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渔笑了笑:“所以,我准备去拜师啊。”
叶期:“???”
“江南那边,住着告老还乡的孙老。他学富五车不说,更是从左相之位退下来的,朝中一定还有他的人。”
这么一说徐相斐几人也明白了,只是还是有些茫然。
“但孙老也不一定会收你做弟子。”
“自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岳渔镇定自若,慢吞吞地说服家里人,“不过哪又如何呢?只要他肯指点我一二,我总会有一个名头,这样一来我去参加科举,也多了几分把握……我知道京城水深,也知道那里危险。”
“但如果侯府真的有东西等着我……那我为什么要便宜了武德王一家?”
岳渔缓和神情:“我知道你们都担心我……但我读了这么多书,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你……”
“我心意已决。”岳渔忽然一掀衣袍,冲着岳明镜跪下,“伯父和兄长们,已经帮了我太多了……此后的路,也请让岳渔去试着走走,我永远不会忘记岳家,也永远记得各位兄长的爱护……只是,我不愿意善罢甘休,就当是,成全我吧。”
叶期无话可说,只能狠狠摔了杯子扬长而去:“……随便你吧!”
这一次岳渔没有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就像他说的那样,明知道这会让岳家的人生气和担忧,他也要继续做下去。
江湖路远,他帮不了岳家太多。
但朝堂之高,他却要去攀一攀。
他也不知道前路如何,只知道自己必须迈出这一步。
第59章 前行
岳渔走时,叶期没来送他。
他带着几个小厮,牵着马,要到了江南那边才改乘马车。
此时还有些冷,岳渔裹着白色披风,上绣着青绿色的长竹,将他整个人衬得犹如白雪。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眉眼已经有了几分化不去的冰雪,只是朱砂痣让这个还没完全长大的少年多了几分雌雄莫辨的风情。
“大哥,我有话对你说。”
徐相斐上前一步,和他走到一边。
岳渔笑弯了眼,伸手握住徐相斐的手,轻声问:“大哥,在之前你不拦着我和阳芩接触,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他想了很久,却总是看不明白。
徐相斐沉默片刻,缓缓将自己心中所想对岳渔坦白:“我知道小渔想要什么,所以我不能仅凭一己之私,就阻止你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只是我没想到……唉,我还是欠缺了考虑,总忘了你和你二哥之间还有没有消去的矛盾。”
“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岳渔沉吟一会儿,又缓缓松开徐相斐的手,“只是大哥,在你心中,为什么会觉得我想去京城呢?”
“倒也不是认定了你想去,只是有这个可能,我便要多几分考量,总不能……”
岳渔忽然抓住他一缕青丝,又慢慢理顺松开,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更加不明白了。
“所以大哥是觉得我会离开吗?”
徐相斐也想了想:“不只是你,每一个人都会离开,我只是觉得……”
“大哥啊。”岳渔走前深深看他一眼,“为何在你心中,总把离别放在前面呢?”
徐相斐久久无言。
他想说,因为就是那样的,每一个人都会离开,生离死别是最难去掌控的事。
掌控不了,难道不应该顺其自然吗?
岳渔可能会离开岳家去到京城,他自己也会离开岳家重归江湖。
离别不都是在所难免的吗?
徐相斐也有些迷茫,但转身之后却笑着说:“二弟没来?”
“应该是没来。”
他看向屋内一闪而过的人影,忽然一笑:“二弟就是这个性子,不想面对的事,就要躲起来。”
岳满星被这话震住了,猛地扭头看他。
徐相斐伸手捏捏三弟的脸:“怎么啦?”
“二哥不来,不是因为在和四弟生气吗?”
“当然不是。”
他们慢慢走进屋,顿时被暖到了,徐相斐也松了口气,这才继续说:“你二哥就是嘴上不饶人,但心中还是想着你们的。不过呢,也许他给的跟小渔想要的并不一样,所以这才造成了误会。”
叶期不知道这几个小的到底想要什么。
而这几个小的偏偏也不愿意说。
徐相斐想着李行露之前的那本话本,他当时还觉得里面的人总是奇怪,明明心藏他人,又不肯说明白了,一来二去,只剩下无法挽回的遗憾。
如果李行露能知道阳芩的事,那这本书里……
徐相斐不愿去细想。
岳满星张了张嘴。
他被赶出岳家时,叶期没来看过他。
但那时,这个二哥究竟是什么想法呢?
岳满星从来没去思考过这个问题,如今一想,只觉得心中酸涩。
他们都不会说话,因此说出来的,都不是对方想听的。
……
开了春,徐相斐动身在即,只是走之前还是要把几个铺子安排好的。
新开的成衣店让芷九帮忙看着了,她做事心细,而且是岳家的人,总不会害他,因此徐相斐相当放心。
珠瑜阁新招了人,李行露慢慢往城外地里跑了,她想扩展一下逢晴苑的业务,于是跟梦休一拍即合,决心多雇人种些原料。
徐相斐放手她们去做,钱直接交给几人共同管着,至于云舒那里,他并没有多加关注。
李行露开始觉得是他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特地来劝过:“害,其实云舒别的不说,脑子挺好用的。”
后面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摆平的,而且也跟李行露道了好几次歉,她现在也不怎么生气了。
白莲就白莲吧,同事而已,还能奢求什么呢。
徐相斐一愣,轻轻一笑:“不,没必要交给他这么多东西……”
“他的目的不是这里。”
李行露啊了一声:“哪是?”
至于到底是哪里,其实徐相斐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过去恩怨,也正是这一次要去解决的。
等那时再说也不迟。
徐相斐很看得开,因此走前还送了云舒一个红木盒子,装着蓝色玉石点缀的玉冠,形制都是北元的。
云舒便明白了,沉默不语地接过,最终冷笑一声,再也挂不出那副温柔神情。
他走回医馆,老大夫还在门口晃晃悠悠地喝着白水,瞧着人回来了,也只是啊啊几声,接着就沉默了。
“您不怪我吗?”
云舒看着他:“我手段狠厉,您不害怕吗?”
老大夫摸摸自己的头,嘟囔道:“怕哦、怕哦,你这个黑心的哦,那一棍子,敲得老夫头疼……”
“哈。”云舒低低笑了几声,“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的看戏。
自以为是的不在乎。
好像他成了个笑话。
老大夫浑浊的眼忽然清明许多,又像一湾清潭,深不见底,却又洞察一切。
“犹来一场空梦……”
云舒轻轻合眼,又缓缓睁开:“我不甘心。”
“凭什么……”
“就算他不知情,但助纣为虐,便该……”
老大夫长叹一声:“我管不了你了咯……从来也没管过……”
耄耋之年,已是垂垂老矣。
云舒忽然有些恐慌,他忽然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您对我有救命之恩。”
“是吗、是吗……”
老大夫颤颤巍巍地走进了屋,在不久之后,长辞于世。
屋内那盏烛灯,也燃尽了。
没人想说的话,也无人能说出口。
……
徐相斐走时是个晴日,天气很好,晒得他身上都暖洋洋的。
他不喜欢在马车上待着,这样的天气祝煦光也会放他出来遛遛,免得把师兄闷到了。
师兄十分感动,甚至想把师弟一起拽着在马车里安家得了。
祝煦光觉得倒也可以。
徐相斐:“……”
他不可,真的不可。
岳满星也骑着马慢悠悠地走在他们身后,偶尔想起来了才问一句:“那大哥和祝少侠是要先去找韩前辈吗?”
徐相斐的师父是江湖上人称一剑羽的韩得羽,早年就以游侠剑客出了名,但人疯疯癫癫的,到处混吃混喝,向来没个定数。
后来是到年轻的岳明镜一家人面前混吃成功了,索性就赖上了岳家,之后还收了个徒弟。
徐相斐在他身边,岳明镜送钱送得更厉害了,但这老头对钱也没个想法,要不大手大脚,要不就一文不动。
就连徐相斐和祝煦光都摸不准他到底有没有钱。
不过韩得羽对徒弟还是挺上心的,本来他也要到柳州来看看徐相斐,结果自己好友林大人即将被问斩,他无法坐视不管,只能跑去劫了法场。
现在就成了朝廷钦犯。
不过江湖人嘛,有哪几个不是朝廷钦犯呢?
都是正常行为。
“林大人身份不同,师父不能将他带到这边,我们要去梁州,不过那边已经快到北元了,因此要极其小心。”
“韩前辈他们也在那边?”
“到了梁州再会合。”徐相斐也不清楚他们要寻的是什么医,因此看向了祝煦光。
祝煦光盯着师兄和师兄的马,生怕又有什么意外,闻言才慢慢回神:“师父的意思,是想寻东风君。”
东风君?!
岳满星讶异了:“不是说东风君已经退隐江湖了吗?”
“师父没有仔细说,不过他也说了若是找不到,便去蕙骧小庭。”
蕙镶小庭便是如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郁郎中居所。
大概是郎中都有几分古怪性子,这位也一样,郁郎中不喜欢别人给他取个什么名号,简简单单一个郁字就行。
他善医也善毒,倒没有话本里说的活人不医这种习惯,只是喜欢刁难人,而且看着来求医的人关系越好就越要刁难。
如果一个人来的。
那不好意思,他不接。
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岳满星忧愁地看着前面嘻嘻哈哈的师兄弟两人。
要是去找郁郎中。
大哥和祝少侠岂不是要被狠狠刁难?
他前世也没出江湖几年,对这些人还没有徐相斐了解深,只知道这东风君和郁郎中就没哪一个是好惹的。
但筋脉受损这种伤,徐相斐还想恢复从前的武功,那大概也只有这种不好惹到江湖人都明白的大夫才能治了。
岳满星琢磨了一下,一个是传闻已经退隐江湖的,不是很好找,一个好找但不是很好惹。
他只能想着自己为大哥做点什么,好让这趟寻医之路简单一些。
“大哥去梁州寻医,之后便要去北元吗?”
徐相斐和祝煦光对视一眼:“大概是的,这趟我既然走了,便就躲不掉了。”
他在柳州待了一年,本想养精蓄锐,结果放着放着把自己又搭进去了。
如今他出了柳州,之后便危机重重,北元那位曾经的好友不会放过杀他的机会。
而徐相斐也想去北元杀他。
“说起来。”徐相斐忽然一笑,“也一年了啊。”
一年前岳满星从雪地里将他们救出,又小心翼翼地请他回岳家。
一年来徐相斐开了铺子,弄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瓦舍,还有了几个弟弟妹妹。
倒是收获颇丰。
就连徐相斐都有些恍惚,他本以为自己和岳家不会有什么牵扯,但不想原来这些年岳明镜一直在背后关注着自己。
而悦意山庄也有一个大少爷的称呼,等着他回去好落在他头上。
过去徐相斐以为十年前就是和岳家的永别,以为自己从此以后便只有和师父相依为命。
但他不仅捡了个师弟,还回到了这里。
看来人确实是不能太自信。
草长莺飞,清脆鸟鸣打破宁静,暖阳倾泻,岳满星忽然扯了扯缰绳,三匹马并行,哒哒声让徐相斐扭头看了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正是人间好风景。
第60章 渡江
柳州去往梁州路上要经过大江,春雨绵绵,大江也涨了些,不过不影响渡江船夫,因此江上还是一派繁荣。
江水滔滔,又有船只划过,歌谣和乐声缠绵不放,高山之下,也有猿声长啸,还挺有意思的。
岳满星没见过这些,过去他离开岳家之后是万万不敢去北方的。
京城就在东南面,因此江南一带商人雅客居多,而往北走一点几乎哪里都能看到江湖人士。
因为恩怨难解,又因为他实在是心虚,所以只敢在大江南边讨生活。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没躲过命运捉弄。
这样一想,从前也该好好看一看大江南北,不然走没走多远,还让自己不快活,也实在是可惜了。
岳满星趴在船边看,而徐相斐在船舱里窝着。
这边大船也多,不过大多数水上商户的运货船,他们也就租了小船渡江。
不过岳满星也挺满足了,看着看着还回去跟徐相斐说:“这江上的船都那么大了,想来二哥家里的船肯定更加气派。”
叶期家里是做海商的,到底有多有钱其实岳满星也不知道,但他平时随便一出手都是上千两银子,只是节俭得很,轻易不炫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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