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际倏然传来沉闷的响动,血雾迅速蔓延在空中,一阵暴戾阴邪的气息传来,巨大的魔息洒向四方,方圆百里的生灵草木迅速腐化败烂。
江尘纤牙关一紧。
有上古魔兽在此地厮杀,胜仗的那只甚至因浴血升阶,修为已至万年,他们贸然行动,只会成为魔兽的意盘中餐。”
他看着云谏将紫曜剑刺入地面,视若无物地走入洞窟,终于下定决心。
“抱歉,可否让我们进去避一避。”
云谏步伐微顿,他脑海里记忆相当混乱,分不清这两人是敌是友,下意识回头望向盛怀昭。
他的娘子没有反应,云谏便颔首默许,快步回到洞窟内。
江尘纤搀着重伤的谢缙奕,带着一身鲜血狼狈地跪跌在洞口。
云谏反身护在盛怀昭跟前,寸步不让。
盛怀昭说不出话,只能抬手轻攥云谏的衣袖,但拉袖子是为了回应,却没想到云谏顺着袖子包住了他的手,仔细地将他的指节拢在手心。
盛怀昭:……说话你就好好说,别趁机占我便宜。
江尘纤看见两人,眼底闪过一瞬不愉,却又因为顾忌谢缙奕的伤不得不忍下了情绪。
他低头:“多谢。”
“……原来以剥人皮为乐的世家公子,也懂得道谢。”盛怀昭没承他的情,反唇讽刺道。
云谏讶然,回头看着他:“你嗓子好了?”
盛怀昭摇摇头,他现在说话极为吃力,而且动不动就跟破锣一般破音走调,刚刚说句话都废他好大劲儿。
他并非有意挑事,只是为了逼江尘纤说真话。
自己是为了逃命才跟云谏逃到这里,若只是想他们两个死,江尘纤跟谢缙奕大可作壁上观,以他们的修为身法,自保不过是掐个诀的事。
但偏偏这两人跟进来了。
他很好奇为什么。
“……人皮?”谢缙奕微顿,这才从残破的记忆里想起进魔域以前看到的那个暗室。
当时事发突然,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与云谏对抗和镇明珠上,一时没有观察四周的环境。
盛怀昭这么一提,他便想起了倒在地上的几个琉璃人偶。
据他所知,江尘纤的乐雅宫以前是没这种地方的。
结合最近南方几座城里有剥皮魔修的传闻……江尘纤近几日确实行踪不定,甚至数次拒绝与他一同出行。
谢缙奕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尘纤?”
江尘纤别开视线,低声辩解:“那不是我剥的。”
“所以,那真是人皮?”谢缙奕面色一凛,怒意攀升,“江尘纤,你到底在做什么?”
“不是我剥的!我只是从一个江湖术士手里买回来……我……”江尘纤愈说眼神愈落寞,“我只是怕忘记菀珠的模样。”
“你怕忘记菀珠,就要以人皮描眉画眼,制成一个又一个菀珠供你想念吗?”谢缙奕沉声,“江尘纤,他们都说你生了心魔,我从来不认,可你眼下的所作所为,又与滋生心魔走火入魔的三流修士有何异?”
江尘纤垂着头,只是沉默。
盛怀昭却记住了一来一往间提到的名字——菀珠。
他记得原书里的江尘纤是没有道侣也没有心上人的,那么这个菀珠只能是沾亲带故的关系。
镇明珠、人皮、谢缙奕口中的“心魔”……云谏愈发觉得眼前的人危险。
江尘纤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拳:“我的妹妹叫江菀珠,当年我为捕杀魔兽入过一次魔域,她因顽皮乔装混入了队伍之中,后来在此地走失。”
作为修真界最有钱的家族,江氏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拜入顶级的仙门大宗,于是费尽心思为他求得了元星宫的拜师帖。
而元星宫遴选向来严苛,无天赋者不收,无耐力者不收,无勇无谋者不收,为了自动筛出符合条件之人,元星宫的淮御仙君立了一道门槛——凡想拜入元星宫者,需亲自斩杀一头百岁魔兽。
江氏求来拜师帖,也召集了八百修士随他进魔域,本以为能以数取胜,却没想天有不测,他们赶上了万年难遇的兽巢动乱,死伤过半,最后还是剑仙出手才将幸存者带回人间。
而江菀珠就在那场灾难中下落不明。
江家发了一个又一个悬赏令,就是为了求有勇之士结团入魔域救人,可眼看着一批又一批的修士有去无回,就连剑仙也因谢缙奕央求而入过魔域一次,皆是一无所获,江夫人的心也慢慢冷了。
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怨恨自己,恨自己当初一时心软,也更恨自己当时狂傲自大。
但冕安长生殿内那盏象征着江菀珠命数的灯没有灭,江尘纤坚信妹妹还活着,因而思念成疾。
买人皮、搜寻镇明珠、研习歪门邪道……江尘纤愈陷愈深。
“我知道,她就在兽巢之中。”江尘纤低声喃喃,像说给他自己听,“菀珠在等我,她一定在等我。”
“八百修士都抵不过的上古魔兽,连我师父都不敢轻闯的兽巢,他们能做什么?”谢缙奕按住了江尘纤的肩膀,“尘纤,我知道你不肯放弃,但你要认清现实。”
虽然盛怀昭对江尘纤的遭遇表示同情,但他也认为谢缙奕的话言之有理。
在原身的剧情里,盛怀昭堕落成魔报仇以后,只身闯入魔域修炼,妄图成为魔界之主。
然而进了魔域,面对兽巢中的上古魔兽后,他才认清现实——这个地方生来属于混沌,不是任何人能支配的。
就连后来读作“收服坐骑”,实则写作“偷魔兽幼崽”的那一回,他也是趁着各派魔兽斗争才悄悄潜行进去。
彼时原身的修为已至渡劫,差一步成大魔,却也险些命丧上古魔兽之口。
只是为了找人便只身闯入兽巢,实在愚蠢至极。
话说明白,江尘纤也没了负担,平静地问道:“你们与延风派,有何过节?”
要提延风派这就好说了,盛怀昭抬起眼,心说你们那个倒霉宗门都是这个小哭包端的,他最有发言权了。
云谏犹豫片刻,如实回答:“我们不过是路遇延风派的受伤弟子,出于善心将人送回你的门派,结果林掌门动了歹心,我们只求自保。”
少年的语气与昨晚那位出招华丽狠绝的剑修不同,带着一股如孩童般的委屈。
即便他没有示弱的意思,也能让人感到一丝心软。
江尘纤从他的言语间明白了事情真相,是与林掌门所说的:“那三个狡诈恶徒恩将仇报,毁我宗门不止,还将浮虚山一扫而空”截然相反。
“原是如此。”江尘纤低头,从袖中摸出一瓶药:“这是天阶的愈疗丹,你们用吧,就当是赔礼。”
云谏眼前一亮,身上想接,却又想起自己未经过盛怀昭的同意,讪讪地抽回手。
谢缙奕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心底愈发疑惑。
自他踏上剑修这条路,就见过无数同道中人,或而傲雪凌霜,或而刚正不阿,即便道义不同,也都是断情绝念之人。
与云谏交战时他就能感觉到少年那纯粹无垢的剑心,一招一式都是超乎凡人的果断狠绝,显然不像是心中生有七情六欲之人能练出来的剑法。
可眼下,云谏对那位凡人少年的所有关怀,皆是情动的模样……这到底是是怎么一回事?
第21章
盛怀昭也没想到小哭包能唯他是从到这个地步,意识到自己又被误会了,就一阵头疼。
他点点头,云谏便抱着药到他跟前,体贴地将丹药喂在他的唇边。
“怀昭,你体虚,吃一颗。”
盛怀昭看他一副献宝的样子,微垂眼眸,从他手心拿起一颗。
云小狗摇着尾巴等他吃药,盛怀昭却手腕一抬,把丹药先喂到他嘴边。
“你也受了不少伤,吃一颗。”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云谏双眸亮晶晶地,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盛怀昭的脸,薄唇却十分配合地张开。
盛怀昭有点受不了他这幅得了甜头还卖乖的样子,指腹微动将丹药推进他洁白的齿间。
可小狗比他想象中要会得寸进尺,趁机轻咬了一下他的指头,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地用舌尖划了一下指腹。
盛怀昭右手微麻,仿佛触电一般迅速压下,别开视线:“……要这样你就自己吃。”
云谏心满意足,听话地倒了一颗在手心,然后喂到盛怀昭的唇边:“我吃了,到怀昭你了。”
见他不回头,云谏还似哄小孩一般:“别怕,是甜的。”
盛怀昭觑他一眼,低头把丹药吞服入喉。
不是甜的,但也不苦。
……云谏怎么就能说是甜的?
定是他的味蕾有问题。
洞窟外安静下来,四人纷纷打坐调理气息,天阶丹药的效果非常不错,就连盛怀昭都能感觉体内那颗碎裂的灵核似忽然发生作用。
暖气涌上心室,一股气流顺着他的血脉而动,不断地减轻身体各处的疼痛。
这便是修士们的自我疗愈了吧?那另外三个有修为的恢复得更好。
江尘纤调理好后,看着谢缙奕的背后,覆手为他输送灵气稳定心脉。
感受到他体内紊乱的灵气,江尘纤没忍住:“你本不必如此随我犯险。”
谢缙奕闭合的眼眸极轻地睁开,低声:“我是少爷的护卫,出生入死,在所不辞。”
江尘纤最讨厌剑修这点,认死理,一根筋。
可他偏偏又敬佩这点,毕竟正是因为如此可贵的顽固,修剑之人才会单凭一把剑就登峰造极。
“况且,在你决意要去抓搅乱延风派的魔修时,我已猜到会是这样。”谢缙奕轻叹,“毕竟在你心里,菀珠无人可比。”
江尘纤愧疚不已:“对不起。”
似是为了转移江尘纤的负面情绪,谢缙奕抬起目光,落向不远处的云谏。
少年天赋异禀,若此行能平安脱困,他必会向自己的师父引荐此人。
先前的误会解开,谢缙奕便也明白即便此人是“魔修”,但也并非为祸四方的作恶之人。
他犹豫片刻,仍觉得事有蹊跷。
“敢问公子,你们师承何方?”
正在阖眸小憩的盛怀昭微微睁眼。
云谏的师父,是谁?
在延风派的时候,浑浑噩噩的小哭包曾经在他腿上哭喊过,但那时他只顾脱身,并未思及其他。
而现下这个问题如雷贯耳。
若云谏有师父,他的师父是如何教导这么一个天才的,又是否知道他体内有蛊?而现在是死是活,身在何方?
如此重要的东西,他怎么就一直忽略了?
他抬起眼,想从云谏的轮廓上搜寻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可眼前的少年却只是皱眉,似也寻不到答案,半晌才答,“四海为师。”
谢缙奕跟江尘纤诧异无比。
盛怀昭看着两人的表情,莫名又三分骄傲,便也随着添了把火:“他的天赋如此之高,凡间没几个散修有资格教他。”
闻言,谢缙奕情绪略有起伏:“我师承元星宫淮御仙君,他乃当界剑修第一人,爱才如命,你若想钻研剑法,元星宫是个好去处。”
作为大弟子,谢缙奕自然清楚淮御剑君对天才偏执到绝处,究其一生都在搜罗对剑有天赋之人。
他亦惜才,实在不想看云谏在邪道上误了天赋。
盛怀昭微垂眼睫,心说这谢缙奕是不是反贼他不知道,但一定是把好铁锹。
这种时候还不忘给他师门挖人,他要是淮御仙君,都得落泪了。
但去元星宫,倒真是一个好去处。
淮御仙君天下第一,若云谏能成为他的弟子,有元星宫的庇护,还怕突然暴毙?
盛怀昭刚想答应,身侧的人却倏然搂紧了他的手臂。
云谏半靠着他的肩膀,一双圆润黑亮的眸子仰视着他,嗓音近乎娇柔:“……怀昭,你不要听他胡说,我只是随便练练,并不是一心求问剑道的,你才是我心中最重要的。”
盛怀昭:……
我怎么就听出了那种“你别误会,我跟他只是好朋友,对你才是真心”的茶味呢?
盛怀昭发冷的指尖被云谏温热的掌心包裹,小哭包漆瞳落着一层潮雾,欲语还休。
盛怀昭一看就知道他又要来事儿。
“怀昭,我真的只是随便练练,你比剑要重要得多。”
盛怀昭:“……”
他也真的没有想跟剑争宠的意思。
云谏的茶言茶语虽然声音不大,但修真之人哪个五官不灵敏聪慧,他即便压得再低,也能一清二楚落入外人耳边。
江尘纤错愕惊异,谢缙奕更是没忍住咳嗽出声。
虽然先前他们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但现下还是想说——
昨天晚上那个一剑破冕安的剑修,私底下竟是这般……矫揉造作?
江尘纤的目光不自觉挪到盛怀昭身上,少年的毒舌他是领教过的,也猜想其绝不是什么温柔耐心之人,那魔修为何会对他撒娇?
而下一刻,他却见盛怀昭习以为常地抬手,像摸小宠般抚过云谏的下巴,揉揉后脑勺,然后捏了捏脸蛋。
盛怀昭笑容温柔:“茶味儿呛到我了,收敛点。”
云谏委屈地抿起嘴巴,哼哼唧唧地继续缠着他。
江尘纤、谢缙奕:“……”他们看不懂,他们大为震撼。
身后两人失常的表情被云谏的余光捕捉,确认两人暂时没有要打扰的意思,云谏这才放下心来。
可他方才回头,却见跟前的盛怀昭不冷不热地抬着眼,似将他那点小心机收尽眼底。
刚竖起耳朵摇晃尾巴的得意小云慢慢蔫了,自知犯错,低头靠在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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