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相斐并没有反驳,只是一笑:“由己度人罢了,我只是觉得,若是我与师弟分开多年,应该不管怎样都会去找他的吧。”
“哼,当然了,身为师兄的,为何不去找?”
“不过……”徐相斐扭头看了祝煦光一眼,眼中多了几分笑意,“我师弟也一样。”
郁郎中忽然一怔,又忍不住嘲讽对方:“若是你不想见他,而他却过来找你,难不成你当真会觉得欢喜吗?”
“我怎么会不想见他?”徐相斐又想了想,调侃道:“大概只有我去了阴曹地府,才是不想见他的。”
“……你师弟愿意丢这个脸,我可不愿意。”郁郎中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徐相斐,“我也没有那么想找到他,一个师兄而已,我想要,有的是人给我当。”
话是这么说,可郁郎中午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一直躲在自己那间小屋子里,牛和鸡鸭鹅也不管了,最后还是韩得羽给他赶回去的。
“这人什么毛病,怎么说不管就不关?”
徐相斐叹了口气:“看来我还是唐突了。”
之前开口,存着几分试探之心,可跟郁郎中有过这一番对话,却还真的有几分真情实意了。
口口声声说着不在意,可天天要换的花、摆了多年的风铃和执着的怪脾气,好像都在说这个人其实才没有那么不在意。
只是东风君退隐十年,这十年之间,他是不是真的没回来过呢?
……
晚间徐相斐又去找了郁郎中。
郁郎中没赶他,只是疲惫地捂头:“我说了,我不做这个交易……你若是真想治病,自己去找也行。”
“那若是我们找到了,前辈当真不想知道吗?”
“我该知道什么?”郁郎中冷笑,“换做你,你要是自己离开的,难不成真的希望你师弟来找你?”
他每一句问的都是徐相斐,可又像是问的一个不在这里的人。
一开始他从徐相斐身上看到的影子,就是那个从来以温和示人,可恨又可恶的东风君。
十年啊……
十年能将风铃上的珠玉吹落,能将这一处世外桃源建起,也能将人的脸上刻上风霜。
他固守十年,难不成还要自己去找不成?
凭什么?
“若是我……就算不喜欢我师弟来找我,但我不会怪他。”
郁郎中一怔。
“若是我师弟,我知道……他一定会来。”
郁郎中扯扯嘴角:“可惜我不是你师弟,我一定不会去。”
“前辈也能换个想法……我们去找,若是找到了,也不会说前辈名姓。”徐相斐说话不紧不慢,虽然年轻,却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一点一点磨着郁郎中的心志,让他忍不住动摇。
“就只是一个听了传闻的人,想要去试一试而已。”
“……那不一样。”郁郎中指了指窗前挂着的风铃,“就像那东西一样,十年了,难道我能让它跟十年前一样吗?”
“有些东西会变,有些却不会。”徐相斐也跟着看过去,“就像前辈看十年花开花落,但依旧会在下一次花开时去摘一样。”
郁郎中忽热起身踱步,小小的屋子被他走了十几个来回,最后他站在风铃前,看了良久之后,回头一望。
“你这么说,不过也是为了你师弟和你自己而已。”
“两全其美的事,前辈只需要开个口……找不到,我们便不再叨扰,找到了,那就麻烦前辈施展身手,为我和师弟治伤。”
郁郎中突然伸手一拂风铃,听着清脆响声,仿佛回到当年,那人拿着这玩意儿到他面前说笑时候。
只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刻意忘记某人的名姓,刻意搬到陌生的地方,可是却带了风铃,还要日日看那些很快就会凋落的花。
放下自然是放不下的,过去也没有胆子这么大的人,敢在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提东风君。
“……我给你机会,但若是你敢骗我……”
徐相斐起身,深深一拜:“绝不欺前辈。”
……
“嘿,这下好了,本来为师就是找不到东风君,才带你们来蕙镶小庭的,结果你们倒好……”
韩得羽气得又咬了一大口从徐相斐那里抢来的大饼:“要是能找到东风君,我们还来这里干嘛啊?”
田间有几朵白色绒毛的花,徐相斐摘了往祝煦光那里一吹,然后又笑着扔在韩得羽身上:“师父可少说点吧。”
这事不好做,徐相斐当然知道。
可是他不可能答应郁郎中之前的条件,要祝煦光为他牺牲,那是万万不行的。
因着是晴天,晚间红霞漫天,照得他们脸上也红了几分。
徐相斐瞧着瞧着也笑了:“若是师父,会不答应吗?”
当然会答应啊。
但有些事他去做就行了,让自己徒弟往前面冲是几个意思啊?
“若是西北那边,那可太远了,出塞了都快。”
韩得羽有点愁:“北元你们可不能去,但我走了,万一怀鹿教来了怎么办?”
“再说东风君是不是在西北都不知道,光听他说也不行啊。”
“你可少说点吧。”林逸春听得头疼,“此事肯定要去办的,当然也得你去跑,我就在这跟燕为他们待在一起。”
“嘶——我怎么找啊……”
韩得羽暗骂一声:“鬼知道东风君到底在哪,这小子真会给我找事。”
他一边说一边还忍不住瞪徐相斐。
徐相斐无辜地眨眨眼:“师父不辞辛苦,为我治伤四处奔走……我真是感动极了。”
“……把你脸上的笑意收敛一下行不?”
“哈哈哈……”徐相斐扶额,“今晚暂且再将就一次,明日我们进城看看。”
“进城就能有线索?”
“不是,是徒弟我想喝酒吃鱼了,可以吗?”
韩得羽长长哼了一声:“行行行。”
第二日一大早,他们就起来随着采买的双生子进城。
之前双生子以为这几人求医不成,就跟其他人一样想在这赖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家主人没赶人。
结果人家几个另辟蹊径,听说要帮主人找人,双生子就立马没再说那些风凉话了,欢欢喜喜地跟他们聊着天。
双怜抱着篮子,一脸天真地说:“我怎么不知道主人有什么人要找啊?”
她和姐姐双惜都是家里因为水灾穷困潦倒,不得已卖了的女儿,中途遇见郁郎中,被他买回去当婢女。
两个丫头有了容身之处,还学到郁郎中的毒术,虽然只是一些皮毛,但也够她们用了。
因此这对双生子对郁郎中可谓是忠心耿耿,平日里帮着他整了不少人。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主人凭什么告诉你啊?”双惜戳了一下妹妹的额头,又扭头说,“主人城里有个院子呢,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来住。”
“哟,那便宜我们了。”韩得羽听了立马开口,满脸写着想住。
双怜瞪大眼睛:“你、你这人好不讲理!”
“哈哈哈你这丫头骂人的话也是跟姓郁的学的吧?”韩得羽被逗笑了,“怎么一点新意都没有?”
龙州县没什么新鲜玩意儿,因为住在江边,鱼倒是很新鲜,卖鱼的人也多,就是做法跟南边有些不一样。
双怜喜滋滋地选了条肥美的草鱼,说要拿回去做水煮鱼,“主人也很喜欢吃这个的!”
可是之前郁郎中对着鱼没下几口筷子啊。
合着是这小丫头自己想吃呢。
卖鱼的摊子前有不少水,混着泥土显得脏兮兮的,双生子来的次数多,一溜烟就过去买好鱼又哒哒哒地过来。
“我就知道你们不敢过来!”
双怜脸圆圆的,眼睛也一样,比她姐姐要显得更加稚嫩可爱,她发觉这些人都没过来,一时间得意极了。
她这话就是想笑一下这几个因为穿得太干净,不好踩上泥泞的人,结果被自己姐姐拍了拍脑袋:“赶紧卖了鱼回去,就你贪吃。”
郁郎中心情不好,一般吃不下什么东西,所以那些菜最后都是双生子吃的。
吃的两个小姑娘脸色红润,还有些肉嘟嘟的。
双生子买完菜,但并不想带着徐相斐他们去郁郎中的院子,扭头就想自己走。
龙州县不大,双生子指了条路,让他们自己去客栈,徐相斐也就笑着答应了。
走过卖鱼的地方,又转了条路,这才到了主街,正是农忙事,种庄稼的都在地里,街上也就没那么多人来。
走到一半,才发现一群看热闹的,一个一个探着头看向人群里,后面的人看不到,心中一急就踮起脚来,撑着前面人的肩膀。
什么热闹这么好看?
弄得徐相斐也想去瞧瞧了,他走到侧面,借由空隙瞄到一道身影,顿时无语。
他回头看了看韩得羽,又盯着那道身影:“……还真遇到了啊……”
这道身影颀长,道袍不染尘埃,拂尘垂落在他臂后,即使眼前看热闹的人这么多,但依旧不让他脸上有一丝触动。
唯有微风拂面,等的人来了时,他才转过头来,蒙眼白布下的眼睛仿佛能看到一切。
真是有缘啊。
作者有话说:
不开新副本的,就是因为不需要开新副本就能找到人才狗血(作者捂脸)
第75章 搬泥的书生大兄弟
要是说徐相斐对鬼神之事有多信,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传言多了,他对道长和大师也是敬而远之的,对种种巧合,也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所以当再一次看到盲眼道士时,徐相斐只觉得自己不该凑这个热闹。
看看,管不住嘴,还管不住腿。
韩得羽没看清里面有什么人,跟着一起凑过来看热闹:“咋啦?又是江湖骗子,卖什么灵药的那种?”
这种江湖骗子,恕他直言,见一个打一个,绝对不会放过。
“……不知道是不是江湖骗子,但我这顿饭是得请他了。”
“喔。”
韩得羽还没反应过来,等看到里面人的道袍,才难以置信道:“不是吧,为了一顿饭都追到这里来了?”
徐相斐觉得自己师父疯了。
怎么看这盲眼道士也不像是为了一顿饭才过来的啊!
祝煦光先前听到了他们的话,也跟着看了看,倒是没说什么。
他跟徐相斐一样,对这些事情都不怎么信,而且尤其厌烦说话神神叨叨的人,比如之前的了宁大师。
哄闹的人群被盲眼道士的本事吓到,纷纷上前请他一算,往他面前的盘子里丢些碎银,等道士摆了摆手,说不算了才作罢。
他们还想继续看看这瞎半神的本事,可道士将碎银收好,脸上一派平静,微微行礼,便走向徐相斐几人。
韩得羽很想拉着自己徒弟跑。
他就觉得这种道长瘆人得很。
尤其是握着卦盘,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时,简直能让他做一晚上的噩梦。
“小友,真是有缘。”
徐相斐:“……哈哈。”
他瞥了一眼盲眼道士的钱袋子,其他不说,道长赚钱的本事还真不错。
盲眼道士笑了笑:“正巧,也该用膳了,几位请吗?”
“……那道长,请吧。”
盲眼道士也不知道什么叫客气,径直走进县内最好的饭馆,弄得身边几人都在思考他到底看不看得见。
还是说这就是道长的神奇之处?
五人一起吃饭,点的菜自然不少,八宝鸭和水煮鱼都是当地特色,还有烧鹅烧鸡,以及鲜翠欲滴的青菜,都让人十指大动。
只可惜桌上唯有道长和韩得羽二人吃得理所应当,另外几个都是一头雾水。
徐相斐很想问道长究竟是谁。
倒不是他不信这是巧合,只是觉得这位道长若是真有本事,应该也不会籍籍无名。
说不定隐姓埋名,就想哄人玩。
道长吃饱喝足,又给自己盛了碗汤,慢悠悠地喝着,丝毫不着急。
韩得羽忍不住了:“你莫非看得见?”
道长想了想,用空闲的手解开眼上的白布,一双灿若星河的眸子露出来,眼角虽已经有了皱纹,但丝毫不掩他当年风采。
“我行走江湖多年,发现若是我蒙上眼,信的人要多些。”
道长还认真看了看几人:“比如你们。”
韩得羽:“……”
你这么说,会让他以为他们几人好像被耍了一样。
看着几人沉默怀疑的样子,道长又是一笑,轻轻吹凉手中的汤,仰头饮尽:“我说了,有缘自会相见。”
这间饭馆装饰一般,但很有那股子仙风道骨的味儿,道长坐在这里仿佛能跟身后的陈设融为一体,因为几人都没开口,他的碗落下时发出一声轻响。
徐相斐这才回神:“道长先前说……我们会有事求您,不如道长算一算,我们所求何事?”
道长一笑:“找我算卦,自然是要给钱的。”
徐相斐:“道长想要多少?”
道长轻拂道袍,将其整整齐齐地收好:“那要看你们能给多少。”
道袍穿在他身上并不算合身,空空荡荡的,唯有这张脸撑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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