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礼死后百年,幼童育养成形,可他没有父亲那么好运被神女捡到,而是被盛家拎了回去当替死鬼。
原主的至阴之体,还有那一夜成型的魔核,都是遗传父母的灵力。
云谏即将踏入半神领域成为修真界第二人的天才,原主是世人所仰与世人所厌的剑仙与魔女之子。
难怪他俩是命定的宿敌,这种设定不敌对都浪费了。
可在原书中,魔尊并未真正知晓自己的父母是谁,平平无奇一个反派,顶着“宿敌”的名头当了好久背景板,然后成为云谏成神之路的垫脚石。
而现在,盛怀昭穿进来了,触发原主从未经历过的剧情。
……先前薛崇礼说的命盘中人,原来不是指他继承二人血脉的肉身,而是自己这个来自异世的魂魄。
因为魂魄交替,盛怀昭踏上原主从不可能走的路,撬开了冰棺里的秘密。
薛崇礼的残魂落到霄姬跟前,怜爱愧歉地捧着她的脸:“是我的错,我不该一意孤行,擅自剥夺你的爱意。”
碎散如星海的光落到霄姬额前,他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缕气息消散殆尽,一切归还于霄姬识海。
爱也好,恨也罢,你是天上的神女,本该尝便一切人间滋味。
你当初以灵魄为我续命,我如今便以命为你融魂。
旧忆奔流入海,像是穿堂的风将识错综复杂的情绪吹拂澄净。
光影散离前,男人的怀抱落在她的肩头,轻轻搂着:“霄姬,世人说情劫难渡……但我此生从不后悔为你付出,我生来为你,逝亦为你,便是圆满。”
“你快些醒来,不要让念礼再受劫难。”
漫天的寒冰在刹那化回冷水,灌入深潭之底,一柄的剑鞘重新支起屏障,将盛怀昭与冰棺护在里面。
水下空寂无声,漫长得让人不知时日。
盛怀昭精疲力竭,只觉得自己浑浑噩噩像醒了又睡好几遭。
直到最后磕到冰棺的一角才因痛清醒,他盘腿坐在棺材板上,浑身提不上力气,只能怔怔地看着远处早已从癫狂化为平静的霄姬。
一缕泡影在水中飘游,渺渺上升破开水面。
跟前的女人缓慢而又沉重地,抬起眼,凝向他。
那双如被雪雾模糊的灰瞳渐渐清晰,血色的泪水滑过眼眶。
她踉跄而来,跪倒在盛怀昭跟前,冰冷的指尖落到他的侧脸。
“……终于看清楚了。”她沙哑道,“原来你长得这么像他。”
这便是她心心念念了几十载,却又擅自安葬避之不谈的宝贝。
血滴落在盛怀昭的胸口,明明自人体而出,当是温暖,盛怀昭却觉得比他入寒潭时所浸的水还要冷。
她哭得好绝望啊。
握剑的右手徐徐松开,他有半分生涩,半分怅然,到最后只是轻轻落在霄姬背上,拍了拍她颤动的肩膀。
无声的安抚,是不善言辞的最佳表达。
霄姬那颗被永霜封冻的心像是在这轻轻的两下中彻底被粉碎,她紧紧抱着盛怀昭,嗓音哀恸至极。
“对不起……对不起……”
盛怀昭仰着头,被人这样紧拥的感觉陌生得令他手足无措。
好似在很久以前,他也幻想过这样的场景。
自己的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说多了不得,但至少要撑起一个家。
但在成长的过程中,他早就知道这个期望至死都达不到。
而后来,盛怀昭幻想母亲紧紧地抱着自己,跟他说对不起,当初不应该只选择妹妹,而把他留在那个地狱般的地方。
结果离开那个世界前的最后一秒,他在看那人生走马灯一样的东西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连母亲的样子都有些模糊了。
记忆的尽头,只记得一只猫,一个爱哭却黏人的妹妹。
而此时此刻,霄姬逐渐温暖的怀抱,收集的双手,还有耳边声声不断的道歉……像是迟来的膏药,缓缓地填补着他试图丢弃的遗憾。
“念礼,我的念礼……”霄姬紧紧抱着他,“娘错了,你不要怪我,不要恨我……”
啊,也不知道谁才是孩子了。
盛怀昭轻轻拍她的肩膀,坐直身子替她揩去眼泪:“不哭了,好不好。”
霄姬缓了很久,似乎才接受薛崇礼彻底身死,还有自己离魂症间所犯的所有恶行。
她情绪缓和,坐在盛怀昭跟前,即便少年有些不适应地抽开距离,但她还是紧紧攥着盛怀昭的手。
毕竟眼前的人,是她如今唯一的依恋。
“我如此伤害你的挚爱,你当真不恼不恨?”
盛怀昭:……你们都那么曲折离奇纠葛了几千年了,我还怎么恨。
“他要是没死……”盛怀昭有些别扭,毕竟自己先前对薛崇礼狠话都放尽了,“可能就没那么恨吧。”
“他没死。”霄姬道,“我一心钻研魂术,并非为了伤人,只是记忆缺失,神识紊乱时妄图自救的举措。”
她当时精神状况太差,抽魂只是想研究完整的魂魄与她的魂魄有什么不同,但日子越久,收集魂魄越多,反而遗忘初心。
这种掺杂了“母爱”的目光太灼烈,盛怀昭这种经年没人爱的孩子承受不来,尴尬地回避着:“他有离魂症,要如何相融?”
“先前他入缪砂城时我所观摩过他的魂魄,一分为二并非心魔所致,是受外力影响,如剖心取灵等事,可有做过?”
盛怀昭点头:“有。”
“那便是了。”霄姬的指肚沿着盛怀昭细长的指节轻压,只觉得少年的指尖纤细漂亮,“剖心取灵是需要充足的准备,灵核与魂魄息息相关,若擅自取出便容易受到影响,轻者容易魂识混乱,重者则易分魂。”
盛怀昭错开视线,他一早就知道这是自己的错。
“但若两魂不相互排斥,便能以织魂术重塑其魄。”霄姬沉思片刻,“他的两重神魂相处得可算融洽。”
盛怀昭思忖片刻:“算吧。”
系统:你想想他们两个争风吃醋的时候。
系统:真的算吗,我的好宿主。
盛怀昭:……
霄姬看清他的迟疑,淡然一笑:“不急,有我在他的魂魄便不会相蚀,你大可等他醒来亲自一问。”
话音刚落,她便见少年的眼瞳亮了起来,像是某种期待得到了满足。
霄姬忍不住笑,却心头发涩。
这些年的流离失所,多少会在她的念礼心头落下阴霾,而自己成疯成魔时还伤及他唯一的支柱……
内疚在胸口翻涌,霄姬抱着盛怀昭从寒潭而出,亲自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入宫殿。
他们在不渡潭之下居然是过了整整两日,霜雪城已然入夜,万物生葱郁的枝叶似在竭力生长,将要触及月影。
而在盛怀昭离开寒潭,气息重现时,它像终于宽心,急速生长的枝干缓停下来。
霄姬看着那绞缠上霜雪城的缭绕枝影,感慨:“它是真的很担心你。”
若盛怀昭出事,这古树估计要绞毁这偌大的宫殿。
盛怀昭嗯了一声,俯身以掌落到万物生的根部:“回来。”
正准备兴风作浪的万物生:?
盛怀昭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自己下了一趟水发现了血缘关系这种事情,只能淡声重复:“回来。”
庞然巨树确定他这话没说错,缓缓地缩小,变成了一株小树杈子跟在盛怀昭身后。
霄姬微顿,她见过不少人养灵宠,小动物亦步亦趋跟着也是常事,但第一次见树桩子跟在人身后的。
而且这地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冷冰,它这扎根于冻土之中,跟起来多艰难。
盛怀昭本来想让它变回树种,而霄姬却抬指一落,万物生脚下的冻土层松软下来,像是春季回暖般任它如何挪动。
小树杈子自在得直晃悠。
而晃到一半它才意识到不对劲,为什么先前还要夺人性命的霄姬此刻却挽着盛怀昭的手?
不过是消失了两天,又发生了什么?
但盛怀昭还没来得及解释,霄姬便牵着他回到霜雪殿中,她只是略一覆手,先前被万物生折腾的地方尽数回归原样。
盛怀昭本想说自己不需要休息,但霄姬显然猜出他心中所想,带着人便往冰阁而去。
云谏的躯体覆落在此处,她将冰棺御出,抬掌凝出冰壶。
刺入云谏识海里的冰针被取出,魂魄归位,结在面上的霜徐徐褪去。
“去偏殿休息吧,等暖和之后他便会醒来。”霄姬恋恋不舍地松开盛怀昭的手,“有事找我。”
盛怀昭对她忽然的柔和有些无措,只是僵硬地点点头。
霄姬看着他的背影,还有那颗歪歪扭扭跟着走的小树杈子,垂眸轻笑。
等盛怀昭走后,她重新凝出麒麟冰壶,似是动用偌大的决心才将其打开。
一如所想,里面空空如也。
薛崇礼当真离她而去,不再归来了。
偏殿内,盛怀昭趴在床沿,看着踏上安然沉睡的少年。
自换了灵核以来,他好像才是时常困顿入睡的哪一个,从来没见过云谏睡这么长时间。
少年的发丝上还有冰凌,盛怀昭抬指轻轻摘落,极尽耐心等他梦醒。
奋力折腾了两夜的小树杈子好似也倦怠了,柔柔地倚在盛怀昭身边,化作一颗供他倚靠的树苗苗。
细长的眼睫悄悄拢下,盛怀昭就着趴在床沿的姿势陷入浅眠。
被抛弃遗忘的记忆一旦被唤醒,便成了纠缠不休的梦魇,只要他阖眼便历历在目。
那些挣扎痛苦的过往像是枷锁,扣在他的脚踝上,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盛怀昭自认并不迷茫恐惧,但他却说不清为何自己会有那种深陷泥泞,连挣扎都没有力气的无力感。
像是沉落海底,又如高空失重。
云谏醒来时,看到的便是一颗剔透的泪珠从浅眠中的盛怀昭眼尾滑落。
他连哭时都是静淡漠然的,没有分毫被痛苦所桎梏的憔悴。
可就是让人心尖也跟着颤疼。
他缓缓俯身,想将人从地上抱起来,可触及他的后腰时却摸到一丛树叶。
云谏动作稍停,才发现万物生不知何时为他所拢上一层叶衣,是怕盛怀昭着凉。
他轻敲了敲小树杈子的枝干,木头歪歪斜斜一阵,松开了盛怀昭。
云谏将人抱在床上,随后迅速地落下窗帘。
企图跟着钻上床却被挡在床下的万物生:?
枝叶往里伸了些,便触到结实的屏障,它悻悻地横生出枝干,报复似地将床拢了起来。
一个不让抱,那就两个一起抱!
云谏没有搭理万物生幼稚的报复,轻轻将盛怀昭拢在怀里,替他绕过垂落在眼睫前的发丝。
盛怀昭的睡颜总是毫无防备,与他平日的沉稳冷静截然不同,像是漂浮无倚的落花,任水承载远流。
像是极易碎落的琉璃,稍有不慎他就会被吞没撞碎,化为泡影。
云谏低头吻过他的眼睫,咸涩的苦晕在舌尖。
云谏不喜欢这味道,顺着盛怀昭的鼻尖落下吻,腮边,面颊,直到贴近唇角,才小心翼翼,又十分庄重。
将将吻落,一只手捂在他的唇上。
“……刚刚就想问,你要亲多久。”盛怀昭嗓音沙哑地从他怀里醒来,潮湿的眼睫上还有泪,他抬手轻揩了一瞬。
回头时便迎上小哭包幽怨的眼神。
“都还没亲多久。”跟前的人视线顺着落到他的唇上,暗示意味十足,“最重要的地方也还没亲到。”
盛怀昭挑眉,顺着将下巴搁到他的肩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谁让你慢吞吞的。”
这里亲一下,那里亲一下,机会就是这么溜走的。
小哭包极不情愿地哼了一声,双手收紧搂着盛怀昭的腰:“这段时间又跟他发生了什么。”
审问一般的语气,透着丝丝被冷落的委屈。
盛怀昭想起冰山的心结,侧身躺在他的怀里,慢慢地勾出了他垂落的发丝。
同一张脸,甚至在某些情迷意乱时显露出的表情都是一模一样,他完全不觉得云谏的两重神魂是分裂的。
“你很讨厌他?”
“……大约是,”小哭包闷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不讨厌的。”
只是很嫉妒,嫉妒自己的怀昭被分了一半。
“但我终归便是他,我能感觉得到。”云谏轻叹,“只是有些时候,总会担心他的情感要比我更强烈,所以会不安。”
他担心自己的爱会被比下去,而显得黯淡无光,不值一提。
盛怀昭从未想过答案会是如此。
小哭包全然没有幻境中冰山假象的敌意,反而是相当坦然。
心尖似被无形的手轻轻捧住,暖意蒸腾,让盛怀昭第一次有些受宠若惊的茫然。
他竟也是被如此爱着。
第47章
云谏安静地在原地抱着盛怀昭, 只觉得今天的宝贝分外安静,静得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怀昭?”小哭包小心翼翼地叫他的名字,受顺着他的后腰轻抚, “睡着了吗?”
“没呢。”盛怀昭的嗓音微沉, 带着一丝低浅的闷哑。
小哭包愣了一秒, 难以置信:“你哭了吗?”
他听得不太清晰, 只觉得比往常要沙哑, 像是小沙粒落到耳廓时很轻的敲击声。
盛怀昭最讨厌小哭包的直白,抬手揪住他衣领的前襟,一把往他的怀里埋。
云谏忽然感觉身前的外衣徐徐宽落,盛怀昭温热的脸便落到怀里。
“……怀昭?”他有一瞬错愕, 双手松开了心上人的腰, 护着左右怕他摔着。
盛怀昭埋了一会儿,难以置信地抬头:“你什么时候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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