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曲老太还想继续说什么攀扯梁家,曲村长的拐杖敲上了旁边木桌的桌腿,同时大声地说:“人呢,都去哪里了!把六房的给我拉去六房,问问他们这婆子他们管不管得了,管不了我这个当村长的帮他们管!”
一个家族的族长帮忙管人,通常有两种方式,一是动用族里的刑具教训人,二就是除族,本族的人赶走,外嫁进来的休弃。
不管是哪种方式,都是一件十分丢人、难堪的事,曲家在这片土地上繁衍至今,除了极个别犯了大错的人,其他情况族长基本不会插手。
见曲村长真的动怒了,曲老太一动不动,她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看着十分滑稽。
没等其他人上前拉走她,曲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人群外挤进来,他反手就在曲老太身上抽了下,把大家都弄得一愣一愣的。
曲老头的出现缓解了曲老太的尴尬和恐慌,她瑟缩了一下躲到自家男人身后。
别看曲老头打的那一下听着声音响,但他的动作没用大力气,打在身上并不痛,在众人开口前他抢着说:“你个老婆子在村长跟前胡咧咧啥,不清楚就别跑出门丢人,咱家今年粮食收成仅够咱们自己吃,卖什么卖,不卖!”
这一番话把梁家不收他们家的粮食,硬生生说成了他们曲家不愿意卖粮食,努力地挽回自家的脸面,但在场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同村人,谁不清楚他们家的情况。
曲村长不想计较曲老头的小心思,见他主动出现就对他说:“知道丢人就赶紧把人带走,别到我跟前晃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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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羡慕变仰慕
没有了曲老太吵闹,梁父他们继续若无其事地收粮食,丝毫没有受影响。
但是离开的曲老头和曲老太可没这么平静,曲老头觉得自己在外面丢人了,一路上都黑着脸。
曲老太和曲老头夫妻多年,对他的想法最为熟悉,见他一直甩脸色,她心里也不满了起来,家里就她出去说,她一个人说不过别人那么多张嘴,怎么能怪她?
积攒了一路的不满,进家门后曲老太不再忍着:“当初让我去说的人是你,现在不让我说的人还是你,老头子你到底想咋的?”
“你老头子要面子,我老婆子的面子就不是面子了,刚才那么多人在,你这样当众说我丢人是个啥意思,合着咱两没睡一个铺笼,我丢人你就能好到哪里去?”
“还有,咱家收成再差,今年八亩地也收了有接近一千四百斤稻子,你有几个肚皮,能全都吃完?”
“除开自家吃的、交税的还能剩下四百多斤,不卖给梁家你卖给那些粮商?一斤少卖五个铜板,四百斤就是……就是整整二两银子,你从哪里拿出来二两银子,啊?”
“更不用说咱家还种了两亩糯米,这玩意儿粮商来收价格压得更低,本就没有稻子产量高,价格还低,今年要亏死了!”
“不是我说,老头子你是不是也老煳涂了,就算刚才那会儿有村长压着不能继续说,只要等村长走了,咱们就能去梁家闹,总能叫梁家松口,你胡乱承诺啥!”
曲老太越算就越气,牵扯到银子她的脑瓜子就转得飞快,普通稻子少卖二两银子,糯米那边也要少卖二两银子,想想她就心窝子痛。
“闭嘴!”曲老头被曲老太的碎碎念说得更加心烦意乱,他难道不知道这些?可他刚才要是不这样说,村长那个老东西会这么简单就让他们走,不得叫更多人看他们笑话。
何况耀文要继续参加科举,只要他们的户籍还在曲家村,就得受曲家族长的限制,他们现在不能把这个老东西得罪了,等耀文考中了秀才,到时候看那老东西还敢不敢像现在这样……
曲老头不想再听曲老太闹,摔门出去之前放话:“家里多的粮食先不卖,也没多多少,放着慢慢吃!”
剩曲老太一个人在院里,她又跳脚又搓胸口,心里那口气不上不下地卡着,她想找个人大骂几句泄愤,然而米氏和陈氏都不在。
这时候曲家只有曲志才和钟氏两人,他们在屋里听着院子里曲老太的叫骂,钟氏的手不小心抖了一下,眉尾上方顿时多了一条黑道。
她眉头一皱,拿帕子把黛粉擦掉,推了推翘着脚看话本的曲志才:“相公,你去劝劝娘呗。”
曲志才看话本正看到兴头,他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不去,这会儿她在气头上,我才不去找骂。”
钟氏把眉毛重新描好,翘着手指看自己刚染好的指甲,轻声笑了笑:“娘就是骂谁都不会骂你,你没听到刚才爹说的今年新收的粮食不卖?就不想顿顿都吃白米饭?”
曲家的日子比村里绝大部分人都过得好些,但也因为要供读书人,曲老太大部分时候都是精打细算地过日子,没有顿顿都吃白米饭,饭里要加点玉米、小麦、高粱这些粗粮。
钟氏的话终于勾起了曲志才的兴趣,今年家里的粮食收成他清楚,确实不怎么好,但再是不好那也是稻子,等把稻壳磨掉里面就是白花花的大米,吃起来喷香。
琢磨着以后顿顿吃精粮的可能性,曲志才将话本放下:“这是个好主意,粮食卖了银子也是在娘那里,不如都叫咱们吃了,反正能吃的人就咱们,某些人吃不着。”
心中有所图谋,曲志才不再顾忌曲老太的火气,理了理长衫走出去。
曲老太刚才还气得跳脚,这会儿一见到曲志才,她的嘴立马闭上,而后心虚地问:“儿啊,娘吵着你读书了?”
“没有的事,娘说话对儿子而言不是吵闹,是谆谆教诲,儿子永远不会觉得您吵。”曲志才说完,满脸担心地拉着曲老太到屋里坐下,“是儿子瞧着娘似乎心情不好,想着出来宽慰宽慰您。”
“刚才您和爹的话儿子都听到了,咱家的地种了粮食就是给大家吃的,我看爹说得没错,今年咱家的粮食不卖,娘和爹辛苦一辈子到了这个年纪,我觉得您二老合该顿顿都吃白米,不吃那磨牙的粗粮!”
“您别想着省钱,您想想,只要咱们耀文考中秀才,以后家里就能有源源不断的钱财,您以后是秀才奶奶,哪能和普通婆子过一样的日子,必然是不同的!”
“顿顿吃肉以咱家现在的条件暂时做不到,得等耀文考中秀才之后,但是稻子咱们家自己种的,可以从现在起就顿顿吃,您只要想着,这是儿子、孙子孝顺您二老的就成!”
只字不提自己的目的是顿顿吃白米,曲志才只说他这样是为了曲老太和曲老头,把曲老太感动得两眼泪汪汪,心想别人都说她偏心眼,真应该叫那些人来瞅瞅,小儿子这般替他们二老着想,她不偏心小儿子,难不成偏前面几个不成才的废物?
来不及多想,曲老太脑子一冲动就答应了下来:“好!咱以后顿顿都吃白米饭,叫那些人羡慕嫉妒红眼去吧,谁叫老婆子的儿子和孙子都争气还孝顺!”
曲老太做了承诺,曲志才跟着心满意足地笑,又说了几句哄人开心的话就回房找钟氏嘚瑟,想要在家里顿顿吃白米饭,除了他出马劝娘,还有谁能做到?
钟氏跟着附和了两声,背对着曲志才时却撇了撇嘴,她心想若是她的耀文去找曲老太,恐怕不用说那些话曲老太就能一口答应。
曲老太被儿子一番话说得顺心如意,高高兴兴地拿钥匙打开放粮食的屋子,多舀一半米出来中午吃。
陈氏提着篮子站在门口,他回来的时候正好曲老太在骂人,他就没有进去,没想到正好听到了曲志才那番话,他不禁冷笑几声,还没考上秀才就这么喘,真考中了莫不是会上天?
要是秀才这么好考,不至于曲家村这么多年还没一个,在门口再等了一会儿,等里面没有声音了,陈氏才打开门进去。
白天要做事,等到晚上睡觉之前,陈氏把这件事当笑话同曲二牛说了说。
曲二牛没太在意,他只想自己多攒钱,可从没像大房那般曾经妄想过五房的孩子给养老,那边是顿顿吃白米饭还是白银饭甚至黄金饭,都和他没关系。
陈氏说着说着想到了今天梁家来收粮,眼看着他们就要把家里的小麦也收上来,是不是很快就可以继续去梁家了?
曲二牛点头:“应该能去,秋收之后种下红薯就没别的事了,红薯用不着天天浇水,估计娘恨不得咱们全都去梁家,别留在家里白吃粮食。”
“白吃、白痴,啧。”陈氏嘲讽地笑了一下,轻声说,“要是能分家就好了。”
“是啊,能分家就好了。”曲二牛嘀咕一句,“要是能分家,咱们有的是法子多挣钱,哪用像现在这样,做什么都偷偷摸摸的,想吃点啥得等到晚上……”
话没说完,曲二牛就睡了过去,最近秋收他不能像平时那样偶尔偷闲,可把他累着了。
陈氏心疼自己男人,没有再说话吵他,自己闭着眼想事情,琢磨怎么给曲二牛吃好点,好不容易看着在梁家稍微养了一点点肉,回来没多久就全都又掉了。
另一边,米氏和曲大牛也没睡着,米氏听人说了今天梁家来收粮,婆母跑过去闹一通,最后被村长灰熘熘骂走的事,为此她从回家起就提心吊胆的,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婆母不高兴了就会折腾她。
没想到婆母今天心情居然很好,她回来之后不仅没有骂她,连挑刺的话都没说,一直笑眯眯的,吓得米氏做事更小心,生怕哪里没做好。
“三丫爹,你说娘会不会把家里粮食减产的事怪到我头上,好找借口把我赶走?”米氏忍不住这样猜测。
过了一会儿,曲大牛才闷声闷气地回答:“不会。”
他不会让娘把这件事怪到她头上,也不会让娘有借口把她赶走。
米氏轻叹一声,说:“我有时候恨不得跟着你和二弟一起下地,不用随时随地提心吊胆的,为什么二弟夫郎就好像从来没担心过呢?三丫爹,你说我明天要不找个时间问问二弟妹?”
“嗯,你问吧。”曲大牛没意见,米氏想问就去问,他们女人和哥儿的话题他一个大男人不太懂。
得了曲大牛的同意,米氏也不再说话,她闭上眼在心里琢磨明天怎么开口。
前一个月跟着二房单独出去一趟,米氏对陈氏从羡慕变成仰慕,她以前并不知道他们两人的差距这么大,只当二弟夫郎胆子大敢同婆母呛声,出去了才知道,二弟夫郎会很多她不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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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学反驳
从加入曲家起,在米氏的心里曲老太就有着十足的权威,就像她以前不敢自己拿钱一样,她以前也从没想过问陈氏怎么“对付”曲老太。
在黑暗中摸了摸她藏了几百文钱的那块墙皮,米氏心中有了一股不同的力量,她想努力试一试,看能不能改变她现在的生活。
***
第二天,曲家村外围的荒地上,正弯腰打猪草的陈氏惊诧的转身看向米氏,他大嫂居然问他这个问题,难不成他这会儿其实还在梦里,没睡醒?
陈氏嘴角抽了抽:“大嫂,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娘骂你的时候,你敢开口说话吗?”
不敢开口就白搭,光在心里想顶什么用,他当年刚进门的时候就是靠着一股冲劲,在曲老太骂人时大着胆子反驳,才能在后面这么多年不被“奴役”。
见米氏眼巴巴地瞅着自己,陈氏觉得或许她能够问出这个问题,已经提心吊胆得不行了,他就不要再打击她了。
想了想,陈氏对米氏说:“这样吧,大嫂你哭应该不成问题,娘一骂你就哭,最好哭得更多人看到,但是光哭还不行,你记住了,嘴除了吃饭还能说话,所以你得告诉大家为啥你哭,娘怎么你了,还得说说你在家都做了什么,家里的事只要是你做了的你就说出来……”
在曲家,米氏是最累的那个人,因为她一个人负责喂养家里的猪和鸡,养鸡不麻烦,养猪就很累人了,因为猪吃得比人多不说,一天还得吃好几顿,养猪的人要把猪喂饱就基本不得空。
相比起来陈氏和孟氏就轻松很多,一般来说是他们两人轮换着做饭、打扫家里的卫生。
空闲的时候,孟氏会和村里的妇人一起上山找蘑菇、野菜等,陈氏则帮忙打点猪草,或者缝缝补补。
现在家里没有了孟氏,陈氏一个人做饭也不会很累,只是他出去做别的事的时间少了很多。
听着二弟夫郎把自己平时干的活一一点出,米氏自己都目瞪口呆,她怎么感觉自己没做过那么多活?但是仔细数来,这些活她好像有做。
想了会儿,米氏犹犹豫豫地说:“二弟夫郎,打猪草一般都是三丫和四丫在做……”
“哦?”陈氏冲米氏挑眉,“那大嫂你现在做什么?”
因为米氏想找时间问陈氏问题,所以她早早地就起来把猪先喂了,然后好借口打猪草跟着陈氏出门,两人有单独相处的时间,不至于耽误家里的活计。
“我这……我这……”米氏被问得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卡了半天,最后紧张兮兮地看向陈氏,说不出话。
“你现在就在做这件事,你告诉我说你没做?”陈氏撇嘴,“大嫂你要是愿意听我的,那你就按照我说的来,你要是不愿意听我的,那你就当我刚才说的话是放屁。”
说完,陈氏不想再搭理米氏,自顾自低头干活,等会儿他还得回去做一大家子的饭菜,曲老太会亲自盯着,他没功夫和大嫂扯。
米氏以为陈氏不高兴了,她不敢再问,只好自己悄悄回想二弟夫郎刚才说了哪些。
打猪草、切猪草、煮猪草这三个活实际上就是大家平时说的喂猪,只是二弟夫郎把活拆开来说……
喂鸡他也说成了好几个活,准备麦糠、磨碎晒干的玉米粒、磨碎红薯干、把各种准备好的料搅和在一起……
还有打扫后院,分成了打扫猪圈、打扫鸡窝、翻晒检查柴火、清理排水沟……
想着想着,米氏渐渐品出了一点味,如果同别人说起她在家都做了什么活,只笼统地说一两个,别人如果没仔细听,说不定会觉得她做的活少,而如果她张口就把自己做的事仔仔细细说一遍,听起来一下就变多了。
米氏的脑子逐渐清明了起来,她佩服地看向二弟夫郎,怎么二弟夫郎就这么会说话!
等陈氏装满了一背篓的猪草,回头一看,发现米氏手上不停歇地干活,嘴却一开一合地不知道在说什么,还一脸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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