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思衿如何开得了口呢?
刚才喝粥的时候,思衿还质问凌曲,为何一定要他负责饮食,难道身为毒修还担心有人在他食物里tou毒吗?
凌曲微微一笑,理由找得颇为清新脱俗:“在城主府里整日吃些海味山珍,吃腻了,想换换口味,吃得清心寡欲别出心裁一些。”
他这理由不仅堵住了思衿想要拒绝的嘴,还无形中增加了难度——吃食要别出心裁。
若不是太和寺禁武,思衿当时恨不得将典座前些日子放在院子里的泡菜缸反手扣在孔雀的脑袋上。
“是要给城主做菜的吧。”见思衿好一会儿没有回答,凌目自己想起来了,“我好像听凌凇说过,是有这么一回事。”
思衿只能点头。
凌目去给他找,不一会儿将书库里仅存的几本菜谱全部找出来给他。
“这些菜谱都是素斋菜谱,难度不一,你自己甄别,量力而行就好。”凌目说。
接过菜谱的思衿翻了翻,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是真的……一窍不通。
闲暇时他也帮典座打过下手,但也只限于削皮洗菜烧火,典座是不会让他掌勺的。
就凭这几本菜谱,真的能做出一顿像样的饭菜吗?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走出书库,刚迈进西院就被人撞了满怀。
思湛依旧咋咋呼呼的,像是一只毛手毛脚的刺猬,到处乱窜。
思衿问:“什么事这样急?”
“大事!天大的事!”思湛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平复了好几次才依稀喘过气来,“大大大大大公主上太和寺找城主提亲来了!”
“公主找城主提亲?这哪儿跟哪儿啊?”思衿实在想不通。
他知道当今西厥王的子嗣稀薄,唯一还算有些名头的就是淑麒和浇麒二位公主。二公主浇麒烂漫率真,曾经来过太和寺,思衿见过几次面;可是这大公主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思衿从未见过。
“千真万确!提亲的东西都已经送到太和寺门口了,现在就差城主本人点头同意了。没想到我们太和寺竟然能见证一桩惊世骇俗的婚姻!”思湛喋喋不休。
思衿突然想到什么,惊了:若是大公主跟孔雀成婚,那日后定然会发现孔雀其实是女子,这样一来孔雀还能活下去吗?
这样想着,他问思湛:“公主难道不知城主已经有妻室了吗?为何如此……”
飞蛾扑火。他本想说这个词,但仔细一想不太妥帖,便收了回去。
“据说公主私下曾见过城主一面,两人谈及婚姻之事,只是当时话不投机便作罢了。不知为何现下公主又突然改了主意,奇怪的很。”思湛说。
“哦对了,主持还让我们赶紧去找城主,城主他上午出了太和寺再也没回来过。唉,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思湛泄气地说。
他突然问:“思衿你说,城主真的会娶公主吗?”
思衿抿嘴,道:“我不知道。”
“我从门缝里悄悄看了一眼,公主当真好看,比咱们西院的海棠花还要美。这么美一个人,城主怎么会拒绝得了呢?”
“可若是城主娶了公主,想必邵夫人一定会伤心难过的吧。她的病才刚刚有起色,正需要城主的关心。这时候被人分走了城主的爱,怎么会开心得起来呢?”
思湛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思衿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只清楚一点,那就是: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公主嫁给孔雀。
“听说巫马大人就住在这间屋。”忽然一个女声传来,止住了思湛的话。
思湛像是被电到了似的,突然蹦起来,拉着思衿一块儿行礼:“见过大公主。”
这就是大公主?思衿弯腰的时候盯着她的裙裾看。
白色打底,外边铺上一层淡淡的粉色,如同柔雾中的菡萏。
若这一身穿在孔雀的身上,未必不好看。
思衿被自己的想法着实吓了一跳。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么过分的想法了?
淑麒此行是受人点拨,势在必得。点拨她的人告诉她,若是她先斩后奏将事情弄大,巫马真碍于西厥王的面子不会不娶她。到时候西厥王追问下来,她就算说出个两情相悦的荒诞理由,巫马真也只能看破不说破。
有名无实的婚姻跟远嫁比起来,还是划算不少的。
这样想着,她转身说:“听闻这些日子城主一直住在寺里,那你们多少知道一些他平日里的喜好了。你们不妨告诉我,他平日里喜欢吃些什么做些什么,我好心里有个数。”
思湛连忙摆手:“我只是个洒扫和尚,平日里见不到城主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淑麒又将目光放在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的思衿脸上,等待他的回答。
思衿还未开口,一股异常浓烈的花香就扑面而来。在场除了思衿,没有人知道这股莫名的花香是从何而来。
踩着浓重的花香,凌曲轻摇着扇子,晃着手中的琉璃瓶道:
“公主这是在打听我的喜好?我这人不才,平日里附庸风雅惯了,还喜欢吃和尚。”
“就他这样的,”凌曲喝了一口酒,指着思衿,“我最喜欢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凌曲:又是不做人的一天呢:)
第24章 汁液
这股花香让雅致的禅房瞬间变得旖旎起来。
淑麒愕然过后, 忙换了一副表情,关切地上前询问:“好端端的,城主为何喝酒?”
她纤细的胳膊攀上巫马真的袖口, 柔柔软软地按了按, 仿佛她才是巫马真的原配妻子, 无论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你是……”感受到温度,巫马真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用手指了半天,“夫人的丫鬟柳昭?我说怎么看着这样面熟。”
此言一出,淑麒姣好的面容瞬间凝固。
“哦不对, ”巫马真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我记起来了。你不是柳昭,你怎么能是柳昭呢。”
听闻这话,淑麒重又摆上一副笑容。
这是巫马真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真容。虽然淑麒事先做好准备, 可是内心深处依旧被巫马真惊艳的脸给触动到。若说先前嫁给他完全是因为不想远嫁的话,那么现在淑麒内心深处至少生出那么一丝心甘情愿来。
年岁在巫马真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痕迹,更令淑麒心动的,是巫马真一双浅色的眸子里竟然能够倒映出一股深不见底的杀伐之气。
她生长在深宫闺阁, 体弱多病,内心深处自然是向往强者的。
而巫马真, 毫无疑问是她理想中的强者。
“你是浇麒公主养的那只兔子吧!”巫马真一本正经地说, “就因为我不小心碰死了你, 你竟□□幻化成人找我偿命。”
身后的杵济憋笑憋得异常艰难, 可仍然搀扶住主子,朝公主道:“城主大人喝醉了说胡话, 公主多担待些。”
淑麒的笑容再一次凝固在脸上。巫马真这眼神分明还清明着, 为什么还要装糊涂?
她不等巫马真再猜, 兀自介绍自己:“我是浇麒的胞姐,淑麒。前阵子才与城主小聚过一回,怎么,城主今日竟认不得了吗?”
巫马真推开杵济,走上前,竟用手捏住淑麒的下巴,左右观察:“你为何冒充大公主?”
淑麒一时不知道他是装糊涂还是单纯的眼神不好。
不过巫马真靠近她时,她感到周围的空气都被花香给吸走,窒息中有种莫名的眩晕无力感,仿佛浑身的力气也被花香吸走了。
巫马真的眼神逐渐深邃下来。
朦胧间,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忽然将她拽离,一刹那所有被剥夺的空气尽数回到四周,凉风阵阵,令人清醒。
“你……”淑麒回过神来,盯着眼前的小和尚看。
“思衿。”小和尚缠着佛珠的手行了礼,声音温温柔柔的。
淑麒略微揉了揉太阳穴,生平第一次产生“不可掌控”的无力之感。平复心绪后,她选择跪下,朝巫马真磕了个头。
“还望城主大人娶我。日后我定当全心全意陪伴大人左右,永不相离相弃。”
她原本大可不必如此卑微,哪怕远嫁,她依旧是西厥高高在上的公主。而这一次,她却把所有的赌注压在一个仅仅见过两次面的男子身上。
为什么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说过了。娶不了。”
巫马真回绝得直截了当,语气冰冷决绝,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至于原因——”他忽然将目光放在思衿脸上,“让小和尚告诉你。”
听闻这话的思衿抬眸。朱红色的持珠衬得他浅淡的唇上印出一道赤痕,就仿佛那日明亮的胭脂。
“原因是什么?”
这么卑微哀求了,依旧被拒绝得如此果断,可见她的赌注从一开始就下错了。
她输了。
“原因是什么?”思湛扯了扯思衿的衣袖。
他也很好奇,为什么思衿会知道理由而一贯消息灵通的他却不知道!
“罢了,原因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呢。”淑麒面如死灰。今日从太和寺的门踏出去,势必会受到天下人的耻笑。与其活着,倒不如死了算了。
还要知道原因做什么?
“原因是——”思衿按住持珠,一串响动声伴随着他的话语,像穿堂风拂过淑麒心间。
“我爱他。”
眼中使坏的笑意还未淡去的凌曲听后,有一瞬间都愣了。
“你……你说什么?”淑麒没有反应过来,重又问了一遍。她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与他风雨同舟不相离相弃的,是贫僧。”思衿耐心地重复,这回说得更加直白。
“可你是和尚……你们……”淑麒语无伦次,忽然她想起上回在城主府里巫马真的回答,瞬间瞳孔皱缩,捂住了嘴。
巫马真说过喜欢将一些年轻体壮的男子灌了药绑在床上,当时淑麒以为这些只是巫马真用来吓唬她的,没想到……是真的。
巫马真竟然真的……
“去死!”淑麒震惊之余突然发狠,上“啪”的一声将巴掌甩在思衿脸上,力道之大甚至将他的持珠扯断。
硬生生挨了一掌,思衿赤红色的佛珠散落,撒了一地。淑麒扭头就跑。
太荒唐了太荒唐了,这些人都太荒唐了。
忽然手腕被什么抓住。淑麒侧眸,对上巫马真深不见底的眸子。
“刚才你在做什么呢。”巫马真慵懒的声线都抵挡不住眼底的冰冷。
“放手!我可是西厥公主!巫马真,我只是给你面子才对你低声下气,你觉得我真的怕你?”淑麒冷哼一声,眼中尽是凶狠。
“我讨厌宫里的人,”巫马真笑了笑,眼中竟然带着一丝哀怜,“毕竟一出生脑子就坏掉了。”
“你!”淑麒气急败坏地抬手想打他,却被制止住。
思衿握住她的手腕,任她怎么挣扎也纹丝不动:“公主,有事冲我来。”
“我记住你们了!”淑麒瞪着他,“你们最好期待我不要回宫。不然……”
思衿想要回答,巫马真却将他拉过来,靠在自己怀中,并朝淑麒微笑:“我们会好好期待的。好了杵济,送大公主回去。”
杵济立马说了声“是”,将公主半扶半拽地拖走了。
公主走后,思衿才略微松了一口气。刚才硬生生挨了一巴掌,虽说还没平时习武受伤来的疼,可是心里还是闷闷的。
“思衿不要难过,珠子我都给你收齐了,现在就去找典座重新给你扎起来。”思湛将串珠收进布袋里,一溜烟跑远了。
这下屋里就剩他和孔雀两个人。
孔雀依旧晃着瓶子里的酒:“刚才为何阻止我杀她?这女人留到最后只会是个祸害。”
“她又有什么罪过呢。”思衿轻叹道,“她用尽心计也只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后半生过得安稳一些。”
他都听思湛说了,西厥即将与北疆和亲,大公主只是不想远嫁才出此下策的。
“连你也相信真有和亲这档子事?”凌曲反问。
冒充了这么久的巫马真,凌曲可不想步巫马真蠢得单纯的后尘。
这和亲的消息放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当今这局面,和亲是不可能的事,可他却没料到竟然有这么多人信以为真。
“和不和亲的对于旁观者来说有什么干系,横竖祸害不到自己的头上。可公主就不一样了,她才是最担惊受怕的那一个。”思衿说。
他抬眸,认真地看着凌曲:“城主大人,你觉得放出这种消息故意引公主害怕的,会是谁?”
小和尚比想象的要聪明些。凌曲想都不想就回答:“另一位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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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提亲的闹剧过去后,午间师兄找思衿谈话。
好久没和师兄一起习武的思衿想了想,临走前还是带上了落星。
落星才归自己保管不久,思衿一直想抽空练习,无奈这几日事情接踵而来,竟挤不出时间去碰它。
当下思衿扛着落星去找师兄,半道上竟遇见城主身边的杵济。
说来奇怪,杵济这仆从跟思衿见过的其他仆从都不一样,不用时常在城主身边候着,可以到处跑到处玩,有时候思衿还能看见他拎着小木桶在池边认认真真钓锦鲤。
这会儿他从灌木丛里钻出来,问思衿去哪儿,要不要他手里刚蜕壳的黑蝉。
望着杵济递过来的油光发亮的蝉,思衿咽下口水,连忙摆手说不用。
告别杵济,思衿找到师兄。师兄午后照例练习太和棍法。棍法共十三阶,师兄前十二阶已然掌握得炉火纯青,只剩最后一阶无法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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