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许再吃了。”燕汐清板着脸说道。
伸出去的魔爪抖了一下,对于这位喜怒不定的友人,魏端吞了一口唾沫,蔫蔫地哦了一声,然后就十分乖顺地不吱声儿了。
“中午还要吃饭。”燕汐清垂眸,摸了摸他的头,说道:“点你喜欢的龙井虾仁。”
魏端的表情顿时由阴转晴。
卜算子揶揄地笑了起来,拿过燕汐清放回桌上的花生继续吃了起来。
李惜花亦笑着摇头,转过目光,又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仍然一动不动的玄霄,用凝音成束的法子继续闲聊道:“说起来,这人为何总带着面具?我记得千重阁的前一任阁主似乎并不带面具。”
卜算子把面前的花生壳拢了拢,刚偷偷开口:“听说是……”
结果他话还未说完,魏端一拍桌子,手指着玄霄,眼睛却盯着李惜花,笑嘻嘻地说道:“肯定是因为长得丑。”
他说这话时音量不算高,但也没低多少,所以李惜花几乎肯定玄霄全听见了。
魏端见李惜花神色有异,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几人全都下意识地去看坐在不远处的这尊杀神,然后就见他似有所感,缓缓睁开了眼。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冷漠锐利,却看不出一丝情绪的起伏,仿佛这人只是空茫地望向一处,目光并未聚焦。
魏端扫了一眼众人,最后看向玄霄,尴尬地笑了两声,立即补救道:“也有可能是太漂亮了,不想让人看见。”
他此话一出,周围顿时静得诡异。
卜算子吞了一口唾沫,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表情十分复杂地沉默了片刻,幽幽道:“小端,你还是别说了。”
李惜花摇头叹气,魏端这说话从不过脑子,一开口就能闯祸的性格,这些年被汐清惯得杀伤力越发地可怕了。
忘尘依旧微微笑着,气定神闲地提了桌上的茶壶,把自己的茶杯续满。
魏端不服,但是也惧于这尊杀神的威势,不敢发作,只能在心里暗暗道,这说人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那要怎么办?
“不管了!不管了!搞不懂你们,反正惜花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李惜花挑眉,戏谑地笑道:“我没带琴。”
卜算子立即拍手叫好:“好习惯。”
“你!你!”魏端一个你字憋了半天,突然道:“要你何用。”
卜算子笑嘻嘻道:“约酒约饭,聊天解闷,用处多多,你说是不是?”
魏端气结。
“汐清,他们合着伙欺负我,你都不帮我。”
燕汐清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透出一点无奈和一点宠溺,幽幽开口说道:“好了,他本来就不聪明,你们别逗他了。”
“连你也!”
魏端不可置信地微微瞪大了眼睛,他想不通这几人怎么突然都开始开他的玩笑,就连汐清也这样取笑他。他是比不过这些人心思七弯八绕,可是有必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他吗?
这想法一出,顿时就如一粒火星掉进了油里,瞬间着起了熊熊大火,他冷哼一声,把凳子一推,负气走了。
不过魏端想不通,燕汐清却知道李惜花与卜算子都是在帮小端解围,这几句话看似打趣的是自己人,实则表明几人并无恶意。而且把魏端气走反而是最安全的,千重阁这种地方还是少让他这样心思简单的人与之纠缠为好。
燕汐清淡淡说道:“我怕他又闯祸,追出去看看。”
几人对此心知肚明,但都心照不宣。
李惜花微笑着点了点头,在毒医走后,他拿起茶壶斟了一杯茶,起身朝玄霄隔空虚敬了一下,也不多言,亦不辩解,只说道:“确实是舍弟的不是,李某代为赔礼道歉。”
玄霄偏转目光,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汇,然而下一瞬,他却目光骤冷,突然站了起来。
情势转瞬间变得火药味十足,卜算子的手陡然握紧了放在一旁的竹竿,原本吊儿郎当的表情一凛,眼神也随之变得凌厉起来。
然而忘尘却自始自终只是坐着,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四周情况的变化,依旧悠然地自顾自饮茶。
李惜花一早便注意到忘尘对玄霄的出现表现得太过镇定了,好像他早就知道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一样。
将茶盏放回桌上,李惜花竟就这么随意地坐了下来,笑道:“你倒是一点都不急的样子。”
抿了一口茶,忘尘放下茶杯,垂眸轻笑道:“放心,他不是冲着你来的。”
李惜花闻言,打趣道:“看来忘尘大师似乎知道一些内幕。”
玄霄的杀意太过慑人,卜算子不敢放松警惕,面上却嘻嘻笑道:“早说啊,害我吓得胆都破了。”
不过下一刻,就连他也察觉到玄霄的敌意似乎确实并不是针对他们几个,反倒是这届的群英武会恐怕没那么顺利了。
李惜花将手中的折扇放在桌上,说道:“我本来还奇怪,千重阁从来不参加这类集会,怎么这次剑圣竟然亲自到场。”
卜算子则继续优哉游哉地剥起了他的花生,说道:“有戏可看了,看来他要等的人来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不知何处来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被风吹了一地,一道红绸自半空射出,以千钧之势插入石质的比武台上,而红绸的另一端,四个袅娜的美女抬着一顶纯白色鎏金缀玉的轿子,施展出神入化的轻功踏空而来。
“红尘宫?”卜算子稀奇地说道。
点着桌面的手指一顿,李惜花问道:“最近连挑了几大门派的红尘宫?”
这事他略有耳闻,据说这个红尘宫是近十年来□□中的后起之秀,最近在短短三个月内连续挑战了七大门派,伤了许多正道中十分有名的人。这事早已被传得满城风雨,而他们此举无异于在正道的脸上狠狠扇了几巴掌。
卜算子朝李惜花挤了挤眼睛,揶揄地笑道:“我跟你说,这个红尘宫可是个好去处啊,里面妖童媛女不知凡几,而且就连武功都好像是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像你这样儿的进去了,一定会如鱼得水,左右逢源。”
忘尘念了句罪过,忍不住低笑起来。
李惜花挑眉,装作正色道:“那卜半仙岂不是也该去转一转,指不定哪个妖童媛女路过,你那铜铃铛就响起来了呢?”
“嘿!李惜花,我警告你,不许拿我未来的漂亮老婆开玩笑!”
李惜花十分纯良地点了点头,然后向他伸出一只手,无辜道:“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卜算子抬头望天,“没钱。”
李惜花轻笑,也不和这人继续在这个无营养的话题上搅下去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新任的红尘宫宫主已经从轿子里走了出来。那是一个长得极美艳的女人,纤纤细腰不盈一握,如丝的媚眼顾盼生情。
而就在那女人出轿子后,玄霄亦施展轻功,如一道劲风刮过,转瞬出现在了比武台上。
女人不着痕迹地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媚笑道:“阁下是?”
玄霄并不答话,只冷冷地看着那女人,拇指顶开剑格的刹那,一线寒芒乍现。嗜血的杀意弥漫开去,就连四周的空气都躁动了起来,内力以他站立的点为圆心外展,蔓延的冰霜渐渐冻住了他脚边原本色泽鲜艳的花瓣。
女人身边的四个侍女见情况不对,纷纷举起各自的武器迎了上去,然而玄霄只微微垂眸,接着目光一凛,身形移动似凭空出现,下一瞬竟又转眼消失,剑光乱闪如零落的飘雪,只不过几息,那几个侍女便都倒在了地上。
卜算子惊道:“好快的剑!”
就连李惜花也下意识敛去唇边的笑意,神色凝重了起来。
红尘宫的人一出现,剑圣什么话也不说就开了杀戒,只要不傻的人都已经猜到千重阁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此了。
那女人倒也沉得住气,似乎不过死了几个侍女而已,对她无伤大雅一样。她抬手翻出一条白练,娇笑道:“千重阁与红尘宫素来没有什么恩怨纠葛,阁下又何必为了正道的几条狗与我们为敌。”
就在众人以为玄霄这次也不会回答时,他却淡淡开口,说道:“千重阁不过是一把杀人的刀。”
“哦?”
见话有转机,那女人轻笑,“既如此,那些狗给你多少钱,本宫十倍付你,你去帮我杀了他们。”
众人一时哗然,皆都开始骂了起来。
卜算子也是一愣,惊讶到:“还能这么样的?”
接着他突然恍然大悟似地说道:“怪不得这人忽然说话了,原来是在做买卖,这买卖赚得也太大发了,人才啊。”
忘尘微眯了双目,神色不复之前那般轻松。这倒让不经意间注意到这一变化的李惜花有些意外,难不成花钱买凶这事,少林也插了一脚?可是弘海大师一向慈悲为怀,应当不该如此的。
就在李惜花心里暗自奇怪的时候,比武台上的人再次出声道:“可以。”
他这一句可以,让下面的人顿时炸开了锅,可接着的一句话又让众人静了下来。
玄霄淡淡地说道:“按顺序来。”
说完他也不再多言,将被冰霜覆盖的玄色长剑微提,足下发力,移动速度快得令人乍舌。
但红尘宫既然能打了正道的脸,必然也不是什么善茬儿,那女人手一扬,灌注了内力的白练竟比生铁还硬,与玄霄的长剑相击,发出一阵金石脆响。
世上兵器千百种,有道是一寸短一寸险,白练的攻击范围明显要比长剑来得广,玄霄如果不能近这女人的身,就会受制于人,如此一来战况竟胶着了起来。
比武台上白练横飞,剑光频闪,女人游刃有余地轻松拆了玄霄的一个杀招,讥笑道:“什么剑圣,也就不过如此。千重阁从不参加群英武会,看来是不敢才对。”
卜算子亦皱起了眉头,对李惜花道:“这两人的武功的确很高,但是与你比起来,终究还是差了一线。”
李惜花却摇头,他紧紧盯着比武台上的战况,良久才缓缓说道:“言之尚早。”
不过李惜花这么想,那女人却不这么想,她故意扬手抖出白练,露出一个破绽,然后玄霄果然用左手抓住了白练想要压制住她。
上钩了!那女人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同时掌下运力,数根浸过剧毒的牛毛针顺着白练,悄无声息地射了过去。
牛毛针极细,又有白练作掩护,如此就连高手都难以察觉这一暗招。然而玄霄却突然放手,剑自身前划过,剑路瞬间快得连成一片,只听无数细小的声音响过,原本白练前端的一部分竟被他的长剑绞成了碎片。
“什么!”
女人大惊,说话间抬手一扬,随着白练掠过,又是一片牛毛针射来。
玄霄却在女人还未抬手前,预判了对方的动作,以更快的速度施展轻功,躲过了飞来的无数杀机。
卜算子愣在了当场,半晌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说道:“怪不得几大门派的高手死因不明,没想到这女人的武器根本不是白练。”
李惜花却收回目光,笑道:“真真是个可怕的人。”
忘尘听他话里有话,于是问道:“什么意思?”
然而这回李惜花却但笑不语,他拿起桌上的折扇插回腰间,起身离席。
卜算子也搞不懂这人在想什么,起身追上去问道:“高手对决,机会千载难逢,你不看了?”
李惜花笑道:“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打架吗。”
卜算子想反驳,可忽然发现李惜花说的好像确实也没错。
一手搭在卜算子肩膀上,李惜花摇着折扇朝外走去。
“吃饭去了,好饿。”
卜算子叹了口气:“行吧行吧,吃饭去,真是受不了你。”
他话音一转,又说道:“不过你一会儿不许打哑谜,给我把话说明白了,你这可是浪费了我偷学人家招式好机会!”
李惜花看了他一眼,笑着走了。
扫了一眼离去的两人,忘尘却并未离开。他一手捏着茶盏,眸色略深地看向玄霄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比武台上,女人已经发现眼前这人先前根本就是在耍她,然而局势逆转,暗招被破,她也意识到情况不妙,不过即便如此,也不代表要束手就擒。
女人猛催内力,白练掠过之处顿时飞沙走石,已然是一副破斧成舟之势。
既然已经没有后招了,那也就没有试探的必要了。玄霄微眯了双目,眼神冷如寒冰,下一秒,他抬起了手中的剑。
这一剑太快,快得几乎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众人只隐约可见那一刹的剑光,锋利无匹,仿佛世间无一物可抵挡其锋芒。生死只一瞬间便成了定局,而这一瞬过去后,在场的许多人甚至都根本没回过神来。
明明还是深秋,却有细细的雪花自半空飘零,落在地上,落在那铺了满地的花瓣上,也落在那张放在女人身上的阎王契上。
黑色的纸上字字朱红,红得仿佛就像是正从女人脖颈间汩汩流出的鲜血。
长剑归鞘,玄色的身影转身离去,如他来时一般,无一人敢阻拦。
☆、番外二:寻常人家
盛夏时分,蝉声愈噪,碧透的溪水绕过翠竹下的鹅卵石,轻轻托着只竹筏从远山层峦叠嶂之中飘来。
玄霄站在竹筏上,手中拿着一根手腕粗细的长竹竿,遇见浅水之处便偶尔撑一两杆。清风扬起他墨色的衣摆,也吹乱了他的鬓边的碎发,然而撑杆之人似乎并不在意,只专注地盯着竹筏前的那名紫衣青年,素来如冰雪般冷漠的眼中染上一点难以察觉的暖意。
“阿玄,有鱼。”
向来形容优雅,笑起来带着几分慵懒与邪气的李琴皇正撩起衣摆蹲在竹筏上,把一只手伸进水里,任由清凉的溪水漫过指尖,划开一道波澜。
“嗯。”玄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淡淡地应了一声。
“晚上煮水煮鱼如何?”李惜花笑道。
想起这人做的菜,玄霄轻轻地勾了一下唇角:“好。”
虽然这浅淡的笑容一闪而逝,仿佛溪水中的涟漪一般,但还是被李惜花看见了。他如获珍宝,笑道:“阿玄,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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