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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魂(玄幻灵异)——麦库姆斯先生

时间:2022-04-13 10:13:47  作者:麦库姆斯先生
  孔捷直愣愣盯着他看,此时才如梦方醒,自己干什么呢?眼前人十年前便坑人数万,这世上最恶的鬼也抵不上他心狠手辣,你怎么敢对着他发傻?
  “无事,公爷,”孔捷赶紧挤出一点笑来,“属下和王朴玩闹呢呢,冲撞了公爷我们这就退开。”孔捷不想多事,陪着笑,快步走上前就想把王朴拽回来。
  大概是他太吓人,王朴竟觉得活人总比孔捷强,扯着脖子朝着成国公喊了起来,“公爷明鉴,他不是人!”
  孔捷眼珠一颤,立刻止步——
  王朴的指控可大可小,孔捷不知道成国公对鬼神之说是什么态度,是郑重其事,还是一笑而过,他如今自保为上,顾不上别的
  王朴还在叫嚷,颠三倒四,浑身抖个不停,看起来是真的吓得不轻:“公爷,公爷,我刚刚在水中看到了他另一幅面孔,脸是青色的,头发散着,舌头有那么长,眼睛还滴着血……公爷,他不是人!”
  成国公的抬起头看向孔捷。
  孔捷低垂下眼睛,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眼观鼻鼻观口,没有一句辩解。
  起初成国公身边的护卫听王朴之言还惊了一下。
  眼下听着满嘴的妖魔鬼怪,再看壁角处安安静静的孔捷,目光不由疑惑起来。
  “抬起头来。”
  国公爷发话了。
  孔捷垂着眼睛,把脸孔抬起来。
  看吧,你们看看我和王朴到底谁像鬼上身。
  扈从之中当即有一人开口训斥:“公府最忌鬼神之说,王朴你敢胡言乱语!”
  王朴闻言一颤,仰头去望国公爷,生怕在他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厌恶怀疑:“属下不敢胡言!这是真的,他不是孔捷,他从昨日起便有些不同,昨夜还主动跟我说想出府,属下没有多想便应承了,刚刚一看才知道他身上另有别人!”
  “出府?”
  成国公倒是从这段话里抓住了别的关键。
  他日理万机大概是不管内院之事的,只是如今撞见了不能不闻不问,他抬了下下巴,向孔捷:“你要走?”
  “不……”孔捷连忙摇头。
  当着上司他可不敢走。
  孔捷用力地想了想孤僻的人应该怎么说话,谨慎地压低声音:“回公爷的话,是属下想赚些零花钱,王朴答应介绍活计。”
  “什么活计?”
  这话是问孔捷的,可王朴猛然想到什么,狠狠打了个哆嗦。
  孔捷眼风轻瞟着王朴,后者脸色煞白,正一脸惊惶地盯着他。
  他总算是想起来了。王朴刚被吓了一大跳失了神志,没有多想便阻住了成国公车驾,此时才缓过神来刚刚在孔捷现行之前他们在做什么:他在给孔捷拉皮条。
  孔捷不知情在前,不从在后,他是无所谓说一说这件事的,但是这件风化之事若捅了出去,王朴一定先扛不住。
  沐浴在王朴瑟瑟的目光中,孔捷斟酌了一下,道:“不知道。王朴还未与属下细说,刚刚失态大概是他眼花了,自己吓着了自己。”
  闻言,王朴倒吸一口长气,冷汗遍出,几乎瘫软地倒在地上。
  成国公瞥了王朴一眼:“果真?”
  “果真。”孔捷不容王朴回答,直接接话:“属下不敢欺瞒。”
  成国公向他投去目光。
  这人应该还不满三十岁,但气势强得已经可以让鬼战栗,瞳仁乌黑,眼神幽邃,哪怕只是随意的一瞥,仍然像是压来了一道深渊,和他对视的一刹那,孔捷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那眼神击穿了什么,让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不适,却无法把目光移开。
  “你慌什么?”成国公问。
  孔捷呼吸一顿。
  远方的天幕已经渐渐消散,孔捷站了这样久,此时才发现一件离奇事:他听不到、看不到眼前这个男人的任何心思。这让他极其的不安,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在土地公公庙帮忙干活那段时间,他看不破那活了好几百年的老头,老头反而可以一眼看穿他。
  不因别的,只因他道行太浅。
  这一整日的闲话他也听了不少了,孔捷心思急转,知道自己上身的这具身体可能是像国公爷年轻时的旧爱,斯人已逝,留他大概也是图个缅怀,孔捷仰起头,努力露出楚楚可怜的神色,妄图激起眼前人的怜悯体恤。
  但……
  好像没用。
  这人反应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跟看王朴的眼神都差不多,蹙眉,扔一句:“说件你自己的事儿。”
  孔捷一愣,身体里的鬼魂在肉身中激烈地挣动一下:孔捷的事?他刚来他不知道啊,乡贯生日父母亲朋喜好特长,这些他都还没来得及问呢……
  孔捷急剧地哆嗦了一下,也不知哪里来的急智,目光掠过成国公的尊臀,看到什么说什么:“公爷,您座下这副马鞍好用吗?”
  成国公身后的扈从集体眉头一皱。
  “它上面有一道划痕您知不知道?围猎的时候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御前失礼了嚒?”
  众人的脸色逐渐复杂,一时间异彩纷呈。
  孔捷全然不管别人的看法,起初他答周殷话的时候还有点抖,但几个问题抛出来,气势竟逐渐稳住了,心口一阵阵发热,像是身体中的小孩在帮他。
  他指了指成国公屁股下的马鞍,很认真地说:“您坐的这副上面有道划痕,我昨日为您送过新的,只是从南院跑到内院再从内院跑回南院时间久了点,迟了一步,没能为您换上。”
  此时他再抬头去看成国公的眼睛,刹那间,他竟似看到了某些很特别的东西,只是还没等他抓住,那影像便一闪而过。男人沉吟了一霎,转开目光,朝身后摆了摆手:“你们把王朴带回去,传个大夫,别任他胡言乱语。”
  旁边立时有人提醒:“公爷,这个王朴今日还有闲月楼的差事。”
  “不必他去了。”国公爷随手一指孔捷,“你,替他去,”说罢侧头看了身边人一眼,“陈英你送送他。”
  孔捷还想再说说马鞍这事儿,没想到从天而降一份差事,他虽然不知道闲月楼在哪里,要去干什么,但料想公爷的差事肯定不会比王朴的差,眨了眨眼睛,接下了。
  待得太久,成国公的马都不耐烦了,成国公吩咐完几个手下,当即带了带坐骑,马儿得了指令,马蹄声响起,风一般地疾掠而出。
  孔捷看着那身影,原本想说恭送公爷,却忽然在下一瞬抬手压住自己胸口,朝着那远去的身影重新喊了一次:“公爷,我叫孔捷,昨日清晨为您送过马鞍,虽没能送到,可是我送了。”
  孔捷的眼睛充满了力量,一字一句清楚地说着这件事,好像这件事非常重要。
  你要记得他。
  虽然于你只是一桩小事,但是却让他独自枉死在了无人理会的地方。
  成国公没有回头,几位扈从古怪地扫了孔捷迅速策马跟上,悠远的昏黄暮色里,公府的红色夹道长长直直,孔捷紧望着那一行的背景,晚风远远地送来一句:“知道了”。
 
 
第7章 安平
  孔捷站在驰道上,看着远去的几道身影,在发呆。
  此处是贯通东西长街足有六百步长的府内私巷,成国公刚刚从东府门进入,这个路程是去西角门,之后再向南折过三头脊兽大门,便到自己的南院住宅。
  陈英走到他身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还看?走了。”
  孔捷这才回身,端正姿态:“有劳陈大人带路。”
  陈英没有打算弛马,牵着马缰交给别人,孔捷虽不知所谓的闲月楼在哪,但看到不需要弛马,便料想那应该很近,应该是即走即达,他顺势询问:“大人,不知闲月楼上是什么差事,需要小人准备什么?”
  陈英用眼梢扫了他一眼:“别乱问,到了你自会知情。”
  公爷身边的人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此人年轻俊秀,长眉入鬓,细长的眉毛微蹙起来的时候,形成的表情十分的冷漠高傲,霜雪欲来。
  一句“别乱问”听起来已经很不客气了,但孔捷看得分分明明,他说完这句在心里又补了一句:“王朴那厮不知做了什么亏心事,你小子也不老实。”
  孔捷:……
  刚刚孔捷与成国公说话时,他完完全全听不到看不到对方一点一滴的心思,还整惶惶难安,此时终于听到活人的腹诽鄙薄之声,没有生气,胸中竟还生气几分喜悦侥幸:不老实好啊不老实!你没有怀疑我不是人,只是觉得我不老实,很好很好。
  成国公府的占地太大了,人身处其中有如蚂蚁置身大屋,此时暮色四合,夕阳将建筑拉扯出巨大的阴影,陈英带着孔捷掉头往东行,于一处观台折入小路,紧接着,两侧的夹道又变窄了许多,暗红色的高墙巍峨地逼压过来,让人有些透不过气,一盏茶的功夫,孔捷便感觉到自己已经离开了成国公府的地界。
  前面的人伸长腿长,步子拉得极大,一路上也再没同孔捷说过话,但是心中的话倒是一直没停下。
  孔捷在他身后听着,起先听他烦恼“公爷怎地突然回来了?”,紧接着忧虑“他忽然喊自己过来可是我做了什么不妥的差事?”,紧接着便是一桩公务接着一桩公务地过脑想,间或穿插一句:“麻烦死了!正事那么多还要给后面的带路!”
  孔捷一路听他嘟嘟囔囔觉得十分好笑,心道你这侍卫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大的脾气这么不耐烦,又听一会儿公务细节他才恍然大悟,天呐,这哪里是侍卫,成国公随手一点,这是指了个都城副统领来给他带路。
  陈副统领拉着个脸,周身气场越发冷冽。
  孔捷想了想,那问他正好,他正想知道知道自己长得安平王的事情呢,此前他不在意,一步连着一步踩雷,自己被人套进去还懵然不知,这人是公爷的私人,多知内情,府中又置身事外,刚刚好好。
  “陈统领,向您请教。”孔捷开口。
  陈统领心中的事情中断了一霎,但是立刻接上,没搭理他。
  “陈统领,”孔捷再开口,“国公爷此前还从没有给我指派过事情……”
  陈统领心中“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孔捷心道你不聋就好,你不接茬,那我可随便说了,然后捏了捏嗓子,十分羞涩地开了口:“陈统领,国公爷此前从来没有给我指派过任务,没想到我有这么大的面子,还劳您来亲自带我去闲月楼,这个差事办完了,我深夜是不是要回公爷那里复命啊……那。”
  孔捷一顿。
  事关成国公,陈统领心中的公务不知不觉地停了,等着他“含羞带怯”的一“那”之后的话……
  孔捷半天没说话。
  陈统领皱眉:“你想问什么?”
  孔捷避开话锋言其他:“我想知道,公爷可有什么忌讳,想陈统领问些提点。”
  “好,那我便给你个提点。”
  陈英冷冰冰地暼了他一眼,看那样子似乎还想打他:“不要对公爷抱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今日指派你不过凑巧,收了你那些非分之想。”
  孔捷啊了一声,果然,问对人了,这个年轻人很清楚内情嘛。
  孔捷趁火加油又添了一句:“我和那一位长得便那么像吗?”
  陈统领一时间步子都停了下来,好像孔捷的无知亵渎了什么。
  孔捷立刻道:“陈统领息怒,有什么说错的您指正,孔捷洗耳恭听。”
  陈英缓了一口气,抬起手直接点了孔捷一下,一字一句,盛气凌人地说:“安平王不是谁都可以像的,当年王爷十六岁上战场,十八岁封侯,十九岁扫清西南群雄,大顺的社稷一半是他安定下来,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敢用五十人马骗敌阵五千人马,活捉敌方将领退敌千里,王爷殡仪,当今天子亲自为他举哀,国礼规制,死哀生荣——”
  陈英瞪着孔捷,眼睛逐渐泛红。
  孔捷睁大眼睛,一时间是真害怕他控制不住打自己,他等下还要领差事呢……
  还好,陈统领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没有拿他这个小人物怎么样,冷淡地收了这个话头的尾巴,“总之你记得,有些人在这世上是没有替身竞品的,这不是一副皮囊的事情。”
  孔捷怔怔地看着陈英。
  这世上,没有第二个安平王。
  这就是陈英要警告他的,但是在他说那么长的一段的时候,孔捷看到的一幕幕、感情非常强烈的记忆,记忆里有一位极年轻极英俊的少年,应该就是他说的安平王。
  那是陈英的回忆,是仰视孺慕的视角,五官上看,这位安平王的确和孔捷的眉眼有些相似,可是气质上可谓是天差地别,那是个极其张扬热烈的年轻人,白马银枪,黑裘牡丹,狂飙的身影,烈火般张扬。
  大概是经年日久,这样的画面配上他刚刚说起的轰轰烈烈的故事,今人听起来竟像神话般不可思议。
  叛逆,放纵,英武,疯。
  那位安平王去世的时候,非常、非常、非常的年轻,他的死亡,砍在所有认识他的人的心上,留下了巨大的创伤。
  孔捷低着头跟在陈统领身后,许久,他轻声问:“这位安平王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啊?”
  陈统领的情绪刚刚回落,懒得计较他的无知,生硬地答:“开平三年。”
  孔捷掰着指头算了算,“那就是已经九年了,”他有些茫然,脱口道:“你家公爷也像你一样一直这么惦记他吗?”
  陈英厌烦地看了孔捷一眼,没说话,但也没斥责。
  孔捷眨了眨眼,虽然没有听到陈英心中的腹诽,但是大概明白他那一眼的意思,他在说“我不如公爷”。
  大抵是因为这两个人哪个拎出来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所以知情者对他俩与众不同的感情表现得非常宽容,毕竟安平王一代名将,又是英俊少年,天纵之才骤然陨落在二十出头的年纪,谁能不扼腕叹息。
  孔捷捋了捋思绪,挺诚恳地说:“大顺征战六年方初初平定天下,前三年扫开群雄,后三年一统中原,我不曾亲眼见过当年的艰难和澎湃,但想也知道,这两位军事奇才当年同在一处王帐下效力,会有怎样交相辉映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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