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掌门神伤:“感慈寺的事情我已听闻,你师父是我多年好友,我定会追查到底!小明舜,你就好好在延风派住下,你师父将你托付给我,我定不会负他!”
明舜在此刻崩了泪弦,嚎啕大哭,四周的几个老修士也纷纷掩面。
盛怀昭百般无聊地看着眼前的阵仗,随着夜风荡进大殿,他才意识到黄昏已落。
他看向云谏,跟前的少年不知从何时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地微垂着眼眸,像是安静地睡着了。
这人格切换得,还真是悄无声息。
明舜将感慈寺被邪修袭击一事与林掌门细说完毕,才说起自己被救的原由,提及“魔修”一词,林掌门抬眸看向背光而立的少年。
其实从这行人踏入大殿内的一瞬他就感受到了,这小子身上沾着一股邪魔之气,但又并没有象征滥杀无辜的血腥味。他先前猜测是不是某个散修走火入魔,但少年却一直沉默不语,显然不像那些被心魔支配疯疯癫癫的魔修。
林掌门安慰着小和尚,释放神识拢向云谏。
这种做法虽然略显无礼,但却是探查实力最显著的方法,只要云谏的修为比他低,他就能在须臾间悄无声息地把少年的底探干净。
而为了让自己更加自然,他和颜悦色:“这位小兄弟,既然是你救了明舜,那你可有什么东西……”
后半句话未落,凛冽纯净的剑意如破空而来的风,瞬间卷散林掌门的神识。
林掌门微顿,他可是蹑霞云中期的修士!整个延风派修为比他高的除了两个长老再无他人,这少年怎么会轻易勘破自己的神识!
难,难道说他不过小小年纪……修为已与他无异了吗?
林掌门骇然抬眼,对上了少年沉冷无澜的眸子,心下一惊。
大殿内一众修士修为都不及林掌门,自然感应不到发生了什么,只见刚刚还在说话的林掌门卡壳了半晌,才道:“既然都是明舜你的朋友,那就先在我宗休息,后山仙草灵药齐全,如有需要,开口便是。”
随后,便轻挥衣袖让其他弟子带人去休息。
盛怀昭跟云谏被安排到右峰一处空院落里,两人刚进房间,屋内的灵石便亮起了灯。
盛怀昭本能地意识到云谏的状况不对,按兵不动。
跟前的人把他放到床上,虽说是放,但动作一点也不轻,盛怀昭的骨头都磕疼了。
他揉着自己的后腰,有点没忍住:“你干什……”
铮。
佩剑抵在了红木拔步床上,凌冽的剑意顺着皮肤晕开寒意,盛怀昭从没想过自己也有被人用剑抵着脖子的时候。
他抬头,对上云谏沉冷的眸,森冷的红瞳下,眼尾的两道红更显绝情。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云谏俯身压下,逼问。
一觉醒来,他在正派宗门,还有个掌门虎视眈眈地测探他的修为……怎么想,都像是杀身之祸的前兆。
盛怀昭低咳着喘气,冷笑:“你不记得为什么会在这里,却那么着急逼供?”
云谏薄唇微抿,压剑逼向盛怀昭的颈:“我一个魔修,来正派宗门自投罗网?”
盛怀昭比他更狠厉,抬手抓住剑,鲜血瞬间溢出指尖:“我一个废人,逼你自投罗网?别忘了在你放下我之前,我才是无力反抗的那个。”
是铁了心不想好好交流。
云谏黑瞳如缓缓沉入暗红色的潮中,他略转剑柄,本命剑便剜下盛怀昭掌心一层肉。
“嘶——”痛处锥心,盛怀昭无法忍耐松开了指,手心血肉模糊。
“我巡过识海,虽然记忆缺失,但并未对你有任何残存的情感。”云谏的眼眸中杀意暗涌,“你说你是我的妻,我与你如何相识?我因何迷恋你?又为何现在伤你却感觉不到丝毫心痛?”
条理分明,咄咄逼人,盛怀昭不由在心里感慨,这薄情寡义的剑修果然不好骗。
确是,如果自己是爱他如命的“小娘子”,怎么会与他一同留宿在正派的宗门呢?
如果现在给不出合理的答案,盛怀昭将血祭他这柄剑。
“咳。”心脉搏动得过快,盛怀昭咳出的血一半落到他的唇角,一半溅上了云谏的半张脸。
床帐之间,弥漫着艳丽危险的血腥色。
盛怀昭甚至恍然地觉得,眼前这位就是十年之后将他一剑穿心的剑仙。
是你先对我动杀心的。
盛怀昭抬起受伤的手,不管被剜下的血肉,抓住了云谏道袍的前襟,里面的魔核感应到了原主的召唤,迅速搏动着,震乱了云谏的心率。
强烈的刺痛从胸口传来,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刹那间他连握剑的手都在颤抖。
“感觉不到……丝毫心痛?”盛怀昭微敛的眼眸匿藏着锐光,质问道,“你是在骗我,还是骗自己?”
云谏顿时魂识发颤,这人手上有伤,身体残缺,明明用尽力气也只不过是掐疼而已,但为何自己会那么痛……仿佛利器凿心,把他的血肉砸得细碎,连呼吸都痛苦不堪。
盛怀昭知道自己赌赢了,缓缓松开手,让他独自品尝被反噬的痛。
云谏连支撑的力气都没有,狼狈地倒在刚刚自己掌控在股掌间的少年手中。
血色仿佛瞬间从脸上抽离,因剧痛而落下的眼泪滴落在盛怀昭受伤的手心。
两个人的目光汇在一处,云谏对自己现下的脆弱表现出了难以置信,而盛怀昭却如抓到了那条能把他脖颈勒紧的绳索。
盛怀昭缓慢地抬起自己被他折磨受伤的手,掐着他的下巴缓缓用力。
他嗓音嘶哑,全然也不似掌控者,但却带着无法忤逆的命令——
“舔干净。”
第08章
……舔?
……命令?
云谏眼瞳微缩,那黑瞳里囚禁的血红仿佛因愤怒而烧灼翻涌着,他明明应该暴起反抗,誓死不从……可眼下,他却仿佛被掠魂夺魄,受跟前的人言语蛊惑,不得不低头顺着盛怀昭的掌心,轻轻抿去了那咸涩的水迹。
而占据舌尖的,却是甜腻的血腥味。
温热的触感加深了刮肉的痛,盛怀昭眉宇间的暗雾散了些许。
他屈指,用指腹轻轻摩挲云谏的唇面,可惜地反问:“你要不是爱我至深,又为何做出这样的事情?”
云谏一双发红的眼瞳带着恨意,紧随他的脸庞。
爱他……至深?
即便挖空心思,云谏也找不到与“爱”相关的情绪,但若要拿出否认的证据,他也两手空空。
仿佛陷入了某种死局,没有退路也没有出路。
云谏的眼睫坠着湿意,如寒冰般严酷的目光垂下,一副美人落魄,隐忍屈辱的模样。
盛怀昭不由地伸手,沿着他眼下的红轻慢抚摸。
怎么说呢……冰山的眼泪,比小哭包有风情多了。
“如果你不信,最好还是趁早动手杀了我,”盛怀昭向来恶劣,俯身贴近云谏的耳垂,似说什么亲密话般贴着他的鬓角,“别心不甘情不愿的多了我这么个棘手的软肋。”
眨眼望去,像是爱意绵绵的妻子在同坏脾气夫君耳鬓厮磨。
话音刚落,云谏的眼像凝了层薄冰,危险冻结在那层霜寒里,晕染着无边的杀意。
前一刻云谏才低头,后一秒又说趁早动手……盛怀昭在嘲笑他?
叩叩,敲门声打断两个人的对峙。
盛怀昭推开跟前的人,整理好自己的衣裳。
云谏念诀清退浑身的血迹,颔首抿唇立在床头,虚弱不堪却强装镇定。
盛怀昭情况不比他好,自然无闲心分给他,只道:“进。”
来的人是延风派的弟子陈迁,他手上端着一面镜子,进来时却眉头紧蹙。
怎么会有如此重的血腥味?
他看着右手负伤的盛怀昭,微顿:“公子,你的手怎么了?”
陈迁下意识望向床边的魔修,却听见盛怀昭虚弱道:“无事,不小心弄伤的。”
明眼人都能听出这句“不小心”背后的包庇。
云谏别过视线。
陈迁却不敢多管,把镜子端起来:“这是观心镜,师父命我前来探看病情,以好让人备药。”
虽然在闻到血腥味的时候陈迁就猜测情况不乐观,但观心镜映出盛怀昭的脸时,他还是倒吸一口冷气:“怎会伤得如此之重?”
胸口有个窟窿,浑身多处未愈合的伤口,碎裂的灵核……还有明显是刚刚割伤的右手。
盛怀昭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能进ICU了,好奇反问:“这镜子能看到吗?”
“能,修士只要映在镜中,身体状况便能一清二楚。”陈迁侧眸警惕地看着云谏,又问,“盛公子,你的灵核为什么碎了?”
云谏即便负伤,也能感受到跟前重重怀疑的目光。
盛怀昭挽唇:“修炼失手,被劈碎罢了。”
不是被那魔修害的?
陈迁以为戳到他人痛处,即刻抿唇:“抱歉。”
“没事。”盛怀昭轻描淡写地揭过话题,“我的情况如何?”
“心脉受损乃大事,公子你……”陈迁刚要细看,忽然发现观心镜蒙上了一层雾,他抬袖轻拭,却发现不是镜面受潮,是境内变得模糊不清。
盛怀昭偏头:“怎么了?”
“或许是镜子年久。”他照了照自己,却又清晰无比一览无遗,再照盛怀昭又变得雾蒙蒙的,他只好记下刚刚观到的症状,随后没什么好气地看向云谏:“这位施主,你……”
“不必。”云谏冷声拒绝。
陈迁犹豫了片刻,见他面色决然,便放弃回头:“我这便去命人准备丹药。”
临走之前,陈迁先用药粉将盛怀昭的手包扎好,随后飞回主峰,把观心镜交给林掌门。
“那魔修不愿照?”
“他说并无受伤。”
林掌门手里托着观心镜,他先前在大殿内探测失败,这才想出用观心镜照云谏修为的法子,没想到这魔修如此警惕。
林掌门执镜潦草地扫了一眼盛怀昭的病况,随后便把镜子合在桌面。
陈迁:“掌门,方才观镜时,我曾发现那盛公子……”
“灵核尽碎的废人一个,不用管。”林掌门抬手摸索扳指,“那魔修身怀剑骨,你命东峰的弟子做好准备。”
“是。”
林掌门屏退了所有弟子,覆手凝出一盏残灯,残灯中间亮着的不是烛火,是一团邪气萦绕的雾霭。
林掌门的轮廓被邪气笼过,沾染了三分阴沉:“老友,你的小弟子可真了不得。”
*
配置好的锻骨丹和愈合散是由明舜送过来的,他到的时候,盛怀昭刚好换上了延风派的衣服。
陈迁走前给他简单疗愈了外伤,皮肉的伤口已经结痂愈合,他便立刻换了身衣服。
那身喜服他是一刻也穿不下去了,换了之后就团吧团吧扔掉。
这是专供外人的常服,水青色外袍白色里衣,纯黑色的腰带收束腰身,盛怀昭刚换上那股病弱之气一下被收束了不少。
只可惜他不会束发,只能懒散地披着一头黑发靠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坐在对面榻上静坐的云谏。
明舜嗅到了空气中飘游的血腥味,快步凑到盛怀昭身边:“盛怀昭,你又受伤了?”
“没事。”盛怀昭笑着坐了起来,抬手轻碰他怀里抱着的两个碧蓝药瓶,“这就是仙丹吗?”
明舜乖巧地点头,把带过来的药材放到桌上:“这都是望天峰上的灵草炼制,比凡间的药好用十倍,若是皮肉伤,内服外用几天就能好。”
盛怀昭点头,按照他的指示治疗伤口,随口问道:“哦,望天峰啊,那我们如今休憩的地方是哪座峰?”
小和尚有问必答:“箐池岭。”
盛怀昭把手包扎好,取来一支青玉紫毫,铺上纸:“能把大致位置画给我看看吗?”
话音刚落,明舜跟云谏的视线一同落在盛怀昭身上。
……要不要那么敏锐。
明舜试探道:“你们要走吗?”
盛怀昭坦然:“嗯,迟早的事。”
明舜知道盛怀昭是被“抢”过来的,无时无刻想从哪个魔修身边逃走,但他认为当下延风派就是个能休息的好地方。可,可他们两个又是“夫妻”,正派宗门始终不可能长久容留一个魔修,云谏肯定是要走的,盛怀昭作为妻子……
明舜想不明白,哆哆嗦嗦地把延风派几个峰的位置还有山脚的大门都给盛怀昭画了出来。
盛怀昭吹干了墨迹,笑吟吟地把地图收拢:“谢谢。”
明舜支支吾吾还想说什么,盛怀昭摸出一根发簪:“小和尚,你会束发吗?”
明·头顶光溜溜·舜:“唔……”
盛怀昭:“抱歉。”
明舜摇头:“我,我会。”
盛怀昭意外:“那就有劳你帮我把头发束起来,啊,剪短也行。”
“这怎么可以!”明舜骇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应当好好珍惜,怎能随意裁剪?”
“行行行,帮我束。”盛怀昭应了下来,转过身坐着,方便他挽发。
云谏坐在里侧,回过神来才发现刚温养好的胸口又漾出了一股灼烧之感。
跟先前的疼痛不一样,像是匿藏了很久的疼痛突然发作,他皱眉,阖眼静心重新凝神。
识海里沉默良久的系统小声:宿主,你怎么对小和尚就那么温柔,对男主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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