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是他的灵核,只要尚有一刻还未身死,云谏始终能感应到它的变化。
盛怀昭一直没有动这碎裂的灵核,一是因为互换灵核一事牵连当初“结婚”的谎言,盛怀昭与云谏相处甚好,假戏真做也未尝不可,没必要去折腾那么多麻烦。
二是他担心灵核恢复多有变数,毕竟他们的设定是“命定宿敌”,在书中便是你死我活的存在,盛怀昭能伴随云谏登峰造极,便也算定了自己只要构不成阻碍威胁就不会触发“宿敌”的设定。
但果然设想总是周全的,现实却分毫不退让。
一切都在逼盛怀昭做出抉择。
垂眼沉思之际,一片碎霜落到眼前。
盛怀昭缓缓抬起眼,步至身前的,正是先前将云谏重伤的人。
……元星宫那位只差半步便成一界之主的剑修大能。
盛怀昭警惕地落下视线,霄姬收了术法,并未凝出冰雪为他塑造身躯,所以眼前落下的只有一缕虚之又虚的残影。
先前情况危急,有些琐碎的线索他一时忽略,此刻看到这人时骤然清晰。
淮御剑君说他的师叔在一道雷劫中化为灰烟,那理应是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但他又为何会出现在霄姬的手上?
系统顺着盛怀昭的思维绕了一圈,顿时也迷惑了起来:对啊,这位大能应该是死了很多年了,像元星宫这般天下无双的宗门都未能搜寻与他相关的一丝一缕,他如今却在霄姬手里,确实很蹊跷。
毕竟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位堪堪成神的人物,想必他当时仙陨,元星宫亦做了不少招魂复生的法子。
正派大宗都招不回来的人,现在却被霄姬一介魔修当打手用,是不是过于讽刺了一些。
盛怀昭却冷淡地渗出一丝讽笑:“……兴许,雷劫中那道灰烟,象征的不是灰飞烟灭,而是被人囚困拘缚。”
系统:……他怎么还能来见你,霄姬分明是将他收回那个麒麟冰壶里了。
“你想逃。”残影低道。
盛怀昭眉心稍蹙,连魂魄都算不上的残影,居然还有意识。
少年沉默不语,残影晃悠至前,像是落在他的跟前:“我可以帮你逃。”
“帮我?”盛怀昭不冷不热,“你若是想帮我,先前便不会将云谏伤成那样。”
“我的神魂被侵魂钉所噬,无法自控。”残影低声道,“伤害你们,并非我的本意。”
似是知晓言语太过稀薄,没有说服力,残影低声补充:“我的本命剑埋在凛冬寒泉之中,我将其交付于你……”
盛怀昭漠声打断:“我与你冤仇更重,就算你现在把那一身修为传给我,我亦不会在你坟前上香磕头,你这样做有什么必要。”
哪怕他的残魂不受控制,那也是伤了云谏,一把本命剑就轻飘飘地想让他原谅?
还真好大的脸面。
“霄姬……救救她。”残影的声音似是被陈年的哀恸所蚀,和着愧疚与亏欠,“她本不是如此。”
盛怀昭略一眯眸。
“早年间,我负了她,深情与爱恨皆成心疾,我的魂魄四分五裂,她亦从未脱离心魔所扰。”残影抬指,剑意如水漾开,波澜轻摇。
盛怀昭的大脑里出现了从未见过的画面。
苍茫天地,皑皑白雪。
深海之下的千年寒冰,有一把剑沉在最深处。
“我救不了她,亦无法救她,困居于此多年,只为等有命盘中人出现。”
盛怀昭猛地转过头,极端憎恶他这种不问可否便擅自交付后事的行为。
“若我不救呢。”他恨道。
“你若还念着那个魔修少年,便不可不救。”残影的声音愈发微弱,像是即将消散,“你想让他割裂的神魂重新相融,只有霄姬能做到。你需救她,才能救那个少年。”
“好。”盛怀昭狞然抬眼,“既然你如此锲而不舍,等她将云谏神魂相融,我便送她去见你。”
第45章
残影像是深深地凝了盛怀昭一眼, 眸中景色万千,到最后却只是沉默。
“若你能做到。”
最后一句话落下之后,残影便如被石块击碎的湖面, 消散而去再无踪影。
盛怀昭极冷地哼笑一声, 束缚双手的冰凌似受到眸中隐秘的力气震动, 碎散成片。
而刚刚残影注入在脑海内的景象化为一阵游动的灵气, 充盈四肢, 修补心脉。
……他竟是以自己最后的灵气替盛怀昭疗伤。
许是有求于人,所以才如此周全。
寒冷驱散,先前因情绪过激而起伏不断的大脑也跟着冷静下来。
他回想起嵌在残影话中的关键词——命盘中人。
上古大能“仙陨”的日子比淮御剑君得道的日子都还长,他从何而来的命盘, 又为何笃定那个人就是自己?
盛怀昭跪跌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 直至体内的寒冷被驱逐赶紧,心脉气息顺畅流通他才缓缓站起来。
残影所说的本命剑, 就在霜雪城之外。
若盛怀昭抛弃一切只想独活,逃出去还是简单的,毕竟霄姬虽然主宰缪砂城,万物生的能力于她来说亦不足为惧, 但她却不知道万物生取的是盛怀昭的心头血所养。
只论气息,他们别无差异。
缪砂城以流动的气息辨别是否有外人入境, 而万物生汲取魔域土壤生存蔓延, 繁叶新生,若要有意替代,真鱼目混珠过去。
霄姬是被自己的霜雪城所骗。
盛怀昭身上披着的是云谏的外袍,无暇的白在霜雪中掩藏了那点明艳的红, 他顺着残影所引避开所有守城的冰卒。
离那座雪宫越远, 寒意便越发凛冽, 他紧紧地拢着身上的外袍,像是渴望从残存的气息中获取一丝如云谏所拥护的温暖。
系统:到了,这里便是缪砂城的城心,不渡潭。
盛怀昭微微眯眸,眼中晃过一丝不解。
上古大能的剑沉于此,是意味着谁不渡?什么不渡?
靠近谭边,入骨的寒意便愈发明显,盛怀昭呼出的气都是深沉的白雾。
此地寒冷如此,而潭面却没有丝毫薄冰,足以见得它里面另有玄机。
系统有些犹豫:宿主,真跳啊?
原书中上古大能只是作为背景板,无人关心他的生死由来,亦从未提及过这片陌生的领域。但现在盛怀昭突入这段剧情,就好比踏入未知区域,潭下无论藏着的是本命剑,还是其他魔兽怪物,无人知晓。
盛怀昭轻搓了一下双手,掌心贴合,稀薄的暖意汇聚。
“他能低头求我一个毫无修为的废物,自然不至于是谎言。”盛怀昭脱下身上的外套,慢慢地将它交叠于怀中,紧紧抱着。
换做以前,他可能什么都不说就跳下去了,哪有像现在这样……犹豫不前,恋恋不舍。
我本没有软肋,是你云谏横生于我心头,迫使我在阴郁诡谲的世界中顿足。
你敢这么做,就得负起责任。
轻轻松松一死了之,哪有那么轻松的事。
留有余温的外套被藏在雪堆之中,盛怀昭眸色微沉,屏息落入寒潭之中。
好冷!
像是漫天的碎冰从头淋下,四支僵劲难动,恍惚间便有捆石陈潭暴毙冷冰的错觉。
玄冰落于肩头,漫长而痛苦的严冬降临于他的每一寸皮肤,血肉似乎都因寒冷而变得脆弱冰冷,所有感觉渐渐剥离。
躯体上的痛渐渐变得微之又微,盛怀昭只觉自己胸口又什么东西在逐渐鼓胀疗愈。
……灵核。
入潭越深,胸口的异动便越清晰,先前毫无知觉的四肢像是濒临了某个值域后骤然回落,余温泛起。
盛怀昭听说冻死的人在死前会觉得热,是因为下丘脑体温调节中枢失衡,这是人体自我的误导,不祥之兆。
他屏住呼吸,奋力回首扎向水底,冗长的黑暗尽头,终于窥见一丝明光。
……是剑。
一把插在寒冰棺椁上的锈剑。
那道残影没有骗他。
当虎口握住剑柄,手有知觉时,盛怀昭才确定自己并非濒死的回光返照,而是真的不觉得冷。
沉寂多年的锈剑似被忽然招来,在森冷的水底徐徐漾开光亮,盛怀昭被光圈包裹其中,重力回落,不再飘游。
他屈膝跪跌在冰棺之上,大口地喘息着,呼出的气息似缓缓渗落到冰棺之上,将那被冰雪模糊的棺面徐徐融开清晰。
虽然他已经知道水下的一切都不符合常理,但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去想其中缘由。
沉尸深潭,以剑为碑,众人敬仰的上古大能居然在霄姬的手上,死得如此落魄寂寥。
换做其他修士过来定要感慨万分,但盛怀昭却没有丝毫动摇。这毕竟只是别人的爱恨纠葛,于他有什么关系?
察觉到外力要将剑从冰棺中抽出,锈剑铮然欲将抵抗,却被凝聚在盛怀昭掌心的灵气所安抚。
剑魂合一,残剑轻巧出棺,迅速随着盛怀昭的指尖化形,形变神聚,化为利于它手的武器。
剑灵嗡动,骤然在盛怀昭眼前闪出温和煦暖的光。
残影的声音二次回响在耳畔:“取名,召它。”
盛怀昭沉默不懂。
系统:宿主,这大能是要将本命剑传给你啊,它舍弃了旧形破茧重生,你要给它取了名,这以后就是你的本命剑了!
盛怀昭蹙眉:一般天降老前辈指引,随随便便捡神武这种爽文剧情,不都是男主才有的光环吗?怎么落到我的头上了?
系统沉默半晌:原著中云谏获得本命剑是在与谢缙奕一战之后,他的佩剑被走火入魔的谢道君所折,而淮御剑君后来为了给叛出宗门的弟子收拾手尾,便去冕安探访受了伤的云谏。
他将名震四方的少年带上天界的锻刀泉,说上古大能有一把本命剑封印在泉眼中心,若他能破开封印,剑便能重新认主。
修真界内,只要是剑修都像一睹那位传说的本命剑,可惜谁都没有那个本事跟缘分进入锻刀泉。
唯有云谏不负众望,沉入泉中三天,名剑易主。
这是原书的重点剧情之一,但云谏入锻刀泉后经历了什么,吃了多少苦头,则是系统所无法读取的数据。
系统:云谏当时将剑取名——违命。
寓意违抗宿命,不为世间万物所拘,只为剑心,洒脱肆意。
当时剑名一出,七大宗门皆敬少年的傲慢心性,同时也深刻地意识到,修真界的天许要因他而变。
系统搓搓手:宿主,你要不按照原著,取个差不多的?
虽然现在剧情有变,谢缙奕没有堕魔,淮御剑君没有将云谏领入锻刀泉,但名剑由上古大能所传的核心剧情还是没有改变的。
现在盛怀昭跟云谏皆是一条心,若日后他的宿主掌握不了神器的窍门,又将它扔给云谏,原剧情就衔接上了。
盛怀昭皱着眉,显然是没想到拿把剑还有那么多麻烦事。
他连当初那只捡回家的黑猫都随口叫“咪咪”,现在不仅要给一把剑取名字,还搞得那么隆重。
施施然想了一会儿,淡声:“一柄。”
系统:。
怎么不叫二筒呢。
灵剑在眼前消寂片刻,似乎对自己的新名字难以置信,迟迟没有动作。
盛怀昭:“没听见吗?你的新名字是一柄。”
他的再声确定象征着没有转圜的余地,剑鞘上金光耀眼,灼下盛怀昭所未见过的古字。
系统转化辨析,上面刻的正是一柄。
它的宿主终于按照剧情走,获得自己的武器了,虽然这路上还有一半是剧情杀在推动……但它怎么现在有种终于从lv1升到lv2的感觉。
盛怀昭刚想伸手握住剑柄,就听见识海里的系统在低声啜泣。
无端有些头疼,他先前只是想自保,又不是真的要当废物,至于么。
而在他的指节触上剑鞘的一瞬,激荡的灵力从寒潭中心漾起,如烈阳破开阴云后的万丈晴空,盛怀昭的手足似乎比先前轻了不少。
“谁——”
霄姬阴狠的质问声自四周裹卷而来,盛怀昭持剑踏在冰棺上,目色警惕地环视四周。
一望无垠的深潭之底,没有外物落水的异动。
这是霄姬布下的阵法,他动了冰棺上的剑,霄姬自然不会毫无察觉。
一双阴冷的视线烙在身后,盛怀昭顿时明白自己如今是笼中之兽,若没有离开不渡潭,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入霄姬眼中。
“谁让你来这里的。”女人的声音显然没有先前的从容傲慢,更多是潜藏在隐怒之下的阴鸷。
盛怀昭踏在棺材板上,许是因为察觉到与灵剑相触后身体的变化,他的声音都少了三分虚浮:“来替你给故人上香。”
回答过于狂妄,霄姬一瞬愤怒不已:“滚出去。”
盛怀昭抓到了她藏在字音末尾的颤抖与微之又微的惶恐,倒是从容起来:“是么?可我看着冰棺躺着的人分明在哭诉……他说躺在这暗无天日冰冷入骨的地方很冷,盼着有人下来陪他。”
“放肆!”
霄姬怒声打断,嗓音里一晃而过的是罕见的慌乱与惊恐,像是盛怀昭牵线的话触到她某个深藏的隐痛,将她的心口绞得鲜血淋漓:“放肆!”
看来这冰棺里的人,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可既然是非同寻常,又为什么如此潦草地沉在这里,还用残剑刺在上头……
一柄的剑刃刺入棺椁之中,盛怀昭有过开棺的经验,很快便撬松了其间一角。
“你要干什么?”霄姬的话音刚落,万千冰针如箭,从水面袭来。
盛怀昭抬手一挡,一柄的结界骤然布开。
他与冰棺被光障护在其间,击落的冰针碎裂散开,化为齑粉溶于水中。
“霄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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