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夜宴时,从河里捞出来的假尸体流出的血是朱砂,孙六脚底上的字也是用朱砂写的,这个朱砂,似乎并不仅仅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就像是一个符号,将两桩案子连接了起来。
裴折猛然抬起头:“对了,之前那个傻子呢?”
下楼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想让林惊空将那傻子带走,结果老鸨突然冒出来,紧接着便是尸体的事,把一切都打乱了。
林惊空:“之前老鸨说要找人帮她洗刷洗刷,让人将她带去了其他房间,我记得那屋子好像在二楼最东边。”
裴折表情严肃,林惊空隐隐觉得不对劲,拔腿往楼道另一边跑去。
房间里空无一人。
林惊空转身就走:“兴许是我记错了房间,我去问问那老鸨,是不是在别的地方。”
裴折拉住他:“不用了。”
林惊空:“什么?”
裴折指了指墙角的破衣服:“那是那傻子之前穿的衣服。”
林惊空迟疑道:“兴许她洗完澡换了身衣服?”
裴折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这屋子里有水桶吗?那么短的时间里,水还没送过来,她用什么洗澡?你脑子里的水吗?”
林惊空:“……”
好好一个探花郎,人模狗样的,怎么总是不做人事,不说人话?
裴折走到墙角,蹲下身,伸手想捡起那件衣服,在即将碰到的时候,又收回了手,回头看着林惊空:“林统领,劳驾,过来一下。”
林统领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裴大人,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要做,要不您——”
赶在他说完之前,裴折眯了眯眼,抢道:“林惊空,你还想破案吗,这就是线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傻子应该是故意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她和凶手是一伙的。”
看清他脸上的威胁意思,林惊空暗自磨了磨牙:“裴大人动一动手不行吗?”
“行。”裴折慢悠悠地站起身,“要我动手也行,那之后就别要我动脑子。”
林惊空无话可说,捡起地上脏兮兮的衣服。
“看着我干什么,我不是也拿着一件衣服?”裴折瞥了他一眼。
林统领懒得和他掰扯了,这他娘的能一样吗,一件脏兮兮的破抹布,和一件熏了香的衣服,能够相提并论?
裴折显然不想轻易结束这个话题,他笑了下,故作为难道:“要怪你就怪金陵九吧。”
林惊空疑惑抬眼,这怎么就怪到金陵九身上了?
裴折看出了他的疑问,慢悠悠地解释起来:“也不是我非要麻烦你,天下第一楼的掌柜有多金贵,你比我清楚,衣如其人,金陵九特意让我给他拿着衣服,弄脏了总归不太好。”
此时他已经忘记了,要不是他,这衣服也不会弄脏。
林惊空没说话,盯着裴折看了半天,末了,认真问道:“裴大人,你确定不是在炫耀什么吗?”
裴折:“嗯?”
林惊空出离愤怒之后,脑子里的水蒸发了不少:“若是想表达你和九公子的关系不一般,不必拐弯抹角,特意让你拿着衣服,这种说法太生硬了些。”
被怼得失去理智的林统领,终于放弃了做小伏低,怼了回去。
裴折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直到林惊空离开都没缓过神来。
他是在炫耀吗?
炫耀自己和金陵九的关系不一般?
怎么可能!
房间里很静,也没有浓厚的血腥气,衣服上的梅花香气混着朱砂的味道,勾兑出一种特殊的气味,属于今晚的金陵九的味道,萦绕在裴折鼻尖。
半晌,他摸了摸嘴唇,叹了口气,放弃了自欺欺人。
他承认,是可能的。
因为金陵九本来在他心里就是不一般的。
裴折和林惊空一直在软玉馆里等到天亮,邺城的官员都没过来。
肖迟保证自己将事情都传达到了,邺城的官员也答应了马上就来,至于为什么现在还没到,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惊空让统领军的人买了饭,大伙一起吃完了,又过了一阵子,邺城的官员才来到软玉馆。
邺城本地官员姓刘,叫刘巡,亲自带了仵作过来。
仵作给尸体验尸,裴折、林惊空以及刘巡三个人在门口谈论今晚发生的事。
裴折对刘巡姗姗来迟的事很不满意,当即问道:“邺城拢共这么大点地方,带上仵作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刘大人怎地这么晚才来?”
刘巡早就听说了淮州城的事,对这位京城来的探花大人有一些了解,知晓他生了气,恭恭敬敬道:“回禀裴大人,非是我有意耽误,昨晚肖统领说完,我就打算带着仵作过来了,之所以来晚了,是为了抓住此案的凶手。”
裴折挑了挑眉:“凶手?”
林惊空急道:“你知道凶手是谁?”
刘巡点点头:“已经抓到了,来人,将人带过来。”
裴折和林惊空转头看去,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赫然是昨日刚到邺城的君白璧,他被堵住了嘴,一见到裴折和林惊空,立马挣扎起来。
裴折差点背过气去,吼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谁,赶紧把人放了!”
刘巡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直接被吓愣了:“他,他是凶手啊!”
不等刘巡吩咐,林惊空已经大步走过去了,一把推开邺城的官兵,给君白璧松绑。
裴折气笑了:“他是凶手,你是在开玩笑吗?杀鸡都不敢,还指望他杀人?”
君白璧得了自由,立马拽下口中的布:“你们竟然敢这样对我,等我哥来了,我要让他把你们都抓起来!”
裴折揉了揉太阳穴,看到君白璧被捆着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这事没办法善了。
君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公子,平常就是个娇气的,再加上他爹和他大哥的娇惯,从来没吃过苦,哪里受得了这种气。
君白璧小声哼哼:“裴折,别胡说八道,谁不敢杀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家里下大暴雨,断电断网,呜呜呜,刚连上,差点来不及更新。
当看到网络无法连接的那一刻,我人都麻了,哭哭。
第49章
昨晚发生的事情太多,无论是命案,还是金陵九的病态模样,都令裴折心神难安,完全忘了君白璧和云无恙两个人。
现下他才想起来,自从昨晚分开后,一直没再见过这两个人。
君白璧不知怎么就被邺城的官员抓了,云无恙也不知踪迹,裴折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就近找了个空房间,让刘巡和君白璧都进去,准备好好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屋子里有两张凳子,裴折和君白璧各坐了一张,林惊空抱着胳膊站在房门口,对面就是死了人的房间,他要等仵作出来。
刘巡站在桌前,低着头,不敢和瞪圆了眼的君白璧对视。
他在邺城当了好几年官,察言观色的本事很不错,当时抓君白璧的时候,只想着要破案,立个大功,现如今看到裴折和林惊空都对君白璧如此客气,顿觉不妙。
依稀记得,自己在抓人的时候,好像听到什么“左相”、“大哥”,难不成这人说的不是假话,他真有惹不起的大背景?
刘巡心中叫苦,着了道了。
裴折敲了敲桌子,唤回君白璧的神:“你怎么就被抓起来了?”
君白璧眉心紧蹙:“我也不知道,我被人打晕了,醒来后就被他们抓了。”
说着,他摸了摸后颈,那里鼓起来一点,火辣辣的,摸上去有些痛。
裴折注意到他的动作,皱了皱眉:“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在软玉馆里乖乖等着吗,被打晕是怎么回事?”
脖子太疼,君白璧表情有些不自然,哼哼唧唧道:“就,就是,我们不是担心你吗,想着埋伏在软玉馆四周,帮你守着,结果遇到一伙人,然后我就被打晕了。”
裴折差不多听明白了,又气又无奈,抬眼看向战战兢兢的刘巡:“打人的是你?”
刘巡连连摇头:“不是我打的,我只是接到消息,说有杀人凶手的线索,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我就想着先抓起来,万一真的凶手,可不能让他跑了。”
裴折问道:“接到消息?”
刘巡忙不迭点头:“是,当时有人送消息来,说是软玉馆死了两个刚来的姑娘,她们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只和一个人结了仇,然后指明了那个人在哪里,我找了城门的官兵核实了一番,确认他说的没错,才带人抓了这位公子。”
邺城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官员并不像淮州城那般强势,他们有自己的管理办法,并不会和这里来往的势力产生冲突,有时还会用一些特殊的方法获得消息。
裴折和君白璧都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他的意思,边陲小城会出现这种情况,无可厚非。
但君白璧十分在意刘巡的话,忍不住插嘴问道:“你刚才说软玉馆死了两个姑娘,是刚到这里的,还和我结了仇?”
刘巡表情复杂:“没错,有人说你光天化日之下骚扰民女,被拒绝后怀恨在心,蓄意报复,残忍杀害了两名被骚扰的女子。”
君白璧越听眼睛瞪得越大,脑海中浮现出了对应的人选:“你说的骚扰,该不会是我追着两个姑娘问她们名字的事吧?”
刘巡点了点头,越说声音越小:“送来消息的人说,你追着马车跑,人家姑娘根本不搭理你,好多人都看到了。”
君白璧一脸懵逼:“裴折,我是不是听错了?我只是想知道漂亮的姐姐叫什么名字罢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进城前跟她们同行了半个月,要怀恨在心早就怀恨在心了,怎么就变成骚扰结仇了?”
裴折忍不住笑出了声:“活该。”
刘巡此时也听明白了,这小公子应当只是放浪形骸了点,说他杀人,实在是有点过了。
裴折问道:“云无恙呢?”
“我不知道,我被打昏了,醒来后就没看见他。”君白璧抓了抓头发,他还在纠结骚扰的事,整个人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裴折敛了笑,表情严肃了几分。
他让云无恙跟着君白璧,云无恙武功不错,保全自身不成问题,但在邺城来往的人混杂,裴折不免担心。
裴折:“你在哪里抓的他?”
刘巡:“在城东的一个破旧院子里,那里只有他一个人。”
裴折骤然收紧手,君白璧觉出不对劲,小声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君白璧,你是嫌我过得太安逸了吗?”裴折沉着脸,语气严肃,“你偷偷跑来邺城,这笔账我们还没算,你还不听我的安排,带着云无恙乱跑,你知不知道这里不比京城,没人护着你,若是那伙人想要你的命,你现在已经尸首分离了!”
裴折翻脸翻得太快,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就严肃起来。
君白璧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不过确实是他主张出去的,他自知理亏,默默低下了头。
裴折趁机道:“我也不多说了,君疏辞到淮州之前,你跟着我,须寸步不离,能不能做到?若是不能,也不必等你大哥了,我现在就往京城送信,让左相派人将你接回去,裴某能力有限,照顾不好君家的小公子。”
这一番话阴阳怪气,但意思明确。
既是将君白璧发作的路堵死,等君疏辞到了淮州城之后,君白璧再委屈也不会去找他告状,又是给刘巡提一个醒,这位公子招惹不得。
君白璧一听他要把自己送回京城,立马就急了,连忙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从现在开始,我一定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就是你睡觉出恭,我都跟着你,绝对绝对不会离开你三米之外!”
裴折:“……”
简单敲打完两人之后,裴折就带着君白璧离开了,刘巡跟他们一起,林惊空留在软玉馆等仵作的验尸结果。
云无恙不可能凭空消失,就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也会尽力留下线索,裴折准备先去他们遭到伏击的地方看看。
他一夜未睡,边走边打哈欠。
君白璧被遣回京城的话吓到了,不敢惹他,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他袖子,讨好道:“裴折,你是不是没有睡好?要不我帮你拿着衣服吧。”
他刚才就见裴折抱着这衣服,离开软玉馆的时候也没放下。
裴折侧了侧身,躲开他的手:“别乱碰,不用你拿。”
裴折豁达,君白璧认识他好几年了,从未见他宝贝什么。
当年那场举试,少年探花郎一战成名。
君白璧与裴折年纪相仿,大为震惊,一想到世间还有这等少年,这三击撼天鼓的气势完全不输于自己,他顿时生出结交的心思,遂央着君疏辞带他见一见裴折。
君家的小天才自命不凡,从小自诩天下第一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世间才学若是有十份,他一人可独占九份,剩下的一份是他大哥君疏辞的。
但裴折出现后,他不仅主动将分给君疏辞的那份才学给了裴折,还从自己那九份里拿了三份出来,天下才学,他六裴折四。
虽是君疏辞引见的,但君白璧与裴折一见如故,两人性情颇为投契,到后来,比起君疏辞来,裴折和君白璧的关系还要更好一些。
裴折对待君白璧一向是比较客气的,由着小公子来,这般不给面子,还是头一回。
“还是不是朋友了,不就是件衣服吗,怎么就不能碰了?我不是好心要帮你吗,裴折,你变了啊!”
君白璧顿时生出一种被排斥的怨气,短短几个月未见,我千里迢迢来找你,你就这么对我?
君小公子被捧着宠着,是一把撒娇的好手,但裴折不吃这一套,也不惯他那臭毛病:“就是不能碰,这衣服除了我,谁都碰不得。”
君白璧:“好哇裴折,现在连你的衣服我都碰不得了?”
“谁说是我的衣服了?”裴折睨他一眼,福至心灵,“这是我家哥哥的衣服,你不是不愿意让我靠君疏辞太近吗,我也不乐意让你碰着我家哥哥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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