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两个男孩子啊,流言四起传言他们是同性恋,甚至有人在学校论坛上公然发帖举报,说他们是同性恋那他们就是可耻的。”
“那件事影响很大,很快传到了他们家长的耳朵里,他们的家长一气之下把他们接回了家,并幽禁不许他们再见面。”
“半个月后,那个男孩子终于忍受不精神崩溃,于是他毅然决然地跳了河……”
副主任惆怅道:“我是替他感到惋惜的,从此天上多了位文曲星,可这人间却少了一位少年郎。”
历思凯听得很仔细投入,连自己什么时候重新点了支烟他都不知道。
半支烟飘着青灰色的烟雾,缭绕着飘到了车窗外,历思凯拧着眉头盯着烟圈出了神。
片刻后,他习惯性地弹了下烟灰,然后将烟塞进嘴里抽了一口,看似随意问:“他叫什么名字?”
副主任又是一声叹息说:“杨清欢,他叫杨清欢。”
历思凯夹烟的手一顿,当时就变了表情。
如果他没记错,馄饨店老杨的儿子就叫杨清欢,而且老杨的儿子也是在去年去世的,至于自己儿子是怎么去世的老杨没说过,历思凯也没好意思主动问。
历思凯变了脸盯着副主任,眼神凌厉问:“杨清欢和连阔真的是情侣关系?这件事情关系重大,希望你能回答我。”
“是”,副主任叹气说:“他们是情侣,因为有人在学校论坛上贴了他们两人牵手的照片。”
如晴天霹雳,砸得历思凯一时半刻竟不知说什么好。
……
因为副主任还有会议要开,所以他提前离开了。
副主任离开后,历思凯拿出手机直接给周慎拨了电话。
那边周慎刚接通电话,历思凯迫不及待道:“我们要尽快回临江,老杨的案子有疑点。”
“怎么了?”周慎不解问。
历思凯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之前猜测过流浪汉案的嫌疑人,你说他很有可能是新型毒品的制作者,而且他很有才华且对毒品制作的原料十分熟悉对吧?”
周慎一顿,回了句:“是,我确实说过。”
历思凯加重了语气说:“我刚刚得知了一个骇人听闻的事情……连阔和老杨的儿子杨清欢是情侣!而且老杨反对过,而杨清欢因为老杨的反对郁郁寡欢跳河自尽了!”
他语速极快又说:“我们可能都错了,案子从连阔的出现就偏离了真相的轨道。老杨一个没什么文化的普通人哪懂毒品这些东西,我怀疑他是替人揽了罪,而那人很有可能就是连阔!我对老杨的为人太了解,他必定会因为儿子的事自责后悔,同时觉得愧对连阔……”
周慎眼皮一跳,然后不动声色地避离了身边林有锦的视线。
他走到走廊里放低了声音说:“你先别急,我知道你相信老杨,可是这件事牵涉众多,我们还是得先回局里进行商榷调查。”
“好”,历思凯凝神静气说:“我现在去接你,我们即刻回临江。”
“好”,周慎回。
事发突然,师父姜勇还在参加一项会议,于是周慎只好跟林有锦打了声招呼,没来得及见到老师他就率先离开了。
历思凯在雅山市局门口接上周慎后,风风火火地又一路开车回了临江市。
一路上历思凯冷着脸没怎么说话,他蹙着眉头,一双手不安地攥着方向盘。他的脸上始终罩了层阴霾,像极了远处晦暗莫测的海平线。
走到一半路程,历思凯的手机响了,是于可欣打来的。
知道历思凯违背了承诺,已经在赶回临江市的路上时,持久的压抑不满和委屈涌上心头,于可欣再也忍不住哭啼起来:“历思凯你混蛋!你言而无信,答应了要来接我却出尔反尔,你不是人!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要我怎么办?”
历思凯开了免提,所以于可欣的抱怨全都放大被周慎听了去。
周慎木着脸揉了揉鼻尖,然后挪着目光视若无睹地看车窗外风景去了。
历思凯正是郁闷的时候,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时候千万别去招惹他,因为他这头狼狗发了疯真真切切地会咬人。
果然,历思凯黑着脸像只冷血动物般,不留情面余地说:“好,我滚蛋好吧。于可欣我告诉你,我回局里的确是有重大案子要办,我没时间也没精力跟你耗着!不如我今天就把话挑明了,我妈喜欢你没错,可我不喜欢你,就算我们有一起长大的情分,我还是不喜欢……”
“对不起”,历思凯深吸了口气说:“我觉得我们不合适,这番话过后估计你也会这样觉得了。就这样吧,我妈那边我自己去解释。这次实在来不及去接你了,抱歉。”
伴随着“嘟”的一声,电话被掐断了。
周慎极平静地欣赏着风景,暗自庆幸自己作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挺好。
挂掉电话后历思凯倒是心平气和不少,对他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为了迎合父母开心做了违心的事情,反而更怵心伤己。
现下跟于可欣说清楚了也好,免得她受伤,也免去了自己很多困扰。
想到这里,历思凯不由挪了视线去看后视镜,只见后视镜里坐在后排的周慎像只好奇心满满的猫,竖耳侧听却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在可笑。
历思凯挑了挑嘴角,笑得无奈又邪魅。
第16章
由于老杨的自我揽罪替连阔撇除了嫌疑,刑侦也没理由对连阔进行拘留,所以连阔早已经回了家陪伴伤心欲绝的干妈。
回到临江市局后,历思凯第一时间传唤了连阔,等到贺嘉亲自将连阔带回市局时,一场真正的审讯开始了。
审讯室里连阔坐在历思凯和周慎对面,他刚剪短了头发,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干练,一双明亮的眼睛坚毅到完全与历思凯对视。
历思凯手里握着笔,上下打量了连阔一眼开始了审讯。
历思凯问:“知道我们为什么再提审你吗?”
连阔摇了摇头,完全没有要张嘴说话的意思。
历思凯清了嗓子说:“你干爹的事你全都知道了吧?”
“是的”,连阔扬着柔软的声线说。
“有什么感想?毕竟他有涉毒的嫌疑。”
连阔冷笑一声,僵着脸回:“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历思凯跟周慎对视一眼,又看向连阔:“那好,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连阔沉默着点了头。
“五月二十八号周五下午,你说你去东门桥底看望了你的叔叔,当时他是什么状态?或者说他的身体有什么异常吗?”历思凯问。
连阔沉默半晌,才回:“没有,他虽然精神有问题可还是记得我,我陪他说了会话才离开的。”
历思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冲身后正在做笔录的郑寻说:“把监控视频放给他看。”
“是”,郑寻端着笔记本电脑往连阔身边凑了凑,开始给他播放视频。
自始至终连阔表现得都很沉着冷静,表情也没有传递出一丝一毫的信息。
等简短的视频播放完,历思凯伸手敲了敲桌子:“那一周你频繁往返于临江和雅山两市,尤其是在二十七号周四这天,在东门桥上你跟你的叔叔相遇,他很明显想和你说话,而你为什么对他视而不见?”
审讯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连阔身上,连阔垂着头脊背有点弯曲,给人一种他很伤心的错觉。
片刻后,连阔抬了头迎上历思凯的目光说:“我是故意的,我故意在避嫌。”
连阔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屏了呼吸。
连阔情绪低沉道:“是我对不起叔叔,因为他的精神有问题,因为他是个穷酸而且浑身脏乱的流浪汉,我潜意识里觉得丢脸……我努力表现出跟他不认识的假象,又在悄悄去见他时装模作样地跟他道歉……可能最肮脏的人是我才对,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却让他失望了。”
说这番话时,连阔始终垂着头,他的语调变得伤感,瘦弱的肩膀也在止不住地颤抖。
正埋头做笔录的郑寻停了笔,看向连阔的眼神里满是同情和心酸。
历思凯平静地接受他的说辞,与他对视又问:“你说你身上那块碎玉石是老杨给你的,他在什么样的状况下给你的?他为什么给你?事先声明,我不太想听到你口中辟/邪这个说法了,我想听点别的。”
连阔眼里不再有神采,他平静回:“那天我回到临江看望干爹,他似乎喝了点酒,才拿出了这半颗碎玉石给我,他说这是他能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因为这代表了他对我的祝福和厚望。”
历思凯没再说话,他像是在思索,一时之间整个审讯室静了下来。
周慎调整了坐姿问:“你没问你的干爹为什么给你一块碎了的玉石?”
“没有”,连阔回:“干爹对我有养育之恩,他给我什么我就接着,又怎么敢嫌弃。”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慎说:“既然玉石是传家宝,自然不会给你这个外姓人,可他还是选择给你了,而且给你的还是半颗碎了的玉石……玉石两碎世事难两全,你可懂?”
连阔抬眼直视周慎,眼里多了份坚定:“不好意思,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好吧”,周慎苦笑:“当我没说。”
“你真的尊敬你的干爹吗?”历思凯坐得悠闲问。
“是”,连阔回:“我尊敬他爱戴他,因为他对我有养育恩情。”
“只因为这个?”
历思凯的话让连阔不由皱了眉头,连阔看起来有点不悦:“你什么意思?你在质疑?”
“我是在质疑”,历思凯淡然回,紧接着他从手里的文件夹里取了张照片推到连阔面前。
历思凯并没说话,他饶有耐心地观察着连阔看到照片后的表情变化,心里十分明了。
那张照片是历思凯从清河大学校网的论坛上找到的,照片里两个高大背影的男生紧握彼此的手,他们走在空无一人的校园林荫道上,都侧着脸含情脉脉地看着彼此。
照片能清晰看到连阔的侧脸,他低头浅笑,眉眼间饱含爱慕,而他的男友正宠溺地盯着他的笑颜。
阳光透过树叶空隙洒下几束光,而他们背光而行,连背影都是青春的美好样子。
连阔看到面前的照片时,明亮的瞳孔悠然缩紧,他蹙着眉满眼都是失意忧伤。特别清晰地,所有人都看到他眼底的哀伤,他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而后一眨眼几颗泪珠控制不住地滚滚而落。
他已近乎崩溃,颤着音质问:“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你知道他,你查到他了?”
“是”,历思凯冷冷开口:“杨清欢,老杨的儿子,我知道他的存在,我也知道了你们的关系。”
“为什么?”
……
连阔痛苦地捂住了脸:“为什么……他做错了什么……他已经不在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打扰他……他很痛苦,你们就不能让他清净片刻吗?!”
一时间,众人谁也没说话,他们静静看着连阔在宣泄释放。
“为什么……为什么?”
连阔自言自语着,看起来挣扎又痛苦。
历思凯绷着脸,他赌对了,杨清欢就是连阔的软肋。
过了片刻,连阔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他始终掩着面,不敢将软肋示于众人看。
审讯室里传来郑寻的一声叹息,历思凯身子前倾目不转睛盯着连阔说:“我知道你们相爱,我也知道你们的痛苦和不易。可是他不在了,你不能因为心中愤懑不平而去伤害别人,尤其是他的父亲。”
连阔垂了手,放荡大笑,他粗鲁地拭去泪水看向了历思凯:“不好意思,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还不承认吗?”
历思凯痛心怒斥:“因为老杨的反对和不理解,杨清欢选择了自尽。可老杨只是一个平凡的父亲,他做错了什么?你到底是有多恨他才让他出来替你揽罪?你口口声声说尊敬他爱戴他,但你却利用他的愧疚之心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连阔,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连阔痛苦地捂脸嘶吼:“你在套我的话,我没有……我没有”
历思凯逐渐没了耐心,他激动得拍案而起扬声斥责:“好啊,你不承认没关系……告诉我,你将所谓的馄饨调味料交给老杨的时候有没有愧疚?你把那份含有罂/粟壳的东西给老杨时,他可知你在犯罪!他可知你是在报复!”
连阔一怔,整个人呆若木鸡质问:“你查到了?是他说出来的?”
历思凯痛心疾首地摇了头:“不是他,你的事他一字未提,他甚至在我们面前揽下了所有罪责。你不知道这些,老杨媳妇也不知道,你在来的路上我给嫂子打过电话,她以为我是正常问话才将这件事告诉了我。”
连阔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他的背脊不再挺直,眼里也再无光采,那一刻他失魂落魄,浑身都透着悲哀。
历思凯逐渐平静下来,他叹气道:“知道吗,你对不起老杨,你更对不起他的儿子。”
这一句话成了压垮连阔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像是发疯般失声痛哭起来。
终于哭够了,也发泄够了,他开始自言自语:“是啊,我对不起他们。干爹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却让他失望和他的儿子搞在了一起,我让清欢和我一起成了被人戳着脊梁骨被骂恶心的基佬同性恋……我对不起清欢,我怨恨干爹的阻止,我怨恨他害死了清欢,所以我要报复他,我想让他痛苦一生。”
“我对不起我的叔叔,他什么也不懂,我却嫌弃他的拖累,我在人前装做孝顺心里觉得他恶心……我是个恶魔,我将我这双肮脏的手伸向了亲叔叔,利用他来做我龌龊研究的小白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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