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章哼了一声,低声道:“那个异族女人怎么死的,娘娘还记得吧,当初戚贵妃——哦,我们现在的太后娘娘,当初可也是出了不少力,你说,瑾王要是知道了,还帮不帮他的好哥哥?”
姚太妃愣住了,迟疑道:“话是这么说……但瑾王也绝不可能……”
姚章一摆手,笑说:“老臣可不敢去邀请瑾王,不过听说那个‘秽乱宫廷’的计谋可是出自他的手,那就让他也尝尝——瑾王殿下成天过得有滋有味的,让他也去坐坐大牢。”
姚章话头一转,又说:“瑾王怕是早就恨娘娘恨得牙痒痒,看他装得和善样,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当初没能杀了他,往后就更难了,不论是把他送进大牢,还是让他猜忌陛下,对我们都是一桩好事,。”
姚太妃止了哭声,左右看了看,悄声说道:“父亲,那皇帝心思多,八成不会为了什么小宫女来和他反目……”
姚章面上的皱纹抖了抖,狠声说:“管他皇亲国戚,若是动了皇帝的后妃,那总该是大罪了。”
*
这天萧轻霂下了朝就被皇帝留着聊了许久,一整天都没得闲。好不容易处理完了公务,两人就坐着闲聊了一番。
萧轻霂手心拢着茶杯,轻抿了一口,笑问道:“太妃娘娘没再来求陛下了?”
萧利从心情甚好的模样,说:“来了几次,朕都推了,不然定要没完没了,这好不容易安生几天,谁想与她多纠缠。”
萧轻霂说:“梁王案眼下只等三司会审了,走完章程陛下打算怎么处理?”
萧利从轻敲了一下桌面,眉头微皱,说:“当初要是直接斩在城门,哪有这么多事。”
萧轻霂看他一眼,说:“不杀他倒是有不杀他的好处——陛下想想,梁王一死,姚章说不准会剑走偏锋,姚党势力仍然不容小觑,只是前几次打压的他们老实了一些罢了,若真是逼急了,也说不准会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来。”
萧利从沉思片刻,哼了一声,说:“他们也没少做。”他顿了顿又说:“朕心里有数,没杀就没杀,萧怀鸣既然活着回来了,自然会有他的用处,不能让他白留一条命。”
萧轻霂微微颔首,没有作声。
天色擦黑了,萧轻霂总算走出了世安殿,二宫门外停着送他出宫的车驾。
瑾王殿下早就待得不耐烦,这会儿归心似箭地要离宫。
萧利从送走瑾王大约半刻钟,正坐着喝茶,眼睛盯着手边的棋盘看。
不一会儿就听得外头一片吵嚷,萧利从便招了人来问,内侍打听了回报道:“陛下,说是太妃娘娘宫里有飞贼,偷了娘娘的妆奁匣子,这会儿正招呼宫人抓呢。”
萧利从哼笑一声,只当那位娘娘又在没事找事,不以为意道:“让她抓去,拨几个京卫军去帮她抓。”
那边出了世安殿的瑾王殿下被内侍引着上了马车,像往常一样闭目养神,他只假寐了一会儿,就闻到车内似乎有什么香气,他在香上吃过太多次亏,于是也格外敏感,这会儿整个人瞬时警觉起来,立刻坐起身四处查找了一番,竟然真在车窗的夹缝里找到一根燃了半截的香。
萧轻霂本只是想着以防万一,这下看见还真藏了东西,呼吸猛地一滞,忙摔灭了这香,想推开车窗看看,竟然推了几下都没推开。
萧轻霂心内警觉起来,抬手摸了几遍,才发现这马车的车窗外面像是被人钉上了木条,怪不得怎么都推不开。
萧轻霂这才心说不好,伸手就要去掀车帘,却只摸到被交叉横在门前的木条状的东西。
萧轻霂脸色一沉,心跳得飞快,抬手重拍了一掌,喝道:“外面什么人?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回话,只有马车驾得飞快,不知一路往哪里去了。
萧轻霂心内骇然,猜测这个时候应当还在宫城里,就用藏着的袖箭把车窗上的软布划开了一道缝,又用力撕开,总算能勉强看到外面。
正月底的冷风迅速灌了进来,凉得有些扎脸,不过倒是让他有些昏沉的神思清醒了不少。
萧轻霂透过撕开的裂缝看见了飞窜的宫墙,并没有猜中的释然,心里反而一阵惶然——在世安殿门口就敢截他,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萧轻霂眉眼沉沉,心说还在宫城里能把他怎么样,只是眼下这车驾也不好硬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萧轻霂沉沉呼了一口气,让自己先冷静下来,自我劝慰了一番,想着那姓姚的能做出什么文章,还能在宫城暗杀了他不成?
第81章 设计
马车奔命似的向前跑,跑得太快车内就难免颠簸,萧轻霂心里又紧张着,几乎坐不稳,手指抓着窗沿抓得骨节发白,跑了好一会儿马车才猛地停了下来。
瑾王殿下的一颗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脸色也不大好看,只默不作声地抓紧了右手袖筒里藏着的袖箭。
他屏息等了许久,忽闻到一股更加浓郁的香气,赶紧抬袖掩了口鼻,左右寻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左手边的窗布上有一截露出来的苇管,正幽幽着冒着白烟。
萧轻霂抓了软枕去堵住那东西,但这香味太猛,已经充盈了整个马车,让人闻着有些头脑发胀。
萧轻霂大怒,以袖掩面,又大骂道:“外面什么人,好大的胆子!谋害亲王你知道是什么罪!”
外面传来瓮声瓮气的一声笑,讥笑道:“殿下省省力气,可别气坏身子,毕竟这个亲王爵位怕是要不保了,还得留着精气神去和陛下辩白。”
萧轻霂还没听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忽得马车外头一阵嘈杂的声响——有人把封住马车的木条拆开了。
萧轻霂正想趁机闯出去,却觉得头猛得一晕,脚下也开始打飘,人还没站起来呢,就软绵无力地摔了回去。
他的眼睛也有点看不清楚了,眼前的东西都在一阵阵地乱晕,全变成了一个个模糊的色块。
他挣扎了几下,身上的力气像是让抽走了,连坐都坐不起来。
马车门开了,两个穿粗布衣裳的人滑鱼一般钻了进来,手脚麻利地抬手架着他就往外拖,萧轻霂想开口斥骂,这会儿却连舌头都调动不了了,又急又气,满心愤怒却又只能无可奈何地任人摆布。
萧轻霂刚被拖出马车就闻到了浓郁的花香——是瑞兰花的味道,瑞兰的香气浓郁,老远都能闻到,味道有些像丁香花,但在宫城里种的不多。
萧轻霂手脚动弹不得,仅剩一点半醒的神思,想到这里心内更加惊慌——这花只在后宫最西边种了一大片,西边地界偏僻,萧利从的妃子又不算多,因此这里的宫殿大多都是闲置着。
萧轻霂顿时浑身一麻,这些人把他带到这种偏僻的地方要干什么?
那两个汉子把软手软脚的瑾王殿下放在了床榻上,嗤嗤笑了几声,还不老实地伸手拍了一下瑾王的脸,啧道:“长得跟个女人似的,又病怏怏的——”
这男人说着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低声说:“这样的,睡得了女人吗?”
另一个男人簌簌地翻着什么,不耐烦道:“别多嘴,赶紧把药给他喂了,门一关就走人,别耽误事儿。”
药?萧轻霂眼皮都有些抬不起来了,一听这话急切得想挣扎起来,但那迷香的劲还没过,他费了好大力气,却只是徒然地动了一下胳膊。
刚刚满嘴打诨的男人哎了一声,说:“行,不说了——把他衣服扯开吧,他还得一会儿才能动,等会儿捉奸可不能这个样子。”
萧轻霂闻言心下顿时清明,此时一肚子怒火,恨不能一刀削了这两人的脑袋,但他连怒骂都不成了,只能感觉到下巴被人捏住,什么奇怪的药水灌了进来。
萧轻霂被呛得咳了起来,却连咳嗽都是衰弱无力之态,这会儿心下都是屈辱——外衫被人扒掉扔在了地上,领口和束发都被胡乱拉扯了,极其粗鲁地造出了凌乱的假态。
那两人折辱过他还打量了一番,一个问:“那个女的衣服脱了吗?”
另一个嘿嘿笑了两声,说:“脱了,里面躺着呢。”说完又眯着眼看了一遭,说:“瑾王殿下确实好看,要是个女人,那得艳动京都。”
这人说完又笑了两声,说:“好了,老瞪我干嘛,我就过过嘴瘾——不说了不说了。”
另一个人说:“先去回话吧,万一被逮住,我们就完了。”
说着话,就是一阵开门的声响,随后咔哒一声,房门落了锁。
这里本就偏僻,这会儿屋里最聒噪的两人一走,几乎没有别的声响了,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车里的迷香应当只是为了撂倒他一时半刻,缓了一会儿萧轻霂身上的乏力感已经消退了许多,手脚不再是发麻的软。他缓缓吐息,让混沌的神思也慢慢归了位。
他刚刚被撂下时又惊又怒,也没去想旁边是否有人,这会儿稍微能动弹了,就费力地扭头去看,果然瞧见一个女子被裹在被褥里,发髻糟乱。
由于那女子是背对着他,大概是被迷倒了,萧轻霂又看不见脸,没法去辨认,就只好闭了眼省点力气,想让迷香的药力早些过去。
又过了好一会儿,萧轻霂终于能抬起胳膊了,只是这迷香的药效才稍有削减,还是不太能使上力气。
萧轻霂试了试攥拳再松开,却突然发现身上不知道哪里不正常地发热,脸颊也干热起来,灼得人心肺发痒。
萧轻霂心内骇然,震惊下几乎要坐起身来,但只是微微欠了起身,不一会儿又摔了回去,他头晕目眩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自己是被喂了什么下流药。
*
姚太妃心不在焉地逗着鸟,时不时向外头张望两眼,瞧见一个太监小跑过来立刻转了过身,急声道:“如何了?”
太监行了礼,回道:“娘娘,说是迷香的药劲还没过,要再等一会儿才行。”
姚太妃把手里的东西一摔,脸色也耷拉下来,低声道:“怎么还用迷香?瑾王不过一个病秧子,那两个人都挟制不住他一个吗?”
太监低眉垂眼道:“娘娘别动气,因为听说瑾王殿下箭术奇佳,先帝驾崩那天还在世安殿射杀了一个太监,手底下的人怕出差错——不过再等个半刻,不碍事的。”
姚太妃坐下了,捻帕抚着心口,心有戚戚道:“多拖一时,哀家这颗心就要多悬一时,早些把事办好总是没错的。”
太监跪下给她捶腿,宽慰道:“娘娘莫怕,那宫殿偏僻得很,瑾王贴身的就一个雁竹,还在外宫城候着,就算这会儿得到消息,宫殿这么多,他去哪找?除非他是神仙,否则怎么都来不及救他主子了。”
姚太妃这才稍觉放心,又向外看了看,说:“时间差不多了,这场戏可以上了吧。”
太监站起身,躬身说道:“娘娘稍候,奴婢再去问问。”
忽得一阵大风卷过,裹着落枝残叶,将宫门撞得哐得一声巨响。
姚章正在世安殿里将扬荆水师的军费开支一一说给陛下听,萧利从被这声响动惊了一下,侧头看了一眼,说:“怎么突然这么大的风,不会是要落雨吧。”
姚章的胡须颤了颤,笑说:“天色晚了,难免风大,陛下不如先让宫人掩了门,不一会儿就该冷了。”
今日的姚阁老不仅没作妖,说话间竟然真的有人臣的模样了,又赶上萧利从此刻心情好,陛下还关照了两句:“阁老说的是,夜里风凉,阁老不如先回去,剩下的明日再说吧。”
姚章的眼纹都堆积在一处,笑说:“谢陛下关心,老臣身体尚康健,不怕这点凉风。”
萧利从还没说什么,一个内侍来报:“陛下,姚娘娘说有急事要见陛下。”
萧利从微微一皱眉,余光瞥见姚章,只好说道:“外面冷,还不快请太妃娘娘进来。”
片刻后姚太妃就进了大殿,面色为难,说道:“这事不知该怎么说给陛下听——傍晚时候哀家宫里丢了妆奁匣子,宫人发现是进了毛贼,哀家就让几个太监连着陛下遣去的京卫军找了一通,一直找到了西边的偏殿里。”
萧利从听得一头雾水,说道:“这件事朕是知道的,不知道那毛贼娘娘抓住没有?可还丢了别的?”
姚太妃露出一副羞于启齿的模样,叹气道:“这不查还好,一查……竟然叫宫人撞见了一桩丑事——此事关乎皇家体面,哀家实在不敢多言。
萧利从皱眉道:“娘娘有话不妨直说,方才娘娘说了这么多都像是在猜哑谜,朕实在是听不明白。”
姚太妃说:“陛下是不是新纳了一个贵人,从公爷府里献上来的那位——缎贵人。”
萧利从点头,敷衍道:“不错,缎贵人唱得好曲子,娘娘可以召去,叫她唱一支听听。”
姚太妃笑了笑,说:“只怕这缎贵人的嗓子好,品行却不当。”
萧利从神色变得不悦,说:“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姚太妃一脸难言之色,说道:“说出来怕损了陛下的颜面,又怕陛下心念兄弟之情不愿相信,陛下不如亲自前往偏殿,便能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
“兄弟之情?”萧利从神色不大好看起来,说,“娘娘到底想说什么?”
姚太妃掩面道:“瑾王殿下做的好事,还是陛下亲自看看才行。”
萧利从神色骤然一变,挥袖便出了殿门。
宫城最西边有些荒芜萧瑟,遍地枯枝衰草,冬末的夜晚时不时吹过一阵冷风,更添了几分冷入骨髓的寒意。
宫人提着灯笼在前探路,一行人行至偏殿门前住了脚步。
宫人让开了身子,萧利从走上前,问道:“怎么有锁?”
姚太妃身边伺候的内侍上前道:“奴婢怕里面的人走脱,便锁上了门——这就给陛下打开。”
钥匙钻进锁孔的声音都被放大了数倍,萧利从自己都放缓了呼吸。
咔哒——锁开了。
内侍伸手推开了门,偏殿里面没有一丝烛火,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萧利从烦道:“去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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