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了,老实地开着他的车。
回到家后,温知栩拿着兔子贴纸粘在房门上,兔子边角有黄色的碎钻,立体款,贴上去会随着房门的开关而弹动耳朵,可爱极了。
温知栩一遍遍晃着房门,她是属兔子的,今年还算她的本命年。
“别玩了,把这个粘上。”我把温知栩叫过来,杨母立马说她去弄,她正在包饺子,我没让,说这种事就让小孩子来,并把手上的福字给她。
“粘在哪里?”温知栩问。
“厨房门上。”我说。
“那上面已经有了。”温知栩说:“我刚刚贴的。”
“那就随便。”我摆摆手,任她安排去了,温知栩提着东西走了。
我去包饺子了,包饺子这活其实温知栩的手艺更好,但是我不想贴东西,就让她去搞,跟她换换职位。
杨骁不知道去哪了,我们在下面包饺子,他却不见了人影,温知栩贴完后,我让她去看看杨骁在干嘛,正说着,他从一边楼上下来了。
换了身衣服。
“你要出门?”我没停下手上的动作。
杨母也跟着我一起看过去,杨父在写对联,也因为杨骁地出现投过去目光。
“你看像吗?”杨骁摊摊手,向我们展示他的居家服。
我回过头,继续包饺子了。
杨骁在我旁边坐下来,也拿起了饺子皮,加入我们的阵营。
“你会包饺子呢?”杨骁表达地意外。
“我什么不会?”
“你妈教的?”
“自学的。”我很多东西都是自己学的,又不是什么难度很大的事,看两遍也就熟了。
“来,用这个。”杨母递给杨骁一个勺子,刚好一勺,挖出来的肉馅正好,比杨骁的筷子好用。
杨骁接了过来,他妈看着他笑。
我想我也要去看看我妈了,坟头草该出来了,我有段日子没去了。
我把这事跟杨骁提了,他说行,他会陪我一起去。
我们把饺子下了,一家人在一块吃了个年夜饭,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新年夜里,有这么多人陪着。
因为烟花不让放,饭后,杨骁陪温知栩搞着一些小玩意,也是烟花,不过是比较小的,没什么烟火气的,他们俩幼稚地在庭院里研究着。
温知栩里里外外地跑,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我嘱咐她慢点,院子里的灯没那么亮。
杨母靠过来,站在一边跟我说:“栩栩爱玩。”
我看着那个姑娘说:“她小时候就不着家。”
“女孩子活泼点也好。”杨母说:“饺子怎么样?”
“味太足了。”我说:“比我做得好吃。”
杨母高兴了,满脸欣慰地望着她的儿子,“我们家以前很穷,我跟他爸都苦怕了,所以他刚断奶就丢给我妈了,我跟他爸在外面奔波这么些年,因为太生了,他见了面也不和我们说话。他在学校不乖,老师给我们打电话,我们也回不去,工作太忙了……”
我没有说话,人间百态,我都能理解,但我也理解杨骁和他们的陌生,都是有原因的。
感觉不到爱_的家庭,心是很难被捂热的,杨骁还得需要更久的时间来缓和这些年和父母分离的僵硬关系。
“其实他很聪明地,你知道吗?小时候他奶奶打电话给我们,说他拿了什么什么奖状呀,老人家也说不清楚,我跟他爸听了都高兴,觉得再累也值得了。”杨母顿了顿,“他有现在的成就,跟我们没关系,是他自己争气,他有今天的作为,是我和他爸没有想过的,他从初中开始就走下坡路了,怎么考上的大学,闯到今天的,他没跟我们说过,我跟他爸也不知道。”
我声音沉重:“我知道。”
杨母看向我,等待我给她回答。
“他很聪明,”我说:“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眼里那股劲,就不是愿意趋于人下的,他只是少一个人给他信念和支持。”
“对,应该我和爸爸给他的,但我们……失职了。”杨母叹气,声音里透出懊悔和惋惜。
“哥哥。”温知栩跑了过来,中断了我们地闲聊,她手里拿着一个线型烟花,递给我,“给。”
“我不玩。”我残忍拒绝。
温知栩哼了声,越发娇气了,我看就是杨骁宠的。没得到我的同意,她把烟花给了我旁边的杨母,没有给我时的自如了,谨慎地,试探性地递出去,杨母人好,比我好说话,这就跟她去了。
火机在杨骁的手上,他挺意外自己母亲地加入,回头看看我,见我还在原地站着,他没说什么,给他妈和我妹点上火,让她们小心点。
然后,他向我走过来。
“不试试?”杨骁将火机装起来。
“幼稚。”我看不上地说。
杨骁从来不给我面子,“多少东西是你没见过的,幼稚?刚刚那个花怎么点你知道吗?”
我没难度地说:“不就烧一个头就行了?”
“去点吧,我给你救护车。”他怂恿我。
我看着他,笑了一声。
院子里的烟花气息很好闻,黑夜上空飘了几个孔明灯,不知道从哪家人手里飞出去的,它们都往一个方向飘扬。
“给我讲讲你大学时候的事情吧。”我突然心血来潮,想听故事,今天的夜晚温柔,所有不开心的事都不该在今天发生。
“真想听?没什么好说的。”杨骁道。
“我不觉得,你和你舍友不是有过一段?”我还没忘。
他对我笑了一下,败给我了,他只能向我如实讲述那一段“没什么好说的”大学故事。
不会只有我觉得杨骁有劲的,他上大学的时候就不少人追求了,女孩子暂且不提,他的舍友就得提了,舍友和他挺好的,一开始没说明白当然好,两个人和其他同学的相处都一样,直到事情被发现后,他们俩才掰了。
听说那个人还搬出去了。
“你怎么发现的?”我觉得他瞒着我什么,这么简单?两句话就讲完了?看他那些大学同学来劲的样子,里面指定有点不正经的东西才对。
“就那样发现的。”杨骁说:“他亲口说的。”
“跟你表白?”
“嗯。”
我眯了眯眼,不相信:“就这么简单?”
杨骁转头看我,我的目光锋利,可不相信这简单的说辞,杨骁道:“非说不可吗?”
“当然,”果然被我猜中了,我来劲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又不是未成年,说来听听。”
我喜欢听不正经的内容,那些发生在我男朋友身上的不正经,更加能勾引起我的好奇心。
但是杨骁挺犹豫的,一直考虑着要不要说,我露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他被我的目光打败了,做完了心理建设,最后豁出去似的,放言道:“他拿我的照片打飞机。”
空气凝固了下来。
庭院里吵闹地只有温知栩和杨母的说话声,哦,还有走出来的杨父,也在说什么。
我没听见,耳朵里回荡地全是杨骁的话。
没忍住,我托着下巴,忍不住笑了起来。
杨骁耸耸肩,“随你怎么取笑。”
我摆摆手说:“没有没有,我就是在想,为什么啊?为什么搬出去?要是我,被你发现了更好,反正老子本来就是稀罕你的肉_体。”
杨骁眯起眼睛,声音沉了下来,“你再说一次。”
我一看,他心眼就那么大一点,大过年的,我就不伤他的小心脏了,我软下来说:“稍微沾一点内在吧。”
杨骁傲娇地哼了一声。
你别说,我第一次听他哼,可好玩了,我心里过不去啊,总是想逗逗他,我补充说:“看上了你有野心,将来会发财,看来我没选错。”
小警犬的脸色很差劲,我的话更差劲,总是在惹怒他的边缘徘徊。
“杨骁,”我收起玩笑的态度,突然严肃道:“你还记得那个高总吗?”
杨骁回过头说:“提他做什么?”
我说:“你有瞒着我的事,我也有。”
杨骁转回身,看着我。
“我们交换。”我看着他,没等他答应,我便主动道:“你接的那通电话,是我让人打过去的。”
杨骁怎么可能那么突兀地找上我们的门?哪来这种巧合?在进去见那位高总之前,我就已经联系门口的人帮忙打个电话过去。
干嘛?告密啊,让我男朋友来抓我自己,别人要是知道了一定觉得我有病吧?
还有亲爱的高总,他可能至今没想明白我男朋友怎么找上来的,他的助理会出卖他吗?显然没有那个可能。
杨骁和高总一样,一样地对我的行为感到不解:“你图什么?”
“不图什么,”我看着地上的黑影,没有故作高深,坦白道:“那会,我只想让你难看。”
让他认清楚,我是个什么货色,让他死心,让他离我远点,让他知道跟我这种人在一起是什么代价,让他脸上无光罢了。
但是现在再看,我发现我做什么都没用,他可能会生气,会被激怒,会发脾气,但他不会厌恶我,不会远离我,不会不爱我。
我的实验失败了,无论我做什么,结果都不会变,他还是想要我,他还是愿意要我。
“你对那个人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大概猜得出,是不能启齿的事情吧?”
杨骁没说话,眸子里多了一份戾气,化在黑色的夜里。
“我不意外,但这是最后一次。”我警告他,也是提醒他:“这是最后一次,你因为我伤害别人。”
杨骁不看我,控诉道:“是你激我。”
我道:“对,所以这也是我最后一次。”
我平复心情,望着庭院里和谐的一幕,说道:“我们俩纠缠十年了,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如果你要爱我,那你首先要做到的,是无条件信任我,从我的音乐老师,赵寅,到那个高总,斯洛南……再到顾铭,你不能怀疑我和别人有什么,因为从此至终,我就没有爱过除你以外的任何人。”
我握紧了手,很别扭,这些肉麻的话我一点也不想要讲,但是温馨的新年夜里,等待我的是明年的第一天,我们应该有个好的约定,正常的新一年。
“你能做到吗?”我向他提出要求,喜欢可以质疑,可以否定,爱不可以。
掺杂着怀疑的感情三天两头就会爆发一次,那太累了,我已经三十岁了,没有精力去和28岁幼稚的小朋友谈感情了,我需要一个成年人,我需要成熟的爱人,我要28岁的他符合28岁的年龄,我要他坚定地相信着我只爱他。
我无比确定了他的爱,他也要像我一样来确定我对他的感情。
我们各自空窗十年,从来不是在等待其他对的人。
杨骁没有爽快地答应我,他说:“我试试。”他说试试,是试试看我在和别人交谈甚欢,有一点亲密动作的时候,能够定下心,相信我和别人没什么。
这对他是艰难地考验,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的人,才会一直有胆战的情绪,才会在看到对方和别人亲密一点,就怀疑对方的爱。
他其实怀疑的不是我,他怀疑的是自己,他对自己不够自信,他不相信遥星会俯身下来爱他,求来的感情终究不够稳定。
可是他不知道,他拉我下神坛的时候,里面有多少是我自己的心甘情愿。
“我要与你为伍,我愿意与你并肩,你知不知道,如果神坛之上没有你,神站在那里就没有了一点意义。”
“或许我应该称你为——堕神?”
“随你的叫法,愚蠢的人类。”
杨骁握住了我的手腕,带着我回房。
他没有把我带回房间,而是那间摆了钢琴的音乐室,他将房门关上,而我自觉地走向了琴凳,手指在上面轻轻敲击了一下,钢琴发出柔和的声响。
我来者不拒道:“想听什么?”
杨骁站在钢琴的一侧,想了想说:“校庆活动上时,那一首。”
“那一首啊,”我为难地托了托下巴,“这么多年,我可能弹不出来了。”
杨骁道:“你可以。”
看着他信赖我的模样,我也不好意思故作谦虚了,好吧,我应该狂一点,狂到把自己当成克莱德曼才好。我不是总爱那样干吗?一直被人评价为清高自傲,我也认为自己能够拿下所有的曲子,和领略作者的意图。
学会了的东西,再想忘就难了,因为我曾在这首曲子上灌输了我整个青春的热情。
琴房里传出悲伤的旋律,有人说,这首曲子是欢快的,在第一次听的时候,我就没有听到欢快的音符,这首曲子是悲情的,背后的故事一点也不美妙,它所表达的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而不得。
故事留下了不同的版本,无论哪一个,都是以悲剧结尾,亨利八世到底有没有邂逅他深爱的民间女郎?这首曲子是为死去的妻子而作?还是一时兴起而成?相传下这么多的版本,哪一个都没有好的结局,何来欢快一说呢?
从前我弹这首曲子,我的心态是,我能否还有一个温馨的家,有我爱的,爱我的人,我的妹妹能否有一个好的母亲?她下一世能否投进一个幸福的家庭里?我未来的爱人,能否接受出身糟糕的我?他能否理解我?以及我那黑暗的家庭中,两个地狱的使者,下辈子能不能做个正常的平凡人。
现在我弹这首曲子,我已然确定,我有了一个家,虽未达到温馨的程度,但每个人都在努力,向平静和谐的生活迈步;我有了一个爱我的,且我爱的少年,他从十七岁臣服我,我从十九岁选定他;我的妹妹也无需下一世,她说她这辈子已经值得,她宁愿用两个地狱的使者,换一个现在的哥哥;还有……我的爱人从未嫌弃过我泥泞般的家庭,他仍然愿意伸出双臂,紧紧拥住我,不是我要担心他会不会介意,而是他恐惧,我会对他有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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