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科长的笑脸如同春天般和煦,眼神却好像寒冬般冰冷。
一股凉气从脚底噌噌往身上蹿,肖义宁一个寒噤,收腹挺胸抬头,声音格外洪亮:“报告宋科长!不方便啊!太不方便了!小翁你快走吧,你在这儿我都不能打飞机啊,这都禁欲三天了,我已经憋不住了,我血气方刚,我血气翻涌,我一滴精十滴血,我中华好男儿,我要看片去了!”
紧接着“砰”一声,门关上了。
翁施:“……他身体真好。”
宋尧很欣慰:“他是年轻人,可以理解,给他点儿个人空间吧。”
翁施叹气,在电梯里小声咕哝:“我也需要个人空间……”
宋尧看了他一眼,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说:“哦,你也想打飞机了?家里那么大,随你飞。”
翁施闹了个大红脸,宋科长怎么这样,明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还故意使坏!
真是个讨厌的宋科长。
才离开公寓几天,翁施再回来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坐在沙发上,心里一阵阵的紧张。
刚才在肖义宁那儿,宋科长不好发作,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了,宋科长一定要对他严刑逼供了。
——你为什么不回家过年?
——你不回家过年怎么不告诉我?
——你电话里说要分手,是怎么回事?
前两个问题都好编出借口,最后一个问题他该怎么回答?
翁施愁得鼻子眼睛嘴都皱作一团,要不就装傻吧,就说他喝大了,他也不知道自个儿瞎说了什么胡话,糊弄糊弄得了。
翁施想想,觉得这么说肯定不行。
一来,宋科长不会相信这么扯淡的理由,二来,这件事情迟早要解决,这次糊弄了,那下次呢?就算他能糊弄住宋科长,但他也糊弄不了自己的心。翁施承认他非常介意,介意自己在宋尧心里究竟排第几,糊弄不过去的。
或者干脆就和宋科长把话说开,说他发现了那本藏在保险箱里的相册,发现了相册里满满都是尚队长,发现了三人合照上白sir的脸被便利贴盖住,然后开诚布公地问宋科长,你喜欢尚队长对吗,你对我的喜欢排在第几位呢?
翁施相信,如果他诚实地问了,宋科长也会给他诚实的回答。
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翁施恍惚地转过头看了一眼,水壶里正在烧着水,宋尧在水池边不知道洗什么。
仿佛是觉察到了来自身后的注视,宋尧回过头,手里拿着一个白白胖胖的雪梨:“怎么傻坐着?我给你弄个梨汤暖暖。”
翁施缓慢地眨了眨肿痛的双眼,垂头想不行,他不能这么问宋科长。
这一定是宋科长心里最深最深的秘密,宋科长藏了这么多年,要是被他戳破,宋科长一定会很难受的。
他不想宋尧伤心难过,或者说,他希望宋尧永远是这个骄傲的、张扬的宋尧,他不愿看到宋尧因为别人,而露出卑微的、小心翼翼的那一面。
翁施双手托着脸叹气,喜欢一个人真的好难。
厨房里,宋尧手忙脚乱,一个梨子削得坑坑洼洼,切梨的动静大的堪比命案现场。
“嘶——”
忽然,伴随着一声刀落,宋科长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翁施立即起身,拖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飞跑过去:“怎么了怎么了?切到手指头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宋尧把右手食指贴到翁施嘴唇上,可怜巴巴地皱着眉:“切着手了,赶紧给我吸吸。”
翁施无语:“……你不是右手拿的刀吗,怎么会切到右手。”
宋科长装出一脸天真,换了只手递到翁施嘴边:“那你给我舔舔左手。”
他手指头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别说伤口了,连点儿皮都没破。
“宋老师,”翁施拍掉他的手,幽怨地看着他,“你就别逗我了。”
“这不是看你一个人待着无聊,”宋尧弹了弹他的鼻梁,“给你找点乐子。”
炖锅里的冰糖水咕嘟嘟冒着泡泡,翁施提不起精神,垂头丧气地说:“吓都吓死了,一点都不可乐。”
“这么点事儿就能把你吓死啊,”宋尧心里特美,拎起坑坑洼洼的梨子扔进锅里,笑着说,“小怂胆儿,去把鞋穿上。”
两个人坐在餐桌边,翁施面前是一碗梨汤,宋尧面前是一杯白开水。
翁施小口小口地抿着,和小猫吃食似的,宋尧看着着急:“大口点儿。”
“……你第一次给我做吃的,我慢慢吃。”翁施慢悠悠地说。
宋尧眸光闪动:“傻帽儿,这有什么稀奇的,以后常给你做。”
翁施心里叫苦不迭,他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梨肉软趴趴的,全是烂的,汤煮过头了,梨核里的苦味都被煮出来,和着冰糖的甜,口感只能说是错综复杂。
翁施进退两难,不喝吧,对不起宋科长;喝吧,对不起自己这张嘴。
于是,他把梨汤往宋尧那边推了推,企图让宋科长自己品尝一口:“宋老师,你也试试。”
“你喝,就这么一碗,都是精华。”宋尧又推回去。
翁施扯了扯嘴角,那么一大锅水,煮到就这么一小碗,他甚至怀疑宋科长是不是存心整他。
“对了,刚才忘了问你。”宋尧说。
翁施动作一顿,脑中警铃大作,完了完了,要正式进入审讯环节了。
“在肖义宁家都玩什么了,好玩儿吗?”宋尧翘着腿,靠着椅背,一只手搭着膝盖,另一只手放在桌上,懒洋洋地问。
翁施都正襟危坐准备面对疾风骤雨了,没想到是个这么轻飘飘的问题,他脑子一卡,张着嘴:“啊?”
“啊什么啊,”宋尧乐了,“把嘴合上,口水都滴汤里了。”
翁施赶忙摸了摸下巴,干的,没流口水!
他愤愤地瞟了宋尧一眼,老老实实地回答:“帮着直播了,肖义宁接了个广告,要卖护肤品和口红,我在后面上货下货,很忙的。”
“哟,这么厉害呢?”宋尧说,“就是在后面运货呗。”
什么运货,说的真难听,宋科长一点儿都不尊重网红行业!
翁施纠正:“我这叫小助手。”
宋科长晃了晃脚:“还是个运货的。”
“是直播助手!”翁施瞪着眼,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得意,“还有好多弹幕在刷我呢,说想看看小助手长什么样。”
“行行行,小助手,你还挺风光,”宋尧勾起唇角,“感觉怎么样,好不好玩儿?”
“挺新鲜的,”翁施点点头,他头回接触这个,跑前跑后是挺累的,但也挺有趣,“当网红也不容易,KPI可重了,不过赚得也多。”
义宁这才干了半年多,都快把首付攒出来了,真羡慕。
宋尧看穿了这小抠门精的小心思,笑道:“你就算了,你不适合当网红。”
翁施不高兴了,撇嘴说:“我怎么不适合了,我多有观众缘啊!我都没露脸,就有好多人说想看我呢!”
“把你能的,”宋尧抽了一张纸巾,牵过翁施的手,一根一根地给他擦手指,“就你这小怂样儿,见了生人说不出三句话,还做网红呢?”
翁施骄傲地挺起胸膛:“我早就变得能说会道了,我玩狼人杀能忽悠一桌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的都是最普通不过的话题。
难喝的梨汤也一口口喝完了,宋尧去洗碗,翁施腆着圆滚滚的肚子摊在椅子上,忽然想起来不对啊,宋科长怎么没拷问他!
他心虚地咂咂嘴:“宋老师,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宋尧甩了甩手:“没了。”
翁施难以置信:“没了?”
宋尧回答:“没了。”
翁施震惊:“没了?”
宋尧无奈:“没了,就是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
“不是,我知道‘没了’的意思,”翁施眼珠子滴溜溜转悠,“真的没了吗?”
宋尧擦干手,拍了拍翁施的脸颊,提溜着他的衣领:“天都亮了,赶紧睡觉。”
翁施被他提溜进了主卧,塞进了被窝,全身上下就剩一个脑袋露在外边。
“我去客房洗澡,你先睡。”宋尧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抬手熄灭了房间的灯。
翁施静静躺了一会儿,悄悄摸出手机,给肖义宁打电话,悄声说:“喂?宋科长好像转性了,怎么办呀?”
肖义宁信誓旦旦地说:“我就说我这招好用吧!你一提分手,宋科长立刻就对你温柔了!”
翁施揉揉还在发涨的脑袋:“不是的吧?”
另一边的客卧里,宋尧打通了白艾泽的电话。
在假期凌晨五点半被吵醒的白sir:“……你最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操!哥们儿的终身大事,”刚才还在翁施面前游刃有余的宋科长急得跳脚,“你说重要不重要!”
电话那头传来尚楚睡意朦胧的声音:“这么早,谁啊?”
“阿尧,你接着睡。”白sir哄好他的Omega,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什么事。”
“就当初,咱在警校,阿楚不是和你分过一次手吗?”宋尧说,“你有被甩的经验。”
被揭了伤疤的白sir:“宋尧,你是不是想死?”
“我现在也有这风险,”宋尧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你赶紧和我复盘一下,怎么才能不重蹈你被甩的覆辙!”
三秒后,那头传来电话被挂断的声音。
“操!真他妈无情啊!”宋尧骂了一声,再打过去,语音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两分钟后,尚楚骂骂咧咧地接起电话:“喂?”
“赶紧叫老白接电话,”宋尧嚷嚷,“不然你也别想睡了!”
“……白艾泽你他妈!”尚楚起床气重得很,把手机扔给白艾泽,“滚滚滚!”
刚上床就被踹了一脚的白sir:“……宋尧,你很好。”
第94章 分手的理由
“你想明白没有,他为什么要和你分手。”白艾泽问宋尧。
宋尧点了一根烟,递进嘴里那一刻停住了,想了想,还是没抽。
一身烟味儿,等会儿小呆瓜肯定不乐意让他抱着睡觉。
“这不是想着呢吗。”宋尧掐了烟,坐在飘窗上。
被踹下床的白sir心情糟糕,冷声说:“也许是你想得太复杂,感情其实是很纯粹的事。”
宋尧还以为经历过感情阵痛期的白sir要发表一些高见,立即问:“嗯?怎么说?”
“很简单,”白sir冷哼一声,调侃道,“你就没想过是你人老珠黄,人小孩儿对你没兴趣了。”
“……白艾泽我操你大爷!”宋尧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他妈的就是个白眼狼!你记不记得你当初和阿楚分手之后那失魂落魄的样儿,早知道我就不该安慰你,让你自生自灭得了。”
白艾泽轻轻一笑,大概也是想起了他们共同经历的二十岁。
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阿楚离开首都远赴新阳,在火车上用颤栗的声音对他说“小白,我已经不是尚楚了,我不锋利,也不热,我生锈了”;他疯了似的找尚楚,一遍遍地告诉阿楚“你生锈了我也要你”;阿尧担心他出事,有段时间几乎是和他寸步不离,就连夜里去洗手间也要跟着。
那是他们支离破碎、在泥潭里挣扎的一年,同样也是他们窥见天光、真正奔赴理想的一年。
“已经十年了,老白,”宋尧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感慨道,“十年前我就不懂你和阿楚为什么要分手,现在我也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说要分开。”
“没长进,”白艾泽笑他,“说说吧,怎么回事。”
同一时间,主卧的被窝里,翁施抱着手机,听着肖义宁问他:“你想明白没有,你为什么要和他分手。”
翁施卷了卷被边,好像这样就能暖和点儿:“宋科长有喜欢的人。”
“可他也喜欢你啊,”肖义宁脱口而出,“再说了,就算他喜欢尚队长,他俩也没可能,你还有什么可介意的。”
翁施摇摇头,低落地说:“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肖义宁哧了一声,“翁,不是我说你,你这就忒小气了啊,你得有点儿格局。”
“我不小气的,”翁施把脸埋在枕头里,闷声闷气地说,“我愿意把我所有的存款都给宋科长。”
因为宋科长在他心里排在第一位,他愿意把他的所有都给宋科长,如果宋科长心里那个第一名的位置也能买下来就好了。
肖义宁听他这声音,就和闷在一口大缸里发出来似的,生怕他又嗷嗷大哭一场,让宋科长听到了,指不定还以为自己怎么欺负他了呢。
“没事儿啊翁,”肖义宁连忙开导他,信誓旦旦地打包票,“面对感情问题,我手到擒来,我药到病除,我华佗再世。”
翁施叹了口气:“算了吧,我还是自己好好想想。”
肖义宁急了,质疑他的人格可以,但不能质疑他宁王殿下的专业水平!
“我就这么说吧,分手是最坏的打算,你现在压根儿没到那一步,你就是自己钻牛角尖。”肖义宁滔滔不绝,“你把事情往好了想,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就是说宋科长彻底放下了尚队长,从此以后心里只有你一个,与你携手称霸物鉴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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