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竹见这两人的互动,不由得伤心欲绝的心也好上了一些。
“爷有什么想问的吗?”菊竹说道。
“我在外见到了位老汉在城门口贴告示,好奇便看了看,这老汉的儿子叫复生,说是前几日来竹轩院送粮,从那天以后便失踪了,菊竹你可晓得?”
“这些本该菊竹是不能说的,但如今或许菊竹怕是没有这命回来了,便告诉两位吧!”
“那日,蔡公府的人请院里的公子去蔡公府,哪知那兰竹到时辰的时候自缢在房了,管事怕蔡公府的人生气,碰巧复生来送粮,复生长的清秀,便把复生迷晕了添了人数。”菊竹难过的擦着眼泪,他与复生无事时总是闲聊几句,复生为人善良淳朴,他也是无奈,也是管不得。
“还有一事菊竹也是听老主顾官爷醉酒后听说的,说是被抓的这些人都是给蔡公当消遣活活的给折磨死了。”
“蔡兴贤这老妖怪以为这天下没人能治的住他?”汪晚意细长的眉向上一挑,似笑不笑的转动着他那枚扳指继续说道。
“没人愿意去解决掉他这个麻烦,也没人敢管他这个麻烦,但我汪晚意可不惧,如今这天下也只有你眼前的我二人可以帮助你解决掉蔡兴贤这个老妖怪的麻烦,就看菊竹你愿不愿意了。”汪晚意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对菊竹说道。
他一直以为信奉着不止一条宗旨,但其中有一条便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任何叫他看的不舒坦的,他都定会如恶鬼一般与他纠缠个至死方休。
“菊竹还听说,就连这永平府无头死尸的传闻,也和蔡公有关系,听说是蔡公从妖道那里得了某个仙方,说是吸食男娃脑髓,身下那玩意儿就会重新长出这嫩芽儿来。”
“噗嗤。”汪晚意方才还严肃的神情突然笑出来了声,他袖口掩面,眉眼弯弯。“长出嫩芽儿?”
他突然回头对着朱昭延忍俊不禁的笑着说道。“公子,要不晚意也效仿这老妖怪也试试?”
“汪……”菊竹一听,汪正两字与汪晚意三字,恐怕这大明朝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菊竹仿佛拽住了这最后一根稻草,他从床上连滚带爬的下来跪在地上道。“请提督大人帮菊竹,帮竹轩院的其他人,帮永平城的百姓!”
汪晚意眼角余光看向放在一旁准备好的黑袍与一张纹着狐狸的面具笑着说道。“既然非去不可,那不如本官替菊竹去如何?”
“汪晚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朱昭延一听汪晚意的话,顿时担心的站起来捏着他的肩怒气的说道。
“唯有李代桃僵,深入魔窟虎穴才能一探究竟,再治其罪。”
“那你也不能……”
拿你的性命开玩笑,我会担心……
“有应儿护我周全,公子不必为晚意担忧,这天下能与应儿分个高下的可不多,本官这个义子又岂是没有个几斤几两就随便收的?”汪晚意又继续道。“毕竟是在这蔡兴贤老妖精的地盘上,从燕京派人赶到这儿最快也要四五天的时间,里应外合,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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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房外,铁门上缠绕的锁链声窸窣的再次传来,狱房内的几名无名不约而同紧绷起神经向门口看去,十个无名大多数几个面具下的神情是麻木的。
距离上次供蔡兴贤等消遣的生死局还没过几日,新来了十几名无名后又死了一多半,一张动物面具就到了好几具已经成了尸体的无名的脸。
这来的基本上就是又给那些爷们添了几个新的乐子。
随着铁门缓缓被打开,又是几副“熟悉”的新面孔,相同的黑袍,不一样的面具。
冰冷的面具下是溢出口的哭喊求饶声,他们被无情的推进牢房里,有的甚至还在敲打着已经关合上的铁门妄想门外侍卫会将他们放出来真的饶过他们一命,但如何都无法被推开。
但那群新来的无名人中有两人却不同于常人,从进来,那两人不喊也不闹,反而气定神闲的走进来后,像是看风景一般在这不大不小的狱房中,里三圈外三圈的来回走了好几遍,而另外一个高大一些的面具人又安安静静跟在前头那个矮一些的面具人身后。
这个新来的无名似乎在观察他们,熟悉环境也极快。
前面的这个人,他个子不高,身子骨瞧着不结实反倒是有点偏瘦,那身黑袍在他身上并不合身,宽大到露出了胸膛大面积的皮肉,脸上戴着一张刻着狐狸纹的面具,黑袍下露在外的手指和脖颈是触目惊心的白。
汪晚意打量完了周围一圈,他这双眼睛虽然畏光,但他常年在西缉事厂里却练就了一套可夜视的本事,黑暗里瞧东西尤为明亮。
而那从铁门缺口处透进来的光勉强可以看到这间狱房的全貌。
说起来,这狱房的环境可是比他那老巢西厂的单间好上不少,起码不会血流成河,尸骨成堆,哀嚎遍地,反反复复。
牢房内,不算上他和韦应,一起进来的那几个倒霉鬼,有十个带着面具的狱房老人,他们大致上都是身材结实的成年男子,其中只有两个人与他们对比的格格不入。
一个是戴着兔子面具的人,另一个是带着成鹿面具的人,兔纹面具的人看着骨架较为纤细,应该是还未到志学之年的岁数,而那个鹿纹面具的男子虽说不上是弱不胜衣,但和其余人比起来确实是显得盈弱了一些。
按理说,这两个面具人在这样的大团体中本应该是受孤立的一方,但就他刚才观察其余人的神态,似乎有意与他们二人保持距离放低姿态。
瞧着更像是林中臣服于更凶猛猛兽的动物。
而此时,汪晚意目光在打量着他们两人的同时,祝濡之也在注视着汪晚意。
面具下,祝濡之难以抑制住他此时激动不已的心情,他的整只手都在颤抖,只觉得他整个心都要跳了出来。
心里原本空无一物的一处,又重新装满有了希望。
晚意,是你吗?原本他以为他们二人在于再见之期,生死无尤……
曾经无数个在那金笼子里的日日夜夜,他都在默默注视着汪晚意的身影,在汪晚意的每一个转身,他都将他的背影刻入脑海,他的一颦一笑对他说过的每句话,他都铭记于心间。
就算看不见他的容貌,茫茫人海,浮生如梦,芸芸众人,他唯认他一个。
“濡之……怎么了。”一旁的阿五拽了拽祝濡之的袖子,不解的问道。
阿五顺着祝濡之目光的大概位置看了过去,是那个新来的无名。
第二十五章 前情惘然
这人虽然看不见面具下的相貌,瞧着这身法亦看不出来有武功根基。
阿五在心里想着,这副弱不禁风的身板在他家乡的族人面前,几乎是失败者和最无能的存在,而他自己就是被家族舍弃的那一颗棋子。
但阿五能觉察到,这狐狸纹面具人身后,那个跟随着他的面具人似乎与众不同。
这面具人行走间虎步生风,行稳有力,体内必定也是真气浑厚,滚滚不可测,应该是个绝顶的轻功高手。
另外他虎口处与中指食指间有一层厚茧,应该是常年手握刀剑,又精通奇门暗器的绝顶刺客。
不简单。
但很奇怪,有这等武功的人怎么会被老老实实的抓到这个如同人间炼狱般的地方,还有这个能让这等屈指可数的高手甘愿屈居身后的人又是谁?
濡之向来不问世事,为何濡之在见到这人后会如此奇怪……
“开饭了!开饭了!”
没等阿五再细瞧,铁门外面狱卒的叫喊声从铁门外日复一日的传来。
只是这次,狱房里面的其他人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一股脑的冲上去抢夺食物。
而像汪晚意与韦应这样新来的面具人也没有大着胆子向前,他们还处于惊恐之中,无法认清时势。
狱房里面的老人开始不约而同的向祝濡之和阿五的方向投去目光。
祝濡之从不打眼的角落里起身,原来没有两脚的双腿如今却完好无缺的站立了起来。
他每走一步,都有钢铁撞击地面的声音,响声震在在场所有人的心头上。
他将手伸出那洞口外将托盘里所有的饼子都拿回了狱房中,铁盘中一如既往的放着十张饼子,新旧加在一起现存的人共有二十个人,食物依旧不够分。
但祝濡之却将手中的饼子一个一个的分成了两半,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分走了半张。
这让汪晚意有些意外,本该是强者为尊应让我,弱者为鱼案板切的地方,这个看起来应该是十人群体中的得势者却分配合理得当。
祝濡之是最后走到汪晚意身前,汪晚意本来想着自己的分量同其他人一样,却没想到眼前的这人却多给了他半个,还是这鹿纹面具人自己的那份儿。
汪晚意明显能察觉到,面前的这个人在递给他饼子的时候,五指手指都在可察觉的发着抖。
他甚至能感受到他的不安与心不由主。
不知为何,汪晚意隐约觉得这人给他的感觉令他莫名的熟悉,但他所以为的那个人已经在某一日的西缉事厂咬舌自断了性命,尸骨早就化为泥土,又怎会起死回生出现在他的面前。
就算真的是商陆,也早已经恨不得应了他在世时对他许下的诅咒,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拔他骨,饮他血,食他肉。
“濡之!你怎么把食物给了他……”一旁的阿五见祝濡之将食物给了这个新来的面具人,不明所以的抓着祝濡之的胳膊难以置信的说道。
这食物得来不易,狱房里每天只有一次派粮,已经是食不果腹,加之蔡兴贤还时不时的开启生死局,九死一生,体力消耗巨大,他们二人也是好不容易的在这狱房中制定了规则,站稳脚跟。
濡之?濡之……
“濡之?”汪晚意不由得说出了声。
怎会如此巧合,濡之,是朱昭延的小字,有相濡以沫,与之偕老之意。
濡之与晚意,是他们主仆二人在咸熙宫相依为命的年少时,朱昭延为他们二人私取的小字。
是巧合吗?
祝濡之面具下瞧着阿五阻止住他的手,眼神不宜察觉的一暗,嘴角挂上一抹嘲讽。
听见汪晚意叫他的名字,祝濡之一把将阿五的手拉下,将汪晚意紧紧拥进了怀中。
汪晚意,我很想你。
还能见到晚意,真好。
他从乱葬岗醒来,口中空无物,腿下无立足,身上的伤痕也是火辣辣的疼得厉害。
他艰难的在地上爬了三天两夜才勉强的用血肉爬到了皇宫外,身上又被摩擦的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下一秒他又被守城门的侍卫乱棍扔了出来。
他后又被驱出城,后来又结识了一人,但那人为了几餐饱饭又将他出卖给了牙侩。
变卖路上,祝濡之相识阿五,逐同死刑犯一起押解到永平府,与阿五一起兜兜转转。
曾想要一了白了,但他还想要留着性命再见到汪晚意一面,就算只一眼他亦死而无憾。
曾经无数日日夜夜的祈祷,他不惜利用阿五对他的感情,利用他活下去,利用他强大起来。
不管如何多卑鄙,他的愿成真了,便好。
这些话,是祝濡之想对汪晚意说的,但如今他讲不出来,也无法以现在的这副面貌面对汪晚意。
他紧紧的拥抱着汪晚意,仿佛将汪晚意揉进自己的骨血,与他融为一体,难舍难分。
他悔了,他不要就只这么看他一眼。
和他死在一起吧,和他葬在这里吧,将这座铁笼化成你与我的棺椁,生不逢时,那便死亦同穴吧。
此时,铁门处的声响再次传来。
众人皆是一惊,今日已经派过饭又,添来了新人,除此之外唯一能想的到的应该就是生死局了。
“濡之。”身旁的阿五的叫祝濡之,面具下阿五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看向汪晚意。
祝濡之不舍得放开汪晚意,仿佛在他眼里,任何事情都没有怀中抱着的人重要。
他会保护好他,除了他任何人都不可以伤害汪晚意一分,除了他可以任何人都不能。
正在其余人准备下一场的生死局的时候,那走进来的狱卒却向着汪晚意走了过去,为首的领头人是姜悦。
韦应见他们要找的人是汪晚意,立马冲上来挡在了汪晚意的身前,眼中杀意浮现。
“菊竹公子,我家主人蔡公要你去服侍,若是让主人等久了,姜悦可不敢保证这永平城外的乱葬岗会不会再多出来一缕刀下亡魂。”姜悦冷笑着对汪晚意说道。
菊竹公子?半月前但是来了个兰竹公子,只不过被蔡兴贤叫了过去服侍,就没再回来。
祝濡之不解的望向汪晚意。不知姜悦为何叫汪晚意菊竹公子,但去了蔡公那里,就等于是一脚踏进了棺材里面。
汪晚意拍了拍挡在他身前的韦应的肩膀,对着他摇了摇头。
这蔡公府比他想象中的复杂很多,即便是韦应的功夫再高,也不见得带着他能安然无恙,蔡公府也不一定就没有武功高强之人。
蔡兴贤也不是好除去之人,他盛名在永平府外,需名正言顺,平天下人之口,只要拖延时间,现如今尚未明这叫濡之之人的身份,他便更要谨慎行事。
巧合的是,他本有一次欲监官永平,但因为商陆与衡王之事又耽搁了,现在想来想必其中也是定有蹊跷。
他便是想要好好的会一会这位传说中的蔡公公了。
“好,就请官爷您为菊竹带路了。”汪晚意语气中带着笑意,放低姿态对姜悦乖顺的说道。
韦应为汪晚意办事,汪晚意任何意思他都可懂,他这意思是,不要轻举妄动,他自有办法脱身。
可汪晚意刚踏出一步,手又被祝濡之抓住了,他的手劲巨大,紧紧的钳住了汪晚意的手腕。
这一个两个的还真是不让他省心。
“无事,放心,信我。”他握了握祝濡之在他手腕上的手缓缓的又说道,一句话,三词六字。
那好,若你回不来,那我便为你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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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着姜悦走出了狱房,他前后都跟着侍卫,仿佛是只要他有那逃跑的念头,他便贵血溅当场。
走过狭窄的窄道,周围都是重兵把守,走出狱房,外面已是天阶夜色凉如水,庭院里燃着亭灯,圆月被乌云遮半,寒风萧瑟,地上的白雪被风吹刮而起,景象阴森的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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