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个适合矫情的时候。
时间紧迫,郁云阁只凶狠瞪他一眼,便抱起人顺着来时路往外走。
真到外面,景玉危才惊觉进来时为何一路颠簸,原来那所谓的精致楼台竟然是在山中,他来时被蒙着双眼,这会儿离去又是漆黑雨夜,能看见的地方很有限,全靠闪电借来的光。
他大抵知道自己在灵州,燕国的一个山景很出名的小地方。
前些时候他还在想为何南川会有旱灾这等天灾在,相邻的燕国能平安顺和,这会儿他观天象,如此瓢泼大雨下下去,燕国的老百姓也不见得能完好。
雨比方才更大了,砸在肌肤上生疼。
郁云阁低头和景玉危额头相抵,自责道:“太匆忙,该给殿下带个蓑衣。”
“那你该嫌我麻烦了。”景玉危半睁着眼睛,努力看清周围,“别贫,快走吧。”
郁云阁知道他担心什么,无非是姜衔玉反应过来回来围剿,这次他做了万全之策,彻底将人拖住,才来救他。
再说,凭借他的逃跑安排,姜衔玉长八条腿也追不上,他低头认真道:“殿下等会儿搂紧我,掉下去就尸骨无存了。”
郁云阁不是开玩笑,这地方太陡峭,他借助轻功攀爬上来不容易,想带着个成年男性再一路滑坡下去,无疑痴人说梦。
是以,他让曲闲调用玄云楼一个特别武器,以此渡过难关。
这武器用起来有风险,需要两人配合,最好合二为一。
“我没开玩笑,殿下好好配合,万一真掉下去,咱两就是双双殒命的野鸳鸯了。”
“哪里是野鸳鸯?”景玉危嘴上这般问着,手上很老实搂住他的脖颈,“几个月的夫夫不作数了?”
郁云阁下蹲,用膝盖撑住景玉危,空出只手拉扯锁在腰间的启动装置,不忘分散对方注意力:“是我疏忽,殿下真将这事儿作数的。”
“你想不作数,我不允许。”景玉危被大雨砸得睁不开眼睛,隐约看见他身后凭空生出对巨型翅膀,黑乎乎的,像鹰翅,“这是滑翔?”
“殿下居然知道?”郁云阁很吃惊,这东西是他提供图纸,玄云楼找出多种材料最终制造出来的成品。
因原材料太稀缺了,所以东西不多,卖得极为昂贵,极少有人买。
燕国境内都鲜为人知,景玉危如何知晓的?
“我在古书上看过。”景玉危看着这东西,眼里没害怕,还满是好奇,“真能飞起来?”
郁云阁忍不住笑了:“殿下真是……”
“若不是我腿不便,真想亲自试一试。”景玉危说。
郁云阁将他搂得更紧:“来日方长,殿下总有机会亲自试试展翅高飞的滋味,现在先准备,我们要起飞了。”
郁云阁也不是故意要让他紧张,只是不想给他多愁善感的机会,倒计时似的说:“三、二、一,呜呼。”
“起飞。”景玉危轻声跟了句。
郁云阁靠肩膀高低调整着方向,顺风而去,照旧没让大雨有特别招待。
雨势很凶猛,让半空中的两人活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增加重量的同时不利于飞行,饶是郁云阁起飞前有过估算,也没想到落地会和原计划目的地差距好几里。
他先将景玉危放到一处避雨的山洞里,才慢吞吞拆着滑翔翅膀。
风雨交加,片刻没停。
景玉危轻嗅飘荡在山洞里的味道,脸色下沉:“你受伤了?”
背对着他收拾东西的郁云阁身形轻不可见僵了一瞬:“我抱着你走那么远,像受伤的样子吗?”
“你知道瞎子对什么最敏感吗?”景玉危冰冷问。
郁云阁一下子噤声。
“当人瞎了,他最先学会用听代替看,接着便是闻,再是摸。”景玉危望着他蹲在原地黑漆漆的身影,“还是你想说我闻到的血腥味是外面山林里小动物受伤留下的?”
知道瞒不过去的郁云阁耷拉下肩膀,将东西放到旁边,一步步往他面前走:“几日不见,殿下还是心细如发。”
“哪里受伤了?”景玉危伸长手拉他,“让我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景玉危:?
第73章 营救.
“点个火吧。”
景玉危收回摸了黏热的手, 能感觉出来他受伤挺严重,黑灯瞎火,看不见上药。
他们躲在这里,不容易找到。
再说, 姜衔玉的人不见得知道他们落在这。
景玉危不相信他们运气那么差, 会在玄云楼的人赶来前,先被姜衔玉的人给抓了。
这种莫名的自信似乎感染了郁云阁, 让他默不作声地扒拉出几根柴火点燃, 给漆黑山洞带来微弱光芒。
景玉危看清他背后的伤, 先看眼洞口被收起来的滑翔装置, 拿着他提供的金疮药细细撒着:“你是不是早有所料自己用那东西会受伤?”
否则也不会随身携带这上等金疮药, 还有…
景玉危看眼被送到手里的纱布, 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可见这滑翔装置安全性还有待提高, 被迫启用。
“那倒不是, 是我想起当时画这份图纸时候没考虑到重量问题, 连夜让人加固,没处理好与背后接触受力。”郁云阁僵着后背, 受伤地方被药蛰得生疼, 他时不时咬唇,说话不敢泄露一丝声音, 怕被听出来了。
景玉危看眼强装没事人的生硬背影,手下没留情:“是这样吗?”
“嘶。”郁云阁疼得没忍住, 注意到背后那只手顿了下,赶紧回头卖惨,“殿下,轻点儿, 我好疼呀。”
景玉危冷冷看着他,嘴上没好话道:“怎么没疼死你?”
手下动作却比之前要轻了很多,简直像怕碰到他的伤处,惹得人疼痛不已。
“玄云楼的人还要多久?”景玉危纤长的手指绕到他面前,灵活地交替纱布两端,在前胸利落地形成了个交叉,落在后背遮住伤口,“淳于璞和他母亲燕穆清面和心不和,燕穆清想利用天世教推翻燕云殊,建立属于自己的王朝,淳于璞却不这么想。”
“他想直接从燕云殊手里抢?”郁云阁注意力一下子被分散了。
“他以为宁逾白同他想法一致,想让小皇帝当傀儡,自己做幕后主使。起初想先一步掌控小皇帝,结果被发现,罚到了这边。”
“燕云殊哪里是那么好算计的?”
以郁云阁和人真切接触下来来说,燕云殊固然不厉害,但脑子是活的,能懂得审时度势,必要时候肯低头。
假以时日,小皇帝也能独当一面。
端看摄政王宁逾白肯不肯放手,这要是一辈子将人当个小孩子看待,那这傀儡算是变相坐定了。
若是宁逾白不想功高盖主被人惦记着要杀,也想让燕云殊自己做燕国的皇帝,这往后景玉危真正要面对的还是小皇帝。
景玉危一听便知道不简单:“你和人见过面了?”
“在永乐有过数面之缘。”郁云阁回答完便发觉有人系带的手多用了些力,他身体一绷,张嘴嘶了声,“殿下在生气我明知道你在谁手里,却不主动找你吗?”
景玉危口吻冷淡:“没有,你有你的想法,我不能要求你事事以我为先。”
“淳于璞绑走你,是想借此约我见面。”郁云阁披上被烘到半干的亵衣,转身和景玉危面对面坐着,“他一手算盘打得精妙,和我合作,限制天世教,再给燕云殊添乱。”
景玉危抖着胳膊当晾衣杆,左右烘衣裳:“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似乎是有人故意透露给他的。”
“不难猜,我怀疑他本来想和景弍辞合作,奈何梁溪局势太乱了,景弍辞自顾不暇,没空搭理他,他退而求其次找上我。我想,他应该也和殿下说过类似的话吧?”
景玉危看他一眼:“他周围藏了你的人?”
侧面验证他的话是对的。
“他的小心思真是多。”
“机会是留给有所准备的人,心思多点没坏处,坏在他挑了几个不好下手的对象。”
郁云阁狐疑:“殿下不会想答应他吧?”
“我答应他有什么好处,他手里能用的人脉都是靠他母亲来的。自己半点用没有,合作下来,亏得永远是我。”
没人合作的时候想吃亏,更别提景玉危这等在生意方面素来斤斤计较的人。
郁云阁放心了:“我还担心殿下病急乱投医答应了呢。”
“我有那么糊涂?”景玉危往火堆里添柴,侧脸被火光跳动照射的明暗不清,那微沉的眼眸里有着别样的情绪,“只有与你有关的事,能让我稀里糊涂。”
郁云阁微怔。
类似这种情况的表白他听过不少,次次感受不同。
每当景玉危流露出点儿关于他在他心里的感触,他就有点儿绷不住,说不清什么感受,就是想将人抱住,谁来都不想给。
“殿下真会抓人心。”
他感叹了句,惹得景玉危偏头看他,眼里似乎在写着为什么。
“不常说情话的人偶尔说次情话能要人命,你对我说这话,我恨不能将心掏出来给你。”
景玉危唇角微扬:“我这不叫情话,是真心话。”
“殿下,这次被人绑走了有何感想?”郁云阁干脆换个姿势蹲在景玉危身边,“想不想听梁溪如今情况?”
“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听天由命太窝囊。”景玉危换了只胳膊烘干,神情比之之前多了几分破釜沉舟的魄力。
这次遭遇没让他感到气馁,还领悟到了些许人生真谛,那他的用心就没白费。
有时候郁云阁怕自己太过于护着人,将原著中能力过硬的太子殿下养废了,在能保护他安危前提下,让人多些寻常时候没有的体验,促进成长。
这也是这次他明知道景玉危在哪没急着营救的缘故。
换言之,落到姜衔玉手里便来救人,是因为姜衔玉是个疯子,他怕夜长梦多,让景玉危受不必要的伤害。
“梁溪情况不会好,等他们打得差不多再说。”
景玉危暂时不打算出手,按实力和那几位硬拼,怕是会成为第一轮先下台的炮灰。
等那帮人打得弹尽粮绝,他再出马轻轻松松,怕就怕那几人互相提防着,顺便一起防着他,这就很难办。
他能等,南川老百姓不能等。
游重鸾前些日子送来消息,说是东平城那片目前没受到梁溪波及,还算安稳,却无人知晓这份安稳能持续多久。
毕竟景昭和景弍辞这两人疯起来不问东西,只管自己痛快,想要波及周围的打斗也不是没可能。
“如若燕国主动抛来橄榄枝,殿下接不接?”
郁云阁捞起景玉危的湿法,借着火光梳着。
“接。”景玉危说,“随机应变,他们愿意,我何乐不为?”
能早一步结束内乱,那便早一步。
郁云阁笑了笑:“知道了。”
待衣裳烤到差不多半干时候,洞外传来阵阵脚步声,接着是一道口哨声。
提剑的郁云阁随手将剑又收起来了,走过来弯腰先亲了口景玉危的眉心:“殿下能走吗?”
景玉危捶捶腿:“得再劳烦太子妃一趟了。”
郁云阁笑着将人捞起来,见他习惯性搭脖颈,调笑道:“殿下真是越来越习惯被抱了,那在床上,嗯?”
“太子妃还是不要想着有的没的,待孤重整王朝,江山万好,送你做聘礼可好?”
以江山为聘,请他坐另一半。
“我可不要这种东西。”郁云阁见外面楼众在等着,也不怕让人听见,堂堂正正,“我要殿下终生不悔。”
景玉危猛地见到那么多人,下意识往后看,不让人看见他的脸,话也就此收住了。
“殿下啊,你这容易害羞的习惯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郁云阁越是当着人多,越是调戏得起劲,“一句话而已,犯得着这么藏么?”
景玉危抬眸瞥他一眼,复低头又不吭声。
任你千言万语,我巍然不动。
还真是难搞,郁云阁摇摇头:“真是没法子,不说便不说吧,谁让我宠着你呢。”
他如今也只能在人前装装家主架势了,往后日子能看得出来,他势必是压不过景玉危。
这大抵是天生原著男主的优势,更何况他这个半路跳出来的炮灰,逆转局势,也不可能逆转到从受到攻。
待走出这个逼仄不好找的山洞,他方才看见高树之下江开撑伞等着,看见他带着景玉危出来,眼里紧张之色如风吹散了。
“公子,姜衔玉跑了。”
“又跑了?”郁云阁将景玉危放进早备好单人轿鸾里,先让楼众带人走,自己则跟江开紧随其后。
“她是兔子么,狡兔三窟的,累不累?”
“她意识到调虎离山,便不再回这里,临时换了个地方,我们的人已经跟到了那,要趁机将人抓了吗?”江开对姜衔玉印象不多,听曲闲说,是个蛇蝎美人。
郁云阁没和人结仇的习惯,像姜衔玉背后站着人的这件事,交给燕云殊处置更为妥当。
人家那毕竟是姑侄两,得关起门来算家里账,和他这个外人没关系。
“让人跟着,给宁逾白送去,他知道怎么办。”
“梁溪情况更遭了,真正的四方混战,不少老百姓连夜出走,如今景江陵薨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不少人在问太子在哪里。”
“有人骂他吗?”
江开发觉他的关注点总在自己想不到的地方,好在曲闲早有准备:“没有,多数人同情他,都知道太子殿下处境堪忧,景江陵在时,他是挡箭牌,现在景江陵死了,他会不会早被几个兄弟联手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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