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腹诽一边展开信,信中内容让陆舟大为震撼,就连李云璟都忍不住瞠目结舌。
“……这这这,若信中所言属实,宋家犯的可是重罪呀!我大陈对盐、铁、茶一向管理甚严,走私贩卖罪同谋反呀!”
陆舟瞳孔微缩:“也许这才是尹辉动手杀死宋显的原因。可还记得先生说川蜀的茶叶价钱猛涨,品质却大不如前。也许和此事有些关系。果然,吴树和尹辉还是没有交出实底,看来还得再审审呀。”
“那宋夫人将信交给你又是何意?她希望你去举报宋家么?”
陆舟想了想,说:“宋家和曹喜关系密不可分,若宋家参与走私茶叶,那曹喜肯定也知道。宋夫人虽不理这些事,但她毕竟是宋家主母,总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的。她将这信交给我,当是已经确定确有此事了。宋显想要举报生父,可这又会牵扯到宋夫人的哥哥曹喜。宋夫人不愿让儿子失望,也不想直接面对曹喜,所以她希望由我出面。”
“那师弟会将这封信送出去么?”
陆舟忽然想到那天和青叔的对话,他犹豫了一下:“宋家就要走到绝路了,宋夫人应该有所察觉。这封信,应当还有深意。”
李云璟一脸茫然:“宋家怎么就要走到绝路了?”
陆舟拍了拍李云璟的肩:“我去找青叔,师兄一起么?”
李云璟就问:“好好的找青叔做什么?”
陆舟道:“青叔和官府熟,打听打听消息。”
李云璟还惦记青叔看他那眼神呢,他可不想自己送上门去,便道:“师弟去吧,回来再跟我讲。”
陆舟转身就走了。
项冬青才喂了马,正要去洗个澡,便见陆舟捏着一封信冲他来了。他挑挑眉:“怎么?”
陆舟道:“青叔,你看这个。”他开门见山,直接将宋显的信递了出去。
项冬青略有些惊讶,倒不是针对信中内容,毕竟此事他早就知道。
“想不到宋显竟有大义灭亲的勇气。回想一下,宋夫人最近种种举动或许也是为了这封信。一个深宅妇人能有如此胆识和魄力,实在令人敬佩。”心中却在腹诽,这宋夫人心机深沉,也不是个简单角色。
陆舟就道:“这世上许多女子都不输男儿的。我娘,我大姐二姐,我大嫂二嫂三嫂……”
项冬青挪揄道:“合着好女子都在你们家呢。”
陆舟道:“当然还有李祖母了!”
项冬青:……你也就见过这些个女子吧。
他道:“这封信,你打算想怎么做?”
陆舟理直气壮:“宋家祸国殃民,岂能再容他们猖狂下去。当然是按照宋显的意愿行事,举报宋家,为民除害!”
项冬青见他挺着胸膛,一副替天行道的架势,余光却在觑着自己,不由警惕起来:“你又在试探什么?”
第110章
第110章
陆舟虽然心眼儿多,但到底年纪轻,心里藏不住事儿。被项冬青看穿他也没觉得有什么,索性直言。
他道:“毫不夸张的说,上到朝堂上下,下到整个川蜀,没人不知道宋宏明的靠山是曹喜。他在川蜀横行霸道这么多年,仗的无非是曹喜的势。而曹喜借势给宋宏明,当然也不仅仅是因为宋夫人和宋显。他在这当中也必定攫取巨利。那么反过来说,宋宏明一旦有事,曹喜则必受牵连。”
项冬青眉梢一挑,眼含赞许。
陆舟继续道:“尹辉胆大妄为,宋宏明贪图利益,他们既然敢干走私的买卖,少不了打点各地官府,即便曹喜一开始不知此事,但他耳目众多,此事也必定瞒不住他。那么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去阻止,只能说明此事他是默许了的,甚至还从这件事上获取丰厚的利益。”
他指了指项冬青手里的信,道:“宋显是曹喜的亲外甥,他既然给曹喜写这封举报信,就说明他确实听到过抑或是见到过宋宏明参与走私,但却相信曹喜会秉公处理此事。也许是宋宏明的冷淡让宋显更亲近曹喜,或者说曹喜代替了宋宏明,给了宋显许多关怀。所以在得知这件事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找曹喜。信没有写完,大概就在这个时候,尹辉策划了明月楼案件,宋显有去无回。”
项冬青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呢?”
陆舟道:“这封信在这桩走私大案里或许微不足道,但对于曹喜来说,有了这封信,他便能有脱罪的机会。因为宋显是他的亲外甥,他举报自己的生父,一方面增加了这封信的可信度。另一方面,曹喜完全可以以此信为由拒不承认知晓此事。他可以将所有罪过推到尹辉和宋宏明头上,自己一个失职不察,顶多被申斥一番。宋夫人显然也明白其中关窍,若是由她持信举报,曹喜脱罪的机会会更大一些。但她却将信给了我……”
项冬青道:“她在犹豫。或者说,她并不想再去管这些事,所以她想由你来做这个决定。”
“青叔以为呢?”陆舟道:“曹喜手眼通天,这封信虽然可以更直接的让他脱罪,但没有这信,顶多费一番周折,或许还要折了许多人和事方能保下自己……所以青叔认为我该不该上交此信?”
项冬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为什么问我?”
陆舟道:“因为青叔很关注这件事不是么?你和宋家有仇,还是和曹喜有仇?又或者是为了李小叔……他们在生意上有冲突?”
项冬青沉默片刻,道:“四郎,你很聪明,但许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当中更是凶险非常。你们只要好好读书,其余的事情同你们并无多大干系。”
“那师兄呢?”
项冬青瞳孔猛地一缩,继而察觉到自己似乎反应过大,又很快恢复如常。但这细微的表情还是被陆舟捕捉到了。他敛下眸子,想了想说:“这封信,我不会上交了。宋宏明和尹辉恶贯满盈,曹喜只怕比他们更甚。恶人必当受到应有的惩罚。”
项冬青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陆舟道:“大人的事儿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会和师兄好好读书的。但青叔,这世上许多事情并非密不透风,也许我们以前还小不懂事,但人总会慢慢长大的……”
项冬青也认真的看着陆舟,道:“有些事情,该你们知道的时候自会告诉你们。”
陆舟也认真的点点头,然后道:“所以青叔和李小叔果然有事瞒着师兄了!”
项冬青:……忽然觉得肝儿疼。
曹氏身受杖刑和离出了宋家,此事在成都府可算掀起不小的波澜,大街小巷传的沸沸扬扬。宋家的下人出府采买都捡人少的时候,唯恐被人揪住问东问西,回去还要遭宋老爷的责骂。
宋家老太太得知此事时,当场晕厥了过去。她知道曹氏这是动真格了,一个和离了的妇人便同宋家没有半点关系了,她便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也碍不着人家了。
尹氏也恨的不行:“没想到曹氏竟狠心至此,宁可大庭广众之下挨那杖刑,丢尽脸面贞洁,也不愿放我儿一条生路!老爷,你可要想想办法呀,我们就阿昱一个孩子呀,千万不能让他有事儿呀!”
宋宏明此刻焦头烂额,尹辉被捕,北边的事情全落他一人头上,早就顾头不顾腚了,不由烦躁的喝骂:“哭哭哭,一出了什么事就知道哭。哭要是有用的话,咱们宋家都不知道给人哭倒多少回了,晦气!”
尹氏任凭宋宏明怒骂也要拽着他不撒手,哥哥被捕,老太太不省人事,她只有宋宏明这一根救命稻草了:“老爷,你救救阿昱啊!”
宋宏明给她烦的不行,忍不住道:“没了宋昱,我还有其他儿子!你放心,我宋家且还绝不了后!”
尹氏脑子哄的一下炸开,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尖声道:“宋宏明!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宋宏明怒道:“人话!若非宋昱动手杀了阿显,岂有今日祸事!他杀阿显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阿显也是我儿子!自作孽,不可活!”
尹氏瘫坐在地,连哭都没有了力气。
翌日,提刑司衙门开堂公审宋显被杀一案。天刚亮,衙门门口就聚集了一堆看热闹的百姓。大家交头接耳,或兴奋,或可惜,或愤愤不平……毕竟大宅院的热闹不好瞧。
“这宋家庶子杀嫡子,当家夫人和离出走,呵!够有噱头够狗血,比陆家茶楼说的书还精彩呀!”
“可不是,要说这尹氏母子可够恶毒了,还有那尹家开的赌坊,多少人都给折进去了,官府早该查办了。”
“……嗐,你轻声些,这话也不能乱说。宋家背后靠山大,指不定哪天人家又卷土重来了。我可听说当初尹家都快上街讨饭了,不还是峰回路转了!”
有人就说他:“你这么怕事儿还来看什么热闹呀!”
人群起哄:“就是就是,赶紧回家哄孩子去吧。”
那人脸色一红,搓了搓冻僵的手插进袖管里,舔着脸笑道:“看热闹又不犯法,再说这么多人呢,宋家能把咱怎的。这可是提刑司衙门!”
陆舟他们来的稍晚些,这会儿衙门门前的大街已经被堵的水泄不通了。项冬青只好调转马头,从衙门后巷绕过去。
袁叙白撩开帘子瞅了一眼,忍不住道:“我滴个老天,大家都这么闲么?这一路上我见好多商铺还没开业,这是连生意都不做了呀!”
李云璟道:“爱看热闹是人之本性。宋家又是成都府的地头蛇,你说得有多少人来瞧!”
袁叙白撂下帘子往车厢壁上一靠,心有余悸道:“幸好我们不用在前头挤。”
吴槐一直坐在车里没吭声,不停的揪扯着手指。看得出来他很紧张。陆舟安慰道:“小槐,此案已算尘埃落定了,待会儿上堂王大人问什么你便说什么。你是清白的,不用害怕面对宋昱和尹辉,还有吴树……不管他和你家有什么牵扯,你只记得他们是阶下之囚,罪大恶极。”
吴槐用力的点点头:“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一行人到府衙时,江子义已经到了。他道:“你们怎么才来?王大人已经往公堂去了,他叫我在这里等你们,依旧在公堂里侧屏风后旁听。”
陆舟道:“有劳江学兄了,实在是外头聚了太多百姓,马车处处受阻。”
江子义道:“此事备受关注,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陆舟道:“没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虽无实权,但聚集起来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况且尹家赌坊在成都府没少作恶,不少百姓深受其害,此案若不得公正处理,百姓只会对朝廷失望。失望累积的多了,就像坝上的沙眼越来越多,总有一天会爆发的。”
江子义细细思索,不由道:“宴舟此言甚是有理。”
李云璟忍不住道:“公堂到了,我们轻声些。”
陆舟看他一眼,便真的没再说话了。
吴槐和他们不同路,他要作为本案证人上堂举证。屏风后只有师兄弟三人和江子义。
袁叙白忽然又担心了起来:“不会再有什么变故的吧。”
李云璟瞪他一眼:“快闭上你那张乌鸦嘴吧,该审的王大人都审出来了,吴树和宋昱对杀死宋显都供认不讳,今天不过是过堂定罪罢了,最难的时候都过来了,眼前……”
话还没说完,忽然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声从衙门外传了进来,陆舟眉心一跳。
哭声愈来愈近,几人悄悄去望,见来人竟是尹氏。她穿着一身丧服,未施粉黛的脸憔悴不堪,被官差拦在公堂外,哭声却依旧不止。
她大哭道:“我儿冤呐!求大人替我儿做主呀,他还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的,一定是有人污蔑!”
袁叙白瞠目结舌:“都二十几岁了还孩子呢!”
李云璟总结道:“巨婴!”
陆舟预感不太好,他下意识紧抿嘴唇,看时辰差不多到了升堂的时候了,怎么王大人迟迟不来?
正当他心内焦灼时,王自清的贴身长随急匆匆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大牢那边出事儿了,吴树死了。”
第111章
袁叙白一把捂住嘴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这回可真成了乌鸦嘴了!
江子义眉头一蹙:“提刑司衙门戒备森严,何人能有如此手段,竟在王提刑眼皮子底下将人杀了?”
陆舟道:“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不知师父现在何处,我们能否过去看看。”
长随道:“大人便是叫小的来找陆公子的,大人眼下正在大牢等仵作验尸呢。”
陆舟道:“那公堂这边……”他微微抬了抬下巴:“尹氏还在闹呢。”
长随就道:“这边我来处理,正好也替大人拖延上堂的时辰,几位先过去吧。”
陆舟道一句“有劳”,便脚步匆匆的走了。
王自清正背着手在大牢外来回踱步,两条浓眉紧蹙,一筹莫展。
陆舟上前行礼:“师父!”
王自清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前头情况如何?”
陆舟道:“尹氏身着一身丧服在公堂外喊冤,她直言宋昱是被人污蔑,并非杀人真凶。宋昱有没有杀人尹氏是最清楚的,她既然敢公然喊冤,想必是有什么底气。若同吴树之死联系起来,会不会尹氏知道什么亦或是有什么人让她这么做。”
王自清蹙眉道:“你的意思是说,尹氏或许知道吴树已死,她想把杀人的罪名全扣在吴树头上?”
陆舟点头:“不无可能。”
王自清想了想说:“这不现实,宋昱自己都已承认此事,且在状纸上画了押,尹氏再闹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宋显一案并无疑处。而且吴树尹辉宋昱三人是分别看押,他们互相并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况。宋昱不知吴树已死,公堂之上也断不会翻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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