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靖突然意识到,科举中举之人逐年减少,发展到近两三年,甚至只得五名中举之位,官场各部虽各司其职,但内里环环相扣,说不定吏部内部,也有人利用职场之便,安插人手。
可是他越想越头晕,只是动动脑子已经觉得晕眩不已,南风靖实在是扛不住越发猛烈的不适感,慢慢地站起来,想到处走走,顺便散散酒气。
宴席的位置正好是一潭鱼池的旁边,他走到池边,水清风凉,沿着鱼池边摆设的灯笼在细风中轻轻摇晃。
南风靖站了一阵,虽觉清爽,但盯着那些烛光摇曳的灯笼,只觉愈发难受,脑子晕得跟天旋地转一样,也不知道这苏府用的是什么酒水来招待客人,后劲如此大。
南风靖实在受不了,转身回席寻他爹去了。只是刚走几步,一不小心撞上了端着茶点,从自己身侧经过的苏家仆从,整个人几乎撞倒在地。
仆从也险些被撞倒,扶稳手上的茶托后,发现与自己相撞的人竟然是南风靖,惊得急忙弯身请罪,“世子殿下饶命,小的有眼无珠,并非有意,望世子殿下莫怪!”
南风靖摆了摆手,示意无妨,顶着晕眩感继续往前走。
仆从看了一眼南风靖摇摇晃晃的身影,飞快地闪身离开。
南风靖没在意这个小插曲,继续回去寻他爹时,竟发现他娘也来。
不知为何,更晕了。
人未回席,已经听到他娘对着他爹喋喋不休地嘀嘀嘀咕咕,各种不满,还一下子揪他爹的耳朵,一下子捏他爹的脸蛋。一旁的同僚们个个大气不敢出,丞相大人惧内是满朝皆知的事,且惧的是当今长公主,皇帝的亲姐,谁敢说什么,纷纷行礼敬身说要告辞。
敢情他娘来,是为苏府赶客的。
“娘......”
南风靖一下脚重一下脚轻来到他娘跟前,自己也喝醉了,横竖都挨骂,还不如光明正大撒个娇,认个错,酒醒后又是一条好汉。
说不定他娘心疼,峰回路转呢。
“哎呀。”赢朔朔抬头一见满脸红晕,已喝得说话也说不清的南风靖,不知是气是急,忙拉着南风靖坐下,吩咐下人多熬一碗醒酒汤,“靖儿,怎不知节制,喝得这么醉?”
南风靖还没说话,赢朔朔突然一掌拍在丞相大人的肩膀上,“是不是你爹让你喝的,我就知道,这人就是不懂见好就收。明知喝酒伤身,还让儿子醉成这样,真是该打,还是当丞相的人,说出去笑掉别人大牙。”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赢朔朔妙语连珠,嘴皮子利索得跟漫天杀价的奸商,骂丞相大人的话硬是一句也不带重复的,南风靖听得晕晕沉沉,未等下人端上醒酒汤,已经熟睡过去了。
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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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养多日,元小延终于可以下床四处走走了。
但仅限于在南府里。
这总算是能呼吸一下新空气了,躺了一个多月,从鬼门关不停地来回游走,元小延站在南府的大花园里,被夕阳的余光包裹着,反倒觉得有些不真实。
满身上下的中药材味道,这段时间仿佛泡了一个中药浴,整个人一直郁郁无神,萎靡得很。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长了些肉。
捏了捏脸,嗯,肉嘟嘟的。
是因为光吃不动吗?
不过他倒不在意这些,懒洋洋地走着,也不等要给自己拿外袍的娟子了,数着步子往前。
“元小延。”
忽听到有人老远大喊,元小延抬头张望,原来是周念笙,周公子格外激动,就在不远处的小圆亭里,正朝着自己挥手。
许久没见周念笙,仿似隔了整整一辈子这么久,元小延也是兴奋,小跑着冲向亭内。
“你的病终于好了?”周念笙在元小延跟前丝毫没有贵家公子的作派,二人年纪相仿,说话投契,不过短短十来天的相处,已经产生出莫名的友谊来。
元小延点点头,扫了一眼亭子,周念笙果然在这里偷吃零嘴,瞧这亭上的小桌,摆得满满当当的糕点,炒货与小吃。
“别盼了,你病刚好,铁定是不能吃的。”周念笙以为元小延嘴馋了,让元小延坐远些,顺道塞了一块蜜饯进嘴巴,边吃边说道,“我可不想惹到你的世子殿下。”
这话乍一听,没觉得有奇怪的地方,但细想,元小延听出不对劲了,“什么叫我的...世子殿下?”
“这外头的人不是都在传你们要成亲了吗,那你说,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周念笙笑嘻嘻地揶揄他,“有什么好害羞的,反正都赐婚了,你迟早都变世子夫人。”
又有传闻?真是不消停。这回元小延没有当真,但被周念笙戏弄,还是忍不住睨了他一眼,“那你呢?你跟五皇子...如何了?”
“好端端说我做什么?”被踩到痛处,周念笙似乎有些气急,啃了一块薯干,口齿不清地说道,“不过说起他,我就来气,你不知道,这货可把我给害惨了。”
元小延挑了挑眉。
周念笙左右张望,确认四周无人后,才凑到元小延边上,压低声说道,“雷霆钧被判了刑后,你又刚好无故中毒,我便想着,趁这府里头的人都无暇顾及我,我得尽快偷溜走,不然错过了这个好时机,又不知何时才能离开。”
“可我刚溜出去不到一天,就被抓回来了。”
正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第一步的足下是走出去了,但没想到周念笙的千里之行,连第二步的足下都还没踏出,就被硬生生地夭折了。
周念笙越说越气,“我已经挑人多的市集走,还特意绕了好些路,可还没走出城,就被那混蛋的手下给逮住了。”
“混蛋是...五皇子......?”
“除了他还能有谁!”
周念笙恶狠狠地咬断手中的干果,说话的声音都大了起来,“你说天公爷爷是不是跟我作对?好巧不巧,那混蛋偏偏就在我偷走的那天回京,又好巧不巧的,当日值守庞庄城城门的是他的手下。我一下子就被认出来了,偷溜不成,还像押犯人一样被押回来,满城满街的人都在看着,多丢脸啊!真气煞老子了。”
元小延静静听着,不知此时该安慰还是该吐槽。
周念笙的话头一开始就停不住,本想再说些什么时,忽见娟子正朝着小圆亭跑过来,还冲着亭中的元小延大声喊道,“小延哥,世子爷回来了。”
南风靖回来了?
那混蛋萧王不会也跟着来了吧?
周念笙浑身一哆嗦,未等娟子走进圆亭,已经把一堆吃的全包起来,急忙说道,“小延,哥哥先撤了,你的情郎难得归家,哥哥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子相聚了,你们要恩恩爱爱,甜甜蜜蜜,长长久久和和美美……”
元小延:“……”
周念笙的身影越跑越远,背着一大包吃的跑得像逃命一样,元小延看不下去,站起身走出小圆亭。
迎面来的娟子第一时间就往元小延身上披上一件外袍,嘴里还念念叼叼说个不停,“林大夫说了,小延哥你病刚好,不能受寒,不能吹风,不能......”
不能沾水,不能喝茶,药一天三遍不能停,药膳分早晚,每日两盅,膳前虎口铺艾叶,膳后舌下含参片。
元小延无奈,娟子天天都在他耳边念叨这些,他耳朵都快出茧了。
二人往房间走去,刚转了个弯,院落还没到,已望见南风靖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与周念笙不同,尽管已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南风靖,但元小延却丝毫没有方才那股相隔陌生的感觉。
此刻见到南风靖,就仿佛二人才刚刚分别,又重新见面一样。
南风靖走到元小延跟前时,娟子早已识时务地走开了。元小延仰头看着南风靖,眼前人依旧是原模样,忽然间就怀念起南风靖常吼自己‘蠢蛋’的神态与声音,忍不住笑了笑。
“傻笑什么?”南风靖见他笑,也不由地跟着扬了扬嘴角。
元小延笑着摇头,眉眼弯弯,轻唤:“爷。”
日落黄昏,晚霞温柔,却是无风。南风靖听到这久违的一声唤,应,“嗯。”
然后牵住了元小延的手。
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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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元小延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何南风靖这么喜欢牵自己的手。
虽说他们俩在名义上有婚约关系,为了掩人耳目,一些亲密的举动难以避免,但这里是南府,加上四周压根就没旁人,为何还要牵手?
元小延大大的脑瓜,大大的不解。
不过元小延并不排斥跟别人有肢体接触,且已经习惯了南风靖行为,就随他去了。
“眼看你病了这么些天,人瘦得跟猴子似的,现在终于长回了些肉。”
南风靖盯着元小延的脸看得认真,“记得你初发病时,那样子就像只剩下半条命,还真以为你要去见阎王了,没想到你居然能活下来,看来是命不该绝。”
元小延:“......”
他就知道,这位世子大人,嘴巴里没句好话。
协助衙门大哥抓犯人都能五十两银子收,好你个丞相世子,替你辛苦办差没得银子也就罢了,还来一句命不该绝?好说歹他也算是为查案而中毒,多给他一些关爱与呵护可好?
再说了,虽然他不识字,但话还是会说的,这个时候,就应该夸他福大命大。
元小延重重地哼了南风靖一声,眼神里带着生动且张扬的浓烈不满。
南风靖却是领悟不出元小延的不满,反被他的表情逗笑,轻捏了一下他的虎口,故意说道,“我怎发现你越发的放肆了?以前你总说这里怕那里怕,现在倒是不怕了,还给我做鬼脸,谁允你这般没大没小的?”
南风靖神色轻松,语气毫无责备的意思反带着一丝难得的使坏,元小延知道他这是玩笑话,脸带笑意,又哼了他一声,微微仰头,“我这是怕...丢你的脸,才故意...端出架子。”
许久没听到小结巴说话,如今听到,竟然觉得分外安心。南风靖轻笑,道,“别找这些有的没的借口,你丢脸的事已不是一两件了,不过你现在不怕我,我反倒觉得是好事。”
说着,又捏了捏元小延的手,这次还使重了一分力,惹得元小延暗暗呲气。
“今早母亲提我说,这个月十二是殷妃娘娘的生辰,当日中午会在宫中宴请家客,南府也被受邀了。这是你头一回进宫,这段时间里,得学习一下简单的礼节。”
南府受邀为何他要进宫?
元小延一听不对劲,急忙插言,“我...也要去?”
南风靖:“那是自然,圣上赐婚等同入门,你已算半个南家人,且良辰吉日未择,我们不必遵守嫁娶前的俗规。”
元小延想说不去,但皇妃娘娘宴请,他若说不去,会不会是大不敬?一边在心里忐忑,一边听着这位世子大人继续说道,“今日已是初三,时间有些紧迫,还得安排人来为你量身裁衣订首饰,你来来去去就那么一套女裳,要是穿进宫里去,寒碜。”
元小延:“......”
哪里寒碜了?他好歹有一套,比你一套也没有的人强多了。
再说世子殿下,你穿过女子衣裳吗%3F
老子就穿过。
初四,依照官规,苏梅芝三朝回门,皇帝是不可能跟着去的,她便带上礼部为她准备的宫礼,一大早回到了苏府。
“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的计划为何失败了?”
刚到家,行礼举规,苏梅芝清退众人,独留下母亲夏婉婷,急问道。
夏婉婷知道她问的是大婚当日的事,支吾了好一阵,才坦言:“这个计划,你父亲本就不同意,我是冒着被责骂的风险,听从你的安排偷偷去做的。”
“晚宴前,我趁无人察觉,先是在南风靖的酒杯里抹了迷药,然后让枝漓扮成仆从,往南风靖身上塞了冬儿的发簪,本来走到这一步,一切都是很顺利的,就差把南风靖引到冬儿的房间里去,便可成功。谁知道这时,赢朔朔那贱人来了,还带着皇后身边的宁姑姑。我生怕宁姑姑会看出什么,正犹豫要不要继续时,恰好被你爹发现了我的行径,他勒令我马上停手,芝儿,你知道的,你爹爹的话,我不得不听,迫于无奈之下,我便只能作罢了。”
苏梅芝细眉轻皱,没有多说什么,但眼神里的不甘与恼怒却是掩盖不住,嘴里甚至禁不住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无用。
夏婉婷没有看到她的举动,只是继续说道,“细想,你爹爹的话亦是有理,大婚宴客,无论出了什么事,一旦查出来,肯定牵涉到苏府,牵涉到我们。”
“就算当晚计划成功,能把南风靖带到冬儿的房间里去,把他拖下水,然后逼着他娶了冬儿,但毕竟人多口杂,而且赢朔朔也不是吃素的主,她必定会派人细查,若是查到是我们搞的鬼,你爹必定不会保我们,这不是白白便宜了陈氏那贱人吗?”
夏婉婷劝着女儿,“你刚为贵人,不怕日后没有机会。再且,就算冬儿进不了南家门,你爹爹也说了,他看好兵部的魏仕坤,能作为己用,把冬儿嫁过去,也不失是拉拢兵部的好办法。只要日后魏家那小子在兵部里说得上话,何愁没地位?”
苏梅芝余怨犹存,心中暗讽夏婉婷的愚笨。一个区区兵部侍郎,哪能比得上南家?
南家,在朝中地位稳固不低,且南风靖能居世子之首,世袭为太子的左右臂,就是因为长公主殿下为皇家亲贵的背景,以及丞相在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望。
如今她只是贵人之位,初入后宫,可谓无依无靠。爹爹虽为朝中二品大臣,但她的亲娘夏婉婷并非京中贵胄,只是苏衡坚在乡郊娶下的夫人,后科举成名,带到京中。且正室夏婉婷只生下两个女儿,反倒偏房陈氏,却是正正经经的京中名门之后,为苏衡坚生下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在苏家,地位几乎强压正房。
所以让苏梅芝放弃依附南家,谈何容易。
自己已是深宫之人,若妹妹苏素冬攀不上南家的门,哪还有谁为她助势立位?
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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