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男人也觉得他蠢得可怜,几次磋磨无果后,放弃了调1教。
但人始终会在岁月河流中成长,姜画后知后觉中总算体味出城主对他的冷待,他开始慢慢学习起无极城主府中的规矩,学着行礼和说话,学着讨男人的欢心。
不过这时的司徒城主觉得他失去了原本的天真浪漫,反而学得一身拘泥无趣,便不再常来看他。
他居住的地方很冷清,司徒城主不来的话,他就只能一整天守在花园中巴巴地盼,夜里风寒露重,他就用袖子挡着灯笼前的朔风。
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等到流连烟花艳鬼之地的夫君呢?
夫君即使和艳鬼混在一处,也不愿施舍一些温暖给他……姜画以为是自己不好,不够漂亮,也不够聪明有趣。
可是他不过按照城主最开始的心愿去改变了自己,他为什么做什么都是错?
回忆里的梦真叫人酸楚。
姜画在桥洞里睡着了,睡着之前,司徒偃明坐到了风口的位置,替他挡下寒夜的凉意,又把衣服脱下,给他披在肩头。
姜画被他的动作惊醒了一瞬,神情恍惚道:“……大人?”
司徒偃明心里一痛,姜画只有活着的上辈子唤过他“大人”,大概是骨灰带来的记忆错乱,导致青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他轻柔道:“叫我夫君可好?”
姜画一个“夫”字刚要脱口,猛地清醒过来,他拍了拍迷糊的脸,瞪大眼睛道:“休想占我便宜!”
司徒偃明望着他笑,目光纤倦,如果可以,愿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你笑什么?”姜画忍住逃跑的冲动,小心问道。
“我在想……”司徒偃明身形整肃,背脊宽阔,像巍峨的山峰,一派道貌昂然,“嗯,想什么不能说。”可不敢让姜画知道,他刚才思索着,如果被唤了夫君,他是要回应他“爱妻”?还是“卿卿吾爱”?
姜画总觉得看透了男人的虚情假意,他背过脸道:“你要是睡不着,就回去,不要打扰我。”
司徒偃明赶忙保证道:“那我不打扰你,你这样睡会不会不舒服?我在储物囊中放了床和枕头,你把东西拿出来将就一晚。”
姜画闻言,直接摘了储物囊,“你的东西,还给你。”他顿了顿,有一丝丝心虚道:“我花了你的钱,还有学费,不过以后一定还你。”他无□□回,以后就在人间界努力挣钱,争取还清债务,这样就能够用自己的劳动收获请朋友们吃火锅!
“我的就是你的。”司徒偃明眼神中一片冰心赤诚,“我永远属于你,不必分出彼此。”
“不是这样!”姜画被他绕得头晕,只好搬出岳灵当初的论调,一本正经道:“我是独立的!”
没想到司徒偃明比想象中更加厚颜无耻,他竟然附和着点头,“当然,我知道,可我不是,我们拜过天地后,我就是你的东西,家里你说了算。”
姜画惊呆了,瞌睡虫都吓得飞走,他想问“我们什么时候拜过天地”,可是看到男人那幽暗中闪烁着精光的瞳眸,仿佛追忆起了什么,硬着头皮不承认道:“我单方面宣布,亡羊补牢的成亲不作数。”
他去世后,司徒城主曾为他办过一次盛大的冥婚——谁会承认冥婚啊!吓死人了!
司徒偃明失望地黯淡了神采,不过很快,他又道:“是该再好好补办一次婚礼,我这些年准备了很多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姜画装作没听见,从储物袋中翻找出一个带盖子的深色茶杯,嗖地钻进去躲起来了,执着的男人真是不可小觑,他得想个法子逃跑才行,不知地府府君有没有收到他在人间界的消息。
说来奇怪,他轮回失败,并不是第一次,虽然他每次都做好了最后的准备,但出乎意料,无论身在地府还是人界,度化超生的法阵都对他无效。
老道士说是他自己的问题,这句话如醍醐灌顶,那他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呢?
茶杯外,司徒偃明兀自碎碎念,说什么在郊外的马场给他买了一匹从国外空运回来的阿哈尔捷金幼马,小马前几天刚会跑,又乖又可爱。
听到这个,姜画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小马?”
司徒偃明点点头,“你之前和岳灵说你想要小马,所以我自作主张养来送你。”他四处打听姜画的一切过往,希望能博回爱人的好感。
姜画眼睛先是一亮,随后,他想到了曾经喂养的那匹跛脚金红汗血,心也跟着渐渐消沉下去,“它再可爱,也不是我的乌蹄踏浪,我不要。”说完,他又缩了回去。
他的乌蹄踏浪,因为与他一齐强硬地拦住司徒城主的去路,被怒不可遏的男人一刀斩首,染红白雪,杀鸡儆猴,他就是那只可笑的猴。
作为司徒偃明手心里的宠物,主人不喜欢便会被肆意践踏,这样的命运,可悲可叹。
“对不起。”
“道歉没用。”姜画心疼自己的小马,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不喜欢你了……”
“我知道。”司徒偃明没有任何办法,他仰着头,手指遮住眼睛,抑制住酸楚的鼻息,“我知道……”
他做错了事,有些无法挽回,有些无法原谅,连他这个人站在姜画面前,都碍眼得很。
他全都知道。
如果换做以前的司徒城主大人,根本不屑于臣服感情与真心,可是姜画在他面前死去的那一天,没有人能猜到他会做出多少疯狂的事情,就连他自己也想不到。
一边找些站不住脚的理由,一边死死拉住姜画往生的魂魄不放。
他终于承认他爱他,不想他死——
那天的无极城主府门内一片寂静,只除了外墙上大红的喜字,安静得瘆人,不一会儿,似乎屋外传来了欢快的唢呐锣声,敲敲打打,生黄纸人抬着鲜红绣顶的小轿从正门跨入,“新娘子到。”
大雪地里,穿着新郎装的司徒偃明站在院前相迎。
他掀起骄帘,牵住新娘的手,跨过火盆。
新娘的身体犹如尸体一般僵冷,跟着司徒偃明亦趋亦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新娘在弯腰时差点栽倒,被司徒偃明打横抱起,裙角泛起涟漪,在生黄纸人热闹的欢呼和大喊大叫声,他们齐齐入了洞房。
司徒偃明将新娘放到松软的床榻上,弯身仔细为他脱去一双厚重的长靴,又执了秤杆,挑开新娘的红盖头。
盖头下,美丽玲珑的青年正闭着眼,似乎在安静地沉睡,他肤色苍白,只有唇上点了红脂,显得越发艳丽,望着他的面容,司徒偃明目光中淌过激烈的情绪。
怀中人的胸口没有起伏,但是他很快就能活过来了。
红帐周围已然布好烛阵,星星闪闪的烛光在黑暗中摇曳,用血签过的黄纸贴满屋子的四个角落,弥散出新鲜的腥味。
司徒偃明一边拥住自己的妻子,一边驱动法阵,他吻了吻他墨色的发丝,神情虽然癫狂却也还不那么绝望,“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不会让你死的。
这是司徒偃明这辈子最可笑的誓言,他天真地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
结果,报应不爽。
他先失去了和姜画的“孩子”,紧接着,姜画又追随“孩子”而去。
徒留下因为施展了三次禁忌回溯之术的他,人不人,鬼不鬼地被丢弃在人间的炼狱里。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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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黄泉百态一
桥洞下看河, 别有一番景致逸趣,迎面陷入河岸边夹道的垂柳,显得枝条更为繁茂。
晨光熹微时, 司徒偃明的身体都有些僵硬了, 他护住姜画酣睡的茶杯, 庆幸又活过有爱人陪伴的一天。
他的心绪缠绕在茶杯内那平稳中伴着小呼的魂魄上, 他告诉自己, 就做一方守望的坚石,过满每一个不眠的黑夜,让姜画能够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地活着。
当然,愿望本身之所以被人赋予过高的期盼, 正是因为未来的不可捉摸。
地府府君派来寻找辅相的阴兵在夜里借道, 路过了西山,整个队伍行进了一夜, 终于在天明时分歇息,化作一串河滩上的黄纸。
司徒偃明捏着粗剪的兵人,指节微微发白,白日里阴兵不会行动,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阴兵会找上姜画。
“你在看什么?”姜画从他身后探出头,发现纸兵人, 神情变得莫名道:“你剪那么多纸人做什么?”
司徒偃明摊开纸人背后的红泥印记, “是冥府的阴兵。”
姜画第一反应是地府府君接他来了,可是在他的印象中,府君似乎并不擅长操控纸人,他犹豫了许久, 拿不定主意, 最后问司徒偃明道:“你觉得地府的冥主, 有被冒名顶替的可能吗?”
男人被他跳脱的思绪问得发懵,“什么意思?”
姜画沉吟片刻,“我需要做一点准备。”
一点回地府的准备。
他不管男人一头雾水,径直开启了一天的忙碌,先到李老头被查封的寿材铺席卷了大量生黄纸和已经成型的纸船纸马,司徒偃明的储物囊很好用,既然男人不收回,他暂时也不打算还了。
他在五孔桥打转,男人就一直缀在他的尾巴后面。
他写符,男人也跟着他一起写,还把写好的成品交给他检阅,满脸都是讨好。
姜画忍无可忍道:“司徒先生,你没有自己的工作吗?”
司徒偃明狡黠地笑,“按照事件的难易划分,工作排在最末,毕竟我的实力允许我不工作,按照事件的重要程度,陪你最重要。”
姜画:“……”
为什么一个男人搜肠刮肚地想要和你聊天,可以把一句简单的话讲得那么油腻?
“我能自己做好。”
司徒偃明道:“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麻烦。
他也是一个擅于制造麻烦的人。
当夜,阴兵从纸人上苏醒,整个河滩冒出阴森的绿光,然而,当它们往前移动,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它们的脚全都被折了一道,头上也被碳素笔尖戳了孔。
原来姜画在忙着收拾东西的时候,司徒偃明也没有闲着,捡了一下午整个河滩上的纸,这些绿色的兵将全部被他用红丝线串了起来。
等到兵人借助夜光恢复行动,它们皆成为了男人手中操控的玩具。
司徒偃明不会让姜画的身边存在威胁,所以他捏着线,只要阴兵们有什么异常,他就一把将他们撕碎。
“你们到这儿来做什么?”姜画问,“是找我的吗?”他示意男人放松一些。
排头的兵人将领这才颤巍巍地抬起一双小手,把一张裹得方块大小的字条递出。
姜画摊开字条,只见上面写道:“经年不见,中元一叙。”盖着府君的红色泥印。
那墨色字迹稚嫩圆润,根本不像府君的笔迹,把姜画看得迷惑,问阴兵们道:“府君还好吗?”
兵人将领歪着头思索良久,不能回应,又重新让串成羊肉粒的小弟们递上一支毛笔,那毛笔用九幽下的狼毫制成,盈润的白玉做杆,雕龙游凤,一看就非凡品。
司徒偃明从这只毛笔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魂力,“这是……”
“是我的武器。”
自从他意外在人间界现身,就再没想起自己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自然也忘了用得顺手的武器。
姜画笑着接过冥官笔,感慨地抚摸,对兵人将领道:“辛苦你们跑一趟。”
距离中元节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也许地府府君太忙,这才差人给他送了东西。
兵人将领的纸脸上露出一点歪歪斜斜的笑,下一刻,冥官笔虚空一划,所有的阴兵神魂皆藏入了墨迹中。
司徒偃明看着姜画一招一式地开始熟悉武器,心里顿时有一种自己要遭殃的超前预感,而且他的预感一向很准……
姜画握着笔,转身对他请求道:“司徒先生,你的手可以借我写一个字吗?”
他大大的杏眼仿佛小鹿般无辜又纯净,提出请求的这一刻,没有任何人愿意让他失望。
司徒偃明眼皮跳了跳,他怎么敢拒绝,伸出苍劲用力的手,露出干爽的掌心,只见姜画一副得逞的样子,就着口水润了润笔尖,飞快在他的手心里写了一个“滚”字。
司徒偃明:“……”
湿湿痒痒的触感,墨色清浅。
不过“滚”字刚成型,在冥官笔的特殊效力下,他几乎不受控制地自行站了起来,身体往外掰扯,与他的思想完全背道而行。
“阿画!你别赶我走!”司徒偃明委屈地喊了一声,那历来傲慢冷漠的表情也学会服小做低,“别……求你……别让我走!”
姜画对他挥挥手,清咳道:“司徒先生,慢行,我不送了。”
男人的身影在僵硬的拉扯中消失在五孔桥,直到完全看不见。
姜画握拳欢呼一声,仿佛没有家长约束的孩童一般,蹦蹦跳跳地思考着,距离达沃斯学院开学还有一晚的时间,有了冥官笔,他就可以自由打开连接黄泉河的通道,在通道中途,有一处鬼市,他可以买一点不常见的小礼物送给被这次轮回乌龙吓到的朋友,而且时间刚好,不会去太久。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偷偷打探一番府君的消息,总觉得事情透着古怪。
说干就干,他提起笔在五孔桥下的墙面上画出一个可供人进入的圆圈,圈内泛起绿光,这是一个简易的通道,整个地府只有五个鬼官可以提笔画出入口,他拿回了冥官笔,就重新拥有了来往两界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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