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施双手一直拽着安全带,平时在车里总是叽叽喳喳的,这次却始终没什么话,显得尤为沉默。
宋尧一直觉得他只是想睡懒觉,不想早起做检查,直到此刻才发现了翁施的反常。
“都多大了,”宋尧用轻松的语气调侃,“还害怕去医院呢?”
“我才不怕,”翁施擤了擤鼻子,“我又没生病,好得很。”
“是是是,小翁没生病,小翁好得很,”宋尧腾出一只手,在翁施后脑勺揉了揉,“你就当是给我个面子,做个检查,让我安心,行不行啊,小祖宗?”
翁施撇撇嘴,他是真的不想去医院做检查,可是宋科长叫他小祖宗耶!
这可是小祖宗耶!
翁施舌根泛起一丝丝甜,盖过了心底的排斥与抗拒,他哼哼两声:“那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
“行,”宋尧在他脸上掐了一把,“检查完带你吃好的。”
体检科人不多,翁施先去抽了血,除了血常规外,宋尧额外给他安排了更加深度的血检。
一下子抽了好几管血,翁施特心疼,捂着手臂上的针眼说:“这要是拿去卖,都能卖不少钱了吧?”
宋尧汗颜,往他脑袋上糊了一巴掌:“还是人民警察呢,说的什么混账话。”
翁施吐吐舌头,抽完血总算能喝水了,于是大手一挥,指挥宋尧去给他接温水,水温需要八十度。
宋科长冷哼一声:“抽点儿血胆子肥了是吧?敢使唤我了?”
翁施脸一垮:“好吧,那我就拖着我这副刚刚抽完血的柔弱身躯自己去接水喝吧。”
宋尧乐了,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早给你准备好了。”
翁施乐呵呵地咧开嘴角:“好好好。”
有宋尧陪着,翁施觉得来医院也没有那么不自在了,他的血压、心肺功能等等常规项目都很正常,就等一周后拿血检报告了。
“我就说我很壮硕的,”翁施得意,看见前边有个自动贩卖机,接着使唤宋科长,“宋老师,去给我买个蛋黄派!速去速回!”
“……”宋尧额角一跳。
翁施立即垂下眼睫:“你不是说我来体检就是你的乖小翁吗,你都不疼乖小翁吗?”
“蛋黄派是吧?”宋科长咬牙切齿,“买,现在就去买。”
接下来,乖小翁又指挥宋科长给他穿外套、系鞋带、整理头发,宋科长一一照做,翁施捂着嘴偷乐,眼睛弯弯,像是偷吃了糖果的小耗子。
“把你开心的,”宋尧也忍俊不禁,“就知道欺负我。”
两人一起在电梯间等电梯,翁施抬头就看见墙上挂着的院内索引图,急诊大厅在A号楼,外科住院部在C号楼。
他忽然有些百感交集,牵着宋尧的手:“宋老师,如果我早点遇见你就好喽。”
“早点是多早。”宋尧转过头问他。
翁施思索片刻,然后笑着说:“越早越好呗!你天天给我买蛋黄派!”
——我希望我在十五岁那年就能遇见你,当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痛得浑身发抖却不敢流泪的时候,困得头脑昏沉却因为还挂着水不敢入睡的时候,如果有你陪伴,那段时光一定不会那么难熬。
“你想得美,”宋尧哧了一声,“就想着占我便宜是吧?”
翁施笑得傻里傻气:“大家都是读书人,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占便宜呢?”
两人边拌嘴边乘电梯到了一楼,恰好在大厅碰见了来复查的尚楚。
尚楚早些年为了考取警校,用了乱七八糟的信息素生成剂,伪装成Alpha,给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尽管这些年一直在积极治疗,但病根始终是落下了。
“尚队长!”翁施开心地冲他摆手,“你也来做检查啦?”
尚楚面对翁施还有些小尴尬,不自然地挠挠脖子。
毕竟这段日子一直误会人家对他有非分之想,弄得自己吃不下睡不好的,成天发愁自己魅力太大,阿尧要是因此和他反目成仇怎么办?万万不行啊!
翁施倒不知道偶像心里百转千回的纠结心思,高高兴兴地说:“白sir呢?他没有陪你一起来吗?”
尚楚也被翁施这活泛劲儿逗乐了,心里那点小别扭也烟消云散,笑道:“他拿药去了。”
“哦哦哦,白sir对你真好,还帮你拿药呢,”翁施不自觉地开始攀比,叹气说,“怪不得说Alpha之间还是有差距的,宋科长就不帮我拿药的。”
宋尧用手里提溜着的一袋蛋黄派打了翁施屁股一下:“你他妈来做个体检,压根儿没开药,我给你拿什么药!”
翁施嘿嘿笑了两声,十分殷勤地问尚楚:“尚队长,你口渴吗?我给你接温水喝吧!我最会接水了!你想吃蛋黄派吗?我知道十二楼的贩卖机有卖老爹牛肉棒的,你想吃吗?你做的检查累不累啊?让宋科长背你吧?”
他像一只小麻雀,围着尚楚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的,全然不管一边的宋科长脸比锅底还黑。
“走了。”宋尧揪翁施耳朵。
“哎呀你自己先走吧,”翁施拍掉宋科长的手,“我再陪尚队长一会儿,他一个人多无聊啊。”
宋科长:“……”
“尚队长,你吃早饭了吗?我也还没吃,宋科长说要请客,我们一起吃吧……”翁施还在叽叽喳喳。
宋尧掏出手机刷了会儿社交软件,恰好看见一条“过度追星不可取,危害青少年心智发展”的倡导,宋科长狠狠点了个赞。
翁施热情邀请尚楚去家里吃饭,尝尝他的手艺,于是四个人吃完了中饭,打了一下午麻将,翁施是个新手,输的底裤都没了,晚餐在家里叫了火锅外卖。
到了晚上白艾泽和尚楚要走了,翁施特别不舍得,扒着玄关送别:“尚队长,你好好休息,我会想念你的。”
尚楚在门外点头:“我也会。”
“你还是别想我了,”翁施吸了吸鼻子,“你身体不好,思念过度伤身体。”
宋科长冷着脸,“啪”一下关上门。
翁施还保持着那个翘首以盼的姿势:“宋老师你干嘛呀!我要目送尚队长!”
“没记错的话,你俩不是什么生离死别,而是后天在局里又能见面了吧?”宋科长挑眉。
翁施悻悻:“你这人精神土壤很贫瘠,你没有偶像,你不懂。”
“先把输给我的三千八还了。”宋科长说。
翁施一愣,立即小跑到宋科长身边,挽着他的手臂:“宋老师,我们之间还要谈钱吗?你是最懂我的呀!”
宋尧乐了:“好赖话全给你说了。”
周天两人没出门,在家里腻歪着看了部刑侦电影,挑出了八十多个专业错误。
晚上翁施主动进书房看专业书,感慨最近局里太闲了,他觉得再这么清闲着,都要荒废了。
他们做物鉴的也有手生这一说,一天不练自己就能觉察出生疏来,翁施已经是很不懈怠的了,就算没有活儿,他每天至少也要在鉴证室里待上一两个小时,拿过往的标本案例练手。
宋尧在处理文件,闻言笑着说:“这么盼着来活儿啊?”
翁施挠挠头:“也不是,毕竟有活干就证明出事了,我还是希望大家都安安稳稳的。”
宋尧笑而不语。
翁施是个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周三那天,市里出了件入室杀人案,一家三口惨遭杀害,现场惨不忍睹。
宋尧和翁施随刑侦队出警到现场,这是翁施第一次真的见到如此惨烈的凶案现场,鲁米诺反应下四面墙都发着荧光,女主人死后受到性侵,男主人惨遭肢解。
翁施一直冷静地进行取证工作,回到市局后又马不停蹄地展开鉴证工作,直到深夜,他脱下防护服从鉴证室出来,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掉眼泪,不受控制地全身颤抖,蹲在墙边开始干呕。
宋尧没有时间安慰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半小时,下一批物证就送到。”
翁施抹了抹眼泪,撑着墙站起来,取了毛巾去厕所洗脸。
经过两个夜晚不眠不休的排查,尚楚发现一条重要线索——嫌疑人现在用的身份证是假的,他原本和户主同是城东一个农村的。
齐奇带队取证,竟然在嫌疑人家的地窖里又发现了不明血迹和毛发,需要物证人员取证鉴定。
宋尧这边实在走不开,分局的去了他又不放心,他分身乏术,连着两天几乎是彻夜未眠。
于是翁施主动请缨下乡调查,宋尧还是有顾虑:“不用,明天我抽时间——”
“我可以的,”翁施站在他面前,“我的专业能力一点都不差,宋老师,你知道的。”
宋尧当然知道翁施能力了如何,但嫌疑人仍在逃窜,万一翁施遇到危险怎么办?
宋尧眉头紧锁:“我不是担心你的专业能力,我是……”
“那不就行了,”翁施拿起他早就准备好的工具箱,眼神坚定,“专业过关就没问题,车已经到了,宋科长,任何情况我随时向你汇报。”
宋尧还想说什么,翁施走到门边又回头:“宋老师,我不是逞强,但我不能什么时候都躲在你后面。”
宋尧深吸了一口气,点头说:“去吧,安全第一,把证据带回来,替死者说话。”
“保证完成任务!”翁施敬礼。
第113章 吓死我了
这倒不是翁施第一次自己出任务,但却是他第一次自己去命案现场。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翁施一路上都在忐忑,担心会不会真遇到危险,有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怎么办,嫌犯会不会在某个地方默默埋伏他们……
警车开进了村,翁施从车窗向外看,路边的村民们个个神情戒备地看着他们,看面相很是不友善。翁施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坐直上半身,双手扶着前座椅背,下意识地贴齐奇近点儿,想让齐奇一会儿多帮衬他一些。
副驾上的齐奇无暇分出注意力给后座的翁施,朝着对讲机向布控中心汇报情况,翁施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凝重的面色,忽然就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他一定不能成为拖后腿的那个人。
“我是警察。”翁施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但离目的地越近,他反而越惴惴不安,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很厉害。
齐奇挂断对讲机,回头问翁施:“害怕吗?”
翁施双手紧紧攥成拳头,诚实地点头说:“有一点,但可以克服。”
齐奇笑笑:“我刚还发消息问你们宋科长,要不要派个人贴身跟着你。宋科长说没必要,你能行。”
“我能行的,”翁施抿了抿嘴唇,神情无比认真,“我也是人民警察。”
“知道你能行,”齐奇冲他抬了抬下巴,“你肯定不会让宋科长失望。”
翁施笑笑没说话,其实他能不能行和宋科长没关系,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他只是不想让自己失望,不能让受害者蒙冤。
翁施一路上都在忐忑,等真正抵达了目的地,身子探出车门的那一刻,他反而镇定了下来。
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当地民警正在做走访排查。破败的一层土房边,一位老人坐在矮凳上接受盘问。老人看上去六十多岁,衣衫褴褛,膝盖上满是补丁,穿着一双破破烂烂的塑料凉拖,沾满泥土的脚后跟露在外面。
翁施从他身边经过时,老人抬头瞥了他一眼,目光让翁施觉得莫名有几分阴沉,他喉头一紧,立即移开视线。
“这是嫌疑人父亲。”齐奇领着翁施进屋,“据他说家里那个地窖已经封了十多年,他平时不住这间屋子,从来没有下去过。他和他儿子也有十来年没联系,不清楚儿子回来过没有,也不清楚儿子下没下过地窖。”
翁施点点头,想到老人破烂的衣着,轻声说:“倒是挺可怜的。”
一位女警说:“确实可怜,我们来的时候这老头一个人在屋子里瞎转悠,念叨着自己十多年没来老屋了,知道儿子出事了他立即赶过来,想着说不定能在这里碰见儿子,劝他自首……”
土灶边有道木门,门后便是那个隐秘的地窖。翁施和齐奇顺着摇摇欲坠的木梯往下爬,已经在下面的民警提醒他们小心钉子。
翁施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老木梯的第三个横杠上冒出一个裸露的锈铁钉,估计是当初没钉严实。
下了地窖,不同于地面上的开阔,阴冷气息扑面而来,翁施凭直觉第一时间便察觉了不对劲——黄土地面有些土块明显颜色更深,是浸透过鲜血的标志。
齐奇简单说明了情况,翁施点头表示明白,紧接着戴上手套鞋套,开始现场取证。残存的毛发、牙齿碎块等证明这里发生过怎样的惨案,初步判断受害者超过三个。
等取证结束,翁施给宋尧拨了视频, 宋科长从镜头中环视一遍现场,迅速圈定了三处现场死角,翁施做了二次排查,果然又有新的发现。
就在取证工作即将结束时,地面上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位民警大喊:“嫌疑人出现了!”
齐奇浑身一凛,反应极快,迅速爬出地窖,翁施护着自己的工具箱,紧随其后。
一楼土房外,凶神恶煞的男人用刀劫持了老人,正在和警方对峙。
“王城,你冷静点,这个村已经被包围了,你现在抵抗毫无意义。”齐奇高喊。
叫王城的男人脸上有一道疤,从左眼眼角蔓延到鼻头,让他本就不善的面相平添了几分凶狠。
“都以为我是杀人犯是吧!啊!”王城忽然笑出了声,刀尖紧紧抵着老人侧颈,“要我死,要我死好啊,我就要这个老不死的给我陪葬!”
老人吓得浑身哆嗦,左脚的凉拖在拖曳中狼狈地掉到一边,他用不标准的普通话一声声呼唤,仿佛这样就能唤回儿子的良知:“儿啊,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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