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清背对着云楚岫,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他坐在小王爷的腿上,双手被钳制住,眸底写满了惊恐。
他迫切想要从这怀抱中逃脱,不安地挣扎着。
云楚岫的胸膛贴紧他的后背,感受着他身体的柔软,细声说道:“再乱动我的伤口又要裂开了。”
无清不敢动了,可他不能任由小王爷抱着。
他垂眸,紧紧咬住唇。回想起从熏风馆到现在身处云王府所经历的一切,自己不明不白地被人迷晕带去那风月之地当作小倌儿,差点被凌辱。
以为遇见小王爷便能让自己同无尘师兄会合,没想到又不清不楚地待了一天,临了还要被他强行抱着,委屈的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霎时唰唰地向下落。
发觉小和尚的身体仍在颤抖,云楚岫将头探到他身前,这才看见无清脸庞上全是泪痕。
云楚岫顿时慌了,他赶紧松开无清,将衣衫系好,惊慌失措地道歉:“本……我错了……我不该戏弄你,也不该玩耍你,更不该抱你损你清修。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别再哭了好不好?”
无清从未离开慧山寺、离开师兄们如此久,在陌生境地中的畏惧全被激发了出来,变成那泪花,啪嗒啪嗒地向下滴落。
他抽泣道:“小……小僧……”
云楚岫以为无清要骂他,寻出一方手帕替他擦拭眼泪,哄道:“没事,哭完再骂我,咱不着急。”
无清一下子破涕为笑,接过手帕擦干泪水后,在原地难为情地说道:“王……王爷……您真的要信守诺言,不许再捉弄小僧了……”
云楚岫郑重其事地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时辰也不早了,小和尚明日还要早起入宫。
云楚岫将大氅找出来给他披上,送他回东厢房。
无清的脑袋缩在毛茸茸的大氅之上,可可爱爱。
两人一路无话走到东厢房。
无清脱下想要还给云楚岫,后者摆手道:“放在房内即可,明日会有下人来收拾。”
无清双手合十行佛礼:“祝施主好眠。”
他吹灭烛火,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云楚岫倚在结满霜的窗前,末了叹息一句:“小和尚,可否还俗嫁予我?”
第8章 玉兰花尽失春期(1)
这是无清第二次听小王爷提起还俗。
第一次是在熏风馆,小王爷戏弄他,言等着他还俗。
不过无清是断断不可能还俗的。
师父慧觉大师经常赞誉他是慧山寺最具慧根的弟子,经文过目不忘。
纵然大周民风开放,和尚还俗娶妻生子也是屡见不鲜,可无清早就做好了这一生长伴青灯古佛的打算。
他想教化更多人,激励百姓去行善积德。
又岂会还俗?
无清觉得小王爷的说法甚是荒唐,明明发了誓不再捉弄他,转头便浑忘了。
他生气地翻了个身,权当没听到这句浪荡话,可心底却没由来地突突乱跳。也不知过了多久,无清才入睡。
云楚岫在窗外站了许久,直至听见小和尚均匀的呼吸声,才放心踏着月色离开。
他也不知为何就冒出了那句话。
一见着小和尚,便总想着将世间最好的全部堆到他面前,博君一笑。
小和尚的喜怒哀乐,总在无意间揪着云楚岫的心。
及冠这么多年,云楚岫平生第一次体会到记挂着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回到房间,看见桌上还静谧躺着的两本佛经,扉页上赫然写着——赠予小王爷。
云楚岫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他小……吗?
翌日。
无清早早起来更衣好。
顾小瑞送来素食早斋,“小王爷说了,让师傅用过早膳后再离开,怕您在马车上饥饿。”
无清喝着粥,眼神却飘忽不定,一直向外张望,然而始终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
饭毕,无清打包好送给无霜师弟的风车,目光停留在那盏猫儿花灯上,充满着纠结。最终还是将其和风车放入行囊,随顾小瑞出府。
印有“云”字的马车早已备好,停在王府前。
顾小瑞搬下小凳,恭敬道:“师傅请。”
“多谢施主。”
无清踏上小凳,再次回首,除了王府内忙碌的下人便再无其他。
无清也不知自己在期盼什么,顾小瑞的声音惊醒了他。
“师傅在寻小王爷?”
似是被人戳透了心事,无清倏地钻进了马车,闷闷地回:“小僧并无此意。”
顾小瑞收起小凳,跳上马车,准备驾马,但还是解释道:“小王爷天不亮便去了皇宫,特地没带小的,让小的送您进宫。”
天不亮便去了皇宫……昨夜如此冷,衣物穿得是否足?睡眠可够?现在用过饭没?
无清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念头陡然一转——自己这是怎的了?
定是没睡醒,他晃晃脑袋,在马车上双手合十低声吟诵经文。
云王府距离皇城并不远,半刻钟便到了。
只是皇宫很大,无清记得转了有些时间才到法华殿。
顾小瑞跳下车,向无清作揖,“小王爷交代小的办的事情都稳妥了,小的便先行告退。”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多谢顾施主一路照拂,小僧定会为施主虔心祝祷。”
顾小瑞是个不嫌福气多的人,听到无清要为他祝祷,自是高兴得不得了。
顾小瑞驾着马车离去,无尘师兄出来迎他,全身打量着,激动地说道:“还好还好,师弟无碍。要不然师兄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无清惭愧地低下头,“是师弟被京城繁华乱了心,让诸位师兄为我担心了。”
无尘从无清口中大概了解了事情经过,既然无清已经安然无恙,他叮嘱道:“切莫与那些皇室中人有过多牵扯,以后紧紧跟住师兄们,也不要再对其他人提起这两天的事,勿要再起祸端。”
无尘恐内中有异样,他必定将慧山寺的师弟们悉数安全地带回。
无清还是见无尘师兄头一回如此慎重,但他为众师兄之长且年岁最大,无清自是点点头将他的话记在心里。
无碌师兄从里出来见到了消失两天的无清,打趣他:“无尘师兄派你去给无霜小师弟买个风车,师弟竟买了这么久?”
无清先是愣在了原地,随后才反应过来无尘师兄替他撒了谎,他只得附和,“中途迷了路,还好承蒙贵人相助……”
无碌此人便如同师父赐给他的法号,碌碌无为,不爱动脑,也未去疑心这种蹩脚的理由。虽为出家人,但却热爱俗世之事。
外面有点冷,无碌拽着无清进了殿,将两手对插在宽大的衣袖中,兴高采烈地对他讲近日的见闻。
“无清师弟,你可知京城双雄?”
无清摇摇头,“是赞许有才能的施主吗?”
看到他不知,无碌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不过这不是什么好称呼,听说是坊间的百姓施主们送给京城最纨绔的两位公子哥儿——云小王爷和荣相之子荣少。”
无清一听到小王爷的名字,下意识争论:“小王爷可不纨绔。”
“你这小师弟,端得会抢师兄的话,你又不识得云小王爷。”无碌没理会无清的神色变化,继续讲道,“先皇周怀帝有两子,一子是当今圣上,另一子便是云小王爷。”
“听闻宫中的施主讲,先皇在世时,云小王爷和他的母妃云贵妃极受宠。圣上继位后,也宠爱幼弟,尤其是太后,更是骄纵小王爷。可小王爷偏偏没能习得先皇的半分才华,京城的花柳巷才是他最爱去的地方。那醉胭脂里的花魁玉宛施主和他……”
“师兄,你僭越了!”无清忽而发火,打断了无碌的话,“这可是在皇宫,师兄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慧山寺和师父。且出家人不议论是非,师兄你破戒了。”
无碌敲敲自己的脑门儿,捂住嘴余光扫视着周围,生怕隔墙有耳,嘀咕道:“还是无清师弟思虑得周全……”
但无碌不说完他难受,“等回禅房后,师兄再对你仔细讲讲荣相之子。这两位可是用自己身后的花名赢得京城双雄的名号……”
话尚未说完,便被一位在殿外的太监施主打断,“无碌师傅,可否请您给我远在边塞的家人祈福?”
无碌闻声而去,良善地回:“阿弥陀佛,祈福乃小僧应尽之事……”
无清只觉心中着实烦躁。他对着大殿中的佛陀极尽虔诚地参拜,仍旧没消内心的焦灼。
索性起身去找无尘师兄,看还有何事需得自己帮忙。
无碌记下那位太监施主家人的生辰八字,转身便发现殿内早就没了无清的身影。
“这师弟,我看买风车这两天回来后脾性都变了。”
他望着佛陀,无奈地叹息道:“倘若弟子有像小王爷甚好的家世,定要为我大周建功立业。”
午后,无尘忙得不可开交,无暇分身跟着内侍去各宫送经文。
他看向师弟们,大家都在为后天即将到来的法事大典做着准备。
无清由于素来体弱,无尘不敢过于劳累他,他反而成了诸位师兄弟中最悠闲的一位。
“师兄,要不然便让师弟跟着内侍施主去送经文吧。”无清主动请缨。
无尘显然有些难为情,“这……”
他不放心无清独自前去,毕竟刚出了那样的事。
内侍实在受不了这些光头们磨磨唧唧,忍不住催促道:“师傅们,定好人选没?太后那还等着奴才交差呢!”
无尘从袖中掏出一串佛珠,偷偷塞到内侍手中,尊敬地说道:“还得劳烦施主莫辞辛苦,将小僧这师弟送回来。他头回入宫,诸多规矩不甚了解,路也不熟,烦请施主多多提点着。”
内侍掂掂佛珠,是上好的檀木制成。于是眼珠子机灵地一转,态度大转弯,换上满脸的伪笑,口中的称呼也跟着变了。
“您瞧大师客气的!奴才专职这个差事,一心向佛,自是会把这位大师送回来。”
那可是无尘师兄平素最舍不得戴的佛珠,转手便到了分明不向佛的施主手中。
无清刚想倔强地说自己一人能回来,被无尘犀利的眼神瞪回。
他便跟在内侍身后,其余几个小太监拿着经书,向后宫走去。
内侍收了无尘的好处,一路上好不恭敬。每快到一处宫殿,都告诉他里面所居何人,要如何称呼。
“无清大师,前方是宁寿宫,太后娘娘的住处。太后娘娘的母家荣氏,非常显赫。当朝的相爷便是太后娘娘的亲兄长,圣上又是娘娘的亲子,真真是尊贵得不得了。”
内侍亲自将后面小太监的经书接过来,“不过您也不用畏惧,太后娘娘性子温和,广施恩泽,对我等卑贱的下人都很好。大师只要将经书送达,便少不了赏。”
无清虽不喜这等谄媚之人,但师父常教诲众生平等,还是平和下心情道谢:“多谢施主指点。”
内侍双手将经书举过头顶,指引着无清入了宁寿宫正殿。
除却小王爷外,无清算是第一次见到真真正正的皇家人,还是这后宫之主。
太后端坐在珠帘后,虽不见样貌,但依然能感受到她散发的威严。
他毕恭毕敬地行佛礼,将经书奉上。
“小僧慧山寺无清,前来给太后献上佛经。”
果真如内侍所言,太后赏给慧山寺许多上好的佛寺用品。
但无清在这压抑的氛围中,始终感受不到一丝轻松。
就在要退出之时,原本祥和的太后陡然发问:“无清师傅,听闻你今日刚入宫?为何不与你的师兄弟一齐入宫?”
无清的身子猛然一抖,愣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
标题化用李商隐的《三月十日流杯亭》中“木兰花尽失春期”,还需要考试的小可爱不要记混哦~
第9章 玉兰花尽失春期(2)
无清不知太后此问为何意,但直觉告诉他,似乎不善。
见他还愣在原地,内侍着急了,小声敦促:“太后娘娘问话,师傅怎地还不作答?”
“德英,不得对佛祖弟子无礼。”
名唤德英的内侍立刻点头哈腰,扯着尖嗓子:“奴才知错。”
无清赶忙用蹩脚的借口搪塞,“回太后娘娘的话,师兄派小僧为寺内的小师弟买风车。是小僧初入京城,一时迷了路,才致晚归。”
太后未语,呷一口茶继续问道:“可是小王爷送你回来的?”
无清硬着头皮回了句“嗯”。
可是给小王爷带来麻烦了?
无清心里忐忑不安。
没想到太后不再追问了,一旁的宫女撩开珠帘,太后看了无清一眼,“倒是生得俊俏。”随后长叹一口气,“哀家还以为那孩子相中了哪家姑娘,想要成亲,将其送来让哀家过过目,没想到是把迷路的师傅送回来……知还这孩子总是让哀家操心……”
她摆摆手,“罢了罢了,都下去吧。”
梁德英擦擦额头上冒的虚汗,赶紧带着无清离开。
“接下来要去宫中最后一处玉兰阁,是小王爷在宫中的居所,也是先皇最宠爱的云贵妃曾经的住处。”
“小王爷性子较为狂放,一般也不太难为我等奴才。师傅放下经文出来即可。”
说着说着梁德英突然想起来方才在宁寿宫,太后曾言是小王爷把无清送进宫的,便随口说了句:“大师与小王爷有过一面之缘,想来大师应该了解些小王爷的秉性。”
无清是很了解,总爱说些放荡话来戏弄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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