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楚岫蹙额道:“江南物阜民丰,邑城众多,官员更是数不胜数。你可有与梁才私下结交的这些官员名单?”
云笙沮丧地摇摇头,“能刺探到与梁才有私联的为江南官员已属不易……”
“无碍,剩下的交给兄长,笙儿已经做了许多……”云楚岫揉着云笙的头,安慰道。
无清在一旁听着,为自己不能帮上知还而心怀愧疚。
心思玲珑的云笙察觉到了无清的变化,她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和她兄长一样调侃道:“知还哥哥,你快劝劝你的心上人,他又要觉得自己是个无用人了……殊不知,在你心里,他可是天下第一有用人。”
一番话令无清红透了脸,宛如熟透的柿子。
云楚岫护妻道:“笙儿,莫要调侃你清哥哥。”
“好好好……”云笙妥协道,“天色不早了,今儿个你们在醉胭脂教训了那俩二世祖,荣相那边断然不会毫无动静,再待在这儿亦毫无意义……”
云楚岫玩笑道:“这是要赶兄长走?”
“当然!”云笙毫不客气地回答,“我这最有名的十面埋伏都给你俩弹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无清看到一如既往活泼的云笙,忍俊不禁。
云楚岫笑道:“我看你这嘴皮子亦伶俐得很,确实随我。”
云笙将二人送出醉胭脂,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云楚岫的腰佩之上,悬系着一个做功不甚精细的同心结,多像小摊上粗糙的手工活儿,而无清腰间亦有相同的一枚。
兄长素日来并不喜这些,想必是无清赠予兄长的,兄长定高兴地手舞足蹈,恨不得抱着这枚同心结睡!
想到这,云笙心底油然升起一股羡煞之情,她看向手里的那抹极易随风飘走的红色剑穗,此生能有相知人陪着护着,该是何等的欢喜……
相府。
“舅父,舅母!”赵大嵘架着气息奄奄的荣昌坤,哀嚎着回到相府,身后跟着寻找胖茸未果的一众家丁。
在正堂内的荣相与荣夫人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只出去一两个时辰,便成了这副模样,心疼得如同在热油锅上滚过一般。
荣夫人哭道:“我的儿,我的儿啊……快去找郎……不!找太医!”
她看向荣平居,撕心裂肺道:“相爷,您快去请胡太医救救我们的坤儿啊!”
荣平居瞪向一旁的家丁,“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去胡太医的府邸将人请过来!”
“是是是!”可怜的家丁连滚带爬地往外跑着。
荣昌坤躺在床榻上,面无血色,嘴唇犹如寿棺店里纸糊的小人儿一样煞白,口中嘟囔道:“娘……坤儿冷……坤儿冷……”
荣平居听到,立时怒道:“快去给少爷支几个暖炉!”
下人们进进出出,忙里忙外,在这阳春三月,还要为命入膏肓的大少爷生起灼热的炭火。
好不容易将暖炉支好,围在荣昌坤周边,又听他胡言乱语道:“我不是狗……我不是废物……我不是狗……我不是废物……”
荣夫人紧握着他的手,也没多想,顺着他的话安慰道:“坤儿怎么会是废物?坤儿是为娘的心头宝,是娘的命根子……”
荣平居听此,看向在一旁痴迷表演担心表哥的赵大嵘,道:“嵘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见赵大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举起右手,响亮的一耳光打在自己脸上,悲愤道:“舅父,求您责罚嵘儿!是嵘儿没能劝住表哥,让他去了醉胭脂,还遇到了小公爷,受此屈辱!”
荣夫人听到赵大嵘自责地跪在地上,道:“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嵘儿你快些起来,好好同舅父舅母讲清事情的经过。”
赵大嵘现在可是他荣家唯一的指望,荣平居赶紧将他扶起来,“嵘儿你这是做甚,快快起来,和坤儿受了什么委屈向舅父说明……”
赵大嵘擦擦毫无泪水的眼角,扭曲事实道:“表哥近日来有些精神。他在府中待得烦闷,求嵘儿带他出去往醉胭脂听个曲儿……嵘儿没经得住表哥的哀求,便带他去了……”
听曲儿只是个场面话,荣平居与荣夫人心里明白,这是病中耐不住寂寞想要喝花酒。
他们看向胡来的爱子,也无法对着意识混乱的人责备,只得愤怒地叹口气。
赵大嵘继续道:“谁能成想小公爷也在那儿!同我们争抢玉宛姑娘,他出言不逊,明里暗里提表哥法事大典那日被毁双目一事,嵘儿气不过,便同他打了起来。结果醉胭脂有小公爷的旧爱,那人放恶犬吓坏了表哥,甚至侮辱表哥如今是个……是个废物,还不如狗!”
“那恶犬不是那个倌儿,便是小公爷养得!”
赵大嵘将事情全部栽在云楚岫身上,声泪俱下地控诉他的斑斑恶迹。
荣平居紧握住满是皱纹的拳头,咬牙切齿道:“云楚岫!老夫定要将你千刀万剐,为我儿报仇雪恨!”
云王府。
顾小瑞垂头丧气地回来,言未找到胖茸,相府的人亦没找到。
云楚岫摆手道:“罢了,胖茸有灵性,想来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就寝时分,云楚岫罕见地背对着无清,清澈的月光透过纸窗如水般洒在他的侧颜上,映照出不易察觉的凄凉。
今夜兴起的波澜他丝毫未放在心上,他自始至终担心地是无清,胡太医的那段话无时无刻不在耳边萦绕……
待在知还身边久了,无清亦再也不是当初懵懂不知的小和尚,尽管今夜发生了许多,可他还是能感受到知还有细微的变化。从胡太医给自己把完脉后,他似乎便蒙上了一层心事。
无清刚要开口,云楚岫忽而翻身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力度比往日都大,禁锢得他有些窒息,无清感受到了强烈的占有欲。
云楚岫将头深深埋入无清洁白的颈间,沉默半晌才道:“阿清,你要一直陪着我……一直陪着我……”
无清笑道:“这是自然。我们要永结同心,相守终生……”
他尚未说话,云楚岫的唇便强势地压上他的,拼命吮吸着,在颈间留下不可计数的红痕,仿佛他肌肤的每一寸都不想放过,都要深深打上属于云楚岫的烙印,即便到了阎王爷那,也能第一眼找到。
无清许久未同他如此亲热,有些招架不住,他抱住知还,试探道:“你这是怎么了……”
云楚岫像往常打趣,语气中却深埋一丝惆怅,“想你了……”
无清听得出知还在回避,他倏尔忆起白日里在讲述顾小瑞身世之末,知还曾言——有一些事,没有必要让当事人知道,去承受那些痛苦。
他朝最坏的方向思虑,颤抖着开口:“是不是……我的身子出了问题……”
第63章 春意好时光(1)
那夜,无清未曾得到任何回答。因为……云楚岫如同野狗般胡乱啃完他后,竟然睡着了……
无清看着他酣睡的模样,一抹笑意掠过唇角。或许是自己多虑了,倘若真有问题,他相信知还定难以入眠。
如此宽慰着自己,他在知还的怀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钻了进去,安心地进入梦乡。
良久,属于云楚岫那双星目在黑暗中骤然苏醒,视线与皎洁的月光交缠在一起,落在无清瘦削的肩背上。
找不到云峥,他便不会放弃。
即便没有云峥,还有擅长医术的慧觉老头子。
都说看病要访百家名医,他云楚岫还就不信了,怎么能轻易地便让胡太医这老头子给无清判了个药石无灵!
他轻声在无清耳畔喃喃道:“永结同心,相守终生。”
翌日,春和景明,惠风和畅。
许是昨夜过于惊心动魄,耗费精力,无清睡到辰牌末分才起床,而身旁的被褥业已变凉,看来是知还比他要早醒许多。
无清穿好衣物,来到书房寻他,只见云影匆忙离去。
云楚岫看到无清,方才还紧皱的额头顿时舒展开,语气不经意温柔了起来,道:“睡好了?”
无清点点头,走了进来。
云楚岫放下手中的毫笔,道:“用点早膳,我们今天就回玉兰别院可好?”
“当真?!”无清惊喜道,就连起床后残存的睡意都一扫而光!可欢欣不过片刻,他便随即陷入了一阵沉默——荣昌坤昨夜在醉胭脂被胖茸惊吓,危在旦夕。他们……还能回去慧山吗?
云楚岫总是一眼便能看透他的想法,道:“顾小瑞先前来回报,胡太医夤夜进入相府,看样子荣昌坤还能吊个十余天命。”
“你啊放心便是了,能让小公爷栽大跟头的人还没出生呢!”
话没半句他那狂放的态度又出来了,无清真是拿他半点办法都没有。
用过早膳后,二人跨上骏马,徒留顾小瑞在马车上,朝京郊慧山而去。
顾小瑞驾着马车,拉着那一马车给慧山寺诸位师傅的礼物,缓慢地前行,心里忿忿不平道:小王爷讨好清公子曾经的师兄弟们,自己不拉着也便罢了,还全都扔给自己!这得猴年马月才能拉到慧山寺……
若是往日,有胖茸在此,还能做个伴;这下好了,胖茸“畏罪潜逃”了,剩他自己消磨无聊的时光。
云楚岫同无清快马疾行,在慧山寺的僧人们做午课时分抵达。
无清下马,望着寺门前大大的“慧山寺”三字,熟悉的同时莫名的陌生感涌上心头……
阔别大半年之久,在这慧山寺度过二十年余年的记忆仿佛一夜之间全部被还俗后的时光覆盖……
无清站在门前,竟生出了一丝怯意——他那日决绝离去,如今倒不知该如何面对师父和诸位师兄弟们……
今儿个初七,慧山寺按照惯例休息,不接待香客。
云楚岫拴好马,看到无清在寺前逡巡不前,心事重重。玲珑剔透的他自是知晓无清在顾虑什么,道:“你自幼在慧山寺长大,回家看看有何不可?”
“回家看看”击中了无清的心弦,他怎能忘了当日曾在心底信誓旦旦道,慧山寺的众位师兄弟便是他毕生的亲人……
无清抬起眼眸,鼓起勇气推开了寺门,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棵终年常绿、枝繁叶茂的桂花树。
云楚岫跟随着他的步伐,悄然迈进慧山寺,不愿打扰正在诵经的僧人们。
耳熟的梵文声在慧山寺的上空中飘荡着,无清似是又回到了未还俗前的日子,每天重复着旁人只觉枯燥无聊,他却参透不详佛法的生活。
在诵经堂内的无霜在蒲团上坐不住,最先发现了无清的身影。
无霜拽拽身侧快要诵到入睡的无碌,兴奋道:“师兄,无清师兄回来了!”
无碌自然没听见无霜小声的话语,只觉有人拉他衣袖,还以为是被无尘师兄发现自己偷懒耍滑,立时睁开眼,擦干净嘴边流的口水,大声念起经文来。
无霜转着乌黑的大眼珠子,再次说道:“师兄,无清师兄回来了!”
他的音量不低,成功引起了诵经堂全部师兄们的注意,诵经声戛然而止。
每人皆欣喜若狂,纷纷向外探头,道:“无清师弟真的回来了?”
“他能从边塞平安回来真真是太好了!不枉我日日为他祈福祝祷……”
“我们快去告诉师父吧!他老人家也担心得很!”
诵经堂一时嘈杂不已。
主持事务的无尘猛然睁眼,重重地敲了一下木鱼,面带不悦。
众僧人霎时停下了议论。
无尘环视着堂内,嗓音里夹杂着一丝愠怒,“继续诵经。”
大家皆畏惧这位颇为严厉的大师兄,只好按捺下心底的激动之情,期盼无清勿要离开慧山寺,等午课结束后定要与其叙旧。
诵经堂内的梵文声再度响起,无尘的目光也忍不住向外散去——无清在外可曾受委屈了?那个小王爷可有欺他?
罢了罢了,离开慧山寺大半年,连封书信也不来,他才不牵挂他!
无碌最懂无尘的心思,全寺上下,除了师父,就属无尘师兄最记挂着无清师弟了,只不过刀子嘴豆腐心……
他瞧着无尘师兄那副如坐针毡的神情,忍不住偷乐着,恰好被无尘瞥见。
无尘实在挂不住面了,出声道:“今日午课便到这儿吧。”
一听到结束,离门最近的小无霜最先欢呼着冲了出去,口中高喊:“无清师兄!无清师兄!”
无清循声回首,只见无霜蹦蹦跳跳地闯入他的怀中,要他抱着。
无碌和剩下的师兄们也都立时向他飞奔而来。
无清隔这许久,再度见到这些熟悉的面孔,内心百感交集,鼻头酸涩起来,万千言语到嘴边都化作了哽咽,道:“我……”
无碌用袖角擦擦脸上的泪水,拉住无清的手,感伤道:“师弟……你总算回来了……回来了……”
亲人见面,泪水总会沾湿衣襟。
诵经声转身成了喏喏的哭泣声。
一旁的云楚岫越听越觉得别扭,他故意清清嗓,道:“师傅们可别再哭哭啼啼了,听着倒像是本公爷强取豪夺,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众人被他逗乐了,纷纷双手合十,恭敬道:“小公爷安。”
无霜只顾着无清师兄,这才发现原来神仙哥哥也来了!
他伸出手,整个身子探向云楚岫,想要令他抱自己,天真烂漫道:“神仙哥哥!”
无碌见小无霜如此胆大妄为,当下就要把他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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