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做过治疗吗?”
“也没有。”
“打算做手术吗?”
“不想。”
“为什么?”
“我不想把剩下的时间浪费在白墙灰地的医院里,我...沈珩,你干嘛呢?”
沈珩略粗糙的指腹在他下巴摩挲,又痒又热,像是小飞虫扑向火焰,绕来绕去地让人心痒。梁瑄被迫睁眼,没好气地握住他吊针线回了血的右手。
“沈总,我们不是在谈正经事吗?”
“梁总监觉得我不正经?”
“嗯。早点没发现,沈总就是个装羊的狼。”
“我没装,是你一直想当然。觉得我需要你保护,觉得我承受不了失去你的痛苦。梁瑄,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梁瑄吞下喉咙间的酸涩,轻轻牵了一个笑。
“反正,不太聪明,眼光不太好,又固执。”
沈珩右手停下了按摩,梁瑄刚被焐热的胃开始抗议,猛地一抽,让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梁瑄捂着胃,红着眼角抬眼看他。
“怎么不揉了?”
“你不会说话,我正在考虑给你报个班学习一下。”
沈珩用暖和的指腹轻轻按摩,像是按摩一块嫩滑豆腐,稍微用点力,就会戳一个坑出来。
梁瑄没什么出息地舒服轻哼了一声,连呼吸都带着惬意满足的颤。
“舒服了?”
沈珩的灼热呼吸隐约散在他耳骨脆弱处,梁瑄抵受不住沈珩不经意的撩拨,从耳尖红到锁骨。
“...干什么?这是医院。”
“教你说话。”
“怎么,我说错了?”
“没说错?”沈珩声音难辨喜怒,“说我眼光不好,那被我喜欢的你,是个什么形象?”
梁瑄轻笑,像是心情颇好地开了个玩笑。
“脏兮兮的。”
梁瑄又很久没听到沈珩的回应。
他以为沈珩睡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想要挪到枕头上躺着,可腰间猛地一紧,那人烙铁似的手臂卡在他的腰身,以一个熟悉的禁锢姿势让他进退不得。
“沈珩,你能不能别每次都抓我腰...我真的很担心你的伤口...”
梁瑄有气无力地抬眼,蓦地对上沈珩深邃的双眼。
“觉得自己脏?”
梁瑄最受不了沈珩用这样克制又深沉的目光注视着他,这样会让他觉得,自己被扒光了站在一个审判者面前,无所遁形。
他想说点什么来缓解气氛,可沈珩却抵着他的额头,声音真诚温柔到不可思议。
“你不脏,从来都不脏。”
沈珩的声音伸进一汪泥潭里,朝着浑身沾满泥渍的梁瑄伸出了手。
“我...”
“相信我。如果不相信自己,就相信我。”
梁瑄红着眼睛笑。
沈珩每次用这样斩钉截铁的语气说话,都让人笃信,不容一丝怀疑。
沈珩吻他红通通的眼角。
“哭什么?”
“沈珩,这话该我问你才是。”梁瑄无可奈何地抹了一把红眼尾,“你是属芥末的吗?我一看你,就想掉眼泪?”
沈珩凑近,在他淡粉色的唇上轻轻啃了一口。
“自己尝尝。”
梁瑄眼睫微颤,绷着唇角笑了:“味道不错。”
沈珩的眉目也轻缓地绽开。
“过几天,我们重新做一次检查。单次结果有误差,两次结果才有意义。”
“嗯。”
梁瑄没有拒绝。
相反,他有些不敢说出口的期待,有些忐忑,又有些害怕。
如果真的是误诊,那么...
梁瑄喉结微微滑了一下,他悄悄地握住沈珩的手,手心的凉意激了沈珩掌心的暖。
“怎么了,手这么凉?”
“有点紧张。”
“怕什么?”
梁瑄干张了张嘴,却没有把心头隐约的期冀说出口,只是弯着笑眼,在他侧脸轻轻地落了一吻。
“沈珩,你知道的,我最不喜欢做胃镜了,又凉又恶心。那这次我听你的话去做检查,或许,你会有什么奖励给我吗?”
沈珩没有戳破梁瑄的担忧,只是捏了捏他的侧脸。
“想要什么都行,我等着你。”
第二日,他坐在胃镜室的门口,喉咙里含着一小口麻药,双手不住地揉搓,指节发白。
忽得,他的手机响了。
梁瑄疑惑地接起,看见是沈珩的号码。
他塞上耳机,开了视频。
沈珩正半靠在病床上,打着吊针,与梁瑄刚离开时的模样别无二致。
梁瑄含着麻药张不开嘴,却笑弯了眼睛。
他想说,沈总实在是黏人得很,只是离开十几分钟,就急吼吼地视频找人了?
沈珩眉峰微挑,精神显然不错,读懂了梁瑄笑眼里的调侃。
“是啊,就是怕你离开我的视线,一个人坐在胃镜室外紧张到手脚冰凉,甚至紧张到昏厥失去意识,到时候,捞人的还是我。梁先生,请别给病人找额外的工作。”
梁瑄秀眉微蹙,满脸控诉地比着手势,说他没有这么脆弱。
沈珩抬眉,似循循善诱的记忆理疗师:“当初,你第一次拿了设计师金奖,要陪着最后一位模特一起谢幕。那时候你紧张得饭也不吃话也不说,坐在后台椅子上满头冷汗,还是我...”
梁瑄立刻抬手,按住了沈珩嘴里的黑历史,却垂眸笑得肩膀抖动。
年少不知事,竟能把这种小事当成天。
沈珩也跟着笑,声音低沉好听。
“别怕。不管是什么结果,都有我在。”
梁瑄点点头,朝着沈珩比了个放心的手势,让他好好躺着休息。
“真的?”沈珩身体微微前倾,又跟他确认了一遍,“梁瑄,你确定你不要我陪着?”
梁瑄呆了一会儿,眼尾垮了下来,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沈珩似乎心情不错,对梁瑄的诚实感到很满意。
他从床头拿了本纸质书,在支起的膝盖上搁着,慢慢翻开书页,用低沉有磁性的声音给他念英文故事。
梁瑄对沈珩这样的做派已经见怪不怪了。
最近的沈总很有种富贵闲人的散漫淡然,不是给他泡养生花草茶,就是给他点助眠熏香,抱着他讲睡前故事,还用的是精装纸质书,说什么,书香墨香养人。
后来,这间散发着奇异香味的病房,陈晋干脆都不愿意来了。
毕竟,进去就啃狗粮的日子,是他这个天天加班到秃头的急诊医生所不能接受的。
他才不自己找虐呢!
面对沈珩难得一见的霸总做派,梁瑄虽然有种大可不必的感慨,但不得不说,心底还是有些隐隐约约的愉悦,这让他觉得胃病发作时的痛苦都没那么难捱了。
梁瑄擎着手机,耳边传来沈珩清晰又低沉的声线,心里的紧张很快被展平。
他吐了含在嘴里的麻药,仔细地擦了擦嘴角,笑着朝沈珩说道:“我进去了。”
“去吧。”
沈珩面对着骤然黑下来的屏幕,收了唇边极淡的笑容,看向一旁抱着电话压低声音查岗的祁律师。
祁寒接收到了沈珩的视线,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从沙发上起身,解开西装扣子,放松地坐在病床侧边。
“家属去参加研讨会了。”祁寒一句话解释,又抱臂调侃,“听说陈晋拒绝担任你的主治医师。我现在知道他为什么拒绝了,沈珩,有没有人说过,你谈起恋爱的时候,真的很酸?”
沈珩礼貌地笑了一笑,没理会祁少爷没有自知之明的问话,重新起了话头:“办案进度怎么样?”
“岑有山虽然还是拒不承认的态度,但证据现在已经很充足了,完全足够起诉。”
“好。”
“你和梁瑄,到时候如果能够作为证人出庭...”
“我没问题。”沈珩顿了顿,“不过,如果可以,我希望,别再让梁瑄跟这件事扯上任何联系。”
祁寒思忖片刻,而后点头:“我会把你的意思转达给刑队。”
“多谢。另外,梁沛...”
“嗯,他命是真大,除了断了一只手臂以外,竟然没有什么致命伤。”
沈珩眼眸微垂,藏起了一闪而过的冷冽。
“是吗。”
祁寒看着沈珩一瞬冷暗下去的视线,欲言又止,却又释然笑笑。
谁都有想要藏起的过去,实在不必追根问底。
“沈珩,你放心吧,有我在,我会告得他下半辈子都在监狱里好好做人,没空打扰你们小两口甜甜蜜蜜。”
沈珩没说话,只是握着手机,用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屏幕。m'm嚯g e氵夭艹冫欠
“下半辈子...吗?”
茶叶二两
大概还有五六章就要完结了?
第67章
沈珩在病房里等了一个下午,直到夕阳西斜,也没见梁瑄回来。
鉴于梁瑄不良的信誉记录,沈珩坐卧不安,总觉得他又要从自己身边逃走。
可沈珩还是选择信任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幕初上,华灯又亮,护工已经把病号餐拿了进来,沈珩终于坐不住,正想要出门找人,病房门忽得被拉开。
梁瑄身上的病号服换了一件全新的,折叠的褶皱犹在,而他头发微湿,似乎去洗了个澡。
沈珩松了口气,绷紧的背也微松。
梁瑄搁下手里的病历簿,带着沐浴露的清香,投入了沈珩的怀抱,坏心眼地往他鼻子下面蹭:“羡慕吗?”
沈珩拿了一条毛巾,搁在他微湿的发顶,轻轻地按揉,随口说道:“嗯。”
梁瑄舒服地窝在他怀里,眼眸微弯,人显得柔软又慵懒。
等到沈珩放下了毛巾,梁瑄顺势掀了半只眼,转身趴在床上,问道:“等今晚我给你擦擦身上,好不好?”
“今天下午,我请护工擦过了。”
“这样啊。”
“怎么?”
梁瑄撑着手臂,眼底似有遗憾:“想看手无缚鸡之力的沈总像个小学生一样乖乖听话。我想,错过这次,恐怕再也没机会了。”
沈珩直直地看着梁瑄,过了片刻,他轻轻地展开手臂,声音低哑:“过来。”
梁瑄往前蹭了半个手肘的距离,把头轻靠在他胸膛,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沈珩知道,梁瑄用这样的隐晦的方式,将残酷的事实温柔地摆在了他面前。
“病理活检,结果还是一样?”
“嗯。”
沈珩接过梁瑄递来的简易病理报告,看了很久,然后揉着梁瑄的后脑,像是安抚一只伤痕累累的小猫。
半晌,他竟笑了:“这几周,你这样折腾,都没有恶化。梁瑄,我该说你幸运?”
梁瑄没料到沈珩是这样的反应,他怔怔抬头,轻声喊他:“沈珩...”
沈珩重又将目光投向那纸诊断,用手揉着指节,神情平静,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梁瑄有点不知所措,又有点担忧,他刚想说话,沈珩却开了口。
“你的想法,还是没有改变,对吗?”
梁瑄垂下眼眸,顿了许久,才轻声道:“对不起。”
传统的手术加化疗,几乎给不了他任何希望。
而梁瑄这七年困在这滩烂泥里太久了,不想把最后的几个月也都浪费在医院里。
他想再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可是,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他没有权力给自己判处死刑。
“如果你希望我接受,那么我会接受手术,接受化疗。哪怕只有一点机会,我也会努力活着。”梁瑄郑重其事地说。
沈珩放下诊断书,捏了捏眉心,而后,看一眼梁瑄,抬手,抱着他慢慢地躺下,用右手有一搭无一搭地拍着他的背。
梁瑄知道他在思考,于是他也不打扰沈珩,只把头埋进了他的胸膛。
他任性地把决定权交给了沈珩。
把这个无论怎样抉择都是痛苦的选择丢给了沈珩。
梁瑄轻声笑了笑:“沈珩,我可真无耻。”
沈珩垂眸看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拿起手机,查了航班时刻表。他的拇指在屏幕上上下滑动,似乎短时间内就准确地做了份调研报告。
“梁瑄,我记得你一直想去英国。”
“可你的背上还有伤,不能坐飞机。”
沈珩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把航班时刻表变成了高铁行程单。
“那么我们换个火车能抵达的地方。”
梁瑄还想拒绝,被沈珩吻住了唇,拒绝的话被堵在了那个冲动又温柔的吻里。
只是,这个吻,是苦的。
梁瑄眼睫微颤,手臂轻揽沈珩的脖颈,唇齿轻开,所有的爱意融化于其间。
真的等到了这一刻,他心口的纠结和害怕都不翼而飞。
其实,他是幸福的。
他真的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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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瑄这几天过得很开心。
他和沈珩每天躺在医院病床上,并肩开视频会议。有问题,就耳鬓厮磨低声私语;没问题,就安静地听着议题讨论,视频外交叠着左右手交换体温,银色戒指在彼此的无名指上留下专属于他们的印记。
在满堂惊诧中,二人稳坐高台,毫不在意流言蜚语。
沈珩的恢复很快,背后的伤虽然看着还是骇人,但却没有动一下就要疼出一身汗的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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