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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邪(近代现代)——简言之就是我

时间:2022-04-14 09:43:01  作者:简言之就是我
 
蓁蓁又端来两盘鳌虾催促东勰赶快吃,因为他看到那边供应澳龙的餐台已经排起长队了。东勰放下餐具,说他已经吃饱了,实在吃不下了。蓁蓁马上提议吃完再去哪里散散步。这回东勰拒绝了他,随便编了个理由说自己明天一早要去外地,所以需要回去整理行李。他看到对方眼里的光点像是剧院散场时的灯光一样突然暗了下来,蓁蓁没再说别的,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走出商场的大门,一阵湿漉漉的潮气扑面而来。蓁蓁小心翼翼地问东勰,能不能让自己开车送他回去。那语气里的卑微像是在为一个得寸进尺的意图碰碰运气,因为拒绝是预期之内的,同意便是赚到。东勰看了他一眼,对方的眼睛立刻躲开了。东勰发现原来拒绝一个人是这么困难。他知道对方在拖延,在用各种手段推迟与他的云峰告别的时间。东勰以方向不顺路为由拒绝了他,但还是答应对方将自己送到一个不远不近的地铁站。
 
蓁蓁将车开出地下车库,刚拐进商场背后的一个小巷子,只见一辆车风驰电车地从后面超上来,接着突然一个急刹加右转,整辆车猛地横在了路上。蓁蓁大惊失色,一句脏话脱口而出,同时将刹车一脚狠跺到底。两人的身体瞬间被惯性弹了出去,又被安全带野蛮地勒住,重新跌回座椅。这一两秒钟漫长之极,两个人同时被吓出一身冷汗。可是等东勰看清楚那辆车的时候他才明白,刚刚那种级别的惊险,不过是一道开胃前菜。那是一辆宝蓝色的宾利,他当然记得这辆车,因为在他所有的“客户”里,只有一个人开宝蓝色的宾利:韦楚诚。
 
叶蓁蓁怒气冲冲地将安全带扯下来,开门下了车。东勰在车里能够清楚地听见他愤怒的咆哮,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副驾驶上,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身体正在微微发颤。他想,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在这偌大的一个上海想要躲掉一个人竟也是如此困难。蓁蓁一下下用力地拍着对方的发动机盖,一边粗着脖子吼,东勰听不见他在吼些什么。这时,对方的车门也开了,韦楚诚不急不缓地从车里走下来。他甚至没有去看叶蓁蓁一眼,而是直接走到东勰这一侧的车门前,轻轻敲了敲车窗,像一位优雅的绅士在毕恭毕敬地请求他人的会见。
 
东勰将胸中一口长长的气息叹出来,接着他打开了车门。
 
“言江宁。”韦楚诚脸上浮着一种很古怪的笑容,他一字一顿地说,如同在玩味某个第一次听说的名字,“真是好久不见。”
 
叶蓁蓁呆立在一旁,这个中年男人莫名其妙的言行让他心里塞满了困惑。他突然想起云峰在KTV里听见服务员叫他“严先生”时,他眼里曾闪过的那一瞬间的慌乱,再看看此时他对“江宁”这个称呼的默认,蓁蓁心里马上对什么都有数了。他的目光钉子一样敲进东勰的身体,像不认识他似的,问:“你姓严?”蓁蓁显然没有搞清,服务员和这个中年男人说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同音字。东勰的嘴巴空张了张,发不出声音。“难怪服务员要叫你‘严先生’。”蓁蓁说。
 
此时,小巷子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韦楚诚横在路上的宾利让这条原本就拥挤的小巷子彻底瘫痪了,不少车主从车上下来破口大骂。
 
“你先去把车靠路边停好,”东勰恢复了平静的神色,“钱的事情我们私下解决,犯不着大张旗鼓地殃及别人。”
 
趁着韦楚诚和叶蓁蓁停车的空当,东勰马上想好了对策。在开始这桩营生的那一天起,他每天都在为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做着准备,每一天都保持着事情即将败露的警觉。他让韦楚诚等他五分钟,然后他重新上了叶蓁蓁的车。东勰顺着自己的铺垫继续往下编故事,他告诉蓁蓁那个人是自己最大的债主,自己还欠他一笔钱。他还说自己躲了他很久,却没想到在这里被他撞上。蓁蓁对这些说辞竟然丝毫没有怀疑,包括对方到底姓“言”还是姓“卢”在内的一切困惑在他心里都自动开始了合理化。他甚至因为自己今天的任性让他的云峰暴露在危险中而感到自责,他问是不是上次给他的钱还不够。东勰让他不用担心,钱的事情他会想办法,现在他请蓁蓁先回去,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他来处理。蓁蓁一开始不肯,还说要马上报警。可是当东勰说到一旦报警自己也可能跟着坐牢时,蓁蓁马上就沉默了。
 
目送叶蓁蓁的车子开走后,东勰坐上了韦楚诚的车。可是刚上车没一会儿就听见有人敲车窗,又是蓁蓁。东勰不知道他为什么去而复返,只好又下了车。蓁蓁递上来一个手提袋,说:“生日礼物忘记给你了。”他絮叨着嘱咐东勰,“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小心。有什么事情你给我打电话。”东勰一一答应着,接过了生日礼物。他此时只想赶紧把他打发走好集中精神去应付另一个大麻烦。
 
“这是你的又一个‘猎物’吧?”韦楚诚看着重新坐上副驾驶的严东勰说道,“从他身上赚了多少?”
 
东勰将刚刚应付蓁蓁的那一套说辞重新拿出来,可是没想到韦楚诚却笑了,他问:“这就是你想出来的紧急预案?”他那种做惯了老板、对所有人都带着点有礼有节的瞧不起的劲儿又回来了。那一瞬间他变回了曾经的韦楚诚,“你不用装了,我找了私家侦探调查你,全部的资料都在这儿。”说着他从后座拿过一个纸袋丢给他,“可别跟我说这些都是假的,严——东——勰。”
 
东勰震惊,万没想到对方竟然出其不意地早早开始了对自己的调查。他强压着恐惧,把一沓厚厚的资料从纸袋里抽出来一张张翻看。资料里记录了自己详细的个人信息:家庭、学校、工作,各种社会关系巨细靡遗,如同从档案局里直接调出的档案。另外资料里还有很多自己被抓拍的照片:在街上独自行走的、跟其他‘客户’在一起的、在顾颖小区里特务一样鬼鬼祟祟的......都是近期照,看来对方请的人是最近才开始行动的。东勰的后背上瞬间汗毛倒竖,淋漓地起了一层冷汗,他没想到私家侦探短短的时间内就可以将一个人的隐私挖到这个程度,更可怕的是,他竟然对自己身边凭空多出的一双诡秘的眼睛毫不知情,还当所有的计划都滴水不漏呢。
 
东勰又反复检查了这些资料,心里暗自庆幸,自从那天在机场险些遭遇韦楚诚之后,他就全面提高了警觉。从资料和照片上来看,对方应该还没有发现自己和嘉穆的联系。他一边看,韦楚诚在一边宣布他的调查结论,玩推理游戏似的竟然将东勰实施诈骗的步骤猜了个七七八八。东勰等着他说,任由他说,不去破坏对方的兴致。韦楚诚的神情甚至难得地出现了一些激动,智力上碾压对手的快感也找回来了,看来他今天是打算把从“言江宁”那里丢掉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找回来。
 
东勰冷静了下来,称赞对方分析得足够精彩。可那又怎么样呢?东勰将资料丢还给他,“我掌握的你的信息,不比这堆东西少。”镇定下来的东勰冷漠得可怕,“你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呢?想威胁我?还是想去报警?实话说吧,我输得起,可是你不见得。”东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把头靠在椅背上,目光从眼角出来看着对方,“你不会从来都没发现吧?你在我面前跪下去老公爸爸地乱喊乱叫的时候,不会连一次都没发现有镜头在对着你拍吧?天呐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呢,拍了你这么多视频我不给云盘开通个会员都存不下。”韦楚诚的脸色刷的一下变了,眼里的羞愤瞬间变得杀气腾腾。“别这么看着我,”东勰皮笑肉不笑,“要是没想好全身而退的办法,我会做这种营生?你要是想让你的七大姑八大姨、同事、客户、合作伙伴看到他们的韦总是如何在床上放浪形骸的话,就尽管拿着那堆废纸去折腾。警察抓我还需要点时间,但是我把视频发给他们,可只需要点点鼠标就行了。”
 
东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韦楚诚的反应,对方成了一座正在酝酿灾难的活火山。他半句话也说不出口,一张因激愤而紫涨起来的脸显出狼狈和老态。东勰心想绝不能再激怒他了,如果对方真的在盛怒之下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的决定,他自己也未必是赢家,搞不好还会殃及嘉穆。说到底,真正输不起的人是他东勰才对。
 
而此时,车上的两个人谁也不知道,被东勰放在脚下的那个礼品袋里除了装着叶蓁蓁送的礼物,还装着一部正在通话中的手机。在几个路口之外的另一条马路上,叶蓁蓁在车里将眼泪无声地流了满脸。他的手脚指像冰块一样冷,整个人在不住地打抖。他的手机此刻正开着免提,将卢云峰的秘密一句一句播放出来。
 
一个小时以前,叶蓁蓁还深信那个名叫韦楚诚的男人就是卢云峰的债主,所以他人虽然走了,心还牵挂着云峰的安全。他故意将另一部手机拨通后放进了礼品袋,又折了回去,千方百计地将自己的耳朵连同精心准备的礼物留在了云峰身边。回到车里偷听时他都想好了,只要那个男人敢威胁到云峰的安全,他就不顾一切地杀回去和对方拼命。
 
蓁蓁长着嘴巴,气流从他空洞的喉咙里徒劳地冲出来,变成了无声的嘶吼。若不是亲耳听见他卢云峰——现在应该叫严东勰——亲口招供了自己的全部罪行,蓁蓁绝不会相信,也绝不愿相信,自己所有的牵挂、期待、憧憬以及对一个人死去活来的痴迷、奋不顾身的奔赴、无可救药的执念,所有的一切全都是被一个诈骗犯像管理用户体验那样精心设计出来的。
 
叶蓁蓁将电话挂了,在车里又好好地哭了一通,哭完之后兀自在座位上发呆。他几次拿起手机想要去报警,可是最终都还是算了。真相可以在一瞬间发生转折,但是爱上的人不可能一瞬间就不爱了。那个名叫韦楚诚的人和自己的相似之处,恐怕不仅仅是被严东勰用一模一样的套路欺骗,还有此时此刻无法随意发生转折的迷恋。他很庆幸这残忍的真相是被自己偷听来的,致命性经过了一番灭活,否则他很难想象如果今天坐在严东勰对面的人是他叶蓁蓁,去面对那个曾为自己写过情诗花过心思的人如今将自己当做死敌,听他用那么冰冷的语气去展示那些足以令自己屈从就范的把柄——或许也是什么视频,又或者是更加致命的要挟——这样的伤害他需要花费多久才能去结痂愈合。
 
蓁蓁将车子重新启动,同时降下车窗把手机扔出了窗外。算了吧,那十几万。无论怎样,对方终究在他有限的生命里为他留下了一段关于“卢云峰”的回忆。不管这个人是真的还是假的,他留下的痕迹都是真的。痴迷也好,奔赴也好,执念也好,这十几万就当做是他叶蓁蓁为了这些被设计出来的用户体验买了单。
 
 
27. 危机
 
 
早上七点半不到,覃嘉穆的手机就开始狂响,事实上他才刚睡下没有多一会儿。最近为了筹备新专辑,他每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每次嘉穆回到酒店基本上天都快亮了。电话是Adam打来的,但凡是他打来的电话基本上都不会有什么好事,不是催进度就是临时加通告。Adam一个人带三个艺人,嘉穆觉得他对自己最苛刻,把他的日程安排得最满,稍微喊两句累,势必会得到对方尖声厉气的回怼:“得了吧祖宗,我们一大群人围着你转都还没喊累,你就先累死了?嫌累就回去继续当你的酒吧驻唱去,唱一晚上赚那点儿寒碜的提成!”
 
一到这时嘉穆就不敢说话了。
 
嘉穆对Adam是有点害怕的,这个有着一双如丝媚眼,无论什么时候妆容都优雅精致的男人,骂起人来又刻薄又狠毒。有好几个同届的新艺人都曾在他强势的语言炮火中哭得梨花带雨。这和嘉穆之前的想象可太不一样了,以前他觉得经纪人就算不用看明星的脸色,或者像小跟班似的鞍前马后伺候,至少大家也是平等的同事或者朋友关系。可是现在完全是反的,他们几个同期进来的新人都感觉自己好像Adam皮鞭下的牲口,每天被他抽着干活儿。
 
东勰于是笑他,说能让经纪人鞍前马后伺候的那都是大腕儿,像他们这种选秀出来的,火那么一阵子,有几个最后能成腕儿?只要选秀节目一直办,每一届都有新人,生产明星比流水线生产零件还快。不过东勰又说,要求严格一点也好,明星也不是谁都能当的,那些堕落或者懈怠的艺人要么进去了,要么早就不知道被观众忘到哪里去了。他安慰嘉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成了大腕儿,你就像今天他使唤你一样使劲儿使唤他报仇!嘉穆听了就笑。
 
电话还在响,两个人都被吵醒了。正当嘉穆犹豫要不要接的时候,东勰蹭的一下从被窝里窜了出来,挂断了电话。“还让不让人活了?!”东勰骂道,“已经在天天在赶进度了,还催!今天你就好好睡,甭理他!”说罢他将手脚又重新压在了嘉穆身上,全然忘记了自己为Adam的严格训练做过的辩护。
 
电话马上又响起来。东勰“啧”了一声,用被子将两个人的头同时蒙住。嘉穆说:“还是接一下吧。没准儿真有急事。”
 
电话刚一接通,听筒里就传来Adam的尖叫。他问嘉穆在干嘛。嘉穆说他还没起。还没起?!对方一口一个祖宗叫着,说天都要塌了他还有心思睡觉?嘉穆对Adam大惊小怪的咋呼早已经习以为常,在他那里,没有一天天是不塌的,没有一把火是不烧眉毛的。嘉穆问怎么了。Adam让他自己看微博,相信他看完就不会再有睡意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怎么了?”东勰问
 
“不知道,Adam让我去看微博。不知道什么事情。”
 
“你又上热搜了?最近人气越来越旺了嘛。”东勰从枕头下将自己的手机摸出来,打开了微博。
 
嘉穆看到东勰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了好几倍,脸色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他六神无主地握着手机,目光直勾勾地望过来,把嘉穆望得直起鸡皮疙瘩。“怎么了?”他问,一面开始在自己的手机上划拉着。等他划拉到热搜头条的时候,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Adam的天塌了这么多次都没塌下来,这一次是真的塌了。
 
热搜第一条:覃嘉穆同性恋,曾逼死大学老师。短短几个小时,这条热搜的点击量已经破了千万。
 
嘉穆的魂丢了,大学时代那些不堪的记忆像是疯狂冲出围栏的牲口,在他头脑里野蛮地横冲直撞,他没有任何办法阻止这种灾难性的狂欢。打开热搜的详情,不出所料正是几年前发表在学校论坛上的那页日记——崔晋的日记,清楚地记录着一个叫“小穆”的学生是如何用一张□□,声色俱厉地威胁了一位与其有着暧昧关系的大学老师。正文中用详实的证据推演出了日记里的“小穆”就是当□□手覃嘉穆,还截图了原贴的内容和当时学生们在留言区的讨论(当年校方开除覃嘉穆之后,为了平息事态已将论坛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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