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极面上并无不悦,淡淡道:“听说他正在举全城之力给他夫人操办丧仪,还真是个痴情的人。特殊时期,朕也能理解。而且满城的乌烟瘴气,朕也没兴趣这个时候还要装模作样去安抚他。”
“圣上所言极是,也就由着他再得意几天。”
“之前交代你去做的事情都办妥了么?”
“回圣上,这半年来,民间豢养的妖奴都缴清干净了。刚回来消息,一寸金去往朝牙山的事情俱已办妥。如今这天下的散修大都聚集在浔州城中,再加上南林王手中的尸鬼军阵,足够有实力和仙门对抗。”
君无极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见皇帝心情不错,郝公公不失时机地补充道:“太子殿下也是有孝心的,朝牙山之事殿下不辞辛劳主动前往……”
“别和我提太子那个草包!愈发没出息,扶不起的阿斗!”话未说完便打断了,君无极深深看了郝公公一眼:“以后都多用点心在三殿下身上,别押错了宝。”
随着君扶在修真界声名鹊起,君无极早已动了易储的念头,更何况,他是柒嫆一手带大的孩子。
帐外有军士禀报:“浔州郡守前来恭迎圣驾。”
君无极将那盛开到极盛的芙蓉忽然一剪子剪下,一丝狠戾的神情浮现在眼底:“君世宁,很好,宣!”
青丘城万花楼,比之人世间的风月之地有过之而无不及。活色生香,醉生梦死不过如此。而今晚的万花楼格外的热闹,都说今天的花楼里来了位仙君,叫了一众的青楼小倌,却也只是陪酒,花楼的酒都给喝空了,还不停地从外面酒肆里搬。
这些妖族甚少看见仙族之人逛花楼,何况还是模样俊俏,出手阔绰的恩客。
秦戈这会儿正躺在一众脂粉堆中,高榻软枕,房间里滚了一地的空酒壶。
秦戈托起一女子的下颌,:“你说本君好不好看?”
女子媚眼如勾:“好看的紧,红芍从未见过公子这般英俊的人,便是我们青丘的狐族也比不上啊。”
秦戈猛地双指用力,掐紧了女子的双颊:“那为何他要拒绝本君?本君哪点比不上君扶了……”
眸色微变,喃喃道:“如果真是他,那还真是比不了,哈哈哈……”
女子被掐地生疼,几乎要流下泪来。
命定姻缘?秦戈勾唇一笑,本君就还不信了,本君身为六界司命还改不了这命格。反正这逆天改命之事已经犯下了,既然做了第一件,也就不怕再做第二件,第三件了。
秦戈放开手,嫌恶地将小倌缠绕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臂拿开:“去给本君拿酒来!”
“仙君,你都喝了百多坛我们青丘最烈的重碧酒了,再喝会受不了的。”
秦戈旋转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轻蔑笑道:“若能喝死本君,那该重重的赏了。”随手将钱袋里的妖珠扔了一把出去:“拿钱办事,别啰里啰嗦的,快去!”
几个青楼小倌忙不迭地争抢拾起滚落在地的妖珠,叠声应着“好”地跑出去了。
秦戈朝后仰躺在榻上,这数十万年的日子委实过得枯燥乏味的紧,难得有一件自己想去做想去占有的东西,又岂能眼睁睁看着落于旁人之手?既然做不得君子,那便做真小人吧。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便该由着自己心意才畅快!
萧仲渊,秦戈已死,你我再见之时,便是六界司命——九州北辰了。
拿着酒回来的青楼小倌们喜滋滋地想着再拿些奖赏,岂知这出手阔绰的仙君恩客竟然死在了榻上。愣了须臾,俱大喊着争先恐后跑将出去。
“啊!仙君醉死了——”
第二日,虞渊仙门的门主秦戈醉死在万花楼的消息立时传遍了青丘城的大街小巷,仙门的门主逛花楼本就是不雅之事,如今竟然还醉死在了青楼小倌的床上,立时连累其他仙门的人脸上也挂不住。
太清真人脸黑地当即就欲拂袖离开青丘,只是浮玉山的少公子周崇又失踪几天,诸人合计觉得可能是妖族的分化诡计,结盟和谈是假,分化仙门暗中设计是真。
竹苓带着虞渊门的弟子将秦戈的尸首收了回来,白芷等人赶回来的时候竟然都没见上秦戈的最后一面。作为新门主的白芷也顾不上什么身份,在秦戈灵前哭的几欲昏死过去。
白长亭甫一回到狐孤山王庭,侯长老便来报说秦戈临去之前送过来一份大礼,务必要狐主亲启,而且时间紧迫,不得耽搁。
白长亭见说的慎重,来到密室,见到一个与人等高的木棺,有妖族在小声议论,这是什么大礼,未免太不吉利了。
白长亭心中已有料想,以手覆在木棺之上,眉心一舒,当下道:“确是大礼,即刻连同木棺一并扔入血池喂沉水兽。”
侯长老不解:“王,您不打开看看?”
白长亭微微一笑:“无需打开,你们照做即可。虞渊仙门与我青丘乃友好之邦,秦门主新丧,尔等都去上柱香。”
走出密室,白长亭负手遥望着远空,云霞漫天,端的是一片悠远恬淡:秦戈,你的真身究竟是何人?
第104章 秦戈之死(二)
看着灵堂中大大的“奠”,即便已经过去几天,萧仲渊仍觉得有几分不真实,秦戈真的,自杀了?直到君扶拉着他出了灵堂,还有几分恍惚。
“君扶,你说,秦戈他真的死了?”清冷的月色照的萧仲渊的脸有些苍白。
从月桂仙人、血魂之阵,到血族之祸,赴黄泉冥海取得幽冥草的一路相护……若说毫无半分情谊是不可能的,秦戈在他心中,是除了君扶之外最好的朋友。
君扶握住萧仲渊略有发凉的手,没有说话。
虽然君扶有时也很烦秦戈对着仲渊明目张胆地无事献殷勤,但大多数时候大家立场还比较一致,没事拌个嘴,一起嘲讽揶揄下仙门的人,还是颇有些乐趣。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刚上了柱香出来的南门笙。
南门笙摇头叹息道:“真没想到,堂堂一代仙门门主竟是如此不体面的死法。”
萧仲渊手指不由蜷紧,喃喃道:“这不像他……”
“救我——”女子焦灼失态的声音打断了三人的对话。一前一后两个身影以极快的速度逼近。
还未及看清容貌,后面的身影一扑,几丝银色的类似金属般的光泽一闪,利刃从女子的肩胛穿过,女子受到重创,身形一顿,就要扑倒在地。
君扶反应稍快,在女子扑倒之前,一把环住她的腰,将她带出追杀者的追击范围。但女子似乎受伤极重,紧绷的弦松了下来,竟晕了过去。
即便夜色昏暗,看不清样貌,但那泛着寒光的尖利骨爪不是孙宫晏还能是谁。
萧仲渊一凛,未待孙宫晏有机会逃跑,手中承影剑出,封住了孙宫晏的去路。无奈之下,孙宫晏只得回身拆招。他双目弥漫着黑色,黄褐色的瞳孔细成一道缝,毫无聚焦,疯狂地想脱离剑气的钳制。
二人身形都极快,转瞬间便对拆了几十招,叮叮铛铛的声音不绝于耳。君扶将竹苓交给南门笙照顾,寻机会搭上孙宫晏的灵台处,将他体内的魔煞之气引出。孙宫晏的身形有片刻的凝滞,眼中黑色消退,但仍然目无聚焦。
“孙先生?”萧仲渊尝试着唤了一声。
君扶用捆妖索将孙宫晏束缚住:“没用的,即使他体内魔煞之气消退,但他人魂缺失,被母符之人所控,神识未必能恢复。”
“之前浔州城他袭击君世宁,如今袭击竹苓,这幕后之人的目的也真是费解。”
“但至少说明了一件事情……”萧仲渊隐隐觉得无形之中有张巨大的网正在展开:“控制孙宫晏的人如今在青丘,很可能就是仙门中的人。”
孙宫晏被限制灵力的捆妖索绑缚,但他展记忆的人魂已经被一分为二,即便清除了体内的魔煞之气,但记忆不全,如同六七岁的幼童一般,很多事情都已经想不起来了,问什么都是茫然地摇头。
“先让他休息一阵吧,他双目清明,至少控制他之人目前暂时无法驱使他。”
二人回到君扶的房间,南门笙简单地帮竹苓处理了下伤口,所幸骨爪并未伤及肺腑,又渡了些灵力给她,已恢复不少,但唇色还是苍白的。
竹苓却挣扎着坐了起来:“萧公子,还请留步,门主新丧,我本不应该说这些话。但我们不日就将带门主骨灰返回虞渊,事关重大,竹苓思虑再三,还是觉得应该告知萧公子。而且…… ”竹苓眼底浮现一丝恐惧的神色:“我怕这次的追杀或许就和这件事有关,如我再不说,只怕日后也没机会说了。”
萧仲渊扶起竹苓,让她靠着稍微舒服一些:“竹苓姑娘请说。”
竹苓摸索到自己的乾坤囊,翻出一株干枯的草药,茎枝带紫色,花白色,状似喇叭,并不起眼:“当日木卿衣所中之毒的表征和我虞渊仙门的天仙子很像,初时只入表层,不易察觉,但随着灵力的激发而游走周身灵脉,最后汇聚在金丹心脉,无法拔除。此毒如细针游走于灵脉各处,又易致幻,很是阴毒,因此早被本门禁用,唯在师门禁地留有几株供研究学习使用。”
萧仲渊想起当日解除八音封魔法阵时,虞渊门在场的是秦戈、竹苓和白芷三人。
“我虽觉得奇怪,却从未也不敢怀疑当日对木卿衣下毒之人会是出自虞渊。而且世间玄妙,虽然木卿衣前辈所中之毒的表征和天仙子很像,但未必就是。直到门主离奇醉死于万花楼之后,将门主之位传与白芷师妹,我才开始起疑。我以灵鸽传信于本门留守弟子去探查,果然师门禁地的天仙子全部不知所踪。
我知道白芷师妹素来得门主偏爱,但一门之主事关门派荣辱兴衰,门主又岂会只是口谕?我本想当众揭露此事,但又事关本门声誉,而且免不了会被人怀疑是嫉妒怨恨之下的栽赃。
因此我私下找了白芷师妹质问此事,并着这事和她吵了起来。出来没多久,便受到了孙宫晏的袭击。”
君扶看了眼萧仲渊道:“竹苓姑娘,所以你是怀疑白芷为了虞渊掌门之位偷了天仙子,做了这一系列的计划?”
竹苓点了点头,低头攥紧了被角嗫嚅道:“我也知道不会有人相信的……”
萧仲渊的脸色白了白,努力平缓着自己的情绪道:“竹苓姑娘,你对秦门主有多少了解?从他入虞渊门时起……”
竹苓抬起头,有片刻的讶然,回忆了半晌方道:“二十几年前,门主只是门派中很不起眼的弟子,灵力修为很差。据说当年师尊收他入虞渊仙门,只是怜他身世可怜,而且虞渊作为药修一门,即便术法不是特别强大,能精通医药之道也是有出路的。
只是他为人木讷内向,甚少与门内弟子交流,渐渐地师尊对他也不再抱有期望,他便终日与伙房为伴,管起虞渊的后厨来了。
八年前,尧光门力邀各大仙门论剑,师尊原本只是想着带秦门主长长见识,未曾想尧光门的人阴差阳错竟将他排入了论剑比试的名单之中。预料之中,秦戈成为论剑比试垫底的,受到了各大仙门弟子的嘲笑和戏弄,竟还当众哭了起来。门中弟子安慰了他一番,但也觉得甚是丢脸,背后免不了怨责。
不曾想秦戈返回虞渊之后却恍如变了个人,不但修为功法大增,门中无人能敌,而且能言善辩,言辞犀利。问他缘故,他只推说之前示弱不过是想看看落难之时有几人待他是真心的。
师尊渡劫失败之后,秦戈毫无争议地继任了门主之位,不过之后他呆在门中的时间不多,经常行走于世间,至于做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他的容貌殊无半分变化么?”
竹苓很仔细地回忆了一番,但脑海中“秦戈”的印象好像一直未曾变过模样。只是他八尺有余的身高,剑眉凤目,相貌堂堂,又岂会一直不起眼?
南门笙道:“我曾经在昆仑墟的古籍记载上有看过在神魔两族之间有种术法叫献舍,魔族称为夺舍,类似于妖族附身于人族身上。你们有没有觉得秦戈无论修为,见识都有点和他年龄不符的老成?如今再听竹苓姑娘这么说,更感觉我们所认知的秦戈已非昔年的秦戈了。”
萧仲渊想起自己两度妖毒发作之时依稀见到的紫袍白发的“秦戈”,他灭角狰真火的天河溺水,白长亭所说他手中的天光云丝,还有东阳上仙话中的意有所指……
“所以,秦戈的真身有可能是来自于天界神族。”心中涌起几分欢喜,几分寒意,头又开始有点疼了。
南门笙奇道:“天界向来不干预三界诸事,除非是经落仙台历劫。私落世间,乃触犯天规之罪。他好好的神仙不做,跑下来三界做什么?”
萧仲渊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起身道:“竹苓姑娘,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这些事情都还只是猜测,虞渊门如果你还不方便回去,可以先留下来。”
君扶也很欢喜地跟着起身附和道:“是啊,如今敌暗你明,你冒然回去可能会再次遇到危险,便留在这里,不用客气,我们就在一个庭院。”
萧仲渊有点失神地走了一路,推开房门,却见到君扶的身子无比顺溜地挤了进来,奇道:“你跟着我干嘛?”
君扶一把圈住萧仲渊,蹭着他耳边鬓发,低低道:“萧公子刚刚那么大方爽快地将我的房间拱手让给竹苓姑娘养伤,可怜阿扶这会儿无家可归,只能求萧公子先收留一晚,明日才能找狐主多腾个地了。”
萧仲渊:“……”
第105章 兵临青丘(一)
八月十八日丑时,本来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晚上,没有什么星子,月亮也懒洋洋地挂在半空中,在乌云的掩映下,没什么光亮。
青丘各处却窜出不少黑影,悄悄撤出青丘,朝着边缘高地急奔而去。
大半夜的,门被“叩叩叩”地敲响,响起萧术急促而压抑着的声音:“仲渊!”
隔了一会儿,萧仲渊披衣打开门,月光的清辉笼在萧术的脸上,有几分压抑不住的激动神情:“渊儿,赶紧简单收拾一下,马上和为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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