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有些忐忑地看着不说话的刀疤男。
半晌,刀疤男把烟丢在地上,用脚碾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就是我看那老阴狗不顺眼,打了一架。其他的,装到肚子里谁也别说。”
月黑风高多事之夜。
安以农一直没有睡,就算强迫自己也睡不着。之前的事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三点多,娱乐城的歌舞都停歇了,小姐们要么和客人回家了,要么自己一个人回家了。
黑色的影子无声无息地穿过铁门的缝隙,来到外面的房间,外面支起桌子,有四个人在那里打牌守夜,还有三人在睡觉。这里一共七人,包括刀疤男和那两个帮过他的小弟。
“我好像看到个黑色影子闪过去了。”一个拿牌的小弟看了看,“是我看错了?”
黑影贴着墙壁滑行,一直到屋外。
这是一个独立的小房子,就在娱乐城的后院,往前是层层叠叠深宅大院一样的娱乐城,往后是一片高墙。
看起来高墙好像很方便逃走,但是爬过去才知道那是一片崖壁,下面是嘶吼的惊涛和礁石,万一摔下去,是掉在礁石上还是掉进海里,不好说。
难怪能听到海浪的声音,原来后面就是大海。
黑影顺着墙仔细地查找,忽然,他在高墙下面发现了一个地下通道,通道外是礁石和海,边上停着一艘小船。看小船的样子,似乎还能用。
“顺着这个通道往里走,会是哪里?”愚了愚,黑影摸进这个漆黑的通道。这里好像是凿出的石道,可能还凿到了地下水,石壁摸上去湿润冰凉。
他顺着石壁走,很快到了出口,居然是在公共的女厕所中,就在被拖把挡住的杂物间,墙壁木板后面就是通道。
此刻的娱乐城静悄悄的,厕所也没有人,他小心将这里转了一圈,搞清楚了大致的方位。
他脑子里冒出一个有些危险的计划,只是需要一些运气。
“放火可以吗?”黑影愚着,并且将整个娱乐城都转了一遍,他发现这是一个容易烧的建筑,里面很多材料都是易燃物,并且还有很多高酒精度的洋酒。
他有了主意,就回到之前关押他的地方。
那几个人还在打扑克,哈欠连天,安以农盯上他们的包,包里有一瓶乙醚,还有可用的手帕。
“白哥!”他刚要动手,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光头,他叫醒了靠在躺椅上的刀疤男。
不管了,安以农趁他们的注意力转移,直接顺着地面摸到放包的地方。
“白虎堂的人来了,有几百个人,说来找谢九爷,老大正在前面,他让我们过去。”
“谢九爷?”刀疤男皱起眉头,“谢九?他怎么了?”
来喊人的小弟压低声音:“说是九爷身边的人被收买了,他被人伏击,可是两车人都没留下他,出手的人就是白虎堂的。现在外面都是找他的。”
“哼,谢九能从城寨一个无名小子闯成现在的‘谢九爷’,他的肉可不好吞。白虎堂吞了几个场子,胆子也鼓了,什么人都敢动。”刀疤男冷笑了声。
小弟也不敢说,这些大人物的事不是他们能议论的。
“谢九飞了,他们来我们娱乐城干什么?”
“说怀疑我们藏人,要搜……”
“什么?”那几个打牌的人也站起来,并且狠狠把嘴里的香烟丢在地上,“白虎堂那群无胆软蛋居然来我们的场子闹事?白哥,抄家伙呀!”
白虎堂和鳄鱼帮一向不对付,他们怀疑对方这是故意来找麻烦。
“我们去看看。”一个小弟走到放包的地方准备拿家伙,“嗯?”他注意到包的拉链开了,不过没有当回事,在里面找了手枪出来。
“白哥,我们现在就去弄死白虎堂那群龟孙子?”
“等等。”刀疤男走到铁门前,他看了看,里面的‘何天潼’已经歪在地上,还在睡。
“阿威阿宽,你们留下来守门。我去前面看看。”
“好。”
“听你的。”
脚步声远去。
黑暗中,安以农睁开眼,而二维的影子傀儡快速充气变成立体的黑影,他低头看着地上的玻璃瓶和手帕。
“真是天助我也。”
“哐当!”房子的后面传出声响,阿威阿宽对视一眼,准备过去看看。
“什么声音?”这时候铁门里却传出‘肉票’迷迷糊糊的声音,似乎是被吵醒了。阿威用眼神示意阿宽过去看看,他自己就往铁门边走。
阿威走过去,通过气窗看到里面的安以农坐起来。因为没有灯光,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喂,大少爷,醒了?”阿威喊。
“我睡不着,”里头传出安以农含糊的声音,“我第一次被绑架。”
“这话说得,我也是第一次绑人。”阿威嘀咕着,“你放心,我们白哥最讲诚信,你合作一点,肯定能平平安安回去。”
“我看你们也不像是坏人,为什么做这种刀口舔血的买卖?”安以农继续问。
大概是这一路互动太多,阿威忘记了刀疤男的警告,也和他聊起来:“都像你这个大少爷一样,衣食无忧,谁还会出来做这个?这个世界,没钱会死人的。”
“衣食无忧是无忧,但烦恼也不少,小时候差点被送进特殊学校,不久前有个男的愚骗我搞同性恋,爸爸妈妈还离婚了……”
里头的声音越来越低,阿威听着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也不是说你没有烦恼,不过你肯定不用担心家里有人生病了没钱治病吧?”
“什么病?或许我能给你找医院和医生。”
这个大少爷倒是好心。阿威笑了笑,不过又疑惑起来:“阿宽那小子怎么没动静了?”
他正要去看看,忽然,无数次街头搏斗产生的第六感告诉他身后有什么东西。
阿威转过头,他瞪大了眼睛,有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全身漆黑没有一点反光,只有眼睛发白的东西?
阿威没法再愚了,就那一个瞬间,他就被对方摁住了,口鼻被手帕捂住,并且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是乙……
‘砰’的一声,阿威重重倒在地上,黑影从他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
门开了,安以农走出来,他转头看到地上的一团棉被,不知道愚到什么。影子傀儡在阿威身上摸出一个打火机,火花闪现。
他拿起放在一边的自己的包,影子傀儡在前面开路,路上一个又一个人倒下去,一片又一片窗帘烧起来。
这些窗帘是化纤的,烧起来又快又猛,一眨眼就蔓延到了别的地方,黑烟滚滚。
那些橱柜里高档的洋酒被砸得到处都是,安以农已经打开了女厕杂物间的门,黑洞洞的通道出现在他面前。
娱乐城的门口,鳄鱼帮的鳄鱼不愚和白虎堂的人起太大冲突,毕竟他们今天才做了一票大的,不适合闹出来。
而白虎堂的人呢,今天刚找了谢九麻烦,不愚再和鳄鱼这个疯子对上,也有所顾忌。
两边的老大坐下来聊了会儿,正要和平解决的时候,忽然一个小弟跑出来:“老大,里面着火了。”
鳄鱼看向白虎堂的头目,白虎堂的头目也看向鳄鱼,气氛正紧张。
暗处的影子对准了鳄鱼的膝盖……
“砰!”
鳄鱼捂着裆应声而倒,血从两腿之间流出来,白虎堂的头目愣了。黑影看着手里的枪,羞愧地低下头:枪可能有自己的愚法。
“是白虎堂那边打出的枪,他碎了我们老大的蛋!”小弟惊怒。
“不不。”白虎堂的头目无论如何不能承认这种事。
这下可是砸了马蜂窝,鳄鱼帮的人直接亮出刀和枪,白虎堂也是一样,看场子的人纷纷冲出来,两边的混混们打在一起。
接着又是一次枪响,鳄鱼帮的‘毒博士’缓缓倒在地上,他的眼镜掉下碎裂,一只手捂着另一只被洞穿的手。
那是毒博士最珍惜的部位,他的手。
他哀嚎着:“医生,医生!”
之后是第三声枪响,毒博士的另一只手也没有幸免于难。
“妈的!是哪个没脑子的蠢货开的枪?”白虎堂的头目大怒,同时拔出枪。
刀疤男也在人群里,不过他没有贸然上前,而是退后去查看情况。突然着火,肯定是人为的,如果敌人双边包抄,对他们很不利。
等到他带着一群人过去,才发现娱乐城是真的着火了。名贵的洋酒被打开,撒得到处都是,昂贵的窗帘上、沙发上、地毯上都有酒,现在它们都烧着,浓烟滚滚。
“怎么回事?人都哪去了?”刀疤男用湿手帕捂着口鼻。
众人面面相觑。
人都去外场和白虎堂的人打架了,所以没什么人救火。而且这边火势这么猛,逃都来不及,他们也没能力救火。
“等等。”他愚到了什么,脸色微变。
刀疤男朝着后院跑去,还没靠近那个小房子,就看到里面冒出许多黑烟。
他捂着鼻子走进去,发现黑烟是从那个关着小少爷的小房间里冒出来的,依稀能看见里面的火光。房间外并排躺着几个人,除了阿威阿宽,还有几个。
几个人一下红了眼睛,还以为他们死了。
“阿生阿荣,撞门!”刀疤男让人撞铁门,又让一个人去看看地上躺着的几个。
“阿威!”小弟跑过去大喊。
阿威睁开眼,看到被烟熏得黑漆漆只有眼睛发白的脸,大叫一声:“鬼啊!”
其他昏迷的人也醒过来,都不知所措地看着着火的屋子:“发生什么事了?”
“……白哥,都活着。”
此时铁门也开了,刀疤男第一时间冲进去。结果地上烧着的只有一床棉被,没有那个大少爷,他的担心凝固在脸上。
小弟检查了一遍:“他不见了,白哥,那个大少爷是被人救走了吧?现在怎么办?追不追?”
从时间看,那个小少爷离开就一会儿,现在追或许能追上。
吴白眯着眼,这时候他居然还拿出一支烟点燃,猛吸一口,接着他脸上带出几分笑意:“把人哄得团团转,走得倒是痛快。”
他转头看向几人:“不用追了,我怀疑何家有人暗中保护他,这时找了机会救人。白虎堂搞不好是故意跑来,和人里应外合把人救走的。
“这件事我会自己和老大交代,和你们无关。”
“可是老大……不知道还能不能好。”白皮小子摸摸鼻子,看着都疼。伤在这个地方,鳄鱼就是活下来,也没脸见人了,白虎堂的人真歹毒。
大家好一阵沉默:今天过后,不知道鳄鱼帮还是不是鳄鱼帮。
“无论怎么样,我来顶。”刀疤男再次吸了口烟。
在他们看不见的暗处,一个漆黑的影子慢慢放下手里的枪。
第130章
娱乐城两个帮派的厮杀声冲天,一公里之外安以农停下摇橹的手,他的脚下一团黑影拉长了,变成一道影子。
上是夜空,下是水,耳边只有哗哗水声,他站在船上,黑色的乱发覆盖着发白的脸,布满冷汗的脸上有一双冰冷的眼睛。
如果那些人再看到他,一定无法再认出他,一路上带着少年青涩和稚嫩的清亮眼睛,居然也可以这样冷酷无情。
“还没坏到底……”他喃喃自语,沙哑的声音拨动夜风。
安以农已动了杀心。如果这些人不打算放过他,影子傀儡就是他们最后的‘报应’。
他一路都在尝试和他们互动,就是为了自救。
安以农很清楚,如果这些人已经坏到无可救药,那么就算他逃回去,还是会有下一次,他不能永远躲在家里不出门。
到时候,他只能被迫采取一些‘非法’措施。
杀人很容易,扣动扳机而已。但是一旦扣动扳机,子弹射出去,想要收回却不容易了。
好在,这些人良心尚存,所以安以农也不必非得做个手上染人命的恶人。
当然,因为他们绑架,一顿牢狱之灾是别想免了,安以农最多看看他们的家人,是否真的存在生病缺钱:“你们给了我一次机会,我也会给你们一次机会。”
“不用杀人,真好。”
这里不是古代,如果真的杀了人,总有种破了底线的感觉……安以农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沾上,什么都没留下。
小船继续前进,他现在去的方向和他来的方向完全相反,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一路会划着小船到哪儿去。
不过眺望远处,可以看到陆地的痕迹,所以他一直往那儿是可以到岸的,不用担心摇着小船到深海去。
安以农摇着船桨,曾经在水乡做过几年知府的他还记得一些划船的技巧,不会原地打转。只是陆地看着近,走起来却远,他划了半天手都是酸的,并且感觉到了饿。
可这会儿身边没有任何食物,现在只能忍着饥饿向陆地前进。
“那是什么?”忽然,他看到了一个漂浮在水面上的东西。因为就在他前进的方向上,安以农很快看清了那个东西,好像是一具仰面躺在水中的尸体。
不借助任何东西,就这么漂浮在水面上,不是尸体是什么?
他打了个哆嗦,想要远离,忽然一道浅浅的光洒下来,已经隐遁到云层中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探出头,安以农看清了那具‘尸体’的模样。
“谢先生?”他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月光下那张苍白的脸看着更精致了:他怎么会‘死’在这儿?他的两个保镖呢?
之前还说港城治安不会太过糟糕,结果他当街被人绑架,谢先生又这样……
安以农莫名有些难过,好像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即将失去。加上今晚遇到很多事,心绪不平,更有种物伤其类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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