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不适合在此刻的直播里说,于是主动换了话题,“哥哥今天有跟妈妈聊天吗?她有没有跟你说祝你生日快乐?”
室内明亮的灯光下,叶庭禾眉眼带笑,习以为常地撒谎说:“有啊,她很想我,我也很想她。”
夜里十一点,叶庭禾终于躺在床上,他拿起手机打开微博,登录的还是昨晚那个小号。
“苗苗的24小时”在这一天里居然涨了几千粉,叶庭禾划下去,看到截至现在的23条新微博,每一条都是卡点发的。
@苗苗的24小时:
secondhour
[图片]
这张画的是《寻遗记》第一期,那个刚从水里出来,披着毛巾浑身湿漉漉的叶庭禾。他身旁坐着的是任橘,众所周知的林照圈内好友,却仍是一张面目模糊的脸。
晚风吹动了少年的发梢,他仰起头,明亮的眸子映照出人间繁杂的争吵。
@苗苗的24小时:
thirdhour
[图片]
这一张,画的是夕阳下的洞庭湖,渔歌唱晚,叶庭禾在流金般的余晖下转身,握住身后一个小孩儿的胖手。
@苗苗的24小时
fourthhour
[图片]
这一张,是他第一场生日直播,他在无数虚拟人流的涌入中有些招架不住,却还是在姐姐们的逗趣下笑了出来。
第五张、第六张、第七张……是他在这三年间出演过的电视剧、电影里的角色和片段。
叶庭禾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考虑羞不羞耻的事了,他在心里一一数过这些作品的时长,近乎无奈地想:他居然真的去看了,这人真的好闲好闲好闲啊。
他点开每一条微博下的评论区,看到自己的粉丝在里面热闹地讨论和赞美神仙太太。
林照却只是发了微博,一条都没有回复,关注数也仍是干干净净的1。
他就是这样的人吧,因为得到很多,所以也不在意很多。
也因为……这是只给叶庭禾的生日礼物。
想到这,叶庭禾的心跳擂鼓般突然加快,一下一下,仿佛震在耳膜。他放下手机,忍不住抬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靠盯着酒店天花板无意义的装饰,来制止住自己满脑袋乱飞的念头,一直等到最后一个整点。
@苗苗的24小时
Twenty-fourthhour
[苗苗快乐歌]
这是一个三分钟的视频,叶庭禾屏息点开。
画面没开,一片黑暗,只有叮叮当当的钢琴声从黑暗处流淌出来,音符像小孩儿似的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在小巷的光影处踩格子玩起了游戏,听起来相当欢快,让人不自觉露出微笑。
叶庭禾很难想象,林照究竟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才能弹出这样过分活泼的一首曲子来送给自己的。
在他心里,叶庭禾到底是什么形象啊,三岁的小朋友吗?
叶庭禾在茫然中盯着这个账号发了几秒呆,最后还是点了关注。想着至少要跟林照说声谢谢,他打开微信,突然跳出好多条新消息。
都是几个小时前的了,看时间还是晚上剧组吃饭时堆积起来的,他一条一条地回过朋友们的生日祝福,然后翻到了国王。
是……林照。
在直播结束前的那段连麦时间里,他给自己发了一张图片,图里是几笔画成的一个小人。有些潦草,却很生动,小人正朝屏幕外的他张开手臂。
叶庭禾不明所以,视线下移,看到林照在这张图片下还发了一句——
afreehug
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息了屏将手机丢开,少见地没有及时回复。
月光无法穿透窗帘,他只好在一屋黑暗里透过五指遥望月光。
难怪人人都爱林照。
想到那个人的名字,他不由笑起来,嘴唇微动,对自己说了一句已经过期的:
叶庭禾,生日快乐。
第19章
十月底,司昭的戏份进入收尾阶段。
他和明宴之间猫追耗子般的争斗终于结束,一夜之间,再次失去家和亲人的少年呆愣愣的,环视狼藉一片的绛城,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懂得学堂里夫子念的“斧柯烂尽,既归,无复时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宴拔腿往家的方向跑去,他要找司昭,他一定要找司昭问个清楚!
可他找不到,那个人就好像消失了一样,带着十五年的梦幻泡影一同破碎。
陆平嘉小狗似的在绛城的废墟里刨东西时,叶庭禾不在剧组。因为要用到“绛城”这个场地的戏里已经没有司昭了,所以难得清闲,留在酒店休息。
在叶庭禾生日过后,“苗苗的24小时”这个账号似乎再也没登过了,他去看过几次,每一次都没任何发现,最后一条微博就停在[苗苗快乐歌]上。
像是生日限定的惊喜盒子,其他日子是打不开的。
他赤着脚靠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没有怎么打理的黑发长了一点,松软地扫在耳畔。
不远处响起数声鸟叫,他抬头看向落地窗,日光倾覆而下,灿烂到有些晃眼。只见高空中,一只青柑色的小鸟正朝着这儿飞来,跃至窗前,叽啾叫着蹦来蹦去。
今天是这段时间里少有的好天气,他心里痒痒的,抓着手机在手里转了几圈。好几次有消息提醒的时候他都会看,有的是工作室群的消息,有的是陆平嘉叽里哇啦的碎碎念,大多是和戏有关的,似乎他的大男主之路走得并不顺畅。
几乎每一次,叶庭禾的视线都会不由自主地瞥向新消息上方的“国王”那儿……想跟林照说话,或者单纯看看他,怎么样都行。
林照在娱乐圈消失的第六年,叶庭禾觉得自己好像真成了林照的粉丝,甚至因此共情了她们——那群无眠姐姐。
原来不只是因为好久不见才会想念一个人,是先喜欢他,进而才会觉得好久不见。
此刻,他还未意识到多年前在季栩车里念出的那句粉丝的表白,在今后竟有些一语成谶的意味,只是循着心意给林照打了一个视频电话。
当林照真的像他预想的那样出现在手机屏幕时,叶庭禾感觉有点儿奇妙,不由地弯起眼睫,朝那头的林照挥了挥手。
林照也正坐在客厅,不知道在看什么,叶庭禾只模糊听到一句“欢迎来到木星”一类的话,像是纪录片的解说词。他起身,从某个地方拿了个支架,将手机支在茶几上,自己坐在旁边。
他随手放的角度不远不近,叶庭禾能清晰地看到他眉心微蹙,薄薄的眼皮往下垂,脸色和嘴唇是一如既往的苍白,在并不算光亮的室内看起来几乎有些惊心。
叶庭禾急忙问:“你不舒服吗?”
林照点了点头,又抬眼看向手机屏幕,男生一贯沉着安静的脸,此刻因为问得着急,竟然显得浮躁了。
看到他这副模样,他很轻地笑了一下,安抚说:“没事。”他推过支架转向电视,随口问,“在看《行星旅行指南》,一起?”
叶庭禾看到屏幕里林照的脸转向星球变换的绚丽光影,回忆起来:“我上学的时候在课上看过这个。”
“青外?”
“嗯,你不也是吗?”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季栩那天,他说过林照是自己往届的学长。
林照意外地摇头,他思考片刻,并不介意跟他分享一些无人知道的秘密:“只是挂了名,以前Daisy不同意我在外面上学。”
叶庭禾不解地问:“为什么?”
“因为……”林照迟疑了几秒,“她的保护欲?我也不知道,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没法相互理解。”
叶庭禾看着屏幕里不断变化的画面和字幕,猜想此刻林照的表情。
是皱眉隐忍的?若无其事的?还是上次一样,没什么情绪,只是看起来因为索然无味,才显得尤其失落的?
他讲话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稳,只是音量放得有些轻,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叶庭禾原本因为林照话里的情绪感到些许惆怅,却在蓦然间捕捉到一缕似曾相识的片段——好像在半个月前,自己也是用类似的手法转移话题糊弄陆平嘉那个小傻子的。
叶庭禾回想林照转移镜头方向的那个动作,脑海中竟然浮现出季栩总是被林照惹到气急败坏的脸,差点笑了。
他抬手敲了敲屏幕,直白地说:“我想看你的脸。”
屏幕画面纹丝不动,林照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他的口气有些好笑,逗小孩儿一样佯装不懂:“你敲什么?我是你的有求必应屋吗?”
叶庭禾被他说懵了,愣愣地抬着手,不知该作何反应。
门外忽然传来助理的声音,他敲着门问叶庭禾醒了没,叶庭禾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扣过手机,起身去开门。
等叶庭禾心不在焉地听助理传完话,再回去拿起手机时,这个视频电话早已经结束了。
在短暂的休息过后,叶庭禾再回剧组,便和陆平嘉分开了。他在B组,一大群人坐车去山上,拍摄垂云山部分,司昭的个人故事线。
不管是为了节约成本还是方便抢时间,这一场都应该在棚里拍。他也是此时才知道,是出品人临时决定实景拍摄,于是昨天特地找人在山上搭好景。
叶庭禾的片酬都是按天算的,多留一天就是多一天的钱,制片在这方面算得很紧,几乎每天的通告单都尽可能把他的戏份排满,方便这位早日杀青。
昨天他还在想制片怎么这么大方,原来是客观条件不以人意为转移。
车沿着盘山公路转着弯,雾霭飘飘悠悠地挂在山腰,从山顶举目望去几乎看不清底下的树木房屋。清净遁世,不沾半点人间烟火。
山下还没感觉,上了山就开始下起了小雨,雨丝细细密密地落在车顶,始终不大。
好在不大,不影响今天的拍摄进度。
今天要拍的第一场是祭拜的戏,司昭刚到垂云山,忠仆替他给父母亲族立了一个衣冠冢,老神仙压下他的头让他跪,却不是为了报仇,而是想他放下,彻底忘记。
他的头发被雨水沾湿,细小的水珠从脸颊滑落。他伸手去擦,模糊的眼前好似闪过一丝金光,身旁人影绰绰,他晃了晃头,再看仍是一字都无的碑。
他想在雨里放一把大火,烧透半边天,可雨丝绵密,下个不停,就连烛火也燃不起。
他握紧那把香,问老神仙为什么点不着,要怎么点着。
老神仙说,点不着就不点了。
司昭不听,直起身,伸手抢过小童子手里的青伞,一点一点扎进墓前湿软的泥土中,伞柄入土,与空白的墓碑相互倚靠。
烛火燃起的瞬间,他黑色的眼眸中好像也烧起一把火,可没几秒,就随被吹灭的烛火一起没了。
他三次点燃,又眼见着三次熄灭。
司昭终于放弃,将烧过的、未烧过的香与烛拢作一把,狠狠掷向几米外的青松林中。
“哔剥”一声,青松林转瞬间烧起大火,抢过日头的风光,几乎点亮了整片天的霞光。天地猩红一片,漫天的红光在雨里互相缠裹,彼此吞噬。
小童子满目惊恐,看向老神仙。
老神仙不说话,背着手远远站着,任由他疯。
司昭没有抬头看火,他只盯着那柄在红光里摇摇欲坠的青伞,伸手扶了一下。
老神仙走前,低头看了司昭许久,最后对他说:“放下吧,谁又能生而如意。”
天边的云层渐渐散了,光热也消失了。雨仍在下,似乎从未停过。司昭跪在泥里,遥望远处依旧蓊蓊郁郁的青松林,眼前金光不断,像是一场持续高热带来的幻觉。
人间所以贵慕神仙者,以其快乐无恼,长生久视耳。可他却在这一刻断绝了以往对神仙的所有幻想,既然连神仙也无法生而如意,所谓无忧不过自欺欺人,那长生又有什么意义。
他宁愿不要这些多余的年岁!
自他上山的第一天起,垂云山便留不住他了。
叶庭禾并不知道,在他不在的A组,一个关于他的流言甚嚣尘上。
也许是他这段时间高频率的愉悦心情过于反常,引起了剧组所有工作人员的注意,也许是关于情爱的八卦总是最让人好奇的……
总之,“叶庭禾是不是谈恋爱了?他在和谁谈恋爱?”成了他们私底下最爱讨论的话题。
A组与小助理相熟的朋友跟他发微信打探消息:“哎,你家小禾不会真和那个谁在一起了吧?”
小助理扫了一眼后,心差点提到嗓子眼。
不是吧?这才几天?他和陆平嘉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
他赶紧辟谣:瞎说什么,纯师兄弟,清清白白。
朋友们得到消息,彼此对视一眼,心下了然——噢~师兄弟。
这个消息逐渐传到了那些“有点人脉”的代拍耳朵里——
【禾嘉欢到底哪一天可以合欢】
“在谈了在谈了已经在谈了,到底是哪方神明听到了信女的日夜祈祷”
“我们禾跟谁朝夕相处,和谁兄弟情深,对谁百依百顺,答案都写黑板上了我看看是谁还能答错!”
“嘉嘉真的有一些傻运在身上,我智商跟他差不多高,能在明年找到跟禾一样帅的男朋友吗?”
“他一个人的时候才不傻,只是在老公身边才不喜欢动脑子而已[可怜]”
“嘉嘉:哥哥就喜欢照顾不聪明的小狗[可怜]”
“呵,狗情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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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叶庭禾在垂云山的最后一场戏,是在下个月初拍完的。
那场戏是司昭寄身绛城的因,也是他下山的果。
得到老神仙首肯允许他离开那天,他在山涧处偶遇一群取水的仆从。
仆从们见到一位周身气质清冽、仙人似的少年从山上下来,不由眼前一亮,连忙上前询问他的来处,打听山上是否真的有全知全能的老神仙存在。
司昭自知已经惹恼了师父,哪敢再领这群人上去扰了他老人家的清净,撒谎说自己也是来寻老神仙的,无功而返,就此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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