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顿了一下,反问:“你们是什么人,到底要做什么?”
“我们?我们是那天帮你找羊的小鬼头啊,你这老头欠人人情,口气还这么恶劣,当心哪天羊再掉了,找不回来。”
听祁终这么说,老头脸上不自然,语气软下来:“什么煞气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们问,我也没办法。”
“那您老可知这戏班子的往事?当初一把大火烧了此处,如今您在此地打扫,又是为何?”沐耘又问。
听了此话,老头眼底闪过一抹悲伤。
“罢了,告诉你们,我当初在戏班里做打扫活计,班主生前待人阔绰,当初我家被洪水淹了,她出银子给我建了新家,只是流年不利,戏馆着火,一切都灰飞烟灭,我还未还清恩情,人就没了。只好长留此地,继续做好本分,也算慰藉大恩。”
“原来如此。请节哀。”
得知原委,沐耘眼含歉意,低头回道。
老头没再搭理他们,提着扫帚在楼道扫着灰尘与落叶。
由于空楼宽敞,四面八方都被这扫地声音围绕。
“走吧。”闵栀觉得白来一趟,开始提醒众人回归。
祁终掐着下巴,沉吟一瞬,又道:“等一下。既然这扫地的声音以往就在,便算是回忆的一部分了。”
“你要做什么?”闵栀又返回来,不解问。
“既然如此,就以声音入幻,同样可以得到戏班主人过往的记忆幻境。”
解释完毕,祁终便开始施法制幻,无视一边的沐耘眼中犹豫拒绝的目光。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身处过往的幻境当中了。
回到几年前的光景,祁终走向戏台正对着中央的一张空的红木圆桌边,自然落座。
转眼环视,周围全是前来观戏的乡绅,二楼人已满,一楼唯有祁终这桌早已被人预定,只是客人好半天未来,才成了空桌。
众人配合地坐在他身边,一起看戏。
戏台上,两位妙龄女子挥着水袖,仙气飘飘,丝竹琴声,悠扬入耳。
祁终仔细打量那两位女子的面容,忽然惊道:“这不是那晚的两只……”
“戏精。”
沐耘将他未完的话补充出来。
两人都已经认出戏台上舞姿绰约的女子,正是那晚在三岔路口的古柳之下跳舞的两只精怪。
“生前这么好看的姑娘,死后却变得那么恐怖。”祁终惋惜叹道。
“孤魂野鬼,埋于古柳,月圆则吸食阴气,加之生前歌舞执念,最终堕化为精怪作祟。”
沐耘徐徐解释,又点道:“古柳附近,也是那影子消失的地方。戏班往事,便是破解谜底的关键。”
众人不知他们默契从何而来,听得云里雾里,一时都默默不言。
……
戏台幕后。
两位跳完舞的女孩,急忙脱了戏服,头上珠钗还未拆掉,一瞅见班主进门,登时兴奋问道。
“班主,班主。今日几时收工呢?”
门下光影里,姗姗走来一年轻女子,一身碧玉素色罗裙,温婉清丽,面带笑容问道:“你们两个小丫头,这么盼着收工,是要去哪儿?”
两女孩俏皮吐了吐舌头,笑:“我和姐姐听说,镇上来了行路的烟花贩子,有几家贵户买了许多,我们打算去翻翻墙头,看他们放烟花。”
被唤作姐姐的女子,摇头道:“你记错了。他们几家已经商量着要把烟花抬到河水边去放,到时候肯定很多人,热闹好玩。”
班主温柔点头,默默笑着回应。
妹妹又道:“那太好了,不如班主也和我们一起去吧。”
班主摇了摇头,宠溺道:“我就不去了,不过,今日就依你们两个小孩的要求,早些收工。行了,你们自己安排吧。”
话一说完,楚嫣便出门去了。
两姐妹嘻嘻一笑:“谢谢班主。”
她人前脚刚出去没多久,门外又奔进一道急匆匆的身影。
“嫣儿,嫣儿。”
一个容貌清秀,衣着简朴的青年慌忙进屋,目光焦灼寻找楚嫣的身影。
两姐妹一看见他,便打趣道:“又是你这个穷书生,谁准你大呼我们班主的小名啦?还是读书人,竟是这样轻浮呢。”
经人提醒,杨展微红了脸,低垂着头,不好意思挠头道:“是小生唐突了,姑娘们教训的是。”
两女子见他这般老实,嬉笑道:“你老是来找我们班主,可是想教她读书?呵,我告诉你,我们班主当初可是京城才女,才不需你教呢。”
“不,不是。小生不才,并未如此想过。”书生慌乱解释。
姐姐说完,妹妹又打趣道:“哦,我知道了,你这是喜欢我们班主,急急忙忙跑来,想要约她是不是?”
书生闻言,微微脸红,轻轻点头。
“嗯。”
“啊。你还真敢啊,平日你来戏楼打打杂,还觉得你老实,何时起了这贼心?我告诉你啊,我们班主金枝玉叶,不会答应你的。”
一女子傲气说道,另一个女子却笑。
“你是要约她去哪儿?说出来,兴许我们能帮你。”
杨展腼腆道:“多谢多谢。听闻城中今晚烟花将绽,小生想约她去看烟花。”
“哦,敢情你这是借花献佛呢。烟花又不是你买的,还想用点小手段邀约佳人。读书人都这般狡猾的嘛?”
“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还有其他准备,姑娘们可帮帮我罢。”书生赶紧辩解,语气焦急。
“妹妹,你是傻呀?班主适才拒绝了我们的邀请,说明什么?说明她是刻意空着时间等人约她。你拒绝这小子,岂不是坏了班主的好事。”
另一个女子伏在她耳旁说着。
书生瞥见她们嘀咕话语,把头埋得更低。
“哦,这样,也是便宜这小子了。”
“他们俩的事班里的人都知道好不好,你老是这样吓他,说不定哪天班主知道了,说你几句哩。”
“才不会。小小书生,定是用了不少甜言蜜语哄骗了我们班主。”
两人又说了些什么,低低笑起来。
杨展犹豫片刻,忍不住又问:“两位姑娘,可否告知小生,嫣儿,哦,你们班主,现在在何处?”
“唔嗯……你猜呀。”
那女子还在捉弄他,书生为难,每次来都要这样被打趣一番。
这时,门外突然折回一道身影。
“真是忘性大,刚才同你们两个丫头说话,东西都忘了拿……”
“杨展,你怎么会在这儿?”
书生回头,无措道:“嫣儿,我,我来找你的。”
楚嫣见他说句话都不顺畅,再看一眼一旁的两姐妹,心中顿然明了,笑问:“找我?找我做什么?”
“咳咳。”
杨展刚要说什么,身后传来两个看戏的嬉笑。
楚嫣往后看去,两姐妹眨了眨眼,便默默退出门去。
“她们两个素爱贫嘴,说话也没大没小,你别往心里去。”
“嗯。”
见人点头,楚嫣又问回刚才的问题:“对了,你来找我,什么事啊?”
“今晚的烟花,我想约你一起去看,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杨展小声回道,也不敢看女子的眼睛,神情极为羞赧。
“哎,没时间啊。”
楚嫣故作惋惜说道。
杨展听了误以为是真的,失落道:“没事。”
“不过……”
见人上当,楚嫣轻轻一笑。
“不过你约我就有时间了啊。”
杨展才明白刚才是她的玩笑话,憨厚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就这样约好了,晚些时候,我再来接你。”
“嗯。”
两人笑语出门,空留一帮异境之人,默默注目。
祁终啧道:“才子佳人,两情相悦。真是令人羡慕。”
众人听完他的感慨,都懒得理会,默默离开了。
等祁终回头一看,发现只有沐耘还留在原地,好奇地看着那些戏台衣饰等物品,也没有多理会他说了什么。
抚了抚额,祁终上前道:“算了,好歹你还在等我。走吧,咱们也去看烟花了。”
“……”
清夜如约而至,河畔放起爆竹烟花,男男女女好似赶集,皆出来观赏烟花绽放。祁终等人跟着那班主和书生,一块走到了河边。
祁终倚在河边围栏上,斜着身子,无聊地望着满天烟花绚烂,恹恹道:“噼里啪啦,一阵烟气,有什么好看的?”
“真是不懂欣赏。“闵栀皱眉道。
沐耘淡淡看了一眼他,望见他澈亮的目光中绽开的夜空烟花的倒影,闪烁绚烂,一时也觉得头顶的烟花璀璨地死板,少了一份凝望的灵动。
出神之际,祁终忽然低眸,顺着一道目光望去,发现沐耘正望着他,一时奇怪,晃了晃脑袋,上前道:“怎么了?”
沐耘回过神,摇了摇头。
祁终学着他的角度望去,疑惑道:“还以为刚刚我身后的烟花要好看些呢,把你都看出了神……”
“我……没有。”沐耘心虚否认一句。
“哦。那看烟花吧。”
水桥上,戏楼班主与书生也惺惺相惜地互相依偎,望着黑夜烟火绚丽。
耳边声声爆竹鸣声渐渐消散。
杨展紧张半天,斟酌地拿出事先的礼物递给楚嫣,笨拙地沉默,不知如何开口。
“好端端的,你送我镯子干嘛?”
楚嫣见他紧张,也不为难,大方收下礼物,打开红布一看,里面包着一块翡翠玉镯,虽不是什么名玉,可也不廉价。
“你,你戴上试试。”杨展看不出她的神色,小声建议道。
“我不戴。”
楚嫣佯装着生气,把镯子又包好,作势要还给杨展。
“为什么?你不喜欢玉嘛?我看那些姑娘都很喜欢的……哦,这个只有一支的,不会和别人一样的,你不要多想。”
书生急了,七嘴八舌地解释。
“傻子,你不告诉我原因,我好意思戴吗?”
楚嫣扑哧一笑,这书生连表白都差火候。
“我其实,就是想和你永结同心,永不分离,我,我……”
书生汗都急出来了,心里懊恼极了,平日读的那些诗,现下一个好词都想不出来,怎么讨人欢心啊。
“哦,你个穷书生,一支镯子就想把我们班主娶回家啊。可想的美呢。”
楚嫣低头一笑,还没说话,赶来两个戏班子的小姑娘,正巧撞见这一幕,跑来凑热闹。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只是一个礼物,小生不敢妄想其他的。”书生紧张道。
那女子看了眼楚嫣,又笑:“这镯子看起来也不便宜,你一个穷书生,哪里来的钱买啊?不会是偷的吧?”
“不,不是的,这是我在戏馆打杂赚的钱,不是偷的。”
书生怕楚嫣误会,赶紧解释。
“呵,戏馆还是我们家的呢,说来买镯子的钱还是班主给的,你可真会盘算呀。”那女子还是不依不饶,继续打趣。
“哎呀,我说你一个穷书生,只有一肚子墨水,你若真心喜欢我们班主,难道舍得用一支镯子哄她去和你过苦日子吗?”
“姑娘莫要这么说,小生从未想过要让嫣儿过清苦的日子,这镯子只是一个礼物,不代表嫁娶之意,等我日后金榜题名,才……”
“你当我们班主的青春都是不值钱的吗?你倒是可以慢慢考,可是我们班主一定等的起吗。真是自私。”小姑娘说话没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
杨展脸色一白,不敢再说什么了,这下明了自己无论说什么,这小姑娘都会扯到别处。
“你们两个,还不快去看烟花,待会儿没了,下次可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了。”
楚嫣嗔道,怕人多心,急忙支开这两个小姑娘。
“好好,班主,小的们这就走,不妨碍您老就和这小书生一起看烟花。”
两姐妹笑着走掉后,书生稍稍松懈了些,遂又认真道。
“嫣儿,再过一个月,就是乡试结果公布的日子,你放心,我预感这次考的还将就,苦读十年,只求功成名就时,能让你风光大嫁于我,这镯子就是见证。你不要信她们的话。”
楚嫣心里感动,急忙戴上那镯子,笑道:“你看,这算不算信你了?”
……
“哎呀,真好。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咯。”
目睹这番柔情蜜意,祁终不由啧啧叹道。
“就是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让这班主嫁给了镇上的富绅,最后还红颜薄命……”
闵栀猝不及防的提醒泼了他一头冷水。
“也是。接着看吧。”
惋惜之余,时间轴上的场景匆匆过眼。
烟花散尽,夜已深沉,人群散去,杨展携着楚嫣的手,走在回戏馆的空旷街道上。
这时,身后突然传出一阵骂天骂地的脏话,一个肥胖的酒鬼,一脸油腻,骂骂咧咧地向楚嫣二人走去。
“哟,楚班主,楚美人儿,你怎么出来了?”
那酒鬼说着就要去抱她,杨展赶紧把楚嫣护在身后。内心厌恶,下意识将人一推,醉鬼脚下不稳,踉跄几步,跌在地上。
酒鬼折腾着肥胖的身体,爬起来,看着眼前的书生,暴怒:“哪来的穷小子,敢推我,知道我是谁吗?我告诉你,我爹是镇上最有钱的老板,我二叔在朝里做大官,你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要你的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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