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舟就点头:“说的也是,毕竟三嫂可比三哥靠谱多了。”
项冬青还真知道徐家。
他道:“徐家虽无人出仕,但也是有名的义商。无论是对外战争还是陈国境内天灾,徐家都会捐出大笔银钱物资。我在沧州时,徐家还是徐敏当家,我和他曾有过一面之缘。这人虽是商人,但学问也不差,言谈有度,行事颇有君子之风。你说的徐飞就是徐敏的长子,想来应该也差不了。”
“本朝重文抑武,有战事时朝中那些文臣都要在军饷上斤斤计较,这也克扣,那也不批,更别说现今太平年月了。你三哥如今任无棣副指挥使,手底下有军队。真遇着战事,有一个富商亲家日子可要好过许多。”
“可爹娘一定不许三哥拿二姐换富贵的。”陆舟道。
项冬青摇头笑道:“陆三郎当然不是那种人,我只是把我想到的都告诉你。陆二娘子若和徐飞两情相悦,那些利益也不过是附加的好处罢了。若她和徐飞无缘,想必陆三郎是不会勉强他妹子的。不过我想陆二娘子敢不远千里去边关重地,她的心志定十分坚定,旁人的决定不会轻易影响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就算她愿意牺牲自己去换家人安康,那也是她的选择。而□□郎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读书。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少操闲心,你都十四了,这个头有些拖后腿了。”
陆舟的心仿佛被扎了无数把刀,他抬眸幽幽的看着项冬青:“青叔,你也学坏了。”
李云璟拍了怕陆舟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师弟,我们可以用知识碾压他。”
项冬青面无表情的走了。
李云璟摊了摊手:“你看,抓住痛点,一击克敌。”
陆舟:……
转眼就到了考试的日子。
华阳书院和其他书院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的考试共有三场。第一场考贴经和墨义,第二场考策问和诗赋,这些和其他书院大体都是一致的。不同的是这第三场,华阳书院加试体力。
报考的学子们被统一带到城郊青城山,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负重往返者即为过关。
入学之后,书院也会开设骑射,剑术等一应课程。其评分占比和四书五经同等重要。
这一场考试是华阳书院第二任院长提出的。他的意思很明确: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虽然寻常人家没有这个条件学习骑射,但也应当锤炼体魄。那些离了马车走上几步就气喘吁吁的学子,华阳书院是要不得的。当然,本身身体孱弱的学子又另当别论了。
而据说这第二任院长虽是个读书人,但年轻时也是跟着□□皇帝上过战场真刀真枪的立了军功的。所以他看不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也是正常。
虽然这个提议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备受争议,也直接导致了华阳书院那一年报考的学子人数直线下降。但当年考进华阳书院的学子们一经出仕,个个都是文武双全的好苗子。也是从那年起,华阳书院在陈朝一众书院里脱颖而出。
那几年也有相当一部分的书院纷纷效仿华阳书院,但却少有坚持下来的。因为陈朝重文抑武的大环境,很多学子们并不重视武艺,加设的体力考试也不过走个形式罢了。
毕竟朝廷科举出仕又没有规定考生必须会武艺,如果学文的都会武艺了,那隔壁武举岂不是形同虚设了。
袁叙白从背篓里取出水袋,咕噜噜灌了下去,然后擦了擦脑门沁出的汗水,喘着粗气道:“可真是造了孽了,我连考三年,就连着爬了三次青城山。”
他晃着三根手指,夸张的瞪大眼睛。
李云璟嫌弃的瞥他一眼:“不就是爬山嘛。”
袁叙白叫道:“爬山还不够呀!这青城山可是方圆百里最高的山了,而且我们还背着这么重的东西呢!诶,你们俩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呀!”
陆舟道:“你快些吧,不然太阳落山可就下不去了。”
袁叙白紧了紧背篓,咬着牙跟了上去,嘴巴还不停叨叨:“我说你俩怎么都不知道累的。”
陆舟说:“这山上空气舒润,清爽宜人,我们赏着景就能通过考试,这不比在逼仄沉闷的监舍里舒服多了。”
李云璟附和道:“就是呀。而且这山上还有好多我们没见过的花草呢。哎,如果不是怕误了规定的时辰,我还想抓个兔子烤来吃呢。我师弟烤兔子可香了。”
袁叙白咽了咽口水:“你别说了,我都饿了。”
“背篓里不是有干粮么?”
“干粮能和肉比么!”
“有的吃就不错了。”
三人又往前走了一段,李云璟忽然‘咦’了一声,他指着前方道:“那人作弊!”
袁叙白正扶着膝盖换口气儿,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浑不在意的收回视线,道:“你管他的,那人去年和我一起考的,也是喊人背他走的。”
李云璟气不过:“可他这是作弊呀,对其他人不公平!”
陆舟蹙着眉看了眼前头那人,道:“第三场考试的题目是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负重往返,再没有其他规定。所以只要他按时抵达目的地,管他用什么手段呢。”
“可是……”
陆舟打断李云璟的‘可是’,他说:“你忘了么,咱们先生说过,书院虽是读书的地方,但在某种程度上也算一个官场的缩影。阶级永远存在,欺压就不会消失。”
袁叙白跟着点头,然后冲前头点了点下巴,道:“那人可不是一般人,他叫宋显,是登州知州曹喜的亲外甥。曹喜你们知道么?刘太后身边有个得力大内监曹端成,曹喜是曹端成的干儿子。”
“那曹喜原本是成都府人,他妹子当年嫁给成都府一个宋姓商人,如今借着曹喜的势垄断了不少生意。如今的成都府尹据说是曹喜的门生,和宋家很是亲近。好在成都府势力复杂,也不是曹喜一家独大。”
李云璟听的云里雾里,忍不住挠挠头:“官场太复杂,真不如回家种地。”
袁叙白很是赞同的点点头:“我就想做生意赚钱,当官有什么好的。”
陆舟就问:“你既不想做官,为何费这么大劲儿考学?不如早早的接手家里生意,然后娶妻生子。”
袁叙白就叹气:“我倒是想了,可我爹娘亲哥都想我考官。他们说我叔叔一人在官场,势单力孤的,要我也出仕给我叔叔撑场子去。”
李云璟就乐:“你不给你叔叔扯后腿就不错了。”
袁叙白竟难得的没有反驳他:“你说的很对,我就好怕别人给我下套。”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下山,和宋显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李云璟每次抬头都能看到背着宋显那个年轻人脚步越来越沉重,他身边几个明显是宋显的狐朋狗友们,还在高声呼喝,拿人取乐。
李云璟觉得心里很不舒服。突然手里被塞进一颗石子儿,李云璟偏头看向陆舟,陆舟朝他眨眨眼,然后用下巴点了点那个正拿着树枝儿抽打年轻人的纨绔。
李云璟霎时心领神会:“得,今儿打不着兔子,就让小爷拿你解解痒。”
没人看见李云璟是如何动作的,只听‘哎呦’一声,那纨绔往前一扑,正好撞到宋显的屁股上。背着宋显的年轻人明显体力已经透支,根本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一击。直接向前一栽,宋显也被脱手扔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那纨绔受了惊,忙爬起来去看宋显,自顾扇着巴掌道:“我刚才没留神,脚滑了,你没事儿吧。”
还不等宋显说话,他又恶狠狠的瞪了眼倒地的年轻人:“你是怎么搞的,背个人都背不稳,把宋公子摔坏了,便是卖了你也赔不起。”
宋显被摔的懵了一下,听着好友叽里呱啦一顿说,不由有些心烦:“行了焦明,快扶我起来。”
他看了眼那年轻人,蹙眉道:“你把本公子摔了,说好的钱我就不给你了。剩下的路我也不用你背了。”说完转身就走。
那年轻人挣扎着爬起来,虚弱的说:“宋公子,我,我还能行。”
宋显连个眼神都没留给他。
这时李云璟三人已经到近前了,他们把那年轻人扶了起来,见他嘴唇发白,浑身不由自主的发抖,明显已经累的脱力了。
李云璟就有点恨铁不成钢:“你不要命啦!”
第49章
李云璟和陆舟一左一右将人扶起来,让他靠在树上歇息。
袁叙白瞅了瞅,见那年轻人的背篓被那纨绔摔在地上,他干脆上前将背篓拖过来,从里面找出水囊,拧开盖子就要给他他喂水。
那人似是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目光有些呆滞,完全不理还举着水囊的袁叙白。
李云璟就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那人动了动眼珠,有气无力的说:“我需要钱。宋公子说如果我背他下山,他给我十两银子。”
陆舟道:“十两银子的确不少,但也要量力而行。你家境应当不错,怎么会做这个?是遇到什么事了?”
袁叙白一听,不由好奇道:“你怎么知道他家境不错。”
陆舟就告诉他:“你看这位公子双手白净细腻,只有右手无名指有薄茧,是常年握笔所致。另外他着一身细棉布,袖口还有暗纹图样,布料虽不算名贵,但也在中等。”
袁叙白恍然大悟。
那人也抬头看着陆舟,带着几分愕然,嘴唇张合几下,便又垂下头去。
“果真是有麻烦了?”李云璟叹道:“先别想这些了,我们先下山再说。你若不介意,我们边走边说,兴许我们能帮得上你。”
那人摇摇头,道:“你们走吧。我便是通过了考试也未必能入学,我怕连束脩都交不起了。”
他又碎碎念着:“明明可以拿到十两银子的,可偏偏摔了一跤,偏偏摔了,怎么会摔了…….”
他不断的重复,好像这样就能赶走内心的焦躁和懊恼一样。
陆舟碰了碰李云璟,心思不明而喻。这事儿他们虽是打抱不平,但此事未经允许,坏了这年轻人的事儿。二人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
陆舟道:“你需要十两银子么?我可以借给你。”
袁叙白眼睛一瞪,李云璟立马伸手捂住他的嘴,把他即将喷薄而出的惊叫给堵了回去。然后扭头对年轻人说:“也算我一份。”
年轻人猛地抬头:“你们就不怕我还不起么?”
陆舟摆摆手:“都是考华阳书院的学子,报名都有花名册,你若真的还不起,我们自会找上门去。不过我们还是相信你的。”
年轻人有些不知道要什么好了,他手足无措,胡乱的点头:“还,我一定还上,等考完试我就去抄书赚钱。一定还上的!”
李云璟就一把将他拉起来:“那还不快走,再不走可真考不过了。”
袁叙白落后一步跟陆舟嘀咕:“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啊,万一他真不还了怎么办呀,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陆舟道:“那就当给他的补偿吧。”
袁叙白挠头:“你又不欠他的……”
陆舟不理他了,袁叙白嘟囔了一句也就把这事儿抛在脑后了。
年轻人名叫吴槐,是成都府新乡村人。他感念几人救他帮他,便将近来发生的事儿说了说。
“陆公子说的不错,我家虽算不上乡绅富户,但也略有薄产。祖上留下不少田地,平日雇佣佃农耕种,每年收入也算可观。我是家中独子,底下还有一个妹妹,今年十三。家母本想待我考入华阳书院,再放出话去给妹妹相看,这样便能寻个更好的人家。原本一切向好,可偏偏……”
他咬牙气道:“偏偏我爹沾了赌!”
袁叙白啧啧两声:“十个赌九个输,还剩一个家破人亡呀。”
李云璟忍不住踹他一脚:“不会说话就闭嘴。”
袁叙白委屈的撇撇嘴。
吴槐自嘲的笑笑:“袁公子说的也没错,我爹当时昏了头,竟将家里的田契给抵了出去。赌坊的人上门来收地,我才知道爹竟赌输了这么多钱。可爹却说他抵出去的只是靠河湾那边的地,没有全部抵押。但那白纸黑字还有我爹的手印,这些都做不得假。”
“而且就算把田地都抵出去了,也还差一百两银子。我东奔西走去借钱,村里的人知道我爹赌钱,都不愿借。倒是有平日处的不错的朋友帮了我一些,不过他们能力有限,我仍凑不够钱。赌坊的人说了,若再不还钱,就要拿我妹妹去抵账!”
吴槐眼眸猩红,连声音都打着颤:“我妹妹落到他们手里,哪还有活路呀!”
陆舟眉头一蹙,问道:“你可有再问你爹,他当时的确没有将田产全部抵押么?还有,他赌的是什么,何故会赌输这么多钱?依你所说,你家的田地加起来少说也能值千两呢。短短数日就能赌输近千两,莫不是别人给他下了套?你爹又是个怎样的人,为何一把年纪偏偏就沾了赌,是有人诱拐还是怎样?”
陆舟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堆,问的袁叙白瞠目而舍。
吴槐倒并未觉得有什么冒犯,用袖子抹抹眼泪,道:“我爹素来老实,平日也就爱喝几口小酒,哪里沾过赌。这才一沾上就倾家荡产了,所以我也怀疑是有人给我爹做套,也偷偷的去打听了那个赌坊,才知道那赌坊也是大有来头的。”
他朝前看了眼,低声说:“这赌坊背后的东家就是宋家人。我也没想到会在第三场考试碰到宋显,他或许不认识我,只说给我十两银,让我背他下山。我便想若能和他搭上话,兴许我家的事能有些转机。只是他身边那个叫焦明的一直在东拉西扯拍他马屁,我根本无从说起。”
陆舟就问袁叙白:“你在成都府复读这么久,可听说过那叫宋显的人品如何?他既是曹喜的亲外甥,可有做过些什么仗势欺人的事儿?”
李云璟就指了指吴槐:“他让人背他下山,这算仗势欺人了吧。”
陆舟道:“这是公平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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