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以前……很早很早以前,应该是我爷爷那一代留下来的老房子了,现在是我的了。
这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不少都去城市里买房,有的是外出打工,这房子长时间没有人住,老的格外快,以前还算有些人气的小道上几乎没有人,只有几条瘦骨嶙峋的流浪狗在路上徘徊,路过的时候我扔了几块吃的。
“你很喜欢狗?”陆桥问我。
“很喜欢。”我知道他在没话找话,不然我的那只哈士奇是怎么养的,他顿了顿之后,又问我:“在养哈士奇之前,你养过狗吗?”
“……”我看着手里的吃的,陷入了沉思,最后把最后一块吃的扔给了一条墙角处缩瑟着的流浪狗,我告诉他:“养过,但是死了。”
我清楚的记得那时一条白色的狗,土狗,格外聪明,很远就知道我回来了,然后出来迎接我,从不吃我筷子上的东西,但是后来……它死了。
因为一次在垃圾堆吃东西,被一个人突然用热水泼到了身上,然后又砍了一刀……这个还是我从别人那里知道的,因为我不知道从哪天起,我就再也没看到过它了,也许是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化为了白骨。
我到今天也不明白,一只狗,老老实实吃着垃圾桶旁边的东西,为什么好好地砍它一刀。
“它叫……小白。”我笑了一声:“非常聪明。”
第18章 二恶(8)
车停在了一处空地,现在这里没什么人了,几乎荒废,车子随便停哪里都行,我和陆桥下车后就往我家走,我从大坝上走过去,早些年文件下来了,说是这块失修,但后来也不了了之,这里只有几乎走不了的老人家,他们在这里种种地,自给自足,儿女一年回来一趟,或者干脆不回来了。
“你以前就住在这里?”陆桥没见过这样的地方,哪里对他而言都是新鲜感,他问:“那你以前上学在哪里?”
“步行十五分钟,有个小学,之前有过爱心捐款,建造起来的。”我想了想,十分中肯地告诉他:“应该算是镇里最好的建筑。”
我记得小时候用的桌子是木头的,不是这块坏了,就是那块破了个洞,桌子不断地晃悠,椅子也是缺胳膊断腿,经常坐到一半就散架了,这里只有小学,如果想要上初中,就要做镇子里的大巴车去市里。
“我只在电视里看过到这样的地方。”陆桥伸手摸了摸栏杆,很久没人来了,这里凝结了一大块的灰尘,他呛咳了好几声,然后后退了两步,看着这个大铁门问道:“这个有钥匙吗?”
“没有。”这么多年了,我怎么可能还有钥匙,而且以前我也不用钥匙。
“那你怎么进去?”陆桥有些疑惑,他四处看看,也没有能进去的路,我笑了一下,然后熟练地一脚踩在了旁边的石头上,顺势跳了一下,伸手勾住了围墙,然后猛地一个翻身,从铁门上跳了下去。
和翻墙差不多的难度,甚至更简单一点。
陆桥用我的方法也爬了过来,不过他没干过这样的事情,显然心虚,中途问了我好几次:“这个是你家吧?你没认错吧?”
“没。”我招了招手,准备自己往前走了,却不想外面传来了其他脚步声,我立刻惊觉不好,果然门外传来了声音,一声粗嗓喊道:“谁!谁啊!怎么偷东西!”
陆桥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刚要解释,手一松就从门上猛地一头栽了下来,我立刻扑过去把他一把抱住,两人在地上滚了一下,缓解了一些冲力,除了蹭破了一点皮,倒也没受伤。
我摸了一下他的肋骨和手臂,腿骨,见他没事这才放心了一点。
“王伯!是我!我,左齐,我带朋友回来。”我趴在铁门上喊了一声,王伯年纪大了,凑近了才看清我,立刻笑了起来:“小齐啊,怎么回来了?回来的正好,我刚刚从菜园里摘了菜,等会到王伯伯家里去吃饭,知道了吗?”
“嗯嗯,好。”我应了两声,老人家这才拄着拐杖走了。
“左齐。”陆桥也不管地上脏不脏了,他坐在台阶上,摆了摆手:“我跟你说,我要是摔残了,你真得照顾我一辈子。”
“嗯,你要是残了,我就把你放在这里自生自灭了。”我叹了口气,看他抱着手嘶嘶地吸着冷气,有些担心是不是骨裂了,想着再次看一下,就被他一把拉住,吻了上来。
刚刚还抱着手喊着疼的人,此刻露出了得逞的笑意:“心疼了吧?”
“……”我叹了口气:“主要是怕担法律责任。”
王伯伯就住在我家不远的地方,走两步路就到了,他是留守老人了,家里儿女都不回来,慢慢的就他一个人住,在水边种了菜地,算起来今年应该是□□十岁了。
“以前我就喜欢吃他家捞的螃蟹和龙虾。”我指着前面的大坝,就是我们之前走过的地方:“哪里以前有很多龙虾还有螃蟹,想吃多少吃多少,但是得自己捞,我们来的地方有个二子饭店,他家做的龙虾最好吃,不过很辣,应该不太合你胃口。”
“以前是你一个人住在这里,还是……”陆桥问我。
“我和我奶奶。”我没有钥匙,不过我走的时候也没把里面的门锁起来,轻轻一推就开了,迎面而来的就是灰尘,我说:“我爸妈不在这边住了,很久就不在这里住,他们去市里了。”
“哦。”陆桥在屋子里逛来逛去,然后目光落在了一处照片上,他走过去看了眼,问道:“这是你?”
照片上是两个老人,两个年轻人,带着两个孩子。
“嗯。”我甚至都懒得抬头,告诉他:“中间那个小孩是我。”
“我猜出来了。”陆桥笑了一声:“这个一看脾气就像你。”
的确,我相比起另一个,脾气要冲很多,我是奶奶带大的,那个是爸妈带大的,可能是环境不同,所以脾性不同,后来无论怎么弥补,都无法和对方感觉亲近。
“那个是你……弟弟?”陆桥问道。
“嗯。”我应了一声,但是我现在没有弟弟了。
“他跟你长得不太像,但是眼睛很像,几乎一模一样。”陆桥仔细看了几眼,然后问道:“你们两个关系不合吧?”
这个问题着实难住我,我也不知道关系合不合,因为我们从来没有接触过,我日常生活在这里,每天不是在犯错,就是再被挨骂的路上,整个镇子都知道我性格不好,所以名声也差,这也是后来无论这件事情是不是我做的,他们总是要说一句“是左齐吧?我就知道是那个孩子干的”。
人还真得有个好名声,不然就容易背黑锅,比如我。
“那他呢,想过去找他吗,好歹是一个爹妈生的。”陆桥想了想又问我一句:“是一个爹妈吧?”
“嗯。”的确是同一个爹妈,但是待遇就不一样,陆桥有这个疑惑不奇怪,他拿着照片,指着上面的人说:“你比他好看。”
“好看不能当饭吃。”我忍不住笑了一声,我说:“他比我成绩好。”
“他也在这里上学?”陆桥问我。
“当然不是。”我爸妈怎么可能让他们的心肝宝贝上这样的学校,我想着想着,就觉得好笑。
“都是同一个父母,怎么待遇差了这么多?”陆桥问出了我从小到大的疑惑,后来慢慢长大了,看的东西也多了,直到有一天遇到了一个和我差不多遭遇的小孩,他的父母正好是我公司的员工,出于好奇,我就顺口问了一句,结果得到了这么多年未解的答案,他们告诉我,因为他们在外地打工的时候,小孩放在爷爷奶奶那边,教育的不好,根子坏了,所以就不想费时间管了,而这个小的是他们后来生的,在自己身边长大,这个感情当然不一样。
这个感情当然不一样……的确是不一样,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现在也不想着去找找?”陆桥问我。
“不想,因为找不到了。”我告诉他。
他很疑惑,头微微歪了一下,而后才道:“为什么?”
“……”我想了许久,然后才说:“因为我爸妈带着他出国了。”
听我奶奶说,是为了更好的发展,是为了给他一个开阔视野的机会,当初说是出去几个月,然后是几年,然后就再也没看到他们了。
上一次联系,还是我和江一航在一起的时候,夫妻俩打电话给了我,严厉斥责了我,让我立刻改正错误。
我他妈没错,我改个什么?
“我曾经想过一件事情。”陆桥把照片扣在了桌子上,他跟我说:“如果以后我们两个能一直在一起,等老了之后,就一起住养老院吧。”
“嗯?”我没想那么远,能不能老不知道,能不能一直在一起,也不知道,这些太多未知的东西了,我这个人,从不思考那么多。
“这几天我们就住在这里吗?”陆桥问我。
我拍了拍这床,立刻大量灰尘飞了起来,我们两个都呛咳的不轻,他捂着口鼻,忍不住笑道:“你够可以的,这么大的灰尘,之前你都没回来整理过吗?”
“没有。”我很少回来,应该说几乎不会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或者各种各样的逃避,但更多的时候,我也挺想回来,我带江一航来过这里,这是我第二次来人来这里了。
“等会真的去那个老人家家里去吃饭?”陆桥大概以为我是开玩笑的,我可不是开玩笑,这里的老人家脾气都很倔强,特别是王伯,刚刚跟他说中午去他那里吃饭,要是没去,他会生气。
我笑着拍了拍他肩膀,说:“不想去?”
“老人家……”陆桥犹豫了一下:“都那么大年纪了,不如我去做饭?”
“做饭?你不会用农村里的柴锅,你要是去做饭,那和做法也差不多了。”我叹了口气,让他安心一些:“王伯做饭很好吃,绝对比你平时去吃的那些餐厅都要好吃的多。”
“这点我相信啊。”陆桥看着大铁门,又看了看我:“但是……他会不会觉得我爬铁门又摔下来的样子,特别傻逼?”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说别的,不论从前,不论将来,至少此时此刻,我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按照他说的,想一想等我们老了应该怎样生活。
第19章 二恶(9)
王伯家里还摆着很多从山上捡的拆,这里用的锅还是以前烧火的柴锅,闷出来的饭很香,老人家做了不少菜,桌子上摆了慢慢一大桌,我估摸着别说是三个人,就算是再来三个都吃不完。
“使劲吃,锅里还有!”王伯大手一挥,指着桌子说:“今天你们必须给我吃完,听到了没有!”
“好好。”我说,一边也替陆桥应下来了。
王伯家里养了一条小狗,我看着有些眼熟,这小狗溜达到我旁边,使劲蹭了蹭我。
“这个是?”我心里隐隐有个猜想,但是不敢说,王伯指着这条小狗,他道:“跟你以前养的那只像不像?就是小白的孩子的孩子,小白应该算是这个小狗的外婆了。”
说是小狗,其实年纪也不算小了,八岁,在狗的年龄中,的确算是长辈,没想到小白的孙女都长得这么大了。
“你以前养的那只小白狗,多好的狗啊。”王伯也有些唏嘘,他点了根烟,摇了摇头,烟是他自己卷的烟草,抽上去味道有些刺鼻,老人家这一辈子,除了过年抽点好的,平时就这么糊弄一下,也算是过点瘾了。
“后来被人弄死了。”我熟练地接过了烟卷,味道比起市面上的烟,的确是差了点,但是有种很特殊的味道,这是在外面买不到的,带一点点苦味,就是这点,特别让人喜欢,我记得我十几岁就学会了抽烟,那时候蹲在王伯伯旁边,一人手里拿一个,然后被奶奶闻到了烟味……想起这个,的确是有些好笑。
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生活了,好像自从离开了这里,我就再也没有这么惬意过。
江一航换着手机打电话给我,因为我还得联系客户,所以未知来电也只得接听,我听到他在电话里问我去哪了。
哎,这就奇怪了,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没见他问,现在他倒是多管闲事起来了。
我懒得理会他,准备直接挂断电话,但他后面的话让我停下了手,他说:“汪波回来了。”
我愣了一下,汪波是谁?
他笑了一声,带着一丝我形容不出来的意味,他说:“汪波,陆桥最喜欢的人,差点为了他丢了命的人,你说他回来了,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想了一下:“关你屁事。”
我都不在乎,他倒是在乎个没完没了,我现在都有点怀疑江一航是不是对陆桥有什么企图,不然一直纠缠着,怎么都不肯放手。
“齐哥。”在我挂断电话之前,他通过手机告诉我:“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那你现在就去告诉陆桥,你说汪波回来了,你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沉默地看着地上,灰尘很厚,踩在上面几乎是一步一个脚印,昨晚应该是下过雨了,地上虽然被太阳晒干,但是草丛里还是很湿润,他说:“敢吗?”
“我敢,但是没必要。”我叼着烟,笑着说:“你以为你是谁?”
电话挂断,我也懒得理会对面是气急败坏也好,是诧异也罢,关我屁事。
下午的时候,我看了眼自来水管,现在还是通的,可以用水,我们两个下午的重要事情就是把屋子打扫了一边,本来还不算热,这样一弄,汗水就往下淌,屋子里边边角角都得用抹布擦一下,不然到处都是灰尘。
陆桥呛咳了好几次,他捂着嘴,想要找个口罩出来,可惜我们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只能那一块破旧的布遮挡一下,他看着这块布问道:“左齐,这是你的衣服吗?果然你的衣服都是好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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