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身很容易,麻烦之处是已经留下了外貌线索。他在来爱呀河的路上犹豫了,结果就是知道“许飞”的人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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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楚稼君去了西餐厅。他从冻库里拿出自己吃的东西,简单用油煎了煎。
他很难说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很多年前,听那个买了自己的人说,这样可以把命“吃回来”。
那个人每次看见他回去,都会琢磨一会儿:又活下来了?
楚稼君后来就觉得,如果不吃这个,自己在下一次行动时就会死。这世上有的人在鞋厂做鞋子,有的人在轻纺市场当会计,有的人开个小冷饮店,有的人开出租车,有的人当老板。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过法,在很早之前,楚稼君就已经替自己定了过法。
在他的脑中,人生的过法并不存在其他的可能性。
城里有零星的失踪案,但没有深查。他有自己选择下手对象的标准——那种游荡无事的、就像城市角落里堆着的垃圾袋一样的人。这样的人偶尔消失一个,不会引起任何混乱。
半个小时后,陈小虎他们按照约定时间来了。外面的餐桌上堆满了洋酒和进口啤酒瓶,三个年轻人狼吞虎咽吃得杯盘狼藉。
楚稼君拎着本书过去的时候,三人还在讨论以前在北方劫皮料货车的事。
陈小虎:大哥你这是在……
楚稼君:少儿英语语法。
大学英语的老师很严,上次代签名被抓住了,同学不敢再帮他签这门课了。
几个人纷纷惊叹:你真的会说英语?
书还在二十六个字母那页,楚稼君除了前五个字儿,剩下的一个都看不懂。
楚稼君丢开书,决定不去勉强自己了。
楚稼君:下周干一票,你们都没碰过储蓄所和银行吧?
陈小虎:最大的只碰过金店。
楚稼君:弄辆大车,这次摸一摸储蓄所。
他的手指点在地图上的某个地方,旁边是学校,对面是爱呀河,不远处就是大队。
几个人一愣,这是桥头储蓄所。
楚稼君:抢过一次就不能再抢一次了?
有一个人不太放心:离警察太近了。
楚稼君:他们过来的时间不是取决于距离储蓄所的远近。是调度速度。警力不够,调度就慢。
陈小虎:那我们怎么知道警力够不够?
楚稼君:下周三,一个大领导过来开会,城北那边的新区会有清场,警力全都盯着那。
陈小虎:哥,这种消息怎么弄到的?
楚稼君给他一个眼神,陈小虎不说话了。
他把撤离路线和碰头地点告诉了几个人,关键是开车的陈小虎,他必须要能在建设路的十字路口甩开追捕,只要在那里挣脱,前面就是城内铁轨。
到达铁轨的时间必须在五点零五分,最多容错两分钟。那是供煤车装货出城的时候,他们的逃脱计划也依赖于这趟货运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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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勇涛从城北会议中心的布防点出来,带人对着路线图再走了一圈。
在布置会议安保时,队内有针对重大状况进行过商议。
——现在的问题是警力不足,如果在那两天发生重大事件,力量要怎么调度?
李宇是不会让这次会议出现任何意外的。纪勇涛知道上级的背景,李宇的岳丈是省厅的大人物,他在官场的直觉,灵敏得如同鲨鱼。
如果没有意外,李宇这两年就要升上去了。队内对接班人有两种判断,一种是纪勇涛,另一种则是二队的刘纬德。
因为刘纬德年纪比纪勇涛大,做人不声不响,却谁也不得罪——这种时候,立功破案的数量反而是其次判断。
更重要的是,单位里有两个二世祖,都是交给老刘带的。纪勇涛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在线索明确、追捕地点清晰的情况下,李宇反而会让刘纬德带人过去,算作是那边的立功。
纪勇涛看见老刘带人从马路对面经过,两人互相摆摆手打了个招呼。按照安排,一队这次出人随行沿途保护,直到出城高速进行交接;二队负责场外安保,留在城北会议中心。
早上两边把附近小区和学校都跑了一遍,通知明后天楼层关窗。纪勇涛的拷机中途收到许飞的消息,找了个小卖部打电话回去,结果是许飞想问他后天去不去打羽毛球。
纪勇涛让他找同学去,自己后天还回不来。
他刚挂上电话,就看见刘纬德也等着打电话。老刘笑得有点尴尬,打电话回家,点头哈腰和老婆解释后天还回不去。
——单位里都知道,老刘的老婆有点厉害。
打完电话,两人一起回去。刘纬德说,你们这两天辛苦。
纪勇涛:都一样。我们还能出去走个来回,透口气。
刘纬德客客气气摸出一支烟给他:反正别出啥事就好。就是担心上次那种事……
刘纬德的担心,在第一天没有成真。第二天下午四点,会议结束,一队带着主车队往出城方向去,二队留守会场,做收尾的检查。
就在这个时候,桥头储蓄所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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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虎是这次最先闯进去的,大概是有意在楚稼君面前表现。在一片尖叫声中,四个人控制了大堂。
然而就在不到两分钟后,伴随一声巨响,一辆货车撞进左门,从货车上又跳下六个人,头上戴着脸谱,手里端着枪。
两边都愣了一下。一家储蓄所,在同一时刻被两伙人抢,是做梦都想不到的意外概率。
枪声转瞬响起——楚稼君先动手干掉了对方的两人。对方也知道遇到了黑吃黑,干掉了楚稼君这的两人。
陈小虎跟着解决了一个,还想还击时,被楚稼君拽着从侧门空挡出去了。
陈小虎:我们先来的!
楚稼君坐上车,摘掉头套嚼起口香糖:对啊。口香糖要不要?
有歹徒从储蓄所里追出来,对着他们的车开枪。他不耐烦地叹气,戴回头套,身子探出车窗,抬手一枪打中那人额头。
楚稼君:开车,去富民东路。
陈小虎:为什么……
楚稼君:如果我毙了你、自己开车更快,我就会毙了你。
陈小虎发动车子开出去。经过对方的货车时,对方负责开车的同伙还在驾驶座上;两辆车擦肩而过,咔哒一声,楚稼君拉了颗手雷,轻飘飘抛进对方的车窗里。
他的口香糖吹出一个泡泡。泡泡破掉的瞬间,爆炸声从后方响起。车辆的残骸被炸上天,如下雨似的落入爱呀河。
陈小虎不敢多问一句,专注开车。富民东路离这里有十五分钟车程,楚稼君说,在前面的农商银行停车。
和爱呀河畔的混乱相比,富民东路此刻显得无比清静。这条马路两侧种满了婆娑的法国梧桐,绿茵茵的叶影带着凉凉的春意。
陈小虎:我们就两个人了。
楚稼君给枪上膛:要不临时组个过路的?
陈小虎:而且银行和储蓄所不一样……
楚稼君已经下了车。路边刚好经过一群下课的中学生,楚稼君穿过他们,就像鲨鱼经过沙丁鱼群,他出来时,手底下已经揽住了一个小胖子。
他带着孩子、举枪径直进了银行。持枪安保刚拔枪,就已经被他一枪放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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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勇涛那边刚出高速,就听见紧急消息。先是桥头储蓄所,然后是富民东路的银行。
二队直接去了储蓄所,门口,货车的残骸还燃着火光,附近一片焦黑,汽油味弥漫;失去交通工具、只能背着麻袋的三个劫匪们抢了辆出租车,朝着市中心方向逃,想混进百货商场的人群里。
刘纬德带人冲进百货底楼惊慌的人群中。三人分头逃跑,有人从窗口翻出去,也有人往其他的出口跑。
二队的人跟着分散追击,刘纬德追的人进了食品区,目标应该是食品区尽头的门。
柜台上挂满了红艳艳的金华火腿,底下的玻璃柜则堆满南北干货。食品区的顾客原本就多,刘纬德追丢了那人,只能勉强往那个方向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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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消息,抢了富民东路银行的那伙人往出城方向跑了,目标应该是逃出城。
正在城交出口的纪勇涛用最快速度安排了拦截。现在是下班高峰,如果车要开的快,就要避开主干道上乌泱泱的自行车,他们的路线可以预测。
纪勇涛把地点确定在城内货运火车站。不管是出城后往哪条公路跑,这个车站是必经之地。
在车站外停下车,他看了眼表,五点零三分。突然,有同事看到左边有情况——一辆白色货车正从另一侧飞驰而过,向出城的公路口驶去。
同事:勇哥,全员去追?
纪勇涛:留一辆车给我。其他人去追。
车站里响起铃声,煤运车缓缓发动,绿车头驶出铁网。纪勇涛带着两个人开车跟火车,他心里有另一种想法——如果今天的劫匪和上次的劫匪有关,或者说,如果就是同一个人策划的行动,他绝对不会那么简单地被自己预料到。
货运车带着浓重的黑烟沿着铁轨加速。纪勇涛让开车的同事靠近火车,自己拉开车门跳了上去。
他扒着车外的爬梯,朝着顶上的煤堆爬去;在下一截车体,另一个同事也爬了上来,还带来了无线电刚才传来的消息:白车拦到了,里面没人,只是用杆子顶着油门!
纪勇涛在此刻爬上车顶煤堆。下一秒,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耳畔飞过去——
他看见了一个年轻人举枪对着自己,那人脚边堆满了装钱的麻袋。
果然。
白车就是个幌子,用来引开追捕;人早就带着钱爬上火车,跟着煤运车跑了。
年轻人还想再开枪,眼前黑影一晃,握枪的手已经被纪勇涛拧住,头侧吃了一记毫不留情的肘击,被摁到在嶙峋的煤堆里;纪勇涛制服了陈小虎,同事前后查了一遍:勇哥,就这一个人,没第二个人了!
纪勇涛:就你一个人?
陈小虎没说话。
纪勇涛:绝对不止你一个,你被你同伙卖了。他人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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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货商店里,追凶的刘纬德从人群和火腿中艰难地挤过去。
突然,他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有些眼熟,而且认识他,带着讶异的笑和他打招呼:刘叔叔!
刘纬德艰难地从记忆里把他翻了出来——这人好像是小纪的那个大学生表弟……
刘纬德推开他:小、小许啊,叔现在有事儿,你先走……
他推开许飞,继续往前挤。
话未说完,前方火腿柜台传来客人们的尖叫声;他连忙挤过去,见到自己追击的脸谱歹徒歪斜在一处柜台上,颤抖着捂着自己的咽喉。
鲜血从男人被割开的喉咙里淙淙涌出,柜台上悬着的一条条火腿被喷满了血滴子。
——二队的消息回来了。追的三个歹徒,击毙一个,逃了一个,还有一个死在了百货里。
第6章 【06】
从富民东路的农商银行出来后,他让陈小虎带钱走。
陈小虎一愣,以为是分头跑的意思。楚稼君面无表情:我去收拾他们。
陈小虎才意识到,楚稼君指的是桥头储蓄所那伙截胡的。
陈小虎:我一个人按照运煤车的计划跑?
楚稼君低头收拾装备:嗯。
陈小虎:我们在哪会合?
楚稼君:嗯。
楚稼君已经没心思和他说话了,他甚至没听清陈小虎上一句说的是什么,一种冰冷的暴怒,此刻充斥着他的脑海,挤走所有理智。
陈小虎:警察会先去抓他们,对吧?
楚稼君不耐烦地笑笑:他们有几斤几两我清楚,你只要照计划做,绝对逃得掉。
陈小虎:逃不掉呢?
楚稼君:吃枪子儿啊。
陈小虎:……
楚稼君:你怕了?
陈小虎:我不怕。
楚稼君:你确实不用怕。
楚稼君:你记住,只要我还在外面,我就有办法救你出去。
楚稼君拉开车门出去了。最后,他快刘纬德一步,在百货公司中截杀了其中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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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屏在黑暗的巷子里走过。他刚从老相好开的地下舞厅后门出来,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
外面都是追他的警察。为了抢那家储蓄所,他策划了整整半年,准备干一票大的给她看。老相好很仰慕那些亡命之徒,她家的客厅桌上堆满了各种大案的剪报,其中,脸谱的案子被她奉为神作。
房屏年纪大了,他已经三十多岁,还没有正当工作,也没有家人会给他介绍对象。开地下舞厅的老相好是唯一和他保持暧昧关系的女人,她也不止房屏一个男伴。那家舞厅在道上小有名气,很多亡命之徒都会借住在老板娘那里,她在枯燥的生活中仰慕他们的血性,他们也需要一个喘息的地方。
戴上脸谱面具、模仿“脸谱”,是他为了引起更大轰动想出来的主意。他本来觉得这会是个很完美的计划——几个人冲进银行,带走如山一样的钱,跳上车扬长而去,而警车总会姗姗来迟……在地下舞厅里,那些亡命之徒成天说的就是这些事。
抢储蓄所的那天,偏偏发生了意外——也不知道是不是撞见鬼了,当他们的车撞上侧门时,里面已经有了一波劫匪。
其中一个人毫不犹豫对着他们就开了枪,房屏从舞厅里找来的几个同伙也是老手,立刻还击;在一片混乱中,他跌跌撞撞坐在了地上,被同伙拉起来。好在对方很快就撤了,把储蓄所让给了他们。
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外面就传来了货车的爆炸声。
失去了交通工具,他们只能带着有限的钱落荒而逃,房屏带头去了百货,那里人多,可以混在人群里逃出生天。
几个人分头跑,他跟另一个同伙都往百货食品区挤,在一片尖叫声中撞开前面的顾客;不知为什么,房屏突然往同伴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看见了那人被割喉的刹那。
一个长头发、个子高挑的年轻人和同伴擦肩而过,他甚至没有用自己的刀,而是抄起柜台上劈开火腿的砍刀,动作轻快得如同蝴蝶扇翅——房屏甚至怀疑,除了自己,没人注意到这个年轻的死神。一切都太快了,砍刀带着巨大的惯性劈开同伙的咽喉,然后划了道完美的弧线,落回柜台的案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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