。这种感觉让人十分烦躁。
他得找个机会超过去。
可是,现在只是第一圈而已,他应该加速吗?
过去两年的经验里,俞宇悟到最有效的制胜策略就是控制:前期控制速度,以确保最后2000m有足够的精力冲刺。这次冠军赛之前,阎正也是这么叮嘱的:无论前期发生什么——冲撞也好,身边运动员疯狂加速也罢——千万耐住性子,保持训练速度。经年累月的训练给肌肉带来了肢体记忆,如今,他不再需要在脑中背诵《琵琶行》来控制节奏。
过去的比赛屡次证明,这个策略效果斐然。
可是,俞宇非常不喜欢眼前有那么多人的感觉,扬起的四肢,白色的水花,下饺子似的。大约是因为比赛之前突如其来的刺激,爷爷勾起了诸多儿时最稚嫩的,关于公开水域游泳的记忆。一切仿佛都回到了他接受系统训练之前,那一簇埋藏于岁月深处的小火苗——
他不喜欢自己前面扎堆游着这么多人。
他渴望拥抱空旷无垠的水面。
他渴望地平线第一束阳光毫无阻碍地打在他的身上。
他在起伏的浪潮间,渴望速度、力量与优雅。
无论教练强调多少次“不要着急”,但俞宇其实并不喜欢!有些运动员确实很享受“扮猪吃虎”、最后绝地反超的快乐,可是,如果身体有氧耐力允许,俞宇觉得自己一定会选择下水就一骑绝尘,两小时从头领先到尾,洗脚水都不让第二喝上半口。
这个念头一在心底冒头,就疯狂生长,好像一团躁动着的火焰。
如果说以前是迫于有氧耐力有限……俞宇心想,今年年初的高原训练,再加上一个多月的平原低氧训练,他血检数据有了质的飞越,全身上下好像都重新回火里锻造了一遍。那么,他应该可以游得更快一点了,不是吗?可是,他可以快多少呢?快多少才能保证后期的冲刺呢?
这些问题俞宇并没有答案。
或许,他这么一快,最后冲刺就跟不上了。这样的话,别说亚运入场券了,他可能就连能拿奖金的名次都捞不到。不仅阎正会骂他,队里的运动员也会在背后嘲笑。
可是在那一个瞬间,这些事似乎都无关紧要。如果不试试看,他又怎么会知道呢?游泳马拉松比赛的独特性在于,它不像泳池比赛有着“固定时间记录”,因为天气、水域的不同,每次耗时都是不一样的,成绩只讲究单场次里的名次。
第一圈靠近补给台的时候,俞宇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危险的念头——跳过补给,提前抢占下一圈的有利位置。他就想看看,自己前期到底能提速多少!
大部分运动员都还没有开始加速,俞宇在赛程过半、两圈时已经冲到了第一梯队前列。根据阎正对俞宇训练速度的了解,他在教练台上捶胸顿足,恨不得拿起喇叭破口大骂:冲,臭小鬼,让你这么早就冲!
很快,俞宇在两圈半的地方游到了第一,而大部分选手还尚未发力。俞宇眼前终于开阔了,所有的人与护航船都被他甩去了身后。那一个瞬间,灵魂与□□相连,他获得了久违的安宁。
而真正的挑战,也是从那个时候才开始的。身后巨大的水波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随时都可能被超越。俞宇在第三次游过补给台时获得了补给,再次回到第一,开始最后一圈的冲刺。
由于前期的提速,这次的冲刺比以往哪次都要艰难,可他的身体经历一系列训练,已然能够承受更少的氧气,以及更高含量的乳酸。心肺在燃烧,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酸痛着。可俞宇依然清晰地感觉到,他还能控制,他还能更快一点!
在俞宇的带动下,原来只有在最后关头才会出现的较量提前出现在了倒数第二个弯道口。俞宇的名次激烈地在前五上下浮动,有运动员超了过去,又被俞宇迅速反超。很快,头部的选手换了半茬,很多人因为没有控制好速度,冲刺过早而后继无力,看得阎正心惊肉跳。
幸运的是,俞宇一直保持在头部。
最后一千米,他脑子只剩下了一个想法——拿什么名次名次都不重要了,他只想做到,冲到自己能掌控的最后一秒。
他曾经在一片风和日丽的海域里问过自己:比赛还能更完美一点吗?
是的。原来比赛可以更完美一点。
俞宇以前比赛时,总觉得自己只是比赛的一个单元。他是代表盐省的运动员,刻苦训练,谨遵教练设计的战略,努力达成目标。可这次,俞宇第一次感到自己不再是一个机械性的“个体”,而是融合了自我与一系列经历的动态表达。
冠军,乃至于所有比赛赋予一个运动员的荣誉,其实都是“死”的。所有奖牌的模样大同小异,可在那些荣誉背后,是无数人,独特的、千姿百态的人生。
他不仅仅是一个运动员,一个成绩点——游泳是他生命的表达。就好像虎鲸纵横四海跌宕起伏的一生,所有的风景与相遇,都记录在它的鲸歌里。如果说他的表达也是一首“鲸歌”,那里面一定有他祖祖辈辈、刻进血脉里、关于水的记忆,一定有他关于大海“不是征服而是共生”的热爱,一定有那些奇妙的相遇在他生命里留下的指纹,比如“人唯一需要战胜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至于严苛的训练,精湛的技巧,与更加能承受痛苦的□□,是辅助他表达的工具。
他所经历的一切,缺一不可。
最后五十米,俞宇的眼前一片开阔。天是他的,水是他的,阳光是他的,掌声也是他的。当俞宇的手拍上终点计时板,耳畔欢呼声震耳欲聋。他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只是觉得这两小时游得酣畅淋漓。
很快,计分板成绩出来,他听到喇叭里有一个女声激动在喊:“全国10km公开水域游泳马拉松冠军赛冠军,来自盐省队的俞宇,是一个只有18岁的运动员!”
他爬上岸,意识缓缓回到现实,心头再次聚起阴霾。很多人围了过来,栅栏外无数闪光灯对着他“咔嚓咔嚓”地拍,阎正冲过来一把抱住了他,一边拍他背一边又兴奋地唠叨着:“可以啊小伙子!真是没想到啊,一开始我看你冲这么快,就觉得你这一场凉凉了都。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比赛不,当时你一上来就是横冲直撞的……”
阎正絮絮叨叨还说了一些俞宇都听不清了,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欢呼的观众席上——第一排没有,第二排也没有——他没有看到挥舞的小虎鲸,他妈还是没来。
那就只能有一种可能,她回去了。
俞宇一颗心再次坠入谷底,他有些茫然地一推阎正:“我妈到底去哪了?”
阎正一愣,说你先拉伸。
长时间有氧运动总是有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俞宇叹了一口气,倒没了出发前的焦虑。主办方有一个赛后放松的热水按摩池,俞宇在里面待到了比赛结束。可就在他换了身衣服准备去颁奖的路上,却发现赛场栏杆外出现了一个探头探脑形迹可疑的小老头。
俞宇疑惑地眯起双眼。
嗯?爷爷?
作者有话要说: 沉迷冬奥,不可自拔,越看越觉得自己不配写竞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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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劈波斩浪
俞宇联系上许清澜, 才知道这事闹了多大一个乌龙。
爷爷最近的记性有些恶化,不犯病还好,犯起病来会完全忘记短期内的东西。那天一早,爷爷搭了一辆渔船, 是要去花溪市里询问一些农村社保的问题。可没想到, 等他一路走到市民中心,就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来出来了。
家里是给爷爷买了一台老年机的, 可以一键紧急呼叫二叔。可是爷爷素来就不爱用这个东西, 买来放身边, 三天两头没电。这会儿老年机也用不了。
市民中心的工作人员主动向老人提供了帮助, 问他是想来做什么。可是, 爷爷一时也记不清, 把口袋里的东西全部翻了出来, 试图尝试回忆。当时, 他钱包里揣着一张小纸片, 上面歪歪扭扭地抄着今年A市游马冠军赛的名字、地点与日期, 是之前许清澜告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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