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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黎自然有他自己的办法和手段，苏敛被蒙上了眼睛，然后被人带出了天牢。
苏敛被按坐在椅子上，周围都出奇的安静，苏敛也颇有耐心的就那样安静的等待着，他的情绪微微有些翻滚。
如果他真的能够见到霍麟，其实他很想问一句，牺牲他是霍麟默许的吗？
可是想想又觉得有些可笑，凭着霍麟对陈黎的处处迁就，凭着他两的关系，霍麟不知情才是真的讽刺。
在黑暗之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敛终于听见了声响。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苏敛的心跳也跟着加快了，他不太敢相信，陈黎真的会让他见霍麟？
「殿下」，声音响起，确确实实是霍麟的声音。
“将军怎么来了？”陈黎合上了手中的书，抬眼看着向他走来的霍麟。
“我来是……”霍麟看着陈黎，今日陈黎的目光似乎异常的清亮，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时，还带着隐隐的笑意，曾几何时，他也以为，那才是真正的陈黎。
“苏敛的事？”陈黎佻眉看着霍麟，笑着转身给他倒了杯水，甚至颇为贴心的送到了他嘴边。
“苏敛的事我自有分寸，将军才说过不喜欢他的，现在又这么沉不住气了？”陈黎目光悠悠，带着笑意，却有些咄咄逼人的锋利。
“还是说，将军舍不得苏敛了？”霍麟可是亲口答应了，会把苏敛送走的。
“我没有，一切都听殿下的安排……”霍麟垂了眸，他发现如今的陈黎很刺人，而且每一句话都意有所指，就像是一个陷阱，就等着霍麟跳下去。
霍麟很明白，他越是把苏敛放淡，陈黎才有可能给苏敛一条活路。
“既然如此，我们下盘棋吧？”陈黎慢悠悠的转了身，坐到了棋盘边，不急不躁。
陈黎下棋是真下棋，这期间再没有提及一句苏敛。
霍麟耐着性子，陪着他下了好几盘，霍麟的心思并没有完全放在棋局上，他更多的注意力在陈黎身上，看着陈黎冷静的脸庞，他觉得自己越发的看不透陈黎了。
“将军，怎么了？”陈黎抬眼，看见霍麟正有些发怔的看着他。
霍麟微微有些蹙眉，然后笑了笑，“没事，下完这盘我就回去了。”
霍麟虽然笑着，却还是清晰的意识到了，自己不再相信陈黎了，正如陈黎也不再完全信任他。
苏敛的性命，经不起任何的侥幸之赌，与其等着陈黎那一半的希望，不如自己早做打算。
第22章
霍麟回到府中便找来了大黑。
“我们得准备动手了……”霍麟看着大黑，大黑摩擦着自己的手掌，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你去选一些面生的……”霍麟没说完，大黑已经了然的点了点头，“将军，我已经准备好了。”
霍麟有些诧异的看着大黑，最后叹了口气，这倒也是，大黑跟苏敛也一起这么多年了。
“在路上动手吧，你带他离开京城……”苏敛是不可能留下了。
「好」，大黑应下之后，又抬眼看着霍麟，“将军你呢？”
霍麟摇了摇头，他还有尚未完成的使命，霍家军他不能不管，霍家欠皇后的恩情也不能不还。
事实最终证明了，苏敛确确实实是自由的，他现在把自由还给他。
让苏敛远离这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个地方，肮脏莫测，不该困住像苏敛这么纯白的人。
大黑风风火火的去办事了，霍麟却一个人去了苏敛的房间。
他坐在床边，突然整个身体往后仰，他躺在了苏敛的床上，自从苏敛出事以来，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从苏敛出事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脑子里就已经浮现出了各种各样的想法。
他想过去求情，也想过让太子去求情，想过劫天牢，想过各种各样的场景。
唯独没有想过的是，真的随了陈黎的意，放弃苏敛。
放弃苏敛，不可能。
霍麟盯盯的盯着苏敛的床顶，陈黎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徘徊，但他不敢去深想。
有没有对苏敛动心？霍麟开始怀疑，动心这个词语究竟应该如何去定义。
他喜欢过陈黎，他能够很清楚的记得，当初对陈黎的心动，他能够抓住那个过程。
但是对于苏敛，他没有这个过程，仿佛他们生来就注定是一体的，他没有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心跳的变化。
如果说不爱，可能他真的不爱苏敛，如果说爱，可能他在还不明白心动是什么的时候，已经爱上苏敛了。
回来之后，霍麟的内心一直不平静。相反，苏敛却是平静到了极点。
苏敛回到天牢之后，就一直安静的坐着，不言不语，却仅仅只是一个侧影，也能感觉到寂寥。
太子和霍麟的谈话，苏敛都听到了，他觉得他应该认命了。
如果说他即将结束的一生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便是霍麟，霍麟给他的一切。
他曾经那么爱过霍麟，爱到愿意为他去死，爱到恨不得把命都给他。
而如今，真的到了生命的尽头，他却突然没办法再爱了，他觉得他突然恨上霍麟了，恨之入骨，霍麟怎么能这么对他？他恨的不是霍麟牺牲他，而是用这样的方式牺牲他。
霍麟啊霍麟，若是你开了口，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为你去死呢？
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为了你而自我牺牲呢？他苏敛从来就不怕死啊，他只是怕自己付出的感情被无情的践踏。
苏敛一直在墙角坐着，不言不语也不吃东西。
好像又有人来看他了，苏敛闭着眼睛，懒得去看了。
牢门被打开的声音，有一个脚步声停在了他面前，站在眼前的人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苏敛慢慢睁开眼睛，抬眼看着站在眼前的人，陌生又熟悉。
事实上，苏敛已经分不清楚什么是陌生，什么是熟悉了，再熟悉的人也会变得陌生的。
“你选错了，你连跟他一起死的资格都没有，苏敛。”
苏敛看着陈笙，不知道为什么，目光酸涩了起来。
在许烈那里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骗了，他发现自己浑身无力的时候，他并不绝望，他只是强忍着最后的一丝理智，想要跟许烈同归于尽。
被带到天牢，他已经把前因后果都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他至多只是觉得悲凉。
但这一刻，陈笙的这一句话，竟莫名让他生出了委屈，不甘。
陈笙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他微皱着的眉间，“苏敛，你要是真死在战场上了，我会为你感到骄傲，别为了霍麟犯傻了，活下去，爱也好恨也好，给自己找一个理由活下去。”
“我想见霍麟……”这依旧是苏敛唯一的执念，这也是唯一牵扯着苏敛爱或者恨的源头。
“我不确定霍麟会不会想见你。况且，霍麟是太子的人，我的话他会信吗，会听吗？”
苏敛沉默了，沉默了好一阵之后，再次抬眼看陈笙，“给我纸和笔。”
陈笙命人送进来纸和笔，耐心的给他铺好研墨，苏敛盯盯看着空白的纸。
突然之间，握笔的手有些颤抖了起来，在牢里关了这么久，他就镇定了这么久，可到了这一刻，他竟然害怕了。
若在霍麟的认知里，他只是一个副将，只是一个玩伴，只是一个床上的玩具，那么霍麟放弃他，便是理所当然，怕只怕，这信他写了，他告诉了霍麟自己全部的爱意，却还是换不回见霍麟的最后一面，那可就真可笑了，那可就真是连死都不能体面的死去了。
“算了吧……”陈黎看他，叹气。
“不，生死都得明明白白的……”苏敛却突然固执得可以。
陈笙看着苏敛小心翼翼，认真又决绝的一笔一笔写着，写着他对霍麟的感情，写着他连死都不怕，却渴望着能够见到霍麟最后一面的卑微。
陈笙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苏敛，苏敛写着写着，竟有些双眼发红。
小时候，他的父亲战死，苏敛还不明白，所以没哭过，大些之后，在宫里伴读。
也因为他的身份被欺负过，苏敛也并没有哭，再然后，他跟着霍麟上战场，伤痕累累，苏敛也没哭。
这一刻苏敛明明也没有哭，陈笙却总觉得他在哭。
那是一封很长的信，陈笙耐心的在一旁等待着。
苏敛写完，放下笔，待墨水干了之后，小心翼翼的折叠起来，交给了陈笙。
陈笙接过的时候，看着苏敛，然后他突然控制不住的握上了苏敛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
“苏敛，若是答案不是你想要的，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他多么希望苏敛能够相信他一次，他甚至不渴求爱，苏敛愿意向他敞开心扉，他都满足。
第23章
死亡这个词语很奇妙，战场之上，苏敛不怕死，甚至是每一位将士都不怕死，因为在那样的时候，根本没有时间去深究死亡意味着什么？那个时候的死，是死得其所。
但安静的等待着死亡，却是另一番滋味。
陈笙离开之后，苏敛就开始算着时间在过了，终于在行刑的前一晚，等来了陈笙。
他看着陈笙，整颗心就渐渐的暗淡了下去，看来他等不来霍麟了。
苏敛发现原来他一直对自己的认知都是错误的，他以为他在战场上是无所畏惧的，他以为他在感情上不求回报的。
但其实并不是，在他平静的外表下，其实他的整个心脏都挤满了绝望。
他不想怪霍麟，如果霍麟能来见他最后一面，他甚至愿意在死前再亲口说一遍爱。
清清楚楚为爱人而死，也许是一种荣耀，但不明不白被爱人舍弃牺牲却是一种耻辱。
对他自己的生命和他这辈子唯一的爱的一种耻辱。
霍麟没来，原先所有的侥幸现在通通被打破了，霍麟真的不在乎他，霍麟真的放弃了他。
“抱歉，我去见霍麟了，没来得及跟他说上几句话，这几日太子身体不适，他匆匆忙忙的去看太子了，信，我给了，但我不确定他有没有时间看到。”
陈笙安静的看着苏敛垂眸沉默，要不说苏敛强大。
从死心到重生，从绝望到无畏，从对爱的乞望到对恨的坦然接受，苏敛也仅仅只是沉默了那么一会，苏敛无声的消化了所有的情绪。
陈笙觉得苏敛就该是站在他这边的，因为他能够看懂苏敛无声的情绪。
苏敛在不动声色里，或许已经完成了对他那可怜兮兮的爱情的祭奠。
“你的生命不该是用来如此牺牲的，苏敛……”陈笙蹲下身子看他，却不太敢碰触他，此刻的苏敛太静了，陈笙都有种错觉，好像他感觉不到苏敛的呼吸了。
“你可以不站在我这边，但至少，能不能跳出霍麟给你的抉择，真正的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待这个世界的是非对错？”是非对错吗？简单的四个字却包含良多。
曾经自在无畏的少年，终究葬于是非对错的恩怨，谁都免不了。
好一会儿，苏敛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有些苦涩的看着陈笙，“谢谢你暗地里为我做的那些，许谦恨我入骨，我在这里却并没有经历任何的严刑。可是，我并不觉得这就是体面了。”
他这一生，没有体面，他爱上了霍麟就没有体面可言了。
“我有点后悔了，不该写信。”
对他自己而言，已经一败涂地，毫无体面可言了，但他在死前还亲自把尊严拿到别人脚下去践踏，让他在别人面前也无法体面的死去，真是太傻了。
陈笙盯盯的看着苏敛，好一会才终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体面是需要自己找回来的。”
“苏敛，你能相信我吗？”陈笙的目光坦坦荡荡的。
苏敛看着陈笙，突然无声的笑了笑，不管在性格上还是气场上，陈笙都比陈黎更让他欣赏。
但是他没有选择，他选择的资格在喜欢上霍麟的时候已经被取消了。
“我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了，但是，到了此刻我也不必再畏惧相信任何人了。”
陈笙笑了笑，他很想把手从苏敛的头发上移到他的侧脸上，但他忍住了。
虽然他自己也必须承认，他对苏敛有目的，有企图，有私心，但至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明显而无耻。
他想在苏敛最脆弱的时候陪在他身边，但他不想在这样的时候去攻苏敛的心。
苏敛太过敏感了，他对苏敛的感情坦坦荡荡，他就该配得上坦坦荡荡，趁人之危，不是真正的胜利。
陈笙从天牢离开的时候，苏敛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人生是什么？该是什么？
应该遇见无数人，经历无数事，有些人让人开心，有些人该你难过，然后你终将找到属于自己的信仰，而他的前半生，看似经历了无数，无数战场和生死。但其实，一直在霍麟给他的圈子里，他从未真正的看过外面的世界。
陈笙离开之前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带着你，把你的体面找回来。
苏敛倒真的不是非要那几分体面了，他只是突然觉得，原来就是这样了。
在之前的日子里，他不是一直在祈祷吗？祈祷霍麟会爱上他，或者祈祷霍麟将他伤得透彻好让自己死心，现在这彻底的伤害来得如此的猝不及防，却让他疼痛而恍惚了。
陈笙离开之后，绕了一圈，去了将军府。
此刻整个府邸灯火通明，明明灯火通明，却仿佛正在密谋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陈笙没有进去，只是远远背着手看着，仿佛在等待一场好戏。
他很好奇，霍麟等到那个消息的时候，究竟会是怎样的心情？
或许他应该感谢霍麟，是霍麟对感情的迟钝和摇摆不定才让他终究失去了苏敛。
不自知的人最可怕，陈笙感觉到了，陈黎也感觉到了，偏偏霍麟自己却不敢承认。
明面上看着，霍麟好像对苏敛很不在乎，很不公平，但是往深里去追究，霍麟其实一直在偏袒苏敛，他一直把苏敛放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
霍麟当初急着回京，有几分是想为太子贺寿，又有几分是因为军中医药不够，苏敛的伤迟迟不见好，霍麟在训练场上给了苏敛一巴掌，有几分是因为太子差点受伤，又有几分是为了让苏敛记住京中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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