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佛?”贺沢诚似是勉强又似是自嘲地笑了笑,“纯子,你应该明白,我是最不会相信这个的。”
羂索沉默了。
贺沢诚确实没有理由拥有任何神明的信仰,因为从小无辜地被视为诅咒之子的他,遇上了恶魔般的自己的他,从来没被任何神明拯救过。
羂索别过了头,他嘴唇动了动:
“总之,你最好快点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你现在的容器也要坚持不住了吧。”
“纯子,你又想做什么?”贺沢诚冷漠地看着他,“如果我不回自己的身体,对你来说反而是种好事吧,你不是正需要它吗?”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
羂索抿紧了嘴唇,他声音低低道:
“我只是想你活过来……”
“够了纯子!别骗我了!”贺沢诚突然吼道,眼泪顺着他脸颊不断滑落,“你到底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亲手杀死我的,不正是你吗?”
“我并不是想你死掉,我只是,不能接受你忘掉我。”羂索深吸了一口气,垂眸看着贺沢诚的眼泪不断滴落在被褥上,晕出一圈圈水渍,头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笨拙和无力。
“你以为我会信吗?”贺沢诚哭着喊道,把枕头狠狠丢到他身上,“你给我出去!”
羂索任枕头撞在自己身上又跌落到地上,挪到他身旁,抓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后退。
贺沢诚已经崩溃了的身体其实没有多少力气,他拼命捶打着羂索胸膛的手也只是软绵绵的抓挠。
羂索抓着他的肩膀,将他搂进了怀里,安抚地顺着他的后背,贴着他的耳朵沉声道:
“回来吧,诚,为我回来吧。”
“你滚开!”贺沢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沙哑道。
“诚,我是……我是真的爱你,在意你,你为什么不相信呢?”羂索把人紧紧搂在怀里,不顾对方的挣扎,轻轻啄吻着他的耳朵,声音里压抑着不易察觉的痛苦。
“为什么不相信?”贺沢诚靠着他的肩膀,笑得惨然,他声音里含着一种心碎的凄凉,“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连你本来的面目都不知道,我凭什么相信?”
“我爱过的是一只幽灵吗?还是一切其实是我的臆想而已?”
羂索紧了紧搂着他的手臂:
“诚……”
“你给我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贺沢诚闭上了眼睛,声音沙哑地冷冷道,不再理会羂索。
羂索无法,只得出去了,只是临走前,再次俯身到他耳边,低声道:
“诚,你再好好想想,我真的需要你……回来吧,为了我。”
贺沢诚不说话,只是闭紧了眼睛,察觉到羂索站在床前看了一会儿自己后,才走了出去,一行眼泪再次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
“大人。”孔时雨看着一只眼睛绑着绷带的金发青年走出了和室,赶忙深深地低下了头,恭敬地喊道。
虽然无比好奇大人是否劝说成功那位特级诅咒师加入他们的大业,但他丝毫不敢提及这件事,尤其是在屋里的人是这位大人的禁脔的情况下。
孔时雨低着头,紧张地感受着这位越走越近,最后停在了自己面前,吓得额头上的冷汗都飙了出来,却听这位道:
“等会儿你去劝劝他。”
语气里含着一种低沉的复杂情绪。
孔时雨愣了一下,以前大人从来不许他们碰面的,这次看来大人是下定了决心,要让那位诅咒师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孔时雨发愣间看到了金发青年突然变得危险阴鸷起来的眼神,顿时吓得差点灵魂出窍,赶忙应道:
“是,属下知道了!一定为大人办妥!”
听着金发青年哼了一声,然后才施施然远去的脚步声,孔时雨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深呼吸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走到门前,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贺沢诚无声地哭了一会儿,忽然察觉到门口有人,赶忙擦干了眼泪,警惕地看着门上的人影。
而门外的人似乎察觉到他醒了,礼貌地请示道:
“大人,在下可以进来吗?”
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的声音。
那人虽然这么说着,然而话音刚落,便推门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紧紧低着头的少年,抬着一具黑色的棺木走了进来,放下就匆匆退了出去。
贺沢诚警惕地看着这个面容老实气质狡猾的男人,看着他微弯着后背,脚步轻轻地走到棺木前,推开了滑盖,露出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金发青年。
这是刚刚羂索操纵的他的身体,只不过现在这具身体,额头没有了缝痕。
贺沢诚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猛地别过了头,冷冷道:
“告诉他,让他死心吧!我就算死了也不会让他如愿的!”
虽然对纯子把他的身体换回来这件事感到莫名其妙,但要想阻止纯子那个残忍的愿望,想来只需要和他做相反的事就对了。
孔时雨也不沮丧,他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脸上是一派轻松:
“您这么想倒也没什么,只是——”
孔时雨故意拖长了声音,想要吸引贺沢诚的注意力,顺便试探他的反应。
然而贺沢诚像块石头一样,看不出任何变化。
孔时雨眼神闪了闪,继续道:
“只是可惜了,您会错过一个亲手阻止大人的机会。”
贺沢诚豁然回头,恶狠狠地盯着孔时雨:
“你说什么?”
孔时雨被贺沢诚突然动作给吓了一跳,贺沢诚现在的神情真的和那位大人很像,于是他也收起了心里的轻慢,恭谨地低声劝导起贺沢诚来……
东京咒术高专,五条悟被一个他特别特别特别讨厌的人给找上了门。
五条悟臭着脸,双手插兜,仰着头,用下巴看着伏黑甚尔,厌烦道:
“你来这里干什么?”
然而伏黑甚尔下句话就让他淡定不了了。
只见伏黑甚尔脸上是一种难以掩饰的烦躁与焦急,沉声对五条悟道:
“诚出事了,六眼,你最好也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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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起来群殴(坏笑
第六十二章
孔时雨手里捧着一只粘着鲜血的金瞳,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新奇。
他身边倒着一个失去了左眼的金发青年,青年无力地头歪向一边,双眸紧闭,已经失去了生息。
孔时雨单膝跪在黑色棺木旁,轻手轻脚地拨开了里面的金发青年脸上的绷带,将手中的金瞳小心翼翼地安了进去。
金瞳很顺利地滑入了眼眶,坏掉的肌肉开始融合修复,就在孔时雨准备起身时,却突然脖子被卡住举了起来。
“!”孔时雨睁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双腿无力地在空中蹬着。
一条墨绿色的藤蔓生着无数深红色的花,圈着他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
在孔时雨挣动摇晃的视野里,昏暗的和室里,左眼睑还粘着血丝的金发金瞳的青年,冷冷地抬眼看着他,合着他头上的黑色小冠,身上的朱袍白袴,有如一尊邪意魔魅的神。
“你最好没有骗我。”贺沢诚冷冷道,他醴红的唇瓣开合,仿佛饱饮了鲜血的刀,让孔时雨心脏一阵狂跳。
“唔唔唔!”孔时雨惊惧地努力从喉咙里挤出一串咕噜声,试图证明自己的无害。
好在贺沢诚也没想真的杀了他,撤去了藤蔓,任由他冷汗淋漓地摔在地上。
孔时雨小心翼翼地觑着贺沢诚的脸色,从地上爬了起来,见他只是面无表情,金瞳闪烁,便连爬带滚地迅速地离开了。
贺沢诚待孔时雨离开后,走到了门口,推开门,看着庭院里的枫树,绿色的枫叶重重叠叠,已经开始染上了簇簇红色,秋天已经来临。
贺沢诚看着看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秋风拂过他朱色的教主服,冰凉的衣料贴上肌肤的感觉,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昨天盘星教门口台阶上流下的血河。
如果早一点,如果一切都早一点……
如果早点回到了盘星教阻止纯子的屠杀,如果早点察觉到夏油君根本没有改变的意志,如果早点察觉到菜菜子姐妹炽烈的仇恨,如果早点和悟哥说开倾诉,如果早点察觉到纯子的目的可怕——
也许一切就不用走到这种糟糕的地步。
贺沢诚走到了枫树下,他仰头看着像是被火星点燃了的绿云,清澈的金瞳里是一片落寞与悲伤。
他察觉到了,院落里没有任何暗中看守的人,这是纯子认定了他不会跑,所幸也不白费人力。
是啊,贺沢诚又怎么敢走呢?
一旦贺沢诚从纯子这里走掉了,那么谁又会是纯子的下一个目标呢?
想要改变世界,悟哥和夏油君定然是会拼命阻止的。
刚刚卷入咒术界的悠仁,还有吉野顺平,硝子同学还有夜蛾老师,菜菜子美美子……大家又怎么能幸免于难呢?
贺沢诚袖袍中的手慢慢握紧,他暗自下定了决心。
两人相见的下一刻,便是诀别之时。
夏油杰正从盘星教那里往高专赶,他刚刚从市野彻那里得到了消息,贺沢诚被一个头上有缝痕、和诚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给带走了。
除此之外,那些支持着贺沢诚「恶之主」名号的“契约者”们也都死了。
在贺沢诚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夏油杰和五条悟早已推断出贺沢诚变成诅咒的原因了。
就是因为这些少男少女在“契约”后被迫称颂了贺沢诚的名,这才如千年前的两面宿傩那样转变成了诅咒。
夏油杰和五条悟也早已想出可能会让贺沢诚恢复人身的办法,那就是解除契约。
这是一个试探性的想法,千年来并没有诅咒恢复人身的例子,夏油杰和五条悟也不知道能否成功。
可还没等两人想出办法劝说已经变成诅咒的贺沢诚接受恢复人身的尝试,就有人预先实践了他们的设想。
依据市野彻的描述,这种做法应该是奏效了,这才致使贺沢诚无法反抗地被带走了。
就是做法十分血腥,夏油杰现在很担心,恢复了人身的诚会想不开,把那些少男少女的死揽在自己身上。
还有这个人如此的了解诚的状态,还和诚长的一模一样,尤其是额头上的缝痕,让夏油杰想起了贺沢诚死去的初恋女友小泉纯子。
小泉纯子是被杀人犯打开了颅腔取走了大脑而死亡的。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那为什么“缝痕”这种标志会再度出现?
夏油杰已经通知了五条悟和他那边的伏黑甚尔去寻找贺沢诚和那个人的消息,自己则是来到了薨星宫,天元大人所在的社殿,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庭院里的日光渐渐转为昏黄,最后黯淡模糊到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冷的月华洒在庭院的砖石木椽上。
贺沢诚垂眸看着地上随风姗姗而动的叶影,拢了拢袖子,准备回屋去。
然而他一转身,却看到一个皮肤冷白的英俊青年,一身深蓝色的和服,手提一盏素雅的雕花灯笼,在廊下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贺沢诚愣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那英俊到邪气的青年,有些失神地后退了一步。
那青年长发及腰,脸颊两侧发辫垂落,眉眼寒冷如星子,薄唇淡漠地抿着,长身玉立,有一种非常自然的矜持而风雅的姿仪,像是古代哪家的贵族子弟那样。
贺沢诚看着他缓步走近,步履从容,仍是那种让他年少起就自惭形秽的风仪。
那令他熟悉的上扬的眼尾,阴鸷的眼神,一勾唇便噙着一抹不寒而栗的阴毒,一切的一切,都让贺沢诚情不自禁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起来。
同时,贺沢诚手指再次攥紧了衣袖,有一种扩大的悲哀,像是腐蚀着心脏的毒液那样,灼烧得贺沢诚生疼,眼眶都忍耐得酸胀起来。
“我为你回来了,你也为我回来了吗?”贺沢诚仰头,看着他垂眸看着自己,声音低低道。
羂索不是那种低下声音来就显得意外的温柔缱绻的人,他的阴毒渗进了骨子里,哪怕是低下声音来,一副放低了姿态的模样,都有种猎食者捕猎的惊心颤栗之感。
然而贺沢诚却为此呼吸急促到忍不住微微张开嘴,软倒在他怀里,一副任他施为的模样,完全被他捕获了。
是他,真的是他,他回来了,贺沢诚靠着他的胸膛,眼睛在月下蒙着一层莹润的泪光,不舍地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一遍遍描摹他的眉眼。
然而今天他却要与他诀别。
“羂索,我的名字。”羂索松手,任灯笼落在地上,捧起贺沢诚的脸,低头与他额头相抵,低声说道。
“羂索。”贺沢诚小声的念了一遍,看着他的重瞳颤了颤,然后轻轻笑了一下,又小声念了一遍,“羂索。”
那种简单的满足,简单的幸福,让羂索觉得他还是那样的愚蠢,又是那样的让他动心的可爱。
“看来你记住了,”羂索慢慢勾起唇角,然后低头凑到他耳边,湿热的呼吸直扑他耳蜗,轻笑道,“希望你接下来也要一直念着我的名字。”
说着,羂索就抽出了那束着贺沢诚纤细腰肢的黑色丝带,将那腰带蒙在了贺沢诚的眼上。
“羂、羂索,羂索……”贺沢诚声音沙哑地呢喃着身上这个皮肤冷白到邪气的青年的名字,眼角渗出点点泪意来。
今夜便是两人诀别之时。
羂索对此一无所知,他眼帘半合,眼尾上扬,看着贺沢诚勾唇轻笑,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汗珠从他的额头滑落,凝在优美的下颌上,将落未落,在月光下散发着朦胧的微光。
这是他的爱人,他的珍宝,他的所有物。羂索深深地看着贺沢诚。
这是他即便接济了所有沉沦在六道轮回中的众生,也不愿意与人分享的宝物。
羂索眼神轻轻扫过贺沢诚雪白的身躯,又视线下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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