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世界外攻击,顾名思义,就是来自于本任务世界之外的体系穿透世界壁垒后所发出的超规格攻击。
从理论上讲,世界支柱遭受冲击后,世界将会出现无数裂隙,在重要npc成年之前世界都将处于此类不稳定状态中。
在世界裂隙越来越多的情况下,尚未完全成长起来的npc极其容易被来自世界外的攻击所击杀,从而导致世界崩溃。
所以进入任务世界的员工必须拥有一定战斗力,这也是管理局派进任务的这批员工全部都是行动组的原因。
但松代一树进了任务世界后安安稳稳过了两三年什么事都没有。
每天日子过的摸鱼赛鸟,除了五条大少爷天天的给他找事之外也没什么不顺心的,松代一树过的都快忘了自己是进来做保镖的不是做保姆的了。
于是等到系统尖锐的警报声响起来的时候,松代一树只来得及挡在五条悟身后。
事实上,他除了挡在五条悟身后以外也别无选择。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传说中的世界外攻击,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过一直活在系统和总局任务说明中的“超规格攻击”是这种意义上的超规格。
系统电子音飞快报出此次攻击的来源——
冈格尼尔之枪,北欧神话中奥丁所使用的武器,传说中“一掷出就一定会击中目标”的神枪。*
来自于世界之外超规格形态的因果律武器,可以击穿它击中的任何东西,在击穿物体之后还会自动返回主人的手中。*
它以必定命中心脏为前提的“果”决定了长.枪挥出攻击的“因”,一旦冈格尼尔被投掷出去,那么就必定会命中被攻击者的心脏。*
迟到了两三年而来的攻击,一上来就是必死的杀局。
松代一树很难记起当时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留给他反应的时间太短了,从冈格尼尔被投掷到系统检测到世界外攻击的规格已经浪费了一半的时间,他为了能顺理成章留在幼年五条神子身边选用的又是和他一样尚未完全成年的幼童躯壳。
等到系统跟他快速报完冈格尼尔的属性,他视线里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金色枪尖了。
而五条悟还对他即将面临的事情一无所知。
松代一树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
电光火石间,他飞快反应过来了当前唯一一个解决死局的办法。
来不及多想,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挡在五条悟身后,五条悟和他身高相仿,松代一树踮起脚尖,世界外视野下两个人心脏位置重叠。
冈格尼尔会击穿它击中的任何东西,冈格尼尔一定会命中被攻击者的心脏,这是两条提前被注定好的“果”。
但注定的“果”中没有包含它击穿的心脏一定是五条悟的心脏。
转着魔纹的枪直直穿过松代一树的胸膛,金色枪尖锐利的抵在五条悟后背,但再没有向前一寸。
冈格尼尔击穿了松代一树心脏,他必死无疑。
他还没在管理局待多久,这是他是第一次面临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转着魔纹的枪带着压迫般的死亡穿透他心脏的一瞬间,松代一树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想法是:好在这只是管理局一个普通的壳子。
第二个是,早真tnnd疼啊,知道应该提前给总局打个死亡托管报告以备不时之需。
穿透目标心脏的冈格尼尔顺着世界裂隙自动返还至攻击者手中。
附了魔的主神之枪带来的痛觉似乎是撕裂般的从贯穿他心脏中轴的血洞处向四周疯狂迸发,在他彻底死亡心脏停跳之前,每一次心脏的搏动都是身体机能和神经思维上的双重负担。
急促的呼吸间,松代一树几乎是眼前一片白光,这种物理意义上撕心裂肺的疼痛从上至下瞬间穿透他的思维,所有冗杂的思绪被飞快抛出脑海,留下来的只有对于疼痛极致的感知。
挡下世界外攻击的伤口刻骨的疼,歇斯底里的把他全身的力气都抽空。
大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是这种感觉,五条悟也捏的他手腕生疼,松代一树艰难的张了张嘴,他这会疼的有些神志不清,恨不得让五条悟再在他的伤口上再添一下,好让他能痛痛快快的走。
但随后他就很快反应过来。
不行,不可以。
太残忍了。
眼前的白光逐渐褪.去,他视野里逐渐出现一张五条悟的脸。
生命顺着心脏处潺潺流出的鲜血一同逝去,他逐渐呼吸困难,四肢无力,眼前一片被加了滤镜似的高斯模糊和灰白。
五条悟大概是哭了,松代一树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一直在抖。
同着被鲜血一齐带走的除了生命还有体温,松代一树只感觉周身的体温都在飞速下降,但五条悟的手似乎要比他现在的手还冰。
他努力深吸一口气,鼓起力气浅浅回握了一下五条悟的指尖。
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呢。
他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止从何而来的酸涩感和抱歉来。
直面亲近之人的死亡大概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五条悟应该是他刚刚进入世界的时候浅浅投来一瞥的神子,也应该是是用六眼满本家寻找一直猫踪迹的祖宗,或者是翻墙逃课只为多吃一块甜品的换牙期混蛋。
但总不应该是现在这个神情的。
哭什么啊。
松代一树有点想开口安慰他,却发现心脏被贯穿之后黏腻的血液顺着喉管上涌,他这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于是他只好在心里说。
哭什么啊。
我还会陪你很久的。
死亡不是他的尽头,他还能陪五条悟很久,久到他褪下脸上的这点稚气、久到他成为独当一面的家主、久到他逐渐朝着的管理局中记载的那个最强一去不返。
对于他而言,他和五条悟的终点不是死亡,而是遗忘。
等到五条悟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最强了,他也就不再需要在这里了。
到那时候才是他离开的时候。
系统那边准备好了下一个身份的传送,被从一个濒死的身体中拉出来的感觉很奇怪,松代一树彻底从那个已经停止心跳的壳子中登出的时候,到底也没看清五条悟到底是什么神色。
松代一树只记得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冰凉,指尖是一片用力过度的青白色,手腕上指节上凸起的弧度挥之不去。
这是松代一树第一次经历死亡,也是五条悟第一次直面死亡。
松代一树抿着唇转头,恍惚间觉得面前这个二十有八的五条悟,忽然间就和十几年前那个模糊视野中仿佛在哭的十岁孩子重合了。
只不过这次换成了他挡在自己身后。
放在他心口上的手心滚烫,仿佛是要用这种方式来确认自己还是存在的一样。
他忽然很有一种想要隔着十几年的时间长河去安慰当年那个五条悟的愿望。
那时候的五条悟真的哭了吗?
当年没有向那个五条悟说出的话,这时候忽然全部都一股脑的冲上他的咽喉。
他们之间太熟了,他光是看着五条悟的脸,就能在上面找到他幼年模样的影子,他几乎能顺着这点影子拼拼凑凑出无数个不同生命阶段的五条悟。
他已经陪五条悟十几年了,人生能有几个十几年呢?
他当年说自己和五条悟的终点不是死亡而是遗忘。
所谓相识一场,不过是从陌生走到陌生。
可他们之间,死亡总是起手刀落的干脆利索,遗忘偏偏纠缠不清的藕断丝连。
他不知道五条悟这个时候看着他的侧脸,看着这点难得的平静,心里忽然冒出的其实是一些想要 把他永远留在这里的念头。
他那天一直死死盯着一具失去呼吸的尸体直到五条家的长老来。
六眼完全不能辨认攻击的来源,松代一树的死亡太过缺少真实感。
或者说,在一些他尚且不能理解的攻击下,人类的死亡确实是缺少那么一些真实感的。
他从小到大要什么都能得到,可原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六眼、无下限、五条家还有咒术界,也只不过是这个世界的沧海一粟罢了。
松代一树给他带来了太多抓不住的恐慌感,于是在他确认自己永远无法抓住松代一树时,代偿般的,他想抓住一切,想要颠覆整个咒术界。
但他越想抓住的,就越会一次一次的失去,松代一树如此,在高层斗法下的学生们也如此。
这次在宿傩之下保住虎杖悠仁,那么下次呢,下次在高层的所谓权衡下又会是谁?
一瞬间,他心里几乎升腾出一种暴戾的冲动来,既然咒术界的高层就是如此无可救药,那为什么不把他们全杀光算了。
他总是在靠着一些俗世的东西来束缚自己,但实际上他真的要做什么,也没有人能阻挡他不是吗?
一如杀光咒术界高层,或者用一些手段把松代一树永远禁锢在高专这个安全的茧内。
第29章
混乱的思绪间,五条悟近乎有点分不太清记忆和现实。
地下室有点暗,他垂着眼睛,就算和松代一树保持着这样一个堪称亲密至极的姿势,可单看神色却显得有些危险且难以靠近。
从理论上讲,永不停息的反转术式不断维持着无下限展开时大脑的活跃程度,术式和六眼的特殊性同样也决定了他在清醒时刻敏捷度和反应力将永远被保持在水平线以上。
但很难说清楚他现在是清醒还是不清醒。
换在平时,他在这种想法升腾起来的下一秒就会把它压下去。
但是现在,最起码是当时当刻,他跃跃欲试。
松代一树背后不由自主划过一丝顺着尾椎攀升至上的危机感。
不太对劲。
明明五条悟这会神情无比正常,但是他下意识感觉到一种不对劲。
松代一树丝毫不怀疑要是这个时候让系统扫一下五条悟,他的黑化值绝对不止九十。
他也算是死亡经验丰富了,起码直面世界外攻击就是四次,面对危机的第六感早就被锻炼的准确无比。
现在这种难言的气氛简直就像一种平静海面下即将卷起暗浪的压抑感。
站在这里的就两个人,造成这种气氛的除了五条悟之外难道还能是他不成?
五条悟还是垂着眼,五官轮廓分明的溶在昏暗灯光下。
察觉到一点危险的信号,松代一树心脏猛地停跳半拍,连带着脸上也显现出一点混杂着迟疑和警惕的神情来。
“五条。”他有一种再不叫住五条悟就要来不及了的第六感。
五条悟猛地回神。
他没错过在松代一树开口之前眼中划过的一丝荒唐。
纷乱无比的思绪瞬间褪.去,五条悟几乎是瞬间就从上一秒的那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形象切换到了往常惯用的神色中。
他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但松代一树没注意到他这一瞬间的变化,他只是皱着眉头,一边回想一边解释道:“那柄枪叫冈格尼尔。”
“是一种……”松代一树没有看向他,回忆一样皱着眉说道,“你可以理解为一种不存在于现实之中,只是由神话传说的概念所具象化出来的武器。”
本任务世界是只有北欧神话传说,而没有具体神明存在的。
来自于世界外攻击的冈格尼尔对于这个仅有神话留存的世界来说,就像是一种只是由概念所制造出来的武器。
想要向任务世界内的原住民解释清楚这些概念是很难的,好在五条悟理解力强,倒也算见多识广,最重要的是他亲眼见过这柄枪。
“不存在?”他听见五条悟反问。
——亲眼见过这柄枪的弊端这不就来了。
“……行吧也是存在的,”松代一树自暴自弃,“就那个意思,这武器不属于普通人能够使用的范畴内,也不是正常情况下会出现的东西。”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向五条悟解释自己第一次是死在什么武器之下的,或许是时隔十几年的愧疚与酸涩作怪,总之他也不算是后悔提起这个话题。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等他被五条悟这点锐利的危险划伤时,他才隐隐约约品出昨天那点五条悟刻意要隐藏的东西来。
五条悟的精神状态多半不太对劲。
于是他说这段话时声音就带着些惯常的安慰意味,像是要把自己的死因中那点和五条悟有关的部分撇的干干净净似的。
“……哦。”面对这样不急不缓还带着点安慰的语气,五条悟只好垂着眼睛避开他视线,那点前一秒还汹涌澎湃的冲动忽然无影无踪了。
松代一树给他这不软不硬的回应噎了一下。
他以为五条悟刚刚不对劲是在介怀他的死因,所以他才解释的。
原来不是吗?
他抽抽嘴角,一下子感觉自己说错话了,他还不如不解释。
话说起来冈格尼尔这东西真能给任务世界内的npc说吗?他不会吃管理局黄牌吧?
松代一树思绪在这漫无边际的晃,而后才迟一步听见五条悟的声音:“我知道。”
松代一树:???
“啊?”他难得的有点茫然,“你知道什么?冈格尼尔?”
五条悟怎么知道的?
而后五条悟就像是会读心一样,情绪忽好忽坏,这时候语气又冷起来了:“查资料。”
“……哦,”这回换到松代一树哦了,他哑口无言半天,最终干巴巴的回应道,“那你还挺博览群书的。”
他还以为这东西五条悟不知道所以才主动解释呢。
何止是博览群书。
五条悟轻轻扯了扯嘴角。
他为了得到这个从松代一树口中轻轻松松说出的答案,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年的时间。
他就这样无数次在鼻端几乎是呛人的,黏腻的,血腥的铁锈味中,无数遍重复那一瞬间。
长.枪抽出他心脏末端最后一片皮肤时带起的一点血沫和若隐若现的魔纹,几乎在他梦里生根发芽攀附至上,萦绕上他十指末端,和缓而又不可抗拒的带着刺骨的寒意刺穿他四肢百骸。
那道金色的慧尾就这样艰涩的、决绝的,贯穿他每一个梦境,织就精致华美而坚固的鸟笼。
但他又想起了松代一树那一瞬间眼中闪过的警惕和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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