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讲台上的学生表情像是陷入了眩晕,他睁着茫然无措的双眼看着梁方怀,一边无意识地点头,一边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苦笑。
很快,洪薇就出声提醒时间到,下一个学生即将走上讲台。楼辉侧过身,看着梁方怀道:“梁老师,下次你还是最后一个提问吧。”不然我们就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郭芸芙也同样了然地点了点头。不得不说,梁老师一个人的技能,就赶得上路老师和张老师两个人的总和了……
“各位同学早上好,我接下来会给各位老师进行汇报……”
这位学生显然是过度紧张了,颠三倒四地说了半天还没进入正题,梁方怀原本在翻看着论文,听到磕磕巴巴的话语不由得抬眸看了他一眼,恰好与学生的目光相对,学生明显更紧张了,手一抖,直接退出了PPT反映,而后又手忙脚乱地重新打开PPT,楼辉皱着眉,道:“心态放好,按照你平时准备的大声汇报就好。”
学生慌乱点了点头,全程盯着PPT页面,好不容易把内容读完,不管是台上还是台下都重重松了口气。
“你答辩之前有先进行模拟答辩的练习吗?”楼辉开口了。
学生连忙点头:“有的有的,老师,我在宿舍里有练习的。”
楼辉道:“你平时也是照着PPT读的吗?”
学生顿了一下,才道:“老师,我平时也有背一部分,并没有全程照着PPT读……”
楼辉道:“进行汇报的时候,老师是想听到你个人的想法,你的观点,并不是想让你把论文的内容搬到PPT上,再照着PPT读一遍给我们听。如果汇报都是论文朗读,那我们在办公室看论文就好了,或者给你们举行一个朗读比赛就好了,还要举行论文答辩,又有什么意义?”
因为学生已经很紧张了,所以楼辉也放缓了语气,尽量表现得温声细语。学生涨红了脸点了点头,喏喏应了一声,郭芸芙接了话,提了几个问题,学生虽然讲话有些结巴,但好歹是顺利回答出来了,连梁方怀都看得格外揪心。
一个早上很快过去,学生们陆陆续续离场,老师们都聚集在办公室开口,路杰显然还在和张娆置气,坐在离她最远的位置,冷笑道:“这一次答辩也并不能完全体现他们四年里的学习成果。”
楼辉并没有搭理他,和曲行之、薛平志核对了各组的评分,而后轻轻一磕桌子,示意众人安静,而后开口道:“今天早上可能是第一轮答辩,学生们的答辩效果并不好,分数也不高,下午的时候可以适当把控一下节奏。”
曲行之和薛平志都不是第一次参加答辩了,闻言便点了点头。路杰还想再说话,薛平志就冷哼了一声道:“对了,我刚刚想问一问,答辩老师有什么要求呢?难道什么牛鬼蛇神都可以当答辩老师吗?有的老师连一篇论文都没有发表过,这也配指导学生吗?”
梁方怀早就听说路杰自从担任本科学生的指导老师以来就不曾发表过论文,听到薛平志老师直接戳对方心窝子,不由得微微瞪大了眼睛,果然,路杰脸色一变,怒道:“薛老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平志也是说话很冲的,听到这话不由得笑道:“我是什么意思,路老师难道会不知道?咱们办公室里谁近年都没有发表过论文?他们不知道,你难道还会不清楚?”
路杰阴沉着脸道:“难道实力就是单纯凭借发表论文的数量吗?”
薛平志摇摇头,道:“我可没这么说,我的意思是,有实力的老师,发表论文只是在他的职业生涯里锦上添花,不像一些老师,可能穷其一生都写不出一篇好论文。”
这话就差指着路杰的鼻子骂了,张娆都忍不住扬起了笑弧,而路杰的心情就没有这么快活了,径直摔门离开了。
楼辉看了摇摇欲坠的门,平静开口:“徐老师,待会打个电话保修一下。”
徐筱筱一开始就木愣愣坐着,听到这话连忙跳起来:“好、好的主任,我现在就去。”
看着徐筱筱落荒而逃的背影,楼辉有些奇怪,但他的注意力更多是放在统分表上,这一届的学生,是远不如上一届的学生了……
在心里刚刚闪过这个想法,楼辉就不由得笑了:每一年都是带着这个想法,,觉得带出来的学生一届不如一届,长此以往,岂不是说明自己的教学能力愈发没有长进了?
在心里摒除了这个错误的想法之后,楼辉才抬起双眼扫视了一圈,道:“郭老师,你把早上的分数整理一下。”
“好。”郭芸芙已经打开了电脑,就等着楼辉发话,她一边借助便利查看着自己小组学生的分数一边嘀嘀咕咕抱怨,梁方怀的位置和她比较近,于是也听得很清楚她对路杰的抱怨,不由得为路杰老师鞠了一捧同情泪。
有早上学生们的答辩经历作为经验,下午答辩的学生表现总算好了一些,梁方怀虽然也指出了不少不足之处,但语气还算温和,让学生们感受到什么是地狱模式和困难模式的差别。
接连两天的答辩结束,就到了大四学生们的狂欢——拍摄毕业照。出于疫情防控的要求,学生的家长并不能进入学校和学生参加毕业照的拍摄,但不少家长还是千里迢迢赶到了校园外,等待学生们走出校门陪他们在校门口拍几张身穿学士服的照片作为纪念。因此,那段时间,老师们都很少踏出校门口,就怕一不留神被学生逮住,跟着他们去吃“散伙饭”。
热热闹闹的毕业季过去,毕业班的学生们也陆陆续续离开了校园。梁方怀像往常一般走在校道上,却感觉热闹的氛围像是凝滞了几分,连空气仿佛都没有那么清新宜人。楼辉也察觉到他心情略有些沉闷,索性拉着他去郊外散心。
G市的城郊有一个如诗如画的村子,原本是一个贫困村,但近年在旅游产业的带动之下已经摘除了“贫困”帽。汽车停在村外,沿着平整的村道步行进入,道路一侧的墙壁上描绘着漂亮的风景,看得出绘画者对于村子的景致进行十分用心的观察,才能融情于景,将这里的风景画得如此优美。
“很久没看到这么大片的草地。”梁方怀眺望远方,感慨道。
眼前是一片绿得晃眼的草地,而在草地的尽头是一片金黄的麦地,小小的人影在麦地里忙忙碌碌。两人绕过草地,又看到万顷果园,不远处的矮山上也种植着果树,空气里似乎都飘着沁人心脾的果香。
“我查过攻略,这里可以供游客自行采摘水果。”
两人循着路标找到了果园的入口,买了门票走进去。当季的水果已经挂在树上,还有一些水果尚未成熟,一个一个青果子与枝叶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让人难以辨认。两人边聊边摘,不一会儿就摘了一篮桃子和一篮杨梅。
“多摘些杨梅吧,我们回去时顺路去看看李院。”
楼辉说完,梁方怀便点了点头。李院夫人终究没能撑住,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离开了。李院和路杰都请了事假,一周没到学校上班了,原本两人要去探望,但李院却坚决不同意他们请假,在李院的执意之下他们也只能作罢了。
不出所料,李院打开门看到两人时便想把门关上,但楼辉眼疾手快伸手拦住了,两人迅速走进去,楼辉小心翼翼张望了一眼,问:“李院,路老师呢?”
李院并没有回答,而是沉着脸问:“你们来干什么?学院的工作不忙吗?”
楼辉赔笑:“李院,这再忙活再折腾也要休息的不是?梁老师已经忙得要陷入自闭了,所以我拉着他出来了,看,我们刚刚去摘的水果,特别新鲜,我现在去洗了就能吃了。”
李院可没有按照楼辉的想法把话题转移开,而是严肃道:“现在学院事务繁忙,你们还是要顾着工作,别把心思放在不必要的事情上。”
楼辉皱眉:“李院,什么是不必要的事情,什么是必要的事情?我是您带着成长到现在的,学院也是在您的带领下发展成为学校数一数二的学院的,在我心里,看望您就是必要的事情,如果学院会思考,那学院肯定也知道,让您重新回到学院,也是必要的事情。”
“行了,别想拿话绕晕我。”李院并没有被楼辉的煽情打动,而是道,“你们赶紧回去吧,对学院的事情多上心,好好工作,学院的未来就交给你们了。”
楼辉摇头:“李院,这话我也不能应承。您不知道吗,我老公是打算读博进科学院的,以后学院就只有我一个人,他可不会陪着我一直待在这里。”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不开心,但我不说
李院表情有些震惊。他看了梁方怀一眼,神色复杂得让楼辉不自觉地挪动了一下位置,挡在了梁方怀的面前。
“李院,您用这种眼神看我老公,我会害怕的。”楼辉问,“您要不吱一声,让我心里有个底?”
李院没理会楼辉的插科打诨,看着梁方怀问道:“你是决定好要读博吗?”
梁方怀点头:“对,我已经决定好了。”
李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想去哪个学校?”
梁方怀还没开口,楼辉就打断了李院的问话:“啧,咱可不兴这么追问的,我老公想考去哪个学校就考去哪个学校,他凭借实力,咱什么都不知道就最好了。”
李院便没再追问,而是说道:“你想继续深造是件好事,不过……你如果读博毕业之后想去科学院,那学校能提供给你的帮助也不大。”
梁方怀便道:“李院,我只是想凭借我的能力,不需要学院给予便利。”
李院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楼辉,楼辉便道:“李院,先吃水果。”
三人没再提其它事情,安安静静吃了一会儿,楼辉又问:“怎么没看到路老师?”
李院夫人去世后,路杰就死皮赖脸地搬回去了,李院一开始还黑着脸没给过一句好话,但慢慢的也软化了态度,两人相处得虽然不算亲密无间,但好歹也已经没再冷脸相对。但是今天竟没有看到路杰,楼辉便有些奇怪。
“哼。”
李院没有开口,但这副态度却让两人都肯定了他们之间肯定吵架了,果然,李院克制着情绪,道:“他在哪里,我怎么知道!他今天想一档子事,明天又想着另一档子事,谁管得了他!”
楼辉忍不住笑道:“咱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了,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他这个性子。”
提起路杰老师,梁方怀便安安静静地当一个吃水果群众,听着李院絮絮叨叨地说起路杰小时候有多么叛逆淘气,楼辉显然也听得开心,就差点开录音机来录下路杰老师的黑历史了。两人听得津津有味,门口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路杰老师沉着脸走进来,看到两个不速之客,便冷声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路杰,你什么态度呢!”李院很不高兴,板着脸道,“你不认识你同事吗?看到你同事,你就是这个态度吗?”
“我还要有什么态度,难道要我高高兴兴跟他们拉好关系吗?我又整不来拉帮结派这种事。”路杰把手里拎着的水果放在桌子上,看到桌子上已经摆放了一堆水果,脸色更臭了。
“啧……你真的是……”李院气得牙痒痒,但还好有楼辉和梁方怀在,李院还顾及着要给路杰留一个面子,便没有真的抄起棍子揍人。
“你都不跟同事打招呼,难怪平时人缘那么差。”李院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拿着鸡毛掸子掸灰尘,但梁方怀明显看到李院“不经意间”往路杰老师身上抽了好几下,路杰老师难以置信地跳到一边,大声道:
“我的爹啊,你怎么还家暴啊!”
“谁家暴了,谁?”李院更大声了,他瞪了路杰一眼,又看了看楼辉和梁方怀,“我家暴了吗?谁看到了吗?”
楼辉乖巧地摇了摇头,梁方怀也迅速跟上,摇头的频率都和楼辉保持着高度一致。
路杰:……我不开心,但我不说。
李院满意地点了点头,坐回沙发上,感慨了一声,道:“要我说,还是小楼和小梁这俩孩子好。又听话,又懂事,又乖巧……”
路杰估计已经放弃挣扎,拿了一张椅子坐在李院对面,大口大口吃着水果,看那恶狠狠的劲儿,像是把怒气都发泄出来了一般。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听着李院感怀往昔,慨叹人生,路杰也应和了几句,但都毫无意外地被李院驳斥了。待了一会儿,楼辉便提出回去,路杰求之不得,赶紧在李院反应过来之前把两人送出了门。
两人沿着飘落了叶子的小径走出小区,梁方怀皱着眉,犹豫着问:“李院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怎么感觉有些奇怪?但这话似乎有些不礼貌,他便没有说出口,谁知道楼辉竟然像是窥见了他的心里话,开口道:“你是不是想问李院的状态怎么奇奇怪怪的?”
梁方怀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我是想这么问。刚刚李院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往常在办公室或者宿舍和李院打交道,李院虽然内心仍然活泼,但从来不会这样跳脱。况且李院夫人刚刚离世没多久,李院的情绪未免变化太大了些。
“路老师已经找我聊过,他接下来可能会请长假,带李院去外地求医,顺便散散心,释放压力。”楼辉叹了口气,看着天边缓缓移动的云絮,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梁方怀也沉默了,他虽然考虑了多种可能,但当现实真的呈现在眼前,他又觉得内心难以接受。
李院已经年近七十,但平时走路还是步伐矫健,他有时候还能在办公室里听到许多老师在夸李院老骥伏枥,宝刀未老,但夫人的离世给李院带来了很沉重的打击,连带着他的情绪都有了变化了,实在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接下来学院里又有得忙了。可能有好几场硬仗要打……梁老师,可得撑住啊……”楼辉弯了弯唇角,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弧,梁方怀也知道他内心难受,便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
果然如楼辉所料,在李院和路杰两人离开学院之前,一时间跳出了许多牛鬼蛇神,虎视眈眈冲着院长的职务,楼辉并没有想争一争的想法,但是如果影响到了学院的发展,他还是毫不留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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