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作很轻,神情极为认真,将被褥整理得一丝不苟,连条褶皱都不留。
林空鹿看了一会儿,忽然踢翻水果,发泄不满地说:“你在这做窝吗?你也是母鸡?”
邬辞动作一顿,转过头,暗红的眸子静静望他。
林空鹿心一虚,顿了顿,见他没动静,又继续道:“你看看这是人住的地方吗?昏暗,冰冷,上面的石头还在滴水,到处潮湿湿,铺被子等着发霉?
“把这弄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山洞就是山洞。我要回公主府住,你不是有本事去公主府?你现在就想办法。”
他故意找茬。
邬辞垂眸,说:“现在不行。”
虽然他已把“还有个叫宋昱璟的姜氏皇族活着”的消息放出,但道门的人没寻到宋昱璟,暂时仍不会放弃让公主去血祭的想法。
林空鹿轻嗤:“那你真没用。”
见邬辞不理他,又说:“没用还想跟我在一起,痴心妄想!我生来就住宫殿,吃最好的,用最贵的。你有什么?一个破山洞,还有这些不知在哪摘的野果?”
他又踢踢盘子,倨傲道:“配得上我吗?我平日……”
邬辞忽然走过去,林空鹿吓得忙止声,想起之前嘴唇被亲到微肿,又赶紧捂住嘴。
邬辞看他一眼,弯腰把被踢翻的果盘和野果捡起,掐诀清洗干净,摘下一颗,递到林空鹿唇边。
林空鹿仍捂着嘴,眼神警惕,像受惊的小动物。
邬辞忽然想起以前在公主府为奴时,公主曾养过一只毛色纯白的小犬,个头不大,叫得极凶,常仗着公主的势,对他嗷嗷叫个不停,但他一转身,那小东西就会被吓得躲到公主身后,表情怂怂。
看来是宠随主人。
那小犬仗公主的势,而公主现在……不过是仗着他喜欢。
邬辞敛眸,说:“公主以为我不会真做什么?”
林空鹿听出他话中意思,倏地睁大眼,手仍捂着嘴,闷声怒道:“你敢!”
但着实没什么气势。
邬辞没说话,直接拽开他的手。林空鹿立刻抬脚踢过去,但被牢牢制住。
邬辞这才发现他唇有些肿,动作微顿,继而轻柔。
他指腹按在对方唇上,凝气治疗,林空鹿察觉,抵抗的动作也停下。
消肿后,邬辞留恋不舍地收回手,又捏起野果,递到他唇边。
林空鹿态度似也有变化,下意识低头,刚张嘴,又觉得不妥,于是恨恨咬下去,结果一不留神,咬到了邬辞的手指。
邬辞丝毫不觉得疼,眸色反而变深,手指轻搅,划过他一排细白的牙。林空鹿呜咽一声,邬辞眸光幽幽,蓦地忽然低头,狠狠吻住。
呜声更明显,在空气中回荡,伴随着石钟乳滴落的水声。
林空鹿最后被吻到嘴酸,一颗野果也从一个人吃,变成两人共享。
这之后,他再也不在吃东西这件事上作妖,每次都乖乖吃饭,但其他时候,该阴阳怪气还是阴阳怪气。
他拒绝跟邬辞正常交流,可当邬辞闭目休憩时,他又忍不住看向对方,甚至看到出神。
邬辞能察觉,他的目光中有恨,有怨,还有……像是爱,可他不敢相信。
第二天,邬辞又离开山洞,不知干什么去了。
中午,他给林空鹿带回一只毛色纯白的小狗,也是个头不大,叫得很凶,被一瞪眼就怂。
林空鹿拧眉,不给好脸色地说:“我不养。”
山洞很宽敞吗?怎么铲屎?
“你抱它回来干什么?”他语气冷冰冰。
邬辞已经习惯了,摸着小白狗的脑袋,如实道:“跟你很像。”
林空鹿:“?”跟我很像?
你真有大病!
他哪里像这只脑袋小小、过分可爱的小狗?不是,是这只狗哪里像他了?
林空鹿气得走回山洞,但半个时辰后,他就真香了。
山洞里只有他和邬辞,而他又在跟邬辞冷战,没人说话,只能找系统,现在忽然有只小白狗撸,也不错。
反正邬辞铲屎。
邬辞似乎很忙,每天都会离开山洞,除了给他带回一些吃穿用品,还会在外逗留很久。
林空鹿一个人闲着没事,只能到山洞外遛狗,但不能走太远。邬辞在附近设了阵法,离开山洞三五里远,就会被无形的屏障挡住。
不得不说,邬辞划的活动范围还挺大。不仅如此,林空鹿能看见屏障外的情况,外面却看不见里面,也听不见里面的声音。
不过附近也没什么人就是了,至少林空鹿遛了两天狗,一个人都没看见。
这天下午,林空鹿刚遛完狗,正要回山洞,阵法忽然一阵波动,接着邬辞踉跄进入阵中。
林空鹿看见他的样子被吓一跳,说:“你受伤了?”
邬辞此刻穿着黑衣,剑身沾血,单手捂着胸口,闻言也不解释,直接说:“我们换个地方住。”
说着就拉着他回山洞。
林空鹿像被吓傻一般,被他拉着,亦步亦趋。
到山洞后,邬辞迅速将床、被褥等一应生活用品收到戒指空间中,又掐诀抹除四周有人生活过的气息,接着拽林空鹿踏上剑,准备御剑离开。
林空鹿却忽然蹲下身,神色紧张地抱起小白狗。
邬辞沉默,看一眼狗,薄唇紧抿。
片刻后,他揽紧林空鹿,御剑离开。
邬辞很快又寻到一处山洞,勤快地打扫干净,设下阵法,想了想,又铺好床。
林空鹿抱着狗,在一旁观看,等他忙活完,才迟疑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邬辞转头,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在对方眼中看见一闪而过的担忧。
鬼使神差地,他轻声问:“你在关心我?”
林空鹿轻呵一声,抱着狗转身,不再理会。
邬辞眸色黯淡。
他确实受伤了,被一群道门修士围攻,真气紊乱,功体也遭魔气反噬,几乎是艰难维持神智。
但在公主眼里,这应是他活该。
甚至,对方可能巴不得他的情况能更糟糕些,这样才好从他身边离开。
他还不如那只小犬,小犬一开始也遭嫌弃,但如今日日都被公主抱在怀中,甚至逃走时,公主都不忘带上它。
第354章 情劫24
邬辞闭了闭眼,没再说什么,转身铺好床,便寻个干净的角落,坐下疗伤。
林空鹿见状轻哼一声,也不理他,低头给小狗梳毛。
因为吸收过妖兽元丹,他现在也有些浅薄修为,梳完毛,又假装学邬辞掐诀,笨拙地用术法给自己和小狗清理,然后抱着狗一起去床上睡觉。
角落里,邬辞长睫轻颤,缓缓睁开眼,见林空鹿睡觉也抱着那只小白狗,心中竟生出一丝嫉妒。
他想把那只蠢狗扔出去,换成自己睡在公主身边,那是他铺的床,他都没有……
他狠狠闭眼,试图控制周身翻腾的黑雾,但名为欲望的种子仍在心底发芽,丝丝缕缕地蔓延。
半夜,邬辞的情况愈发糟糕。
他的魔气不仅没被控制,反而蔓延至整个山洞,笼罩着自己和林空鹿。再次运功走岔路后,他蓦地睁开眼,眼底血红一片。
他望向不远处那张跋步床,林空鹿正蜷在床上,睡得香甜。绣鸳鸯的锦被被撑起一弧度,小小一团,只要他伸出手臂,就能将对方连人带被一起紧紧抱住。
邬辞起身,像着了魔似的走过去,蹲在床边,暗红的眸子幽幽盯着睡着的人。
他看着安静,实则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痛苦,运功走岔路使他体内真气乱窜,仿佛灼烧每一滴血液。
他忍不住握着林空鹿放在被子外的手,轻轻拢住,贴在脸侧,似乎这样就能减轻些痛苦。
魔气使山洞内弥漫寒意,小白狗也被冻得发抖,但邬辞的体温却异常高。
林空鹿梦中像掉进冰窟窿,手却被架在火上烤。他被系统叫醒,刚睁开眼,就见邬辞蹲在床前,还以为看见了一只大型犬。
但对方燃着幽火的眼眸,很快让他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他下意识抓紧被褥,面上却一派迷惑,假装睡意惺忪:“阿辞?”
邬辞轻震,抬起头,幽幽看向他的眼睛。
林空鹿被按在他脸上的手指蜷了蜷,假装还在梦中,问:“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顿了顿,又声音黏糊,带着几分亲昵问:“你又去城外杀妖兽了?”
邬辞似乎恢复了一些神智,闻言疑惑,迟疑片刻,先轻点头。
林空鹿忽然倾身,紧紧抱住他,声音哽咽:“我以为你恢复记忆,又不要我了。”
又?
邬辞心中苦涩,他何时不要过公主?分明是……公主一次次不要他。甚至,对方还间接害死他的恩师。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
邬辞紧紧环抱怀中纤瘦单薄的身体,暗红的眼眸划过痛苦,血液却燃烧更盛。
他手臂收紧,用力到要将爱人揉入骨血。
公主还在他耳边哭泣,微凉的脸颊贴着他侧脸,暗香浮鼻,泪落在他颈间,声音丝丝缕缕,扣入他心弦。
他终于无法维持理智,带着薄茧掌心扣住林空鹿后颈,轻颤着,吻住他的唇。
为什么要哭?难道无情,冷漠,欺骗他的人,不是公主吗?
邬辞心中痛苦,又忍不住沉沦。
他知道,他愧对恩师,无法为对方报仇。
他爱上了仇人,飞蛾扑火,甘之如饴。
林空鹿也慌了,在被抱回床上的那一刻,他终于发现自己好像演过头了。
他僵硬抬头,对上邬辞猩红的眸子,心为之一颤。虽然但是,或许也许,他还可以试试能不能降黑化值?
反正现在喊停,也来不及了。
他咬着绣鸳鸯的锦被,眼睛湿漉漉,像被从水中捞出。墨发披散在身后,又被拨开。
小白狗被扔到山洞外,茫然嗷呜。
*
第二天,邬辞被一脚踢下床。
林空鹿抱着衾被,表情震惊,茫然,不可置信地控诉:“你、你竟然趁我睡着……无耻,不要脸!”
邬辞也有一瞬茫然,但记忆很快回笼,来不及感受心底隐秘的喜悦,他就开口解释:“公主昨……”
“你给我滚出去!”林空鹿恼怒道。
邬辞:“……”
半刻钟后,他滚了出去。
山洞外,阳光耀眼,春风带来阵阵青草味。
小白狗蜷在洞口的一团干草里,见他出来,抬起小脑袋,眨了眨委屈巴巴的小眼睛。
邬辞此刻心情犹如山洞外的景色,万物竞发,生机勃勃,昨晚紊乱的真气似乎也莫名顺畅了。
他难得看这只小白狗顺眼,抬手给它一道真气。小狗立刻欢快起来,跑到山洞外撒着欢跑跳。
邬辞想着林空鹿,心也像这只小白狗一样跳跃。
山洞内,林空鹿还赖在床上,吁叹:“果然,那什么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
0687“芯”想:这也没烟啊。
“对了,黑化值掉没?”林空鹿忽然正经。
0687忐忑,小声说:“没。”
林空鹿:“完了。”
0687:“?”
林空鹿:“我的掉黑化值利器不管用了。”
0687:“……”
“不过还好,还有后招。”林空鹿很快又道。
话是这么说,但他心中却不敢笃定,再怎么着,这次也不至于丁点不掉吧?哪怕掉了又涨回来呢?这样纹丝不动,实在奇怪。
邬辞今天没再像往常离开,下午,他和林空鹿一起在山洞里围着火堆烤芋头,小白狗也蹲坐在旁边。
林空鹿一边嫌弃邬辞给自己吃便宜食物,一边把对方烤好的芋头都吃了。
邬辞偶尔抬眸,目光柔和。
他隐约觉得公主对他不是他先前以为的那样,似乎有恨,但也有爱。
他不知恨从何来,又不确定爱是否真实,只记得林空鹿昨晚以为他们是在梦中时,没拒绝假装失忆的他。甚至,对方抱着他哭泣时,那份感情真挚,不似伪装。
反倒是他,那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伪装成失忆的样子。
公主好像只喜欢失忆时的他。
邬辞不解其故,只有些嫉妒,嫉妒失忆的自己,明明都是他。
他倒也想问林空鹿缘由,但每次刚开口,林空鹿就羞恼地让他闭嘴,说:“都是你趁我半梦半醒,欺骗于我,还有脸提?再说就滚出去!”
邬辞这时便抿唇,不再言语。
说是骗,其实也没错,可他不后悔。
“喂,你到底得罪了谁?害我跟你一起东躲西藏?”林空鹿吃饱后,又踢他一下,假装生气问。
邬辞垂眸,看向他踢过来的小腿,想起昨夜曾握着……
“你在乱想什么?”林空鹿的恼怒声忽然打断他的思绪。
邬辞回神,暗下眼眸说:“不是我,是我们。”
林空鹿:“?”
“边境妖兽渐多,道门还未放弃抓公主去血祭,我们需再躲一阵。”邬辞解释。
林空鹿“喔”一声,顿了顿,又说:“你的意思是,是我连累你?”
邬辞没出声。
“你活该,你知道吗?”林空鹿忽然说。
他抱紧双臂,声音很低,有种难言的悲伤和难过。
明明是难听的话,邬辞之前也听他说过一出次,但这次却感受不到恶意,反而莫名心疼。
“你以后会好的。”他又轻轻说,目光看向远处的洞口,眼神迷茫。
“为什么?”邬辞终于忍不住问。
“因为祸害遗千年。”林空鹿忽然转头凶他,眼中不知何时蓄满泪,要努力睁大眼,才不至于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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