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温言悔闻言回神抿嘴打了个招呼,她此前几乎没有和同辈的女孩接触过,站在谢颜背后紧张不已,但她好歹是温家的小姐,心中不断提醒自己,倒没有什么失态之举。
“温小姐好。”安语靖大方一笑,握了握温言悔的手后,又转头看向谢颜。
“我昨日忘了问你的联系地址,今天赶早去齐兄的诊所找他问了才知道,原来你是温家的教书先生。”
“有什么问题吗?”谢颜见安语靖神情微妙,有此一问。
“没什么,就是感叹世界真小,缘分真奇妙。”安语靖耸耸肩,没有多说。
谢颜见状,虽然好奇,但没有追问,“你刚才说你陪文老先生来温家,又为什么要清早去找齐兄问我的联系地址?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自然是因为文老先生想见你啊。”安语靖笑着丢出一个重磅炸弹,见谢颜不解,接着解释。
“我昨天回家有些晚了,我婶婶为了败坏我的名声,说她病的很重怕传染给我,把我关在门外不让我进去,我懒得和她争辩被邻里围观,索性转头去女同学家借宿了。”
“安小姐当真是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谢颜无语,安语靖这么处理,虽然方便顺心,但相当于在邻里间坐实了自己夜不归宿的事实,恐怕会被嚼舌根好一阵子。
“随便吧,我说过我暂时不想嫁人,他们想方设法帮我减少提亲的人,我何乐而不为呢?”安语靖一笑,她的叔婶估计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其实正合了安语靖的意。
“我去借宿的女同学家姓何,她的外祖父正是文老先生,昨夜文老先生恰巧在何家做客,我借书房抄录你给我的小说文稿的时候,不小心被文老先生看到了。”
“文老先生之前似乎听说过汉口奇缘的名字,对我手里的文稿十分感兴趣,我想他是汉口学界的泰斗人物,我们本来就想让汉口奇缘出名,这样的好机会当然不能放过,就把文稿给文老先生看了。”
“文老先生看过小说后,拍案叫绝,不但立即提笔写了一篇短文,还想亲眼见见你,所以我才大清早去找齐兄打听你的联系地址。”安语靖想到昨晚文老先生激动的样子,无奈一笑。
文老先生学识渊博,为人宽和包容,深受学界敬重,但不知道是不是老来返童的原因,这几年说话做事越来越率真随性。
“他听说你在温家教书后,立即让人备了马车,带着我直奔这里,估计待会儿和温老爷叙完旧后,他就要来找你了,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吧。”
“文老先生见我……就为一篇小说?”谢颜听完安语靖的解释,一时没反应过来。
在他的认知里,自己不过是写了一篇有些新奇的故事,像文老先生这种放在后世能当TOP9高校校长级别的人物,为他专门写一篇短评登报夸赞已经够稀奇了,怎么可能如此迫不及待地亲自来见他?
“我倒是能大概猜到文老先生的想法。”安语靖一笑,卖了个关子,“反正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安小姐既然知道,不如直接告诉我吧。”
“那可不行。”安语靖摇头,“我只是推测,具体如何还得等文老先生亲自与你说,怎能越俎代庖呢?”
“……”
谢颜见安语靖打定主意不说,只好暂时放下疑惑,他余光瞥到旁边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温言悔,突然后背一僵,后知后觉什么。
果然,下一秒,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小姑娘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谢先生……您,您就是写汉口奇缘的现者?”
“……”完了,才撒完谎,就露馅了。
在安语靖好奇看戏的目光中,谢颜扶手在唇边轻咳两声,尴尬解释,“对,汉口奇缘是我写的。”
“但是刚才……?”温言悔还记得谢颜忽悠人的话。
“刚才你问我汉口奇缘这本书怎么样,我若是直接说我是作者的话,你因为我是你的先生先入为主,反而无法客观地看待它;不如我假说自己不知道,让你亲自看过后,毫无负担地做出自己的评价。”谢颜本来只是想找个借口,话说到这里,反而认真起来。
“这个世界上可以左右你的判断的人与事很多,只有抛开所有外在影响,才能看到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温言悔听了谢颜的话,皱眉思索,她的人生轨迹到目前为止都十分简单,从未遇到过谢颜口中的干扰影响,也没有那么重大的事需要判断,但是,谢颜的话还是深深刻进了她的心中。
“谢先生,我记住了。”
安语靖在一旁看着谢颜一本正经地给自己找借口,若有所思,见两人说完话,才笑道,“我先前还疑惑以谢先生的年纪,要怎么给温小姐教书,现在看来是我先入为主了,您做起先生真有一套。”
“安小姐说笑了,我不过是给温小姐讲一讲外文和实事罢了。”
“我可以看看你的书吗?”安语靖笑了笑,转向温言悔。
“好啊。”温言悔抿嘴点头,带着安语靖去了书桌前。
谢颜见状,没有阻止,反而欣慰地点了点头,温言悔的成长中一直缺少同辈女孩的陪伴,如果她能和安语靖这样学识不低又清醒自强的女孩成为朋友,一定能受益颇多。
安语靖与温言悔坐在书桌前,第一眼就看见了桌上厚厚的英文原版小说。
她此前在英国留学的时候,虽然听过《Little Women》这本书,却没有机会读过,听谢颜把它称为小妇人,细想一遭,觉得翻译得贴切又传神,忍不住微微点头。
见安语靖与温言悔十分自然地坐在一起,一边阅读一边小声交流,相处的十分融洽,谢颜松了口气,也不觉得自己“多余”,接过丫鬟递来的凳子,坐在她们边上,一起有一句没一句得闲聊起来。
他们这厢三楼卧室正在融洽地一起学习,那厢楼下小客厅,温夫人的客人们也到了。
温家在汉口把持华人船运业,手握数艘火轮和两条航线,所有在这条航线上做生意的商人,如果不想和洋人货运公司合作的话,就得与他们谈生意。
因而温家的交际面十分广,人际关系也极其复杂。
温夫人这些年于外一直是女中豪杰的形象,进能揣着枪和闹事之人对峙,退能长袖善舞经营交际,温家那些复杂的人际利益关系,都是她在打理。
为了和生意伙伴拉进关系,谈一些正式场合不好谈的事,温夫人时不时会请一些其他人家的太太来家里做客,这些太太有的是温夫人的好友,有的则是想尽方法挤进来的,而无论哪种,温夫人都处于绝对的主导地位。
今天来的太太一共有四位,除了虞太太是温夫人的好友外,其余几位与温夫人都不甚熟悉,里面的那位安太太,更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
第34章 喜欢谁
丫鬟们把几位太太引到二楼小客厅, 上好茶和糕点,又将她们自己带来的下人领去隔壁房间,暂时歇脚。
“这温家的装饰可真是漂亮, 与外面那些人家完全不同,几乎全是洋人的样子。”那位安太太年纪不大, 最多四十出头,长得还算风情,眉眼间却总透着一股小气,说气话来似乎总卯着劲儿, “不知几位姐姐家里是什么样子, 反正我今天可算是长见识了。”
安太太本意是想和身边的几位太太说笑拉进关系,然而她笑着说完这番话后, 却没有得到屋内其余三人的附和。
——她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的正妻,虽然家境比起温家确实有所逊色,但哪有来人家家里小聚, 主人还没来,就咋咋呼呼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的?
安太太原本是想展现自己的拉家常功夫,掌握话语权,不料却弄巧成拙, 她见自己说完话后没人搭理,尴尬地笑了笑,不明白到底哪里说错了。
其实也难怪安太太不明白,她本来就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
安太太家里本来是做小本煤炭散卖生意的,全家上下加起来也不值五千银圆,平日里接触的也都是街坊邻居三姑六婆, 根本够不着和温家有交际的底线。
直到几个月前, 安家老爷在苏州做大生意的堂哥因病去世了, 堂哥妻子早逝没有续弦,唯一的女儿还在外国留学,安老爷捡漏继承了堂哥的家产,这才麻雀变凤凰,一下子家财万贯。
其余几位太太都听过一些安太太家的事,心里不怎么瞧得上他家的暴发户做派,都不愿意与她多说话,甚至不明白温夫人今日为什么要请安太太。
唯一了解温夫人所想的虞太太对小客厅里的暗流涌动了如指掌,她优雅地笑了笑,没有替安太太解围,而是看向门边的温家大丫鬟。
“喜莲,你家夫人呢?”
“夫人有一点小事,马上就到,还请几位太太稍安勿躁,先用些点心,都是早上厨子新做的新鲜样式呢。”
喜莲双手交叠扶在腰侧,笑着上前两步,自然大方地解释。
客人已到主人却不见踪迹,并不是待客之道,不过几位太太都知道温夫人的厉害,什么都没说,纷纷点头称没什么,只有安太太脸上露出些许不忿之色。
她之前虽然没来过这样的场合,但基本的规矩还是懂的,温夫人凭什么这么拿大迟到,难道是看不起她?她现在也是有头有脸的富家太太了,可不能让温夫人小瞧下去!
其实温夫人迟到的原因真的和安太太没什么关系,这种小聚会迟一会儿也不是大事,只是安太太自己心里本就有鬼,知道自己的身家来路不正,才会如此敏感多疑。
“我们府上前些天来了一位西洋厨子,会做一种新饮品,叫热巧克力茶,我让小丫头们给几位太太拿一些过来,大家先尝尝。”喜莲仿佛没有看见安太太的神色,殷切招呼。
……
小客厅里,来做客的太太们的注意力被新饮品吸引过去,安太太也终于暂时不再注意温夫人没有出现的事,而此时的温夫人,还在百折不挠地与自己的大儿子做“抗争”。
一楼大书房,陈列柜前,温夫人手中拿着两米长的细软牛皮鞭,单手叉腰,一副眼前的人不给个说法就别想出门的意思。
“睿儿,前几天让你看的那几位姑娘,你到底怎么想的?今天来做客的就有其中一位的家里人,你给个准话,我也好决定态度。”
方才下人来报,几位客人已经到了二楼小客厅,温夫人急着过去,却好不容易才堵住大儿子,不愿意就此放弃,只好让喜莲去说她待会儿再到。
“您做主就好。”被母亲堵在门里的温睿还是那副无关痛痒的表情。
他在军营还有事要忙,方才匆匆回家取东西,不料刚进门就被守株待兔的温夫人给拦住了。
“你这是什么话。”温夫人怒了,“是给你娶媳妇还是给我娶?你自己看不上,娶回来和我生孙子啊?”
“……”
不愧是温家实权在握的女中豪杰,说起话来就是不一样。
温睿显然被母亲的话噎了一下,冰冷的脸上露出几分罕见的无语,温珩不在,没人能帮他转移注意力,他知道今天不给温夫人个说法的话,自己估计是出不了门了。
“母亲,我并没有见过那几位小姐,也不了解她们,你如果真的想要在其中选一位做我的妻子的话,比起我来盲选,自然是你了解过后做主更好。”
“……”
温夫人看着终于愿意多说些话的大儿子,心中涌起一股荒谬感,虽然睿儿说的很认真,逻辑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但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睿儿,你和娘说实话,你从小到大这么些年,真的没遇到过一个有好感的姑娘?至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我也好照着找啊。”
温夫人本以为二儿子喜欢男人,婚姻的事要更难一些,但据昨日跟着他的人说,他显然已经有了目标,不用自己担心;反而是原本以为没什么大问题的大儿子总是一副什么都没兴趣的样子,让温夫人愁的磨牙。
“……”
温夫人问完这番话后,一动不动盯着大儿子的脸看,突然注意到对方的眼神在听她说到有好感的姑娘时,轻轻移了移。
知儿者莫若母,温夫人何其敏锐,立即意识到自己问到了点子上。
“真的有?不对啊,你身边有熟悉的姑娘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难不成是留学时候认识的?”温夫人眼睛一亮,赶紧追问。
“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叫什么?家在哪儿?你也不早说,要是合适的话娘去帮你提亲啊,还费劲功夫找什么找。”温夫人殷切地砸下一大通话,充满期待地看着温睿,打算等大儿子的回答。
然而温睿从过往的回忆中回神,意识到自己方才无意间露出的破绽后,眼神暗了暗,最终却只微微摇头。
“睿儿?”
“不合适。”
“什么意思?”
“嫁人了。”
“……”
温夫人一愣,突然意识到,温睿此时的心情并不好,她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自幼早熟,从不让人多操心的儿子。
难怪睿儿对娶亲的事一直不怎么上心……
“睿儿,你总得给娘说说,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吧?”
“她是个……”温睿似乎思考了很久,自己该怎么形容记忆里的那个人,最后却只吐出四个字,“苏州姑娘。”
第35章 cp粉头
“苏州?”
温夫人一愣, 突然想起几个月前,温睿似乎派人去苏州打听过什么,她当时没有在意, 现在想想,应该就是去找那位姑娘了。
“真的嫁人了?”温夫人不信。
“嗯。”温睿点头。
“你没亲自去看看?”
“她当初并未说过会等我, 如今她已成家,我何必叨扰。”
得了,合着自家儿子还是单相思,温夫人叹了口气, 不再戳温睿的不痛快处。
“行了, 你在军营有事的话先走吧,我要上楼去见客人了。”温夫人让开门, 目送温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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