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神君明鉴!”地灵吓得一个哆嗦,赶紧弯腰作揖,自证清白:“此道人当真没有记载,就连模样都是一团模糊不清,老朽应了监兵神君之召,岂敢不竭力相帮,只是爱莫能助啊!”
“那你再问问他,沈新辞和萧郁是什么关系。”时煊冲姚沛舟说道。
虽然其他人都能听见地灵的回答,但这地灵是应白虎召唤出来的,根本看不到也听不到其他人,所以对于他的询问也仅限于姚沛舟一人。
听了时煊的话,姚沛舟问地灵道:“沈新辞和萧郁是什么关系?”
“曾经是恋人,如今——”地灵惋惜不已地摇了摇头:“萧郁已非完人,而沈新辞也无肉身,二人皆有心结,若不打开怕是难以相见。”
师生恋——
二十多年前,曾经是柏木私立高中学生的萧郁和自己的美术老师沈新辞相恋。在早恋、师生恋以及百年名校的束缚里,二人不得不将这段感情藏在阴影之下,悄无声息地滋生发芽。
之后萧郁从学校毕业,与沈新辞有过四年之约,然而四年约满,萧郁从国外归来,却遍寻不得曾经的恋人,周围所有人都对这个人毫无印象,就好像他从未出现在这个世上。
但只有她知道,他在,在这所学校的每个角落都曾有过停留。图书馆里隔着书架与阳光的相望,樱花树下趁着风与花迷了众人眼时的牵手,还有湖畔拱桥下被垂杨遮下身形的相拥。
所以,她留下来了,扎根在这所学校。
盛窈听到此处,妃唇上扬,笑容带着难以言喻的嘲讽:“古往今来,好管闲事的道士和尚还真是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
“萧郁如今身在何处?”姚沛舟继续问道。
“这——”地灵的表情中流露出几分为难之色,他皱着眉头缓缓闭上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辞了一阵,而后睁眼,冲姚沛舟摇了摇头:“她如今已耗尽心血,衰竭如枯木,老朽实在是感应不到了。”
姚沛舟手一挥,冲他道:“行了,你去吧。”
“是。”地灵冲他拱手一拜,随着一阵风卷起的落叶一并消失在树下。
“听他的意思,我们不用去抓萧郁了?”直到他走后,岑泽霖才开口问道:“她不都快挂了吗?”
时煊回答他:“抓还是得抓,还要一箭双雕,萧郁区区人族,沈新辞虽有千年修行,但被打碎了肉身,束于地下,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做到这一地步,必然是背后有人引导,等着吧,事情未成,那人还会把萧郁送回来的。”
“萧郁是被她背后的人抓走的?”岑泽霖继续问。
“因为,她做了多余的事。”时煊望着结界之外的雨幕,目光飘向了很远的地方,他说:“这件案子,受害者都是女孩,取处子之血,结姑射阵。杀黄文昊,就是这多余的一环,只会让萧郁暴露得更快,毕竟黄文昊死也不肯瞑目的双眼里映出了萧郁沾满血的脸。”
听到这里,岑泽霖似乎懂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幕后之人觉得她做了多余的事情,为了防止她继续坏事,就将她抓起来控制住了,待到最要紧的关头再把她送回来?”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时煊点点头,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赞赏表情。
这副表情看的岑泽霖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好像自己平白无故在这小人鱼面前矮了一截儿,明明在食物链里他的地位要比一条鱼高!
“算上前一个女孩,他们一共杀害了八个,姑射阵除了需要取九名处子之血,完全结成还得有一个必要条件,即第九名处子需在阴年阴月阴日取血,当晚还得是娥眉月。所以,咱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了。”时煊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眼皮显出几分困意,这小人鱼的身体弱得像朵娇花,多活动一会儿就犯困,他现在只想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听着窗户外的雨声好好睡一觉。
岑泽霖:“等?等什么?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去,掌握了线索,咱们应该主动出击啊!”
“你往哪儿出呢?知道幕后黑手的老巢吗?还是能把异兽驳从地底下挖出来?怎么办事这么不讲究方法呢。”时煊抬眼看向他:“你非要找也不是不行,一把把这学校掀个底朝天,到那时别说藏在地底下区区一只神兽了,这方圆百里的普通民众都得跟着遭殃。”
如今社会不比当年,讲究法治和谐;他们和国安签订了协议,除非必要否则绝不轻易破坏人界秩序,因此很多时候他们办案过程有些束手束脚,就比如现在。
他们知道沈新辞就在学校里,但若强制手段把沈新辞揪出来,恐怕这整个学校都能在瞬间夷为平地。
岑泽霖揉了揉头发,表情相当复杂:“你说的有道理。”
“所以,咱们现在就回......”时煊说到一半,打了个哈欠,伸手揉了揉眼睛,随后继续说道:“回去,好好睡一觉,休生养息。”
说完他回头眼巴巴地看着姚沛舟,大概是刚打过哈欠的缘故,他的眼里盛着一汪盈盈的湖泊,看过去时,姚沛舟的心头登时软了半截,后者毫无原则地点了点头:“走吧,回去。”
果然是妖妃祸国,从此君王不早朝!岑泽霖更加坚定自己心中的想法了,转过头去和深有此意的何晓交换了一个眼神。
第13章
樱花飞舞时,清风徐来,送上了一场粉嫩的樱花雨。不远处的山坡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衬衣的青年,他生的俊逸干净,眉眼间带着和煦的笑意,手里捏着素描炭笔,在画架前涂涂画画。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框眼镜,看上去斯文又温柔。
“沈老师好帅啊,我以后的男朋友要像他一样帅。”穿着校服扎着高马尾的女学生手里抱着一本书,遮住自己上扬的嘴角,那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冲身边的人耳语。
萧郁闻言,低头笑了一下,眉眼弯如新月。
这是她的,这份心事就像是藏在心里的一颗水果糖,橘子味的,甜蜜中带着些无法公之于众的酸涩;偶尔看见有捧着课本的女学生壮着胆子向沈新辞搭讪、或者有年轻女老师借些由头给他送小点心小礼物,都要独自一人哀怨好一阵。
可是只要看见对方就好了,沈新辞含笑的双眸、修长干净的手指以及衣衫里散发出的淡淡香气,就能让所有的烦恼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穿梭在学校图书馆一排排书架之间,萧郁停留在最里排靠窗边的位置处,伸手取了那本刚刚被人放进去的书,轻车熟路地翻到中间,拿了那张夹在其中的信纸,以及和信一起的画纸。
印着白色玉兰花的信纸,用清隽的字体写着三两行字。时间、地点与落款,萧郁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恨不得把每一个字都刻在心底。至于那画纸上,便是短发少女站在樱花树下的身影。她颔首低眉,用纤细指尖将被风吹起的发丝绕到了耳后。
他们约好在鹿吴山神的祭典上偷偷见面,一起逛庙会与市集,在滂水边放河灯,许下各自的愿望。
山神祭典——
萧郁望着窗外,大雨终于停了,雨点顺着屋檐往下滴落,在地面成了一滩积水。她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一身白裙站在路灯下翘首以盼的少女了,再也盼不来记忆中那个人了。苍白消瘦的双手青筋暴露,眉眼间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头发花白。
她的衣领微微敞开着,苍白的肌肤上布满了漆黑的纹路,像是一只攀附在她脖颈处的毒蜘蛛,不停吸食着她的血液,同样的纹路还存在于她被薄毯遮盖住的双腿上。
如今的她哪里像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即使与沈新辞相见也是不敢相认的。
房门被轻轻推开了,她靠坐在床上,看着白衣少年端着托盘缓缓走近,随后在她旁边坐下,把托盘里热气腾腾的粥和小菜放到她面前。他脸上的血渍与身上的伤口愈合了,大腿上的淤青也已经褪去,虽然看上去还十分虚弱清瘦。
少年把粥递给她:“吃点吧。”
萧郁摇了摇头,用浑浊疲惫的双眼盯着他,声音沙哑:“他让你看着我的?”
“你再不吃,身体会撑不住的。”少年没有回她的问题,而是亲自端了那碗粥过来,舀起一勺粥放到唇边吹了吹,随后送到她的唇边,用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紧盯着她:“如果,你还想见沈新辞的话。”
“他......”萧郁的双眼中突然多了几分亮色,她皲裂起皮的嘴唇微微颤动着,随后微微张开抿了一口送到嘴边的白粥,问道:“我还能见到吗?”
“主上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少年回答。
一碗粥喝完,萧郁接过他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随后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会留在这样一个人身边?”
“我生来就在他身边。”少年收拾好餐具,准备起身离去。
“可他待你不好,欺你辱你。”萧郁抬头望着他过分清瘦的背影,问道:“这样,也值得?”
少年身形一顿,端着托盘的手骨节分明,他侧过头看向窗外,即将降临的夜幕把他的侧脸笼罩在一片阴影里,模糊不清,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能陪在他身边,就值得了。”
随后便是死一样的沉寂,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屋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叹息。只是不知道是来自那少年,还是躺在床上的萧郁。
“祭典?今晚?”时煊站在酒店大堂,听见擦肩而过的两名游客讨论的声音,顿时瞌睡就醒了。一副兴致很高的样子,两眼放光地盯着那两个人的背影,喃喃道:“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岑泽霖无语地盯着他:“你不是困了吗?”
“本来是困了,但这不是有活动吗?”时煊说着,回过头去看姚沛舟,一副乖巧可爱的表情:“这种山神祭典在如今的天朝,应该挺少见了吧?不想去看看吗?”
姚沛舟对于这种东西向来不感兴趣,所谓人族祭典活动无非就是打着给神上贡的名号自己狂欢。古代好歹还有些敬畏之心、会举办祭祀仪式,像那么回事。到了现代社会,任何传统节日、非传统节日以及稀奇古怪的日子都会被现代商业鬼才们变成赚钱的好日子。
就像是他永远也理解不了双十一这个节日的存在,明明最初只是光棍们在网络上的自嘲,怎么到了最后演变成了打折促销。
“你想去?”姚沛舟低头看着他。
时煊点头:“想去。”
姚沛舟还没回答,倒是盛窈率先开口了,她摆了摆手,随后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就不去了,累了一天,我得好好泡个澡敷个面膜,再去三楼的美容中心做个全身护理,这才几天,头发都分岔了。”
“我pass!既然今天没事了,我得上游戏把任务清了,好几天没做日常了!”岑泽霖紧跟其后拒绝了,随后跟在盛窈的后面一路小跑着离开了大堂。
至于剩下几个组员,你看我我看你,纷纷识相地表示自己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就不掺和了,勾肩搭背着离开了大堂。一转眼,就只剩下姚沛舟和时煊两个人。
姚沛舟对于组员们这样识相的行为非常满意,眼神里带着掩藏不住的笑意,冲人说道:“走吧,我们去看看。”
外勤二组这帮人还真是没有生活情趣,前任外勤一组组长时煊默默地吐槽道。
桑海地界,背靠古籍中记载的鹿吴之山。传说鹿吴山无草木,多金石,泽水自此处发源,而后向南流入滂水,也就是桑海内唯一一条河。泽水里有一兽,名曰蛊雕,蛊雕之音如婴儿啼哭,以食人为生。
相传千年前,蛊雕为祸一方,先是用婴儿啼哭声吸引误入山林的人族,随后将他们吃干抹净。百姓苦不堪言,曾有胆大的勇士为了保护家人自发组织进山猎杀蛊雕,最后无一生还。
直到有一天,出现了一名龙身鸟首之人,自称是鹿吴山神,因受了桑海百姓的供奉,前来猎杀蛊雕。鹿吴山神设法阵,杀蛊雕于法阵之中,为了蛊雕的魂灵永世不得超生,他的肉身化作石像镇压在法阵中心,至此桑海一带太平顺遂。
法阵的中心,就是此刻时煊脚下的这个广场。
时煊背着手低头看着石像旁的刻字,草草了解了一下这个故事。这座石像就是传说中鹿吴山神的肉身,而石像底下就是当年被镇压的蛊雕尸首。
所有的祭祀活动便是围绕着这座广场展开的,沿街是一个个尺寸大小都完全一致的小摊,密密麻麻地开满了广场的东南西北四条街。夜幕降临时,挂在树上的银灯依次亮起,映照出来往行人充满喜悦的脸庞。
“什么鹿吴山神的肉身,这明明就是人工打造的。”时煊弯着腰,指尖轻轻敲了敲那石像,回过头去跟姚沛舟说道:“看成色,这具石像绝对不超过百年,这些人呐,恐怕还不知道自己供奉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说不定就连这鹿吴山神也是有些人闲来无事现编的。”
姚沛舟站在他身边,说道:“人总要有点信仰,无论真假,不然怎么捱过那么多漫漫长夜?”
“那你呢?你也有吗?”时煊转头看着他,笑着问道。
光映在时煊脸上,他眼里包含了星辰与大海,分明与平时那只单纯无辜、不谙世事的小人鱼判若两人。姚沛舟与他之间的距离不过一人之隔,就这么静静地凝望着他,仿佛要透过他去寻找另一个影子。
举着糖葫芦与小风车的孩童从他们身边结伴而过,银铃般的笑声穿过了晚风,送入每一个人耳中。广场左侧临时搭起的舞台上,市里文工团的舞蹈演员正在表演歌舞剧,细细描述着从古至今桑海人耳熟能详的《镇蛊雕》。
良久,姚沛舟哑着嗓子,缓缓说道:“有。”
“是吗?”时煊边往前走边问他:“你的信仰是什么?”
这一次姚沛舟并没有回答他了,而是低着头与他肩并肩走在一起,在涌入了人潮险些被人挤散时握住了他的指尖,把人牢牢地锁定在自己的身边。
时煊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正伸出舌尖/轻/舔着上面的糖外衣,他身后跟着的姚沛舟两只手上都拿满了各式各样的零食点心。时煊走一路吃了一路,但每一样都只是尝了一小口。
不是他想浪费,而是这小人鱼消化功能有限,根本满足不了他这只大狐狸的食欲;心有余而力不足,眼馋但是吃不下,因此他每吃一样就会把剩下的交给姚沛舟。
美其名曰,好吃的要和别人分享。
姚沛舟跟在他身后,默默地看着他刚塞到手里的半块绿豆蒸糕,那上面还有一圈小小的牙印。就着牙印的方向咬下一口,顷刻间便有绿豆的清香与甜腻在唇齿间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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