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也不失一个办法。”顾銛闻言小声说。“陆既是谁?”
“上坎下离,水火既济……”
顾銛这次倒是听他说完了,然后总结“啊,卦象啊。”
“……”没想到自己说了那么多,顾銛只听到开头一句。不知道想到什么,安韶华低声笑着应了:“是。”
“好卦坏卦?”
安韶华看向顾銛,很想说此卦乃盛极必衰之意,又想说卦象一般难分好坏,要看所卜的事情,要看卜卦之人所求,但终究他微微笑着,说“好卦,好极了的。”
“那就行。”又走了几步,顾銛说“其实我觉得过不过继都是那么回事儿,儿子是他生的,也是他养的,将来继承的还是这个家业,说是谁的儿子不就是一个说法么?”说完又低了声音自己解释,“对陆中元应该不一样吧,这样他心里也许能好受点。”
安韶华没有说话。
一弯明月正当空,晚风带着凉意。“你这几日身上还好么?”
安韶华本意是想问秋凉了,顾銛身上那些个旧伤有没有作乱,可顾銛会错了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这大庭广众的,你就不能要点脸?”
天地良心,安韶华原本没想过那些,但看到顾銛的眼神,邪火蹭的一下就升了起来。
这一把火直烧得天地变色,烧到东方渐明。
还我读书处要过两趟水,两人清清爽爽地脚对脚窝在榻上。安韶华抱着顾銛的一条腿给他揉虎骨酒。
“尹赟成婚你去了么?”
“能不去么?都去了。”说到这里,顾銛立马来了精神“你知道的,我原先一直等着看朱羽穿上那凤冠霞帔,迈着小碎步下轿子。哪成想人家沐王府家大业大,直接弄了个假新娘子。”
“你怎么知道是假新娘子?人都蒙着盖头呢。”
“莫说蒙着盖头,化成灰我都认得。”
“多日不见,流光眼力见长啊!”安韶华立起身子,作了个揖。
“承让承让。”顾銛像模像样地还了礼。安韶华也不打岔,且等着他自己憋不住了说话。“其实哪用得着什么眼力,”顾銛果然憋不住话。“朱羽都快五个月了,”顾銛在自己肚子上比划,“还凤冠霞帔,他就是穿个蓑衣,人们都能看出来!”说完自己噗嗤笑了出来,“尹赟倒是人逢喜事,酒没少喝。”
“那金玉那儿呢?”
顾銛笑得见牙不见眼:“你的法子好,让他们自己揣测,自作聪明。”
安韶华笑了笑。顾銛人在朝中,心却不在,所以这帮大臣们谨慎小心、揣测圣意、费尽心机、机关算尽,在顾銛眼里这都是好玩的,都是有趣,都是……自作聪明。他拿起药瓶往手心到了点,捂热了给顾銛的手上搓。其实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急君之所急,想君之所想。
都是一样的。
“四伯娘的事儿,你怎么知道是好伯?”顾銛垂着眼眸,
安韶华沉默了好久,几次差点说出自己重生之事,又觉得荒诞不经,万一顾銛不相信以为自己是在编瞎话糊弄他,那就不好了。最后,安韶华小声说:“毕竟是你的母家,我知道你在顾家待得少,也没什么感情。但我这话你别不爱听,顾家好,你未必好。顾家若是……”说到这里,他看向顾銛,顾銛到时前所未有的认真神色看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嗯,我都明白。”
好伯原先是镇北军的一个参将,战场上瞎了一只眼睛之后就来了永安京。带着一帮战场上下来的兄弟开了个镖局,生意倒是不错。顾家出事的时候,好伯正在外面行镖。等他知道消息,早已是天人两隔。
好伯联系上了回京的顾家遗孀,想知道能为老主子做些什么,得知顾家当时难以为继,连抚恤银两都拿不出来的时候,二话不说卖了京中的宅子,将所有的银子都给了顾家。可惜那一战太惨烈了,朝廷给的抚恤银子根本不够。
顾四奶奶说,想做生意。好伯便给牵了线,再之后的事情,就不必再说了。
其实顾家抢了生计的不止陆家一家,那时候朝中巨变,四位辅政大臣皇上办了三个,拔出萝卜带出泥,永安京那些巨富豪贾一多半受到了牵连。顾四奶奶出手,接下了好几个摊子。如今顾家明面上的,北疆林家明面上暗地里的生意,说一声富可敌国真不过分。
不止于此,顾家其他几位“奶奶”也都不是泥塑的。
顾銛跟顾锋说了当年顾家、陆家、好伯的事情之后,兄弟俩私底下暗查了好一阵子,顾锋不露头角的时候还好些,这几位顾奶奶仗着安国公府的名头虽然没少收好处,却也左右不过是些荐人去书院、送人去参军的事儿。可顾锋御前得脸之后,三伯娘竟敢收了银子插手刑狱!顾锋始料未及,查到之后连夜进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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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顾家这个事情在时间线上是下一个案子结束时候一并解决的,所以这个就告一段落了。为了防止吊得太久大家忘了,我大致说一下,解决方法就是出嫁。顾锋、顾銛兄弟俩都出嫁了,出嫁的人不受娘家牵连。
而且让永安京里的人知道,顾锋不买顾四奶奶的帐。永安京安国公府里的众人,可以享受安国公的俸禄,吃香喝辣,却别想着什么特权。
其实这两个事情(皇上解决豆苗身世问题还有顾家当年的皇商生意)有个共通点。那就是当权者有某项需求的时候,往往不需要自己出手做什么,只要表现出自己对某种结果的期待,自然有人绞尽脑汁帮他达成。
摊开来说,皇上一直想要昭告天下,豆苗是皇孙。可是豆苗的身世问题有个很大的阻碍:顾锋是将来要继承家业(安国公府)的人。所以开始皇帝给顾石赐婚公主,这样顾锋就算不是嫡长子,可以不继承家业。皇帝当然可以不管不顾地给二皇子跟顾锋赐婚,但那毕竟难堵悠悠之口。总而言之,有点棘手。
恰好遇上两位世子的事儿。两位世子也都是继承人,所以这件事情正好能给二皇子跟顾锋的事情定个基调,到了解决豆苗身世问题的时候两位世子的事情就是“先例”。这里他们做的,就是人为地让这个先例为了他们的目的服务。
皇帝只要让聪明的大臣们觉察出他的意图,自然会有人把事情办到皇帝希望的程度。在朝上,等大臣们都众口一词地说两位世子的事情算不得多坏的事情,不需要怎样责罚的时候,皇帝亲口说的“娶男妻”,就是表明态度。一,你们做得对。二,我的终极目的是这个。具体怎么操作,都是别人做的。
两位世子毕竟不是朝臣所以不算什么大事这是御史说的,和离是世子夫人自己提的,赐婚是太后赐的,德行有亏是有目共睹的,褫夺封号改立世孙反而成了皇恩浩荡。
大概就是这样。
我这样说是不是更好懂了呢?
私人原因,本周不能更了。下周一开始日更最后的案子,敬请期待。
第147章 动身
寒来暑往转眼冬天。
这一年好些人过得不太平。
舞阳郡主出了家, 忠勇侯世子夫人虽然还在世却活得如同一个鳏夫。
忠勇侯家里死了个女儿,竟然是外甥女下手杀得。
沐王府公子得了赐婚,女方是个没有家世的将门孤女, 不过兴许是为了成亲好看,好歹有了个差事。
郑大儒折腾了一回什么“女论语”,本以能名垂青史,谁知竟是骂名,还赔上一个差点当上皇子妃的孙女,眼看见的锦绣富贵一下子灰飞烟灭了。
林相也是时逢背运,好端端的人忽然就病了。开始还能撑着上朝, 没多久就干脆口不能言了。
倒是扈正擎刚从户部尚书升至权相,没多久就遇上林相病重这样的事情。权相做了不到半年,眼看着就能把那个权字拿掉了。多少人着急慌忙地来找扈正擎的关系,才发现扈正擎此人竟是光杆一根。父母去世多年, 没有兄弟,没有妻小。早年有个妹妹, 逃荒时候走散了。快饿死了遇上了去赈灾的沈相,这才有了活路, 后来又拜入沈相门下。可惜他刚拜师,沈相就上了告老折子。拜了座师却一点庇荫没享受到的,满朝大约就这么一个了。皇上这时候提拔这么个人,意味深长啊。
还有那个何络罗国六王子,来了大祐一趟,似乎什么都没做又回去了,结果一进何络罗国境就被刺杀, 至今……嗐,管他呢。自己门前雪都还堆得老高, 谁还管得了他何络罗国的瓦上霜啊!
不过要说惨,谁都惨不过景阳侯大公子方贤博。好好的景阳侯世子,永安京第一纨绔,整日里穿红着绿地斗鸡走狗,一不用上朝二不用当值,钱够花觉够睡,院子里的女人多到数不清。可谁成想一朝走背运——啧啧——年初他的外室让人杀了,夏天又让皇后娘娘亲自逮住他……不庄重,丢了世子封号。紧接着夫人又和离,自己还把腿跪坏了。没多久又被赐婚——嫁出去了。这可真是一言难尽啊。只怪老景阳侯生了儿子没去春秋观求一个签来看看此子是个什么运道,想法子化解一下。
方贤博惨,连着景阳侯府周围的宅子都没人敢住了,都说风水不好。能住在这里的,京中谁没有几个宅子、别院、避暑园子、温泉庄子的,找了个由头都搬离了此地。偏偏景阳侯府是御赐的,老景阳侯就算有心想挪个地方都不敢。
冬天本就草木萧索,周边几户人家更是十室九空,再到后来人们白天无事都不从这里走,晚上更是显出阴森来。福安坊的房子打从开国起就没这么便宜过,可这么便宜还卖不出去呢。一个个的都亏了不少银子,都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谁知那些都还是小打小闹,十月,没什么预兆不年不节的,忽然要上大朝。皇上雷霆之怒发下来,斩的斩、免的免,一下子牵连了上百人,连皇上一直颇为偏疼的三皇子都让皇上劈头盖脸斥责了一番,建到一半的三皇子府都停了,没多久传出风声说皇上大约想要让三皇子就番。
太后真是操碎了心,近日里诸事不顺,皇上心情不好难免迁怒,得该赶紧给三皇子想个法子,让他远离皇上的怒火,但还不能走太远。这正想着,马上传来一个消息:成安公主要奉旨去北疆,住镇北将军府。
且不说皇上此举背后的深意,太后眼珠子一转就想到了一个主意,让三皇子去护送公主,这一趟怎么着也得来年二月回来,到时候皇帝肯定已经消气了。一般的大臣不愿意离京,都是怕自己不在的时候被皇上给忘了。可现在皇上正生三皇子的气,三皇子能躲了是最好,就算躲不了也要绕着皇帝。至于李至廉……终究是自己亲弟弟,要是还有法子还是救出来吧,总别让人死在牢里。
公主此去北疆,既是国事也是家事。太后请皇上去慈宁宫用了午膳,摆出一副慈母样子,对皇帝说,此去北疆路途遥远,成安公主头又是一回离京。太后是衣、食、住、行、百般叮咛。可怎么说都嫌说不够,总是怕下面的人毛手毛脚伺候不好。最后太后说三皇子也大了,很想为父皇分忧。不如让三皇子去护送成安公主去北疆。
皇上揉着眉心,心里烦闷,饭都不能好好吃。这边太后举荐三皇子,那边公主自己上了折子,希望顾锋护送。
下午议事的时候,皇上跟扈正擎说起了送公主的人选。
扈正擎皱着眉想了想,说:“顾锋毕竟无品无级没有官职……若是护送公主,顾銛顾将军倒是不二人选。顾銛是正四品显武将军,在北疆生活多年熟悉那里的情况,还是公主的继子。”
“我何尝不知道顾家兄弟比老三适合,可太后不轻易……李至廉……”
皇上声音越来越低,扈正擎听不真切,略一思忖却也明白了个大概。想了一会儿说:“冬季将至,兵部今年的冬衣跟年俸有没有送去?”
开隆帝叹了口气,心道:也罢,明明是顺道能带过去的军需,偏偏要走两批人。先是从京畿卫抽调护送的人选,再说这一路吃、喝、马匹、驿站,途径的各个州府县衙,平白不知道要花出去多少银子。“也只有这样了。”
“只是……”
“嗯?”看到扈正擎难得的吞吞吐吐,开隆帝没多少耐心,“你说罢。”
“显武将军此人,性格……烈直。只怕,不,不能……”
“哼。”开隆帝冷笑几声。顾石二十多年前去了北疆,只回来过寥寥数次。这扈正擎却是十七……不,十九年前的冬天来的永安京,这两人理应没见过面,怎么扈正擎如此为顾家着想了?难道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那依扈卿之见,该如何啊?”开隆帝微眯了眯眼盯着扈正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扈正擎听出开隆帝声音似有不悦,却也一时间没猜出是为什么。继续低着头,细细分析了情况。
十月初九,水日。宜迁居、动土、远行、嫁娶,忌沐浴、祭祀。
顾銛身着从三品归德将军的官服,端端正正地向着皇城方向三拜九叩,回身上了船,身后是载着成安公主以及一众仆妇的船队,浩浩荡荡往北逆流而上。
船堪堪行至江心,又急急靠了岸。
岸边华盖遮天,还有一顶四十八抬的轿子。一溜马车,马身上还披着锦缎。小宫女小太监们半弯着腰跑得飞快,偶尔凑在一处交头接耳一下,嗖嗖嗖跑过来滴溜溜跑过去不知在忙些什么。
那是三皇子尹铎的仪仗。
三皇子得了这个护送军需的差事,想到这一路风餐露宿天寒地冻,很是发了一顿脾气,罚了好些个宫女太监,才堪堪稳住脾气。后来经太后点拨,才想到可以将军需放给兵部的人,自己跟着成安公主就是了。
想通这一步,尹铎才渐渐不至于迁怒旁人。
李赞跟在尹铎身边没少开导他,反正在这大祐境内,谁敢对军需下手?只要军需到了北疆,殿下也到了北疆,到时候跟镇北军对一下军需单子就行了。哪里用得着殿下尊贵之躯跟着那些粮草冬衣?若真是军需有所闪失,先死的也是兵部那些人。
这样的话说了三五天,终于让尹铎有了些笑模样。
蔡仲康却是不大赞成的:“殿下的差事就是护送军需啊。”
听听,这叫人话么?尹铎心里看蔡仲康不起,眼里也不怎么掩饰。蔡仲康吃了一顿编排,巴巴地追着兵部的那些人去商议行程去了。
尹铎看着蔡仲康的背影,啐了一口。如果不是父皇偏心,自己也能有几个得力的伴读,老二算个什么东西?这个蔡仲康,胆气不足,诸事不成,除了他那个爹简直一无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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