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白落秋虽然到了汉口,却不知为何迟迟不出来唱戏,连消息也很少听到,最出名的还是前几日洋人刺杀的事。
刺杀真假还不确定,但这样风言风语传多了,白落秋在大众心里早已与洋人站在了对立面。
难不成是跑马场的洋人怕白老板来汉口后抢了他们生意,所以处处打压,白老板才不出来唱戏的?!
期待欣赏白落秋戏的观众,再三失望之下,难免对跑马场产生了不满的情绪,不过他们已经习惯了去跑马场娱乐,所以不满还只是不满,该去玩的依旧没少去。
就在这样的暗流涌动中,白落秋终于传出了开戏的消息,而且是在方巡阅的寿宴上开嗓,全城百姓都可以看到!
这个风声传出后,在前段时间的造势下,一下子无数人都在想寿宴当晚一睹白落秋的风采,百姓们自然是早早去府外抢靠前的地方,大户人家却拉不下这脸,纷纷想要上楼看戏。
本来方庆明作为湖广巡阅,过寿之前这些大户人家已经准备好了生辰贺礼,就等寿宴当天派一两位家中有话语权的人前去祝寿。
但白落秋终于要开戏的消息传出后,按常理原本不会去寿宴的其他人也想去了,祝寿的人多了,为了不被以为是去打秋风的,寿礼自然也要多备一些。
寿宴在即,蹭戏的人来不及准备新的奇珍异宝,只能直白一些直接送银子,导致巡阅府今年收到的寿礼中白花花的银元比以往多了近一倍。
管家们把这事告诉方庆明,方庆明见白落秋还没真正开唱就可以引发这么大的效应,高兴自己没选错人,也不贪图这些银子,让人规整了一下后全部送到白落秋手里。
“巡阅大人说这都是大家给白老板的票钱,他就物归原主了。”
白落秋正在巡阅府收拾出来的休息室里看德春班的伙计收拾晚上要用的戏服,听了管家的话,转手就把这一叠银票交给了谢颜。
“给我?”谢颜是以白落秋徒弟的身份来巡阅府帮忙的。
“不是打算改建剧院吗?拿去做添头吧。”
谢颜是打算对天盛剧院,也就是现在的现者剧院内部装修做一定的改建,让它更为吸引人,不过目前计划的改建只是更换桌椅板凳,购买一些定制的窗帘帷幕而已,花不了多少钱。
听白落秋话里的意思,倒像是他要给剧院从里到外翻新一遍,这么一大叠百元的银票,只够做个添头。
谢颜和白落秋目光交接后,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白落秋这个举动比起给谢颜钱,更多的是告诉所有人,谢颜才是现者剧院的拥有者。
前些日子谢颜购买天盛剧院成为老板的消息传出后,德春班很多人都非常不服气。
阿颜一个捡来的小哑巴,哪里来的本事买下一座剧院?肯定是白落秋给的钱!白落秋为什么这么看重这个小子,给他占如此大的便宜?
一群本来就看不惯白落秋的人愤愤不平,德春班内很快谣言四起,有句梨园老话说得好,最坏的人都在戏班子里,谢颜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成了“肯定与白落秋有一腿”的奸诈小白脸。
谢颜那天无意中听到几个人这么议论自己,颇为无语,有那位据说已经把李天维折磨地不成人样的雒少帅在,编排白落秋的小白脸的位置怎么也轮不到他吧?
谢颜都听到了这些流言,身为德春班之主的白落秋当然不会不清楚,他看完李富递上来的消息,随手放在一边。
“把领头的那几个记下来,频繁和他们来往的外人请方巡阅派人跟踪,看看能不能揪出点背后的东西。人呐,总是贪心不足,既然他们把刀递到了我手边上,就别怪我借机清理门户了。”
“是!”李富想到终于可以把那几个恶心人的玩意儿弄出德春班,答应的语调都轻快了不少。
而谢颜相信白落秋对德春班的掌控力,便没有管那些流言蜚语,把此事完全交给白落秋处理。
此时在休息室里,白落秋当着众人的面来了这么一出,也是告诉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无论他们有多么不服气,谢颜都是现者剧院实打实的老板。
明白白落秋的意思,谢颜当然不会推脱,接过钱后特意点了那几个戏班里的刺头人物,让他们立即出府跟着他和温珩借来的阿文阿武兄弟去汉口城外取自己定的一批桌椅,取来后再送到剧院摆好,这一来一去,估计天黑都回不来巡阅府,晚上看客们高兴给的赏钱注定与他们无缘了。
那几个人起初还磨蹭着不愿去,想和白落秋求个情,然而白落秋一心默戏根本不管他们,谢颜觉得这些人实在搞笑,拿出剧院老板的身份稍微压了一压,他们便一脸不忿灰溜溜地走了。
待到打杂的伙计收拾好东西陆续离开,白落秋才似笑非笑看了眼谢颜。
“怎么,谢老板已经学会公报私仇了?”
“这几个人说话太难听,我知道师父另有打算,但稍微给点教训也无妨。”谢颜放下手里研究的一套点翠,“而且我这是怕他们晚上使坏才支走了他们,怎么能算公报私仇呢?”
白落秋想说自己早有安排,不怕这几个东西使坏心眼,不过凡事总有万一,谢颜的担心不无道理,能直接把人支走确实安全不少,就随他去了。
时间在忙碌中过得飞快,用完巡阅府下人送来的午饭后,祝寿的人便陆陆续续上门了,谢颜今日并没有选择和温家一起来,心里惦记着要和温珩表白的事,收拾东西的时候出了好几次错,惹得白落秋都奇怪地看了他两眼。
“阿颜,要不你还是去外面转转吧,这些事你不熟,交给我来就行。”在谢颜又一次把包头用的刨花水打翻后,李富无语地下达了逐客令。
“呃……”谢颜揉了揉鼻子,有些心虚。
他这不是,还没做好遇到温珩的准备吗。
“小谢先生做了什么事?好像有些不受欢迎啊。”就在谢颜尴尬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安小姐。”
谢颜转头,看见穿了身格纹洋装的安语靖站在窗外,赶紧开门把她让进来。
“你怎么不在前面说话,来了这边,莫不是来追星的?”
安语靖听了谢颜的调侃,飞快瞥了一眼坐在里面的白落秋,脸颊泛红,故作镇定,“咳,是文老先生让我来找你的,今天的寿宴来了不少他的好友与弟子,文老先生想把你介绍给他们。”
安语靖这些日子一直跟着文老先生学习,文老先生十分喜欢这个有自己思想而且敢于付诸行动的姑娘,安语靖也借着文老先生的名号摆脱了叔叔婶婶一家的骚扰,日子越过越舒服。
“文老先生没有说我的笔名吧?”能扩大交际圈谢颜当然不会不乐意,然而还有一件事他必须确认。
“你放心,文老先生知道你现在还不愿暴露身份,只对朋友们说你是他非常看好的一位后辈。”
“那就好。”
谢颜之前还可以一直躲在休息室里装鹌鹑,现在文老先生有请,肯定不能继续躲下去,只好和白落秋打了个招呼后朝前厅走去。
临走前安语靖又悄悄看了白落秋好几眼,看得谢颜都有些替她不好意思了,白落秋终于转过头来,冲她微微点头。
“……”谢颜发誓自己绝对听到了安语靖心中中了一箭的声效。
无论哪个年代,追星粉都果然可怕。
方庆明在湖广大权在握,他的寿宴除了本地交好的世家外,还有无数人从外地赶来贺寿,偌大的巡阅府一年中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虽然方庆明的两个子女这次都在国外回不来,但丝毫不影响全府喜庆的氛围。
谢颜与安语靖一路走来,遇到了无数打扮得体不认识的贺寿之人,好在对方也不可能认识他们,双方照面只知道对方也是来贺寿的,远远点个头便完事了。
“文老先生现在在哪里?”谢颜边走边问。
“在前厅旁的花房里,文老先生这一派的人都在这里休息,你别担心,人虽然多但地方很大。”
谢颜心道人多有什么担心的,他上辈子参加过的类似的权贵宴会少说也有百来次,不过就是社交罢了。
真正让他心神不宁的,从来只有那一个人。
“安小姐,你知道温、温家人来了吗?现在在哪?”谢颜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温家?”不料安语靖听到这两个字也僵硬了,顾左右而言他,“我怎么会知道温家的事……谁知道温家来没来啊……”
“……”谢颜这才记起来,这里“怕”见温家人的不止他一个,而令人牙疼的是,他与安语靖怕的理由可能并无本质区别。
谢颜看了眼突然有些慌乱的安语靖,决定还是暂时不要让这位未来的“妯娌”知道他对温珩的想法为好,否则安语靖一个激动出了什么事,温睿肯定会找他的麻烦,到时候他与温珩就悬了。
“我就是随口一问,安小姐不知道也正常,我们还是快些走,别让文老先生久等了吧。”
“好,我们——”安语靖点头,正欲辨别一下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怎么了?”谢颜转头看去,也愣在原地。
不远处的一架早开的嫩黄色迎春花下,温家两兄弟正站在那里,阳光下两道削长的影子投在花架后的瓦墙上,看起来就像收入刀鞘的利刃,将温柔与凌厉和谐地融为一体。
谢颜的目光略过温睿,理所应当自然而然地全部集中在了温珩身上。
青年似乎为了今天非常精心地打扮了一番,尽管只是细微的变化,但谢颜却可以一眼看出他今日的不同,从胸口露出一角的手帕,到擦的澄亮的皮鞋,甚至发梢略微不同的弯曲程度,还有看见自己突然亮了一下的眸子。
知道不仅仅是自己期盼着今天的到来,谢颜突然笑了。
这一笑惊醒了身边的安语靖,她不知道谢颜为什么要笑,但她此时也没工夫探究这个。
因为仍旧一身军装的温睿看见他们后,直接抬腿迈步走向安语靖,伸出右手,“可以和我去花园走走吗,语靖?”
“……为什么,去花园啊?”安语靖脸腾地下红了,比方才看到白落秋严重不知多少倍。
温睿看了看身后的弟弟,又看了看满眼弟弟的谢颜,“发挥兄嫂的职责,给年轻人腾个地方。”
“嗯?”安语靖瞪大眼睛,还没想清楚这句信息量巨大的话,就满头雾水地被温睿拉走了。
而此时的谢颜与温珩也终于回过神来。
“我们……也找个地方走走?”谢颜说到一半,忍不住噗嗤一笑。
现在这情况,确实挺好玩的——如果他的心脏没有剧烈跳动到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的话。
第93章 一吻定情
温珩没有笑, 他的眼神是谢颜从未见过的认真,一步步走向不远处的少年。
谢颜看着他渐渐接近的身影,心脏跳动地越来越快, 几乎要蹦出嗓子眼,方才努力挤出的笑容僵在脸上, 面颊也开始不争气地发热,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之前还在心里嘲笑安语靖红脸,现在看来,换成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谢颜稍微走了下神, 便没有功夫胡思乱想了, 因为这一刹那的功夫,温珩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青年比他高了一个头, 离得太近,目光平视只能看看到整洁的衣服胸口,口鼻间满是对方的气息。
谢颜突然不敢抬头看他, 感受着头顶传来的呼吸声,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尾椎处升起,渐渐布满全身。
他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怀疑自己是不是着了魔怔, 否则怎会如此手足无措?
“那个……”谢颜不自觉低下头,看着两人相对的鞋尖,仿佛想在上面看出朵花来。
“不是说有话要和我说吗?”这个时候,温珩反而不急了。
“……”
对现在的两人而言,对方和自己的心意已经无须任何猜测,只要一个人开口, 便可水到渠成。
然而温珩却在这个当口停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出于某种兴趣, 非要先等谢颜说些什么。
“……我——”
谢颜听见温珩的声音,却已经无暇去思考什么,温珩身上淡淡的草木的味道烧得他目眩神迷,万般心思堵在胸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很想故作轻松地表明自己的心意,然后潇洒地问温珩愿不愿意;或者深情地准备一堆告白,把对方感动地稀里哗啦;实在不行,一句简单的“我爱你”说出口,也比僵持在这里好的多。
然而以妖孽般的口才与反应力著称的谢大律师,此时却无措地像一个突然登上舞台的孩子,除了低着头站在原地外,一个动作都做不出来。
这可真是……彻底栽在某人手里了。
谢颜在心中有些好笑地想,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某天谈起恋爱来是这个画风,要是让上辈子那些被他坑过的人知道,会不会大声拍手叫好?
“怎么了?是现在还不方便说吗?”温珩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那要不我们先走——”
“不——”
两人的声音同时停下,谢颜没有听出温珩话语里的故意,条件反射般地想拉住他。
然而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温珩突然单手扶上他的脸颊,弯腰低头从另一侧吻上他的后颈。
谢颜的大脑轰隆响了一声,在唇与肌肤接触的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对外界的感知,只剩后颈最敏感的肌肤上温热柔软的触感不断放大。
……
“方巡阅现在在哪里啊?”
“不知道,我们去找人问问?”
两人维持着这个站姿不知过了多久,走道转角处突然传来一阵人声。
谢颜猛地回神,浑身一个激灵,一把抓住了温珩的腰,像是安抚一般,温珩捏了捏他的后颈,把他半圈在怀里往一旁的的花架后带了带,让繁茂的花枝遮住两个人的身影。
“巡阅府的下人都哪去了?怎么走了这么久一个都见不到?”
“要不我们还是回前厅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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